李慢慢 依然

宋琳因為幼年時的一段不堪經歷,一直被一種叫“被害妄想癥”的心理疾病困擾,直到她遇到了比女人還活得精致的“娘娘腔”盧森,兩人合租在同一屋檐下,會擦出怎樣的火花?
合租,遇上一枚“娘娘腔”
2018年元宵節后,時年24歲的宋琳在閨蜜小芬的陪同下,來到天津市花園里小區14號樓看房。一周前,宋琳的筆記本在租住的房子里被偷了,整個人都嚇怕了,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監視”她,鬧得她夜不能寐。媽媽知道后,很快給她介紹了一處房子,只是據說,房子里已經有了另一個租客,且是個男人。
這個房子是媽媽朋友張姨的房子,張姨把那個男人夸到了天上。她思考了兩天,才決定上門看看。
敲門后,給她和朋友小芬開門的是個偏瘦的男子,宋琳頓時緊張起來,說話都有些結巴:“我是,我是張姨介紹來的,她說,我可以租住在這里。”對方顯然是被打過招呼的,點了點頭,側身將她們迎了進來,并客氣地帶她們參觀了房子。
這是個完全向陽的戶型,屋里整潔干凈,裝修得很有格調。宋琳連日來找房子的疲憊感一掃而空,覺得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可望著盧森,她怎么也說服不了自己跟一個男人合租。
宋琳,1994年出生于天津市薊州區,父母都是當地公務員。2016年,宋琳從天津農學院農學專業畢業。這個專業想找對口的工作不容易,但她更不想聽爸媽的話,回到老家做一名普通職員,安穩到一輩子看得到頭。
2017年下半年,宋琳考取了會計師從業資格證,應聘到天津友誼商廈做出納。她沒什么積蓄,周圍的房子卻寸土寸金,好不容易在老城區找到一處民宅,治安卻并不靠譜,三天兩頭有小偷光臨,宋琳惶惶度日。好在媽媽托了大學同學張曉給宋琳介紹了這處房子。
媽媽說,這是同學張曉弟弟的婚房,只是弟弟弟媳一直在國外工作,所以將這個房子委托給姐姐出租。因為是同學女兒,還給了一個極低的友情價。
可跟一個男人“同居”,誰知道會發生什么啊?宋琳不舍地環視著房子,又瞧了瞧那個男人,怎么也下不了決心。
男人仿佛看出了宋琳的顧慮,不禁失笑道:“不會吧,都什么年代了,你還這么傳統?你放心,我對你這種小身板的女生沒興趣。”宋琳氣得瞪眼,一旁的小芬卻將她拉到一旁說:“他說得好像有點道理,哦,不對,我是說你看他那個樣子,你別把他當男人就是了,這么好的房子,大不了我陪你一起住。”
眼前的男人戴著花邊眼鏡,穿著藕荷色印花的T恤,身子快要站成了S型,翹著蘭花指,一邊抹著護手霜,一邊看著她們竊竊私語,舉手投足間十足的“娘娘腔”。宋琳不知為何就想到《失戀33天》里的王小賤,突然就笑了:“行吧,那就這里了。”她在心里給這個“娘娘腔”記了一筆,決定將來加倍奉還。
宋琳東西不多,第二天就正式入住了。在小芬的打聽下,宋琳得知“娘娘腔”叫盧森,比宋琳大一歲,畢業于天津財經大學視覺傳達設計專業,目前在一家設計工作室工作,他對美有出奇的挑剔,這個房子的軟裝,全都是他自己后來添置的,小芬立馬崇拜道:“你挺厲害的,看著挺溫馨的,花了不少錢吧。”
盧森的工作時間比較自由,大部分時間都在家里寫寫畫畫。宋琳早出晚歸,兩人不是經常碰面,且有小芬這個熱情開朗的人在中間緩和氣氛,住在同一屋檐下,倒也相安無事。
半個月后,小芬堅持要走了,她原本和男友住在一處,為了陪伴宋琳才搬出來,她對宋琳說:“再不回去,我和男朋友分手就全怪你。再說,你和盧森都相處半個月了,他就是個娘娘腔,對你沒有威脅。”
