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聯核計劃人才政策探析(1945—1953)"/>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趙 萬 鑫
二戰后不久,美蘇關系由于各自的國家大戰略相左而出現沖突和碰撞。美國作為當時唯一的核國家,不但在二戰末期對日本進行了核轟炸,且在戰后不斷謀求核壟斷,其蓄意將蘇聯排除在原子能國際控制合作之外的做法使后者感到巨大壓力。①為研制國產核武器,抗衡美國核威懾,1945 年8 月,蘇聯以舉國動員的方式開始實施“核計劃”。同時,為加快核武器研制,還對核計劃相關的各行業和領域的專業人才,推行了一套特殊的人才管理政策。本文要研究的“蘇聯核計劃人才”,主要指組織管理和專業技術人才,即核計劃最高權力機構(專門委員會及其執行機構第一管理總局)下屬的中高層組織領導干部、工礦企業負責人,科研、設計和規劃部門的技術骨干等。參與核工程建設的囚犯和戰俘等特殊勞動者則不在本文所定義的“人才”之列。

俄羅斯學者對上述問題的既有研究,或散見于一些著作的個別章節中,②或從核計劃“干部政策”“干部培養”等角度立論,③尚無從人才政策史角度作整體考察的研究成果。①筆者認為,雖然蘇聯核計劃的參與者并非完全通過市場方式自由招聘,但其來源仍然是蘇聯黨政機關、科研院所及企事業單位框架內的“干部”這一概念無法完全涵蓋和定義的,用更加中性和寬泛的“人才”來概括更為合理。國內學者對核計劃人才政策雖有所論及,但亦無專論發表。②張廣翔、張文華:《蘇聯趕超型的核工業發展政策——以烏拉爾地區為例》(載《俄羅斯研究》2018 年第5 期)對核計劃總動員后,為保障核工業發展的人才需求,實行的特殊的人才培訓和選拔措施有所論述。張文華、張廣翔:《聚合與擴散:蘇聯第11設計院與第一顆原子彈的研制》(載《史學月刊》2018 年第5 期)對第11 設計院在人力資源方面的聚合情況有所介紹。張廣翔、張文華:《蘇聯核工業管理機構與核計劃的推進(1945—1953)》(載《史學月刊》2019 年第9 期)對核工業管理機構的人才配套措施,包括人才梯隊和選拔途徑進行了初步總結。鑒此,本文主要通過對俄羅斯披露的蘇聯核計劃解密檔案的爬梳與整理,擬對蘇聯核計劃人才政策實施的內容、成效及其啟示做一初步的歷史考察,從而揭橥蘇聯何以在如此短的時間里能打破美國的核壟斷,特殊的人才政策在其中發揮了怎樣的作用。
對于人才問題,早在1935 年,斯大林在克里姆林宮舉行的紅軍高等院校學員畢業典禮上的講話中就指出,人才,干部是世界上所有寶貴的資本中最寶貴最有決定意義的資本。應該了解:在我們目前的條件下,“干部決定一切”。并提出“現在應當特別注意人才,特別注意干部,特別注意掌握技術的工作者”,要“采取最關切的態度,用心地培養他們”。③《斯大林選集》下卷,人民出版社,1979 年,第372—373 頁。無獨有偶,核計劃從實施伊始即面臨復雜嚴峻的人才問題。據蘇聯國家計劃委員會中央統計局的報告統計,截止到1945 年3 月,全蘇共有4212 名物理學家,主要分布在高等院校和技術學校、研究所、工業企業及各部委機關中,其中在石油工業人民委員部、蘇聯科學院、航空工業人民委員部等部門供職人數最多。④不過,這對開展核研究所需要的專業人才數量來說仍然是杯水車薪——當時全蘇僅有幾十名核物理學家和放射化學家。⑤
1945 年8 月,時任彈藥人民委員Б.Л.萬尼科夫在向斯大林匯報關于核問題的意見時,曾就Л.Б. 貝利亞主張的由內務人民委員會全權負責領導核計劃實施的方案提出質疑。⑥他認為內務人民委員會近15—20 年來以鎮壓知識分子聞名,因此是否有能力正確地領導和延攬大批科學家并有效地組織起下屬的專門管理總局存疑。⑦最后,斯大林同意了Б.Л.萬尼科夫的意見,1945 年8 月20 日成立了國防委員會直屬的專門委員會和第一管理總局,Л.Б.貝利亞和Б.Л.萬尼科夫分別擔任專門委員會主席和副主席兼第一管理總局局長。⑧
