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州：英雄血染湘江渡

文｜本刊記者 沈亮

“湘江戰役是紅軍長征的壯烈一戰，是決定中國革命生死存亡的重要歷史事件。紅軍將士視死如歸、向死而生、一往無前，靠的是理想信念。為什么中國革命能成功？奧秘就是革命理想高于天，在最困難的時候堅持下去，這樣才能不斷取得奇跡般的勝利。我們對實現下一個百年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就應該抱有這樣的必勝信念。困難再大，想想紅軍長征，想想湘江血戰。”——2021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在桂林市全州縣紅軍長征湘江戰役紀念園的講話。

“循紅色足跡 看珠江巨變”系列報道的第三站，記者來到山水秀美的桂林，這座珠江流域最具代表性的旅游城市風景如畫；但在紅軍長征史上，這里卻是最為慘烈的湘江戰役的主戰場。桂北民謠有言：“英雄血染湘江渡，江底盡埋英烈骨，三年不飲湘江水，十年不食湘江魚。”長征路上大小百戰，惟湘江之戰“最慘烈、最悲壯、最輝煌”。這一役，紅軍沖破了敵人精心設置的第四道封鎖線，在戰略上徹底粉碎了敵人妄圖全殲中央紅軍于湘江邊的陰謀。這是中國共產黨和紅軍歷史上血與火、生與死、存與亡的一場重大戰役，是對政治信仰、軍事戰略和思想意志、生命能量極限的一次重大考驗。如今，湘江戰役的硝煙早已散盡，但它所迸發出激蕩人心的強大精神偉力，仍跨越時空，為百年之后仍奮斗在這片熱土之上的珠江水運建設者們留下了無窮的精神力量。

血戰將至

從湘江戰役的地圖上可以清晰地看出：全州、興安界首渡口與灌陽，相隔均在70公里左右，因此這3個縣被國民黨稱為“鐵三角”，而且有湘桂公路和全灌公路相通，構成了第四道封鎖線的主體部分。紅軍從界首突圍，就意味著跳出了國民黨的大包圍圈。

1934年11月，蔣介石先后調集中央軍8個師，湘軍7個師、粵軍6個師，桂軍5個師共26個師及部分獨立團近30萬兵力參與湘江戰役，意圖利用湘江天險，將中央紅軍消滅在桂北地區。面對天險和敵人精心策劃的陰謀，湘江一戰，紅軍已經陷入不利態勢。

中共中央、紅軍總政治部同時向全軍發出《野戰軍突破敵人第四道封鎖線、搶渡湘江的政治命令》。命令指出，紅軍目前即將進行決定命運的渡江作戰，敵人數倍于我，裝備精良，以逸待勞，紅軍要做好遭受極大傷亡的準備。命令措辭前所未有的嚴峻，預示著一場大戰即將來臨。

11月27日，紅一、紅三軍團就控制了界首到屏山渡30公里的湘江兩岸和中央縱隊西進的左右兩側。界首是湘江源頭區，那一帶湘江并非天險，而且紅軍在當地群眾的幫助下早已架起了浮橋。如果中央縱隊隨紅一、紅三軍團及時趕到湘江，渡江突圍并沒有太大的困難。在這危急關頭，本應全軍輕車從簡，迅速直插湘江，在短時間迅速通過湘江。

但令人遺憾的是，在李德、博古的錯誤指揮下，“中央縱隊的行動極其緩慢”。時任紅三軍團政治部保衛局偵察部收容隊副隊長梁思久說：“他們仍然抬著從蘇區帶來的壇壇罐罐，每天只能行走20公里，足足走了4天才到湘江邊。”再加上行軍路途又都是崎嶇狹窄的羊腸小道，更是舉步維艱。

11月28日，蔣介石發電嚴令桂、湘兩軍按原計劃，夾擊已過河紅軍，堵擊未過河紅軍。在蔣介石的催令下，三面四方之敵，再次聯手鎖牢并收緊湘江血網，欲把湘江變成紅軍的覆沒之地，湘江戰役正式打響。