一天夜里,宋琳躺在床上翻手機,突然,她看到一條新聞里說,廣州一名單身女性因與男性合租,導致被強奸,而對方看上去非常老實,女孩才放松警惕,沒有發現身邊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
恍惚間,宋琳感覺自己的門被人扭動,她一下子跳起來,大聲問:“是誰?”門外沒有聲音,過了一會兒,她又聽到房內有微弱的呼吸聲,似乎從窗簾背后傳來,又似乎在床底下。宋琳嚇得躲進了房內的廁所,她似乎聽到盧森在大力拍門,發出一陣陣猥瑣的笑聲。她反鎖廁所門,哭著撥打了110。
很快,警察趕到宋琳的住處,卻一直無人開門。就在這時,盧森從外面回來了,聽說是宋琳報警稱有人要強奸她,嚇得趕緊帶著警察進到家里。可宋琳一直躲在廁所里,警察勸了好久,她才打開門,然后,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下,指認盧森,說:“剛剛就是他潛入我的房間,想要對我圖謀不軌。”
盧森大呼:“你瘋了,我剛剛從外面回來。”隨后,警察將宋琳和盧森帶回警局調查。盧森堅稱自己晚上和客戶在外面吃飯,根本不在家。好在因為是合租房,客廳內有監控。監控顯示,當天盧森確實一直不在家,而宋琳報警的時候,家中沒有其他人,根本就沒有人潛入她的房間。可看著宋琳瑟瑟發抖的樣子,又不像是故意報假警。最后,警方猜測宋琳可能是聽錯了,放他們回去了。
和盧森回到家,宋琳忍不住放聲大哭。盧森郁悶極了:“我都沒哭,你哭什么?你竟然害我進了派出所,真是人生頭一遭,還說我強奸?要害你?你有被害妄想癥吧。”
沒想到,盧森還真是一語中的。
纏斗:“娘娘腔”療愈“被害妄想癥”
10歲那年,宋琳跟爸爸回鄉祭祖。鄉間路上,爸爸的車壞了,需要徒步走十幾公里,她實在是走不動了,正巧遇上爸爸以前老鄰居開著小貨車經過,車內坐不下,爸爸讓她上了車,跟車先走。老鄰居也笑呵呵地說會好好照顧孩子的。
誰知路上,那個鄰居叔叔一直跟她說話,摸她的手和大腿,她害怕得直哭,叔叔嚇唬她:“你再哭,我就把你拉到破廟賣了,你爸肯定找不著你。”好在那個叔叔沒再動手動腳。最后,還威脅她不能告訴爸爸,才將她放下車。這件事成為她童年的陰影,一直讓她杯弓蛇影,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初中時,她隔壁班一個男老師因為猥褻女學生被抓,好幾個女同學因此被毀,其中還有一個是她的好朋友。而她在知道這個老師的所作所為后,感到一陣后怕,因為這個男老師曾經也向她示好,只不過她防范意識過強,才沒上當。
從那以后,她總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不安全的世界”,周圍到處都是壞人,她不敢一個人走夜路,從不隨便和人出去玩。有時候,在網上看到一些女生被害的社會新聞,她會無端將自己代入進去,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受害者。
有一次,她坐高鐵時,看到對面幾個男孩拿著手機,交頭接耳,覺得他們想要偷拍她,頓時情緒崩潰,在車上鬧了很久,堅持要他們把照片刪了。后來,列車員證實那幾個男孩只是在玩游戲,根本就沒注意到她,嚇得周圍的人都以為她是“瘋子”。
宋琳意識到自己心理可能出了問題,曾去看過心理醫生。她第一次聽說,有一種神經官能癥的病,叫作“被害妄想癥”。冷靜下來,宋琳很是懊悔,覺得自己肯定是看了那個新聞之后,又將自己代入進去,冤枉了盧森。