專門委員會作為核工業管理的最高中央權力機構,享有較大的特權,國防委員會決議規定其“領導利用鈾原子內能的一切工作”。尤其在人事任命方面,按照斯大林的助手А.Н.波斯克列貝舍夫和蘇聯部長會議全權代表М.Т.波瑪茲涅夫的說法:“專門委員會在沒有蘇共中央批準的情況下可自行任免干部,也就是說,專門委員會不僅取代了部長會議,而且還取代了蘇共中央。”⑨其執行機構第一管理總局則被授予“任何組織、機關和個人未經國防委員會特批都無權干涉”的特權。⑩專門委員會和第一管理總局可以在職權范圍內動員所需的各方面人才參與核計劃的實施。從這時起,核計劃人才的來源就呈現出明顯的職能和層級分野。

核計劃高級領導的人數相對較少,①包括第一管理總局干部、企業工廠負責人,科研、設計和規劃部門骨干成員等。②據專門委員會書記處在蘇聯第一次核武器試爆后不久制定的文件顯示,此類高級領導共有230 人。在專門委員會成員中,除主席Л.Б.貝利亞負責整體工作外,還包括8 位來自黨政機關、國家安全機關、國防工業相關部委和科技精英的代表,因此大多數人都身兼數職。③
同時,這些高級領導還包括蘇聯部長會議派出的“全權代表”、科學家和工程師,他們同上述的230位高級領導一起,構成了核計劃的“核心精英”,其總數不超過400—500 人。盡管人數不多,但他們卻在某種程度上決定了核計劃的命運。④因此,上級對關鍵職務的任用極為謹慎,其具體流程是:首先為所缺崗位提名候選人,然后由安全部門對候選人進行全面審查。審查的基本要求包括:是否曾有犯罪前科、衛國戰爭期間是否居于淪陷區以及是否有國外親屬關系(堅決杜絕一切被外部勢力滲透和泄密的可能性)。此外,還需要檢查候選人的家庭出身、黨派和民族等信息。另外,某些不符合上述規定,但具備一定必要技能者,也可視情況特許錄用。經過嚴格審查后,黨和政府會直接為符合條件的候選人分配崗位,而候選人本身也必須服從組織安排。總之,管理層采取的不是自愿報名的原則,而是行政動員的方式,這使那些被選中的人無法逃避“核勞役”。這就是所謂的“特殊任命制”。
除了“特殊任命”之外,同行內部推舉也是高級領導的重要來源。在核計劃啟動階段,根據И.B.庫爾恰托夫的建議,確定了主要科研人員班底,其中大多數是庫氏在列寧格勒物理技術研究所工作的同事,包括當時著名的理論和實驗物理學家К.И.肖爾金、А.П.亞歷山德羅夫、Ю.Б.哈里頓、⑤Я.Б.澤爾多維奇等都成為核研究團隊負責人和技術骨干,其中有三人后來榮獲“社會主義勞動英雄”稱號。⑥當時,專門委員會對杰出科學家進行了大規模動員。早在1945 年9 月,專門委員會的咨詢顧問機構——技術委員會就對“動員更多的科研機構和科學家加入核計劃”的問題進行了研究探討,И.В.庫爾恰托夫為此遞交了一份包含數十人名單的提案,最終被核準通過。⑦1946 年,蘇聯第一座核科學中心——第11 設計院建立前夕,科學家Ю.Б.哈里頓曾向政府反映,要求任命一位負責組織工作的行政負責人。最終,時任運輸機械制造部副部長、坦克集團軍中將П.М.澤爾諾夫被任命為第11 設計院院長,哈里頓則任學術指導兼總設計師。⑧

參與核計劃實施的專業人才主要包括科研、設計和規劃部門的高級專家和技術骨干。與選任高級領導不同的是,管理層在任用專業人才時,對其個人意愿十分尊重。根據蘇聯部長會議批準,主管部門的領導可以對相關研究人員進行提名,說服他們加入核計劃,并許諾給予良好工作機會和物質條件。⑨當然,有關部門也會對其“可靠性”進行詳細審查。但是,考慮到當時的特殊情況,能夠替代這些科學家的人選較難尋找,所以主管領導往往都會“網開一面”,在保持科學家社會身份的“純潔性”方面展現出一定的靈活性,甚至有些科學家存在“政治不可靠”和擁有外國親屬等情況也會被接受,而這在平時是當局絕難容忍的。例如,當時著名的理論物理學家Я.Б.澤爾多維奇院士就曾因“與可疑親屬聯系”一事受到蘇聯部長會議全權代表的警告,但后來還是獲準加入了核計劃,并在核武器的研制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①