在掩護部隊頑強地阻擊合圍之敵時，中央縱隊和大批后續部隊如何加快速度，爭取時間，盡快趕到湘江，實現中革軍委在11月30日全部渡過湘江的指令，是湘江戰役中決定中央紅軍命運的關鍵。直到11月28日，當時中央紅軍如能輕裝疾行，仍然可以利用最后的有利時間，以較小的損失渡過湘江。

紅軍長征湘江戰役紀念館。

紅軍長征中唯一帶到陜北的一門山炮。

然而，由于“左”傾錯誤領導者沒有果斷讓部隊拋棄輜重，輜重壓身的紅軍不僅行動受限，作戰也遇到極大困難。從11月28日至30日，在抗擊了兩天兩夜后，中央紅軍沒有一支部隊渡江。

12月1日凌晨，除了中央縱隊已經過江外，12個野戰師只有4個過了江。經過11月28日至12月1日的兩翼阻擊戰，中央紅軍以沉重的代價，保住了中央縱隊向湘江前行的通道。灌陽新圩、全州覺山鋪和興安光華鋪是我軍兩翼為掩護軍委縱隊和后續部隊搶渡湘江，全力阻擊敵人的三個主戰場，紅軍在這里與敵人展開了最殘酷的較量。

三大戰場

新圩位于灌陽縣城北面約13公里處，是恭城和灌陽通往全州和湘江的必經之路。西北面不遠的古嶺頭一帶是紅軍搶渡的樞紐，新圩與往南數公里間的楊柳井、排埠江、楓樹腳之間連綿的丘陵緊緊扼住貫穿其中的公路，守住新圩才能保證紅軍搶渡通道左后翼的安全。11月26日下午，紅五師主力趕到新圩，進占新圩以南至馬渡橋。紅五師由于連續作戰，極其疲勞，傷亡慘重，僅余3000余人，追擊的桂軍兵力超過10000人，還有飛機、大炮等裝備，實力懸殊。27日下午，紅五師匆忙構筑了簡易工事。28日上午，兩軍接戰，在排埠江展開第一輪交手，鏖戰一日，進攻的國民黨桂軍沒有攻下一個山頭。29日，桂軍增加兵力，發動大規模立體進攻，飛機、大炮輪番轟炸，紅五師傷亡慘重。面對巨大的犧牲，紅五師仍按照上級電令繼續堅守陣地。直到30日下午，紅三軍團命令紅五師把防務工作交給紅六師第十八團，經過慘烈的戰斗，紅十八團全團1000多名指戰員幾乎全部壯烈犧牲。最終，紅五師以“自師參謀長以下，團、營、連干部幾乎全部傷亡”，傷亡過半的代價，贏得了新圩阻擊戰的勝利。

光華鋪，位于界首南5公里處，向東離湘江2公里，是界首渡口的安全屏障，如果光華鋪失守，從界首往北的所有湘江渡口又將被桂軍控制，后果不堪設想。29日，紅十團多次與桂軍交火。半夜時分，桂軍偷襲而來，又發生猛烈交火，經過激戰，桂軍大部被殲，紅軍三營也犧牲不少指戰員。天微明時分，軍委第一縱隊接近渡口，為保護軍委縱隊安全渡江，紅十團又與敵人展開激烈戰斗，傷亡400多人，團長沈述清犧牲。師參謀長杜中美代理團長繼續堅守光華鋪，兩軍展開拉鋸戰，主要山頭數次易手。數小時后，杜中美在戰斗中犧牲。兩任團長先后在數小時內捐軀，敵人乘勢反撲，不斷轟炸。30日下午，光華鋪第一道防線失守。紅十團政委楊勇腿部被炮彈彈片擊中，他拔出彈片繼續指揮戰斗，收攏部隊北撤死守第二道防線，確保了中央縱隊當天從界首渡口浮橋安全跨過湘江。12月1日拂曉，從新圩阻擊戰撤下來的紅五師十四、十五團趕來，與30日晚趕到的十三團會合，一直堅持到12月1日下午才撤離。光華鋪阻擊戰，紅三軍團擋住了桂軍4個團的進攻，僅紅四師就犧牲了1000多人，其中紅十團的第三營傷亡過半。最終完成了保護界首渡口安全、阻擊桂軍北上會合湘軍封鎖湘江的艱巨任務。“光華鋪戰斗距現在已53年了，雖然過去了半個世紀，我仍念念不忘與我并肩作戰的同志們，不忘直接指揮我們的領導。這是長征中最艱巨、最激烈的一次戰斗。”1987年，曾經擔任紅三軍團第四師第十團第三營營長張震沉痛地回憶那場戰斗。