好在盧森并沒有怪她,反而總是小心翼翼照顧著她。那段時間,宋琳皮膚比較敏感,盧森多次提醒宋琳要補水。這一天,宋琳準備休息,正拿了玻璃瓶放在臥室門口“防狼”,盧森卻敲開門,手里舉了個盒子:“我給你送補水面膜了……”看到拿著瓶子傻站著的宋琳:“干嗎?防狼的嗎?”宋琳解釋說:“不是不是,防賊的,我窗戶上也放了的。”
盧森笑:“這是23樓,在窗戶上防賊,你蒙誰呢?我很像壞人嗎?”宋琳回想這一個月來的相處,盧森對她真的挺好的,跟她討論明星八卦,他愛看言情小說,喜歡逛街,就連美容上也不含糊,護膚品比宋琳都多,隔不久就修指甲,居然還有護甲油……閨蜜般的呵護和較多的共同話題,讓她漸漸沒了當初那份拘謹。
直到那天,宋琳在陽臺上聽著音樂練瑜伽。等她睜開眼睛,盧森竟倚靠在門口,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盧森傾身向前,一只手拉住了宋琳的胳膊,想用膝蓋撐起她的背部。
“啊……”一聲尖叫,宋琳伸手抓起身邊的水杯,不由分說地往盧森身上砸。“喂喂喂,要死人了,你干什么?我只是看你這個抻背的動作不到位,幫你一把,你沒必要吧?”盧森趕緊說。
冷靜下來,宋琳知道是自己反應過于激烈,也許盧森根本就沒有想要傷害他的意思,倒是她劈頭蓋臉打了人家一頓,她恍惚看見他額頭起了好大一個包。“怎么辦?”宋琳又慚愧又害怕。
沒想到晚上,盧森竟然來敲門說:“出來吃飯吧,我做多了,一個人吃不下。”盧森不是第一次邀請她一起吃飯,此前她一直拒絕,可這天,她心中有愧,竟緩緩開了門。
看著她紅腫的眼睛,盧森大驚:“沒必要吧,挨打的是我耶,我可一下子都沒還手。”宋琳歉疚地說著對不起,盧森卻柔聲安慰她:“我知道你有被害妄想癥,小芬都已經告訴我了,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你能相信我嗎?”宋琳被他的真誠打動。
盧森說,他要治好宋琳的“妄想癥”。他和宋琳一起逛街,陪她買一些花花綠綠的衣服,看起來像“姐妹裝”,讓宋琳將他當成“姐妹”,和她聊天,探究她的內心。同時,他也會陪她去練習跆拳道,教她基本的防護動作。他說:“自己有兩手功夫,心里就沒那么害怕了。”他踢腿的動作,讓宋琳第一次覺得很男人。
夏去秋來,宋琳漸漸習慣了身邊有一個盧森,知道他是可以信得過的朋友,會幫助她,關照她,還想要治愈她。
2019年10月的一個周末,盧森突然問宋琳:“你怕死嗎?”“啊?”宋琳咽了口唾沫,不明所以:“你要干嗎?”“咱倆蹦極去!給你治‘被害妄想癥!”宋琳哭笑不得,蹦極哪能治愈“被害妄想癥”?但兩人還是奔著北京房山區的十渡風景區去了。
圓滿:治愈的人生海闊天空
十渡蹦極,是中國第一處蹦極,在美麗的麒麟山間一處懸崖上。抵達蹦臺后,宋琳腿軟了,盧森看她神色為難,問她要不要回去。宋琳堅決地說:“不回去,我要打敗恐懼。”盧森說:“要不試試雙人蹦極吧?可以一起。”宋琳看著眼前穿著粉色襯衣,有些騷氣的“姐妹”,同意了。
宋琳試圖緩解緊張的情緒,裝成大尾巴狼:“嘿,小妞,一會兒我保護你,你可抓好我啊!”盧森被她逗樂,尖叫著嗓子說:“哎呀,我好怕好怕呀,你得保護人家。”惹得旁邊的妹子紛紛側目,宋琳也笑得忘了恐懼。
很快,工作人員把兩個人系在一起。宋琳突然心跳加速,有些窒息,開始后悔做了這個決定。盧森看她不自在,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說:“不用緊張,我可是你的‘好姐妹。”宋琳被他逗笑了。