當時核計劃工作者大多是從其他單位抽調而來,尤其是各領域專業人才。這也是一種比較可靠、迅速的人才選拔方式。在調崗過程中,其原單位的領導有時也會試圖阻止,但他們的反對意見往往被忽視,而最好的結果也僅是許諾他們在“動員工作”的一到兩年后,把調走的職工“送還”原單位。但這種“送還”情況是極為罕見的,因為核計劃主管領導往往也不愿意放任這些工作能力過硬的專業人才流失。②譬如,在第11 設計院,“實際上,借調專家幾乎變成了這里的固定員工,并享有優越的物質生活保障。”③
在吸收和延攬全國各地的專業技術人才方面,早在1942 年6 月,蘇聯科學院副院長А.Ф.約費院士就曾致信蘇聯人民委員會高等學校事務委員會主席С.В.卡夫坦諾夫,請求準許著名的青年物理學家、中尉技師Г.Н.弗廖羅夫轉業復員,充實核研究隊伍。④1940 年,Г.H.弗廖羅夫曾與蘇聯科學家К.А.彼得扎克共同發現了鈾核自發裂變現象。⑤1946年3—4 月,科學家代表斯科別爾岑和戈利科夫又先后致函貝利亞和馬林科夫,進一步提出從紅軍部隊中有計劃地復員軍人,尤其是在高校物理系學生中培養物理學家,斯科別爾岑還專門為篩選物理專業的復員人員制定了標準。⑥1944 年3 月,為支持二號實驗室人才建設,國防委員會發布命令,準予二號實驗室所需專家和技工復員以及免服兵役。⑦截止到1944 年1 月18 日,二號實驗室包括行政、科研及輔助人員在內的全體工作人員已達65 人。⑧當年4—6 月,烏克蘭科學院各研究所、蘇聯科學院物理研究所工作人員又多次被吸收參與核研究工作。⑨1945 年10 月,一次性上報給萬尼科夫建議討論調入二號實驗室工作的人員名單上就有9 名院士,18名通訊院士。⑩
由于核武器研制工作的特殊性和艱巨性,僅靠臨時借調還遠遠無法滿足核計劃所需的人才缺口,因此有關部門還須動員院校培養補充人才隊伍。在利用高等院校培養核物理學人才方面,約費、卡皮察等最早于1944 年7 月致函莫洛托夫,要求改革莫斯科大學物理數學系的教學計劃,為核研究培養合格的后備人才。?1945 年2—3 月,國防委員會和人民委員會先后通過決議,要求加強核物理學人才培養,擴大全蘇大學和師范院校物理和數學系教師培訓和招生人數,并責成各部委提供免服兵役、科研經費、培訓實習、實驗設備、房屋場地、餐飲補貼、獎學金和采購外國專業文獻等支持。?

莫斯科國立大學為培養核計劃所需的專業科技人才做出了重要貢獻。1946 年1 月,根據蘇聯人民委員會決議在該校成立了原子核物理研究所。?1948—1950 年,僅莫斯科國立大學就派出了近百名物理系畢業生參與核計劃工作。該校物理系1951屆畢業生——為研制氫彈做出重要貢獻的核物理學家Л.П. 費奧克季斯托夫院士便是其中的杰出代表。①莫斯科工程物理學院則是新建專門高等院校的代表。1946 年12 月,莫斯科機械彈藥研究所被劃歸給第一管理總局,隨后更名為莫斯科工程物理學院,成為蘇聯核工業專業人才培養基地。1947—1955 年,該院約培養了2000 名專業人才,在為核工業企業和生產組織提供高素質人才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②
1946—1948 年,蘇聯人民委員會和蘇聯部長會議通過一系列決議委托莫斯科國立大學、列寧格勒國立大學、列寧格勒工學院、哈爾科夫大學、基輔大學和烏拉爾工學院等高等院校培養核物理學研究專業人才,規定在1949—1951 年間要培養出3285 名專家。③到1949 年,全蘇用于培養核科技人才的高校達到17 所,主要分布在莫斯科和列寧格勒兩地,開設了包括理論核物理學、實驗核物理學、放射性金屬冶煉和鈾濃縮等66 個主要專業,以高校為核心的核技術人才培養體系基本形成。1948—1951 年,院校教育為核計劃單位培養了4600 名高級核人才,④“基本解決了蘇聯高層次核人才短缺的問題”。⑤