腳山鋪，北距全州16公里，東距屏山渡2公里，南距大坪渡口14公里，西南距界首渡口25公里。若敵人過了腳山鋪，就可直驅湘江，徹底鎖死血網。為保證軍委縱隊和各軍團渡過湘江，紅一軍團第二師及第一師1個團在腳山鋪構筑工事，阻擊南下封鎖湘江的湘軍。29日早上，湘軍以4個師加1個團的重兵向紅一軍團發起進攻。紅一軍團只有4個團兵力，阻擊任務十分艱巨。30日拂曉前，連續急行軍100多公里的紅一師2個團趕到腳山鋪即投入戰斗。阻擊戰異常慘烈，紅五團政委易蕩平身負重傷，倒在血泊中。當敵人逼近時，他毅然命令警衛員向自己開槍。警衛員不忍心，易蕩平卻一把奪過警衛員手中的槍，射穿了自己的頭顱，時年26歲。30日晚，為免遭敵人包圍，紅一軍團退守組織第二道阻擊線。當夜，紅軍三分之二的部隊還未過江，而敵人的口袋愈收愈緊。12月1日拂曉，紅一軍團的2個主力師在第二道阻擊陣地與湘軍廝殺。一股湘軍一直打到紅一軍團指揮所門口幾十米的地方。腳山鋪阻擊戰是湘江戰役中，投入兵力最多、傷亡最慘重的一場血戰，紅一軍團一、二師與湘軍激戰三天三夜，以自己的血肉之軀，筑起了軍委縱隊和后續部隊搶渡湘江的生命通道。

血染湘江

經過28日至30日的左、右兩翼阻擊戰，紅軍以巨大代價保證了軍委縱隊得以順利過江。但是，形勢仍然很嚴峻，至12月1日凌晨，按照軍委渡江令，只有軍委縱隊和打掩護的前鋒部隊過了江。即紅一軍團第一、二師，尚未過江的還有8個師。離湘江最遠的第三十四師、第六師的十八團還在新圩的楓樹腳。南下的湘軍源源不斷，他們力圖封鎖湘江渡口。如果不堵住南北夾擊的湘、桂軍，江東的紅軍將無法過江，紅軍可能被截成兩截。竭力保住湘江渡口，保護江東紅軍搶渡湘江，除此之外，別無選擇，湘江戰役進入最關鍵的時刻。

軍委連發電令，其中一道電令明令：“一日戰斗……勝利可開辟今后的發展前途，退則我野戰軍將被敵層層切斷……我們不為勝利者，即為戰敗者，勝負關系全局。人人要奮起作戰的最高勇氣，不顧一切犧牲，克服疲憊現象，以堅決的突擊執行進攻與消滅敵人的任務……打退敵人占領的地方，消滅敵人進攻的部隊，開辟西進的道路，保證我野戰軍全部突過封鎖線……望高舉著勝利的旗幟向著火線上去！”生死存亡，在此一戰。

軍委電令極大鼓舞了江東將士的斗志，12月1日，湘江戰役猛烈程度史無前例，左翼防線，紅三軍團在界首渡口節節抗擊桂軍，右翼防線，紅一軍團在腳山鋪拼死抵擋湘軍；后衛紅三十四軍在楓樹腳拖住桂軍。面對瘋狂的敵人，紅軍將士拼死搏殺，用生命為江東部隊贏得了搶渡的寶貴時間。江東紅軍為了減少兩翼掩護部隊傷亡，以頑強意志，冒著敵人的狂轟濫炸，拼死強渡湘江。

“12月1日上午，界首渡口霜風趨緊，冷雨飄零，敵機輪番轟炸湘江上紅軍架設的浮橋。紅軍野戰工兵連冒著敵人的彈雨，迅速跳進冰涼刺骨的江水中，搶修浮橋。可是橋剛修好，工兵們還沒來得及上岸，敵機又來轟炸，將浮橋炸成數段。斷裂的竹竿、木板等，在洶涌的江水中擁來擠去，混和著倒下的紅軍戰士的尸體，湘江里泛起一縷縷血水!”梁思久在回憶錄中寫道，“接近中午，中央縱隊渡過了湘江。”