不經意看了一眼腳下的湖面,宋琳一陣暈眩,緊緊抓住盧森。盧森抓住她的手,穿過她的腰間,然后擁抱住宋琳,輕拍她的后背,說:“放心吧!不要放手!”然后,兩人一躍而下,像一只俯身劃向大地的大雁,發出了響徹天際的“啊啊”聲。
有了一起“出生入死”的經歷,第一次和一個男人“親密接觸”,讓宋琳覺得不可思議,可蹦極完成后,她卻覺得整個人心曠神怡,好像挑戰了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宋琳感激盧森對自己的幫助,試圖幫忙分擔一些家務,盧森卻總是把她推得遠遠的,什么都不用她干,嫌她毛手毛腳。宋琳主動記賬,說要把飯錢付給盧森,盧森讓她幫他存好,以后娶媳婦用,宋琳笑瘋了,說:“好。”
10月之后,天津的天氣舒爽了許多,宋琳和盧森的“同居”生活一如既往。有一天下夜班,宋琳回到小區,覺得背后有人跟著她,頓時整個人的毛孔都豎了起來,想拔腿就跑。
突然,她想起盧森說的,這個世界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多壞人,讓她勇敢一些,不要一遇到什么事,就覺得有人要害自己。這種心態其實才是最大的危險。宋琳深深吐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然后回頭發現身后站著一個10多歲的小女孩,她驚訝地問小女孩:“你為什么跟著我?”小女孩連忙搖頭,說:“我放學走這條路回家,只是看這段路有點黑,所以跟你結個伴。”
宋琳笑了。原來,她們只不過是在回家路上同行而已,她點了點頭,和小女孩一前一后往回走,腳步也輕快了不少。
前方,一個熟悉的身體出現在眼前,笑嘻嘻地看著宋琳,竟是盧森。她歡快地沖到盧森面前,說:“我知道了,我懂得了,這個世界確實沒那么壞。”
盧森點了點頭,對她說:“那也還是要注意安全,特別是你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基本的防范意識還是要的。”宋琳難得聽出了重點,疑惑道:“一個人?你要搬走?”
見她一臉蒙,盧森難得寵溺地說:“算了,還是不搬了,你這樣,我可不放心,也不知道你的病好了沒?”宋琳的心有些難過,她已經習慣了身邊有一個盧森,和他嬉笑打鬧,她已經很久沒有“發病”了,可一想到他要離開,她竟有些不舍。她語無倫次地說:“你不能走,我的妄想癥還沒好,我……總之,我需要你。”
盧森的公司搬到了南開分部,離住處有一個多小時的車程,他原本想要搬去那邊的宿舍,卻著實放心不下宋琳,也舍不得跟她分開。他感覺自己好像喜歡上宋琳,可宋琳卻反應遲鈍。
2021年7月,南開分部的業務量增加,盧森常常加班加點,晚了就在辦公室打個盹。沒有盧森在家的日子,宋琳感覺家里空蕩蕩的,卻不覺得害怕,腦子里滿是盧森的影子。這是走火入魔了嗎?
從前,她覺得盧森很“娘”,可事實上,他非常有擔當,一直細心守護著她,她已經很久沒有擔驚受怕過了,醫生說,她的被害妄想癥治愈了。
周末,盧森終于回家了,宋琳一直看著他笑,笑得盧森輕哼了一聲,扭頭走掉。宋琳趕緊說:“我的病好了,你以后再也不用穿一些花花綠綠的衣服配合我,故意裝作很‘娘,我知道你是個正兒八經的直男。”
盧森低著頭,偷笑道:“被你發現了?不用謝我,我的老婆本也都在你那兒,以后也都給你,你幫我存著……”宋琳羞澀地笑了,盧森拉起她的手,走進了光影里。
編輯/包奧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