除了主要依靠自身力量借調和培養專業人才,在二戰結束之初,核計劃當局還積極發掘和起用一批特殊的外國人才補充核研究力量。二戰期間,納粹曾開展研制核武器的“鈾項目”,盡管以失敗告終,但卻留下了一大批核物質資源和優秀科技人才,這成為分區占領德國前后美蘇爭奪的焦點之一。1945年初,蘇聯紅軍攻入德國本土時,按照國防委員會的指示組織了一次搜尋德國科學家和各類專家下落的活動。⑥1945 年4—5 月,副彈藥人民委員В.А.馬赫尼奧夫和庫爾恰托夫先后致信貝利亞,建議對德國核技術設備進行鑒別和驗收,并派出專家組赴德考察核研究情況。⑦從1945 年5 月初到6 月中旬,先后有三批蘇聯科學家和專家代表團赴德國,查獲了一批氧化鈾、重水和鐳等研究資源。⑧同期,美國和英國從德國搶運走1100 噸高質量鈾礦石,還聯手拘捕了包括諾貝爾獎獲得者奧托·哈恩和維爾納·海森堡在內的10 位德國原子科學家。⑨當時曾赴德考察的哈里頓后來在其回憶錄中提到:“從事核爆炸問題的主要力量被轉移到德國西部,并落入了美國人手中。”⑩
不過,蘇聯的收獲也很大。從1945 年4 月起,德國鈾冶金領域的專家尼古拉斯·里爾、諾貝爾獎獲得者古斯塔夫·赫茲、海因茨·珀斯教授、東德科學院未來的院長馬克斯·沃爾默、電視發明家之一曼弗雷德·馮·阿登、鈾同位素分離氣體離心機的創始人馬克斯·斯滕貝克、測量核爆炸的動力學設備發明人羅伯特·多佩爾等數百名物理學家一起被先后“請”到蘇聯。?1945 年10 月27 日蘇聯人民委員會第2755-776cc 號決議《關于使用表現出來蘇工作意愿的德國專家團隊》,將他們稱為“受邀來蘇的德國專家”。?不過,曾在蘇聯工作10 年并立功受獎的尼古拉斯·里爾,在20 世紀80 年代末出版的個人回憶錄中卻將這段經歷稱為“黃金牢籠中的十年”,在序言中他更是直接指出自己是“被迫前往蘇聯工作……”。①1946 年6 月22 日,內務部在給斯大林的報告中稱,已鑒定了1600 名高素質專家,包括111位數學、物理學、化學和技術科學博士,通用機械工程和儀器制造工程師572 人及土木、建筑、電氣、化學、采礦、冶金、汽車、鐵路、紡織、農藝等各專業和技術領域的工程師。②應各部委和研究所的要求,他們全部被派往工廠、設計局、研究所和其他核計劃單位工作。

據蘇聯解密檔案披露,到1948 年7 月1 日,有324 名“德國專家”參與了蘇聯核計劃,其中108 人為“自愿來蘇工作的德國專家”,216 人則揀拔自德軍戰俘。③不過,這些所謂的“德國專家”中不僅有核科學家和工程師,還有各種輔助工作人員,包括(玻璃制品)吹制工、機械師、技術員、工匠、實驗員、鉗工、車工,甚至還有圖書館館員和書記員。④這也反映當時蘇聯的人才的短缺程度。此外,“德國專家”的社會身份也比較復雜,其中一些人在戰時還是納粹黨成員,曾在納粹公職部門和各級科研機構工作。因此,為防止情報泄露,蘇聯政府采取了相應措施保護國家機密,并對他們進行政治審查和暗中監視。⑤不過,總的來說,“德國專家”的工作對核計劃的實施發揮了重要作用,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核計劃的人才缺口。
前文已悉,核計劃的特殊管理體制主要由最高權力機構——專門委員會及其直屬最高執行機構——第一管理總局及其他機構組成,直接對蘇聯最高領導人斯大林負責。⑥1945 年9 月,國防委員會被撤銷后,專門委員會轉隸蘇聯人民委員會。1946年3 月,人民委員會改制為部長會議后,則成為蘇聯部長會議直屬機關。⑦1945—1953 年,經過一系列更革調整,核計劃組織領導體制逐漸完善健全。1953年6 月26 日,根據蘇共中央主席團的決議《關于組建蘇聯中型機械制造部》,專門委員會被撤銷,成立中型機械制造部,下轄第一、三管理總局。⑧核計劃組織領導體制的特殊管理機構在完成其歷史使命后演變成常設國家部委。⑨
第一管理總局負責全權領導利用原子能問題的所有工作,可以不受干擾地集中使用人力、物力和財力資源,調用核工業發展所需的各類材料和設備,儼然成為凌駕于其他國家部委的“超級部”。因此,“跨部門協作”與“黨和政府雙重領導”也成為核計劃管理體制的兩大重要特點。⑩據統計,到1949 年底,已有70 多個專門科研機構、設計局和生產組織參與核計劃工作。核計劃的各項具體任務則由分屬于16 個部門的80 多家企業持續開展。?這套權力高度集中的管理體制確保了高層各項決定的嚴格執行。?

