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元明

大名鼎鼎的“南海青天”的故鄉在海南海口。這里有他的故居,還有他的墓地。一到海口,我就去了海瑞墓。在中國歷史的清官榜上,明朝海瑞與宋朝包拯齊名,故有“南包公”之稱。
十年“海青天”
這位海青天的人生軌跡相當特別:41歲前一直讀書,到74歲逝世,為官33年,歷經三朝,三起三落,坐了三四年大牢,被革職在家閑待16年,最后兩年是個閑差,打了7次退休報告也沒批。如此算來,正經干事也就十年左右。
“十年海青天”,怎么會有那么大的名氣?
雖然臨近小雪節氣,卻艷陽高照、青天白云。從“粵東正氣”大牌坊一眼望去,墓園進深很長,正在翻修的墓道直達高高的墓碑,碑后三層樓亭高矗宏大;墓道兩邊是青草和椰樹,邊上有便道。我們順著右邊的便道往里走,道旁一叢一叢青竹翠綠茂盛,使墓園顯得清新肅然。
海瑞4歲喪父,在母親謝氏撫養教導下,從小就樹立了“讀圣賢書,干國家事”的志向。書讀了不少,36歲才中舉,兩次進士考試落榜,到了不惑之年還沒一丁點功名。他有點急了,于是先干事再說,要求去當一個縣學教諭,相當于學校校長,沒品級。由于工作努力,成績顯著,4年后被推薦為浙江嚴州府淳安縣知縣。他終于得到實現人生抱負的機會,上任后甩開膀子大干,力矯時弊、肅清吏治、推行新政、勵精圖治,結果政德斐然,被稱為“愛民如子”的“海青天”,嶄露頭角。海大人在縣官位上威風沒幾天,以后就開始倒霉了。先是升遷被嚴嵩黨羽阻撓,后任戶部云南司主事時已年過半百,眼見大明王朝江河日下,政治腐敗,經濟衰落,自號剛峰的海瑞心急如焚,熱血奔涌,備下棺材,冒死上書朝廷,痛訴朝政得失,大罵皇帝昏庸。“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一時朝野震動,天下聞名。嘉靖皇帝當然饒不了這個“老憤青”,將其革職下獄,等著砍頭。海瑞沒死,嘉靖先去世了。別人以為海瑞會高興,哪知他聞訊后放聲痛哭,以致昏厥過去。
來到跟前,因為墓碑太高,須得仰視;因為字太多,只得細細辨認:“資善大夫南都察院右都御史贈太子少保謚忠介海公之墓”。海公墓很特別,像一口扣在地上的大鐵鐘,也像一頂將軍頭上的鐵盔。老皇帝死了,新皇帝起用他,可沒干多久又被罷官,而且一待就是16年,人生就這么蹉跎過去。72歲再次被起用的海瑞多少明白了一點,自己好比困在鐵籠里,縱有千般能耐,萬顆忠心,也沒法施展,改變不了現實。
墓后是海瑞的坐姿塑像,文儒的樣子,清瘦