湘江之上，敵機不斷轟炸、掃射，湘江成為了血腥屠場，戰士們的鮮血濺滿了岸邊的石頭，染紅了一江碧水，八角帽順江漂流……見者無不為之哀戚，為之動容。12月3日，湘江戰役結束，硝煙退去，江水為之哀鳴。經此一役，紅軍從8.6萬人銳減至3萬余人，“其慘烈空前，悲壯絕后”。

永垂史冊

80年前這一場決定中央紅軍前途命運，生死攸關的戰役，無數革命先烈血染桂北大地。一草一木一忠魂，一山一石一豐碑。

湘江戰役是中央紅軍在長征途中戰斗空前激烈、損失最為慘重的一次戰役。血的事實充分暴露了“左”傾錯誤路線給紅軍帶來的嚴重惡果，警醒了不少黨內高級指揮者。時任紅五軍團參謀長的劉伯承在《回顧長征》中說：“部隊中明顯地滋長了懷疑不滿和積極要求改變領導的情緒。這種情緒，隨著我軍的失利，日益顯著，湘江戰役，達到了頂點。”

從黎平到遵義，中央領導同志一路開會爭論軍事指揮上的許多重大問題，逐漸統一了思想，為中央紅軍后續長征在政治上、思想上、組織上和軍事上提供了正確路線指向。而廣大紅軍干部也逐漸覺悟到，湘江戰役的巨大犧牲，是排斥了以毛澤東同志為代表的正確路線的結果。

正是因為湘江戰役，紅軍廣大指戰員不僅鍛造了不潰不餒、勇往直前的精神特質，更重要的是在思想上發生了覺醒、覺悟的重大轉變；宣告了“左”傾軍事路線的失敗，黨內“左”傾錯誤路線近于結束，為遵義會議的召開、確立毛澤東在黨中央和紅軍的領導地位奠定了思想路線基礎。這場慘烈的戰役成為歷史新的起點，為中國革命開啟了走向更大勝利的大門。

湘江戰役紀念園區內的烈士遺骸安放處。

戰場上叱咤風云的將帥們，也從來沒有忘記那場慘烈的戰斗。時任紅三軍團政委楊尚昆在《楊尚昆回憶錄·湘江血戰突破敵第四道封鎖線》一文中寫道：“湘江之戰是紅軍長征以來最險惡的一仗……粉碎了蔡介石‘務求全殲，毋容匪寇再度生根’的夢想。他們的功績將永垂史冊。”

時任紅一軍團第一師政治部主任，解放后曾擔任中央軍委常委、總政治部主任的譚政大將，在《最后一道封鎖線》一文中這樣寫道：“在天然的地形和人為的困難的條件下面，七八萬人的行軍，從敵人重重封鎖、重重配置的火網中從容不迫地走過來，又一次證明了紅軍無堅不摧和其本身之牢不可破……我們在戰略上是完全勝利了。”

每一寸土壤，都染著英雄的血跡，湘江幾乎變成一條血河。1984年，韓偉將軍，談起湘江戰役時，久久不語，只是默默地流淚。也許他在夢中也常常想起那場無比慘烈的戰役吧，他從福建帶來參加長征的3000子弟，湘江一戰之后只有數十人幸存。

結語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一場場赴湯蹈火的阻擊，一次次九死不悔的堅守，為中央紅軍突破敵人的重重封鎖打下基石。數以萬計的紅軍將士以自己的鮮血和生命，為這場戰役贏得了戰略上的勝利。革命戰士們以堅定的信念、鋼鐵般的紀律和不畏犧牲的革命精神，深刻詮釋了什么是共產黨人的初心和使命。

斗轉星移，滄海桑田；歷史久遠，號角猶聞。今天，站在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的歷史交匯點上，珠江水運人要永遠銘記革命先輩和烈士們的犧牲和奉獻，發揚一往無前、勇于勝利的精神，堅守初心、勇擔使命，以昂揚的斗志開創珠江水運事業發展新局面，為加快建設交通強國、服務構建新發展格局做好支撐、當好先行，在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展現實干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