此外,核計劃管理體制框架內還存在著黨組織,即各級聯共(布)黨組和企業的政治部門。但是,黨組織無權干預核計劃企業和機構的活動內容,其職權僅限于影響工人的日常行為、生活條件和政治態度等。①總的來說,黨組織在核計劃中只發揮了輔助作用,這在當時還引起了關于“黨的作用是否被淡化”的爭議。②另一方面,1946 年開始派駐到第一管理總局和蘇聯科學院及其分支機構的蘇聯部長會議“全權代表”在核計劃實施中卻發揮了更大的作用。“全權代表”主要由軍官和政工人員擔任,被列入國家安全部和內務部的“重要后備力量”,并由內務部副部長Н. С.薩澤金中將直接協調領導。③“全權代表”的職能范圍非常廣泛,包括監督派駐機構、協調政企關系、防止敵特活動和幫助專門委員會評估企業任務完成情況等。④
蘇聯內務部全權負責安全警衛工作。從1947年夏開始,內務部所屬部隊全面承擔核計劃特殊單位的安保工作,采取了沿“保密區”設置鐵絲網、崗哨巡邏、全天候武裝警衛、檢查來往人員通行及物品等措施,到1948 年春則改由國家安全部軍隊接管防務。⑤蘇聯情報部門還對核計劃參與者的隱私進行了嚴密監控,特別是針對核計劃中的骨干領導和專家,甚至在他們的公寓中安裝了監聽設備。⑥同時,這些領導和專家還被要求盡可能地減少與核計劃無關者接觸。

面對組織如此嚴密的管理制度,當時有許多人并不情愿加入核計劃。但是,與動員各類人才加入核計劃采取的辦法一樣,核計劃當局在管理這些人才時也做到了“原則性”與“靈活性”的統一。當時曾有“不應禁止核物理學家說出自己的想法,即使是完全錯誤的,否則會對其科研工作產生不利影響”的論調。⑦當局很清楚,這項工作追求的是創造性而不是意識形態的統一,因此對某些“自由行為”并不干涉。例如,1950—1953 年間在第11 設計院工作的物理學家И.Е.塔姆不但在革命時期曾與孟什維克有過聯系,并且還在食堂與同事吃早餐時談論他從國外廣播中聽到的新聞。但上級一般只會對此類情況予以“警告”,并不會作出實質性的處罰。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特殊情況,很大程度上都是因為“核計劃人才嚴重不足”。類似這樣受到特殊照顧的事例不在少數,但卻不是每個人都可以享有И.Е.塔姆這樣的“言論自由”。
據П.А.蘇多普拉托夫中將回憶,有一次科學家И.К. 基科因的弟弟曾被判定“妄議中央領導人”,并上報給核計劃領導。一般而言,И.К.基科因雖然是核計劃的核心科學家,但他所享受的“自由”并不能“恩蔭”至親屬。由于И.В.庫爾恰托夫、А.И.阿利漢諾夫、П.А.蘇多普拉托夫聯名向Л.П.貝利亞保證,他們對И.К.基科因絕對信任,所以此事最后的處理結果僅是:И.К. 基科因與他的弟弟談話,并保證后者會“管好嘴巴”。⑧同時,由于許多核物理學家在意識形態領域內往往是“有罪輕罰”,所以在人們的印象中,他們都或多或少地獲得了一些“自由特權”。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僅僅在數年前的1941 年春,斯大林的親密戰友拉扎爾·卡岡諾維奇的哥哥——時任航空工業人民委員米哈伊爾·卡岡諾維奇卻因卷入“反間諜運動”而飲彈自盡。⑨
核計劃當局在執行嚴格管理規定的同時,還為各類人才提供豐厚的工資獎勵和完善的福利待遇,使其可以無后顧之憂地專心工作。這套工作激勵機制是不斷形成、完善的,主要包括工資獎勵、住房保障、消費供應、交通出行、定期療養、子女教育等方方面面的待遇保障。
第一,核計劃人才享有豐厚的薪資,而且還能定期獲得額外獎金。以蘇聯科學院二號實驗室和蘇聯人民委員會第一管理總局為例,據二號實驗室主任И.庫爾恰托夫院士和總會計師Г.卡茨曼統計,截止到1944 年5 月1 日,二號實驗室的在編人員有129 人,主要職務和工資情況如表1。

