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心動，此時風揚

陌上　曉枝

“你上學時暗戀過老師嗎？”

“沒有，我只想過暗殺。”

2021年教師節，林珊在微信朋友圈轉發了這則段子。老江留言：“老師命大，謝沒暗殺之恩。”

一句話，讓林珊的思緒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一

16歲雨季的那年，林珊升入了高中。入秋后的校園美得不像話。一個干凈清秀的男生坐在常綠喬木背后，讓林珊想起一句詩：“往事莫沉吟，唯有少年心。”

林珊拿起相機，按下快門，拍下了他的側影。男生回頭，林珊吐了吐舌頭，笑吟吟地問：“學長，能幫我拍張照嗎？”“當然可以。”他的聲音干凈清脆。黃昏的斜陽打在他身上，連笑容都鍍上了金邊。

第二天，林珊坐在了高一四班的教室里，當語文老師跨進教室，“哇喔……好帥……”林珊臉一紅，竟是昨天的那個“學長”。

他有些緊張地介紹自己：“我叫江達，剛從大學畢業，是你們的語文老師……好好珍惜你們的高中生活，這是你們最好的時光。”上課鈴一響，他旁征博引，妙語連珠，同學們漸漸被圈粉，一堂課下來，熱絡地喊他“老江”。

下課時，老江看到林珊，對她微微一笑，周圍有女生喧嘩：“哇，他看我了，好帥啊。”“怎么會有這么年輕帥氣的老師呢！”

沒多久，班干部競選活動就展開了。林珊鉚足了勁報名競選語文課代表，她在老江眾多的迷弟迷妹中脫穎而出，以2票的優勢險勝，老江夸她：“我看過你的作文，很有文采。”

林珊佯裝淡定，卻無法按捺住內心的喜悅。每次語文課前，林珊都從書堆里抬頭，挪一盆綠植擺放在講臺上。同桌打趣：“林珊是不是有強迫癥呀？”她回道：“只有干凈的黑板，賞心悅目的講臺，才配得上老江的氣質和才華。哈哈。”

作文評講課上，老江將林珊的作文選為范文，夸她生動地刻畫出了人物形象。林珊一連幾天都斗志昂揚。她的心中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她使盡洪荒之力寫好每次作文的原動力。

二

不苦不累，高中無味。在老江的恩威并施下，全班同學雞血滿格，成績躋身年級十強。林珊穩居前三，形勢大好。

考試的分數單是林珊必帶回家請母親大人笑納的禮物。她希望這些“勛章”能夠給媽媽安慰，從而緩和家里緊張的氣氛。然而，局面還是失控。爸爸的公司欠債，回家次數越來越少，媽媽臉色越來越難看。

林珊害怕哪一天爸爸媽媽就這樣分開了。她腦中冒出一個個疑問：有多少理想敗給現實？拼盡全力考入重點大學的意義是什么？人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一個晚自習后，就寢鈴已響，林珊仍在教室與一道化學題死磕。當她走出教室，夜已深，校園沐浴在如水的月光里，一片靜謐。身后有一處微弱的光亮，林珊知道，那是老江在陪伴后走的學生。

心，突然有了一絲溫暖，林珊停止步伐，直到老江出現在她身旁，她才冒出一句：“老師，我不想上學了。”老江一怔，問：“怎么突然有這種想法？”林珊什么都沒說。

老江去林珊家家訪，覺察出她的小秘密。活動日，老江帶林珊去市里的圖書館借書，給她講了《了不起的蓋茨比》，也讓她讀了錢鐘書的《圍城》。

從圖書館出來，濃郁的月光照著身邊小河潺潺的流水，老江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不要讓自己的羽翼過早背負不必要的負擔，我們總要飛出去看看世界。”林珊沒太明白老江說的人生意義，卻隱隱地覺得生活有了很多意義。