表1 蘇聯科學院二號實驗室職務—工資對照表①

表2 蘇聯人民委員會第一管理總局職務—工資對照表②
截止到1945 年10 月,蘇聯人民委員會第一管理總局包括6 個分局、科研、財會規劃、干部秘書、保衛保密等機構人員編制共有415 人,其主要職務和工資標準如表2。

當局為高級專家制定了“個人專門薪額”,普通工人的薪資則按照一套特殊的“工資等級標準”發放。此外,根據“勞動強度”“工齡”等標準,還可以獲得額外獎金,而這種定期發放的獎金在他們的收入中占有很大的比例。例如,工程技術人員有60%的薪資是以獎金形式發放的。獎金的發放也有一套標準規范,主要依據是季度或年計劃執行結果。
除了高級領導和科技骨干之外,初級研究人才的工資待遇也遠高于其他畢業生。比如,1948 年第二季度,烏拉爾С.М.基洛夫工學院工程經濟系“經濟、組織與機械制造規劃”專業畢業生,被分配到第一管理總局下屬單位工作的可以獲得1500 盧布/月的高薪及單位分配的單身公寓,而其供職于其他單位的同班同學的正常工資只有900 盧布/月,當時蘇聯城市普通工人的平均月薪則是700 盧布。①據蘇聯科學院院士Б.В.利特維諾夫回憶,他本人在第11 設計院任實驗員時的工資為1000 盧布,并且還可以拿到占工資75%比例的補貼金。盡管這在科研人員中已是最低工資,但在整個蘇聯的經濟體系中,其月薪仍比普通工人和其他職員高出三倍之多。②
1948 年12 月17 日,蘇聯部長會議還通過決議,確定了第一管理總局各級領導、科研人員、工程技術人員及文職人員的優惠條件和優惠待遇標準。③此外,如果個人或團隊取得重大工作成果或完成核計劃的階段性任務,當局還會給予一次性的優厚獎勵。例如,1947 年3 月5 日,蘇聯部長會議通過決議,獎勵在原子能利用領域取得科技成就的科研及工程技術人員。其中,撥付高達25 萬盧布的獎勵額度,對庫爾恰托夫院士領銜的二號實驗室科學家團隊進行獎勵。”④在同一份決議中,“德國專家”——實驗室主任尼古拉斯·里爾博士則因開發特殊純金屬制備技術而收到了高達35 萬盧布的獎金和一輛“勝利”牌私人汽車。⑤1949 年8 月,蘇聯第一顆原子彈試爆成功后,主要領導和骨干專家收到的獎金數額,比醫生或其他類型的工程師的平均月薪高數十倍甚至數百倍。⑥
第二,核計劃當局建立了特殊的供應和消費保障。戰后初期,蘇聯普通工人面臨的商品短缺問題在核計劃單位卻不存在。當時,是否被納入“特供體系”,甚至成為衡量職工的福利優厚與否的標準,但也正是這種政策為核計劃吸引到了大量人才。核計劃職工待遇在配給制框架內根據崗位和職業劃分。比如,第一管理總局下屬的重點工廠職工就享有優先地位。此外,核工廠還為大多數職工及其家屬依照職務提供“額外伙食供給”,包括“冷盤早餐”、午餐(肉菜和100 克面包)、晚餐、干糧等。⑦總之,這種待遇在某種程度上是為了彌補保密給職工生活帶來的不便和工作壓力,并與“外部世界”產生了鮮明的對比。后來,隨著配給制的取消,核計劃內各單位職工的消費水平便取決于各自的工資水平。
第三,核計劃當局還制定了一系列生活福利和社會保障政策。轉崗來的職工和接到核計劃任務的“配套工廠”職工均享有特殊獎金、用于購置家具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的貸款以及在療養院的休養優惠等。⑧由于建設項目密集,在50 年代初為“核企業”提供的住房和文化設施的質量和規格已大大超過了全國標準。⑨此外,當局還為最高級別核計劃單位的骨干專家提供定期醫療和休假福利。比如,1947 年6月27 日,蘇聯部長會議通過決議,批準科技領導人И.В.庫爾恰托夫、Ю.Б.哈里頓、М.Г.梅謝利亞科夫、В.Г.赫洛平、Н.Н.謝苗諾夫、А.Ф.約費(含家屬)等前往蘇聯部長會議總務局療養院休養。⑩