此后，每個周末，圖書館成了她的第二個家。有時，她獨自沉浸在書的世界;有時，她也會遇上前來借書的老江，兩人相隔而坐，他輕皺的眉頭、認真的側臉，無不讓林珊心動，她覺得就這樣坐到天荒地老也是好的。

轉眼，一年一度的元旦晚會開始了。林珊跟同學們擠在大禮堂里嗨到飛起。當主持人宣布江達老師獨唱《請跟我來》時，全場掌聲如雷。“在慌張遲疑的時候，請跟我來，我帶著夢幻的期待，是無法按捺的情懷……”一曲歌罷，全場歡呼。唯有林珊，濕潤了雙眼。老江唇齒間的每一句歌詞，舉手投足間的款款深情，像一場春雨灑向她的心田。

三

不久后的語文課，老江帶了一位女老師進教室聽課，女老師戴著一條藍絲巾，老江看她的眼神格外溫柔。同學們議論開來：“她不會是老江的女朋友吧？”“應該就是的吧。”林珊裝出若無其事地說：“師母喲。”

高二分科，林珊選了文科。她的語文老師姓丁，是聲名遠播的特級教師。曾得過作文競賽一等獎的林珊是丁老師推出的種子選手，林珊自是捋臂揎拳，大有要與高手華山論劍的氣勢。

考試那天，林珊才發現負責監考的竟是老江。作文卷發下，命題是《流星劃破夜空》。林珊盯著題目，一幀一幀的畫面在腦中閃現，滿天的星光，璀璨的流星，唯美又凄涼，浪漫又孤獨。

她雙手掩臉，從指縫里偷偷看向老江，他還是那么帥酷的樣子，就像滿天燦爛的星光，而此刻的她，就像離開星空瞬間滑落的流星。

她攤開試卷，千言萬語，無從傾訴，只寫下一行字：“愛我所愛，無怨無悔。”那一刻，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她該如何跟父母和班主任交差，心一橫，將試卷交給老江，逃也似的離開了考場。

事后，丁老師問她：“怎么沒交卷呀？是哪里不舒服嗎？”林珊囁嚅難言。從那以后，她不敢見老江，總是遠遠躲開。

期中考試結束，林珊看完成績公示欄，悶悶不樂。籃球場上，老江正在酣戰。當球滾出場外，她撿起遞給老江，說：“老師，我有事找你。”林珊揚起頭，迅速憋回眼淚。

她以對地理不感興趣為由，提出轉到老江班學理科。老江將她的學習情況、興趣和優勢進行分析，鼓勵她重整旗鼓，在文科精進。林珊佩服老江對她了如指掌，視老江的看法為真理。

老江的判斷沒錯！在班主任的耳提面命之下，在地理老師的課外加持之下，崛起的林珊成績在文科一直高居榜首。那一年，她被老江帶進了圖書館，翻閱了萬卷書，成了她的底氣。

三年磨一劍，高考來臨。林珊以驕人的成績考入心儀的大學。大學畢業以后，林珊成了一名老師，談了男朋友，也是老師。她聽聞，老江娶了那位美麗的藍絲巾小姐。

2021年初，高中同學發起了一次聚會，師生把酒言歡敘舊。林珊鼓起勇氣，對老江說：“老師，我那會兒暗戀過你。”老江受寵若驚的樣子，夸張地問：“是嗎？”坐在一旁的地理老師接話：“當年啊，老江可是為你操碎了心，你任性起來不顧一切，都是老江在善后。那個年紀的孩子啊，他生怕毀了你這棵苗子。”林珊一臉蒙，大家跟著起哄。

老江矢口否認，拍著地理老師的肩膀說：“你上知天文地理，下曉雞毛蒜皮，難得的是，還常懷一顆八卦的心。”大家俯仰大笑。

老江笑著看了林珊一眼。這一眼，林珊看到了回應。她在青春懵懂期演過的那部暗戀啞劇，老江一直在剛剛好的距離，深情守望。

林珊望向老江的笑臉，就像迎著一道光。

編輯/包奧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