如前所述,對“德國專家”的工資獎勵是一視同仁的。此外,核計劃領導人對“德國專家”及其家屬的生活狀況也很關注。1947 年6 月,А.П.扎維尼亞金向貝利亞反映了在莫斯科工作的“德國專家”在安置地與工作地之間遠程跋涉的問題,建議為其建設一處距離適中的獨棟住宅區。①這個問題后來在蘇聯國家計劃委員會副主席H.А. 鮑里索夫等共同幫助下得以解決。②另外,為了改善“德國專家”及其家屬的消費、文化和日常生活服務,當局還設置了附屬農場、進口商店、食堂和攤位,并分配了1.5 萬盧布用于采購民主德國出版的德文政治和文學著作。③“德國專家”的子女可按一般方式入讀當地中小學,在莫斯科和第比利斯的高等院校學習則須與國家安全部簽訂協議。
應該說,“核計劃人才政策”并非在核計劃實施之初就有一套成熟的方案可以直接推行,而是隨著核計劃的發展,各項階段性任務的完成而逐漸建立、完善起來的。隨著管理實踐和工作經驗的積累,在人才管理和政策措施方面,“干部決定一切”成為核計劃領導人的共識。這套政策系統由專門委員會全權領導下的核計劃組織領導體系負責總體規劃,第一管理總局及其下屬機構負責具體執行,與那個年代的許多事物一樣——都帶有濃厚的“斯大林式”的色彩,即權力高度集中。但以強制性的行政命令為手段,采取軍事化的全民總動員方式,卻能夠最大限度地調動一切物質和精神資源,使蘇聯僅用了4 年時間即打破了美國的核壟斷,大大增強了自身的政治軍事實力,階段性地實現了核計劃目標,對人類歷史的走向產生了極其深遠的影響。具體言之,它至少在以下三個方面產生了巨大成效:
1942 年9 月,蘇聯恢復了因戰爭中斷的核研究,建立了一個核技術情報數據庫,完成了工業生產所需核純度金屬鈾、石墨和重水的制備任務,但在原子能的實際軍事利用方面卻收效甚微。到1945 年8月,“核計劃”全面啟動后,當局逐漸意識到專業人才的重要性,開始采取一系列措施加大人才工作。1946 年4 月第11 設計院建立時,奉命調入的許多骨干研究力量來自全蘇各大科研機構,包括化學物理研究所、列寧格勒物理技術研究所、蘇聯科學院物理研究所、空軍和炮兵學院。④當局采取的特殊措施實現了資金保障、物資供給、人才調配方面的“聚合”,尤其是人才政策實施得力,第11 設計院科研人員為蘇聯核武器的研制做出了巨大貢獻。1949 年8月29 日,蘇聯第一顆原子彈試爆成功,打破了美國僅保持了四年的核壟斷地位。該型原子彈的破壞力和殺傷力巨大,爆炸當量達到2.2 萬噸TNT。對比美國1945 年爆炸的三顆原子彈(7 月16 日在新墨西哥州爆炸的世界上第一顆原子彈,威力為1.9 萬噸TNT 當量;8 月6 日和9 日在日本廣島和長崎上空爆炸的“小男孩”和“胖子”分別為1.5 萬噸和2.1 萬噸TNT 當量),蘇聯第一顆原子彈已經取得了一定進步。⑤
核武器是科技密集型產品,數學、化學、材料科學、彈道學、氣體動力學、光學等領域的知識生產在核工業發展中至關重要。⑥1948 年中期,蘇聯國家計劃委員會副主席Н.А. 鮑里索夫在提交給Л.П.貝利亞的一份報告中提到,二號實驗室、三號實驗室、第11 設計院、9 號研究所等科研中心,不僅能推動“一號任務”的完成,而且可以解決國家經濟發展中的一系列問題。⑦此外,許多科研機構在核計劃的實施過程中得到了進一步的發展,人員、設備及實驗室數量上都有所擴大。由于當局為核計劃相關研究機構提供了大量經費,并在各部委組建了20 多個特別設計局和研究院,同時還建立起大量用于生產各類原料和配件設施的“配套協作企業”,因此相關產業的技術水平都得到了顯著提高。⑧在軍事技術領域,第11 設計院在與原子彈研制相關的許多方面都取得了比美國“胖子”原子彈更好的設計和性能進步,其在超高壓方面的金屬耐壓測量設備甚至比美國先進。⑨另據美國科學家指出,蘇聯物理學家當時利用的一些未知的測量設備得出的測量結果直到80 年代末仍未被超越。①到20 世紀50 年代末,蘇聯已經建立了一套支撐現代化武器生產的國家核科學創新體系。同時,在和平利用核技術方面也取得了一系列成果——建成了世界上第一座核電站和第一艘核動力破冰船,為滿足醫學科研等方面的需求,開始生產低濃縮鈾和多種穩定同位素。②

由于當局為核計劃人才集中工作生活的核保密城市提供了住房、醫療衛生、物資供應等保障政策,因此當時核保密城市的生活水平普遍高于蘇聯其他地區。仍以第11 設計院為例,其所在的核保密城市薩羅夫市在1946 年4 月草創之初,只有“一座擁有全套建筑的修道院,以及兩三棟小房子。這就是所有東西”。③此后政府決議規定尤其要保障領導干部和科研人員的特殊配額,一切開支都按照票證公出,僅1946 年7 月就撥款2.5 萬美元用于從德國采購設備;糧食供應不設配額上限;為核計劃人才優先提供個人醫療衛生服務;同莫斯科建立直航交通。④到50 年代中期,由于各方面人才涌入,工程建設穩步推進,薩羅夫已發展成一座擁有2 萬常住人口的設施完備、環境宜居的科學—工業城。⑤2020 年該市人口達到9.6 萬,原第11 設計院現名為全俄實驗物理學研究所(РФЯЦ-ВНИИЭФ),仍是全俄最重要的核科學研究中心之一。⑥
此外,出于國防安全考慮,核武器的科研和生產中心及核電站都必須遠離任何潛在威脅,避開大型定居點。但是,政府對生產核武器這種特殊的“公共產品”的投資,在確保工業企業和生產組織運作的同時,還可以提供許多就業機會,因此形成了一批新興的單一行業小城鎮。核人才集中的核工業企業的活動不可避免地導致周圍地區的社會經濟變化,包括移民流動、各種商品和服務的消費需求擴大、技術發明的民用化、基礎設施和其他非核心產業的發展等。⑦因此,核計劃人才政策的實施及核工業的發展,也為周邊地區提供了發展機會,這對于像蘇聯這樣地廣人稀,且地區發展不平衡的大國來說是重要的公共利益。
核武器的出現使人類第一次掌握了幾乎足以毀滅自身的恐怖力量,科學對人類來說到底是福音還是詛咒成為許多科學家,包括率先研制出核武器的“曼哈頓計劃”科學家的巨大疑問。任何政策的實施都有其兩面性。盡管核計劃從蘇聯國民經濟其他部門乃至社會其他領域“爭奪”了大批資金和資源,其中也包括用于維持特殊的人才政策所需的龐大成本,以至于核計劃的參與者А.П.亞歷山德羅夫院士就曾斷言:“戰后初期,我國人民所經歷的那些困難,很大程度都是因為要動員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資源去發展核工業所導致,主要目的是為了盡一切可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研制出核武器。”⑧但很顯然,蘇聯核計劃也屬于“為備戰而加速科技創新”的那一類典型工程,潛在的戰爭威脅、核計劃組織管理制度和特殊的人才政策激發了成千上萬核計劃人才的創造力,正如美國學者邁克爾·懷特所說:“人類的攻擊性和人類的創造力原本是一對冤家……人類對戰爭的需求,人類對沖突的狂熱,戲劇性地產生了許許多多正面的東西。”⑨
無論是“無核世界”構想的實現,還是可控核聚變技術的突破,人才問題始終是大國發展必須面對和重視的戰略問題。人才政策史是透視蘇聯核計劃和美蘇科技冷戰相關問題的重要視角,尤其是作為核時代的締造者和軍備競賽的親歷者,原子科學家在研制核武器中的作用及其對軍備競賽的間接影響,是理解科技發展與冷戰進程關系的重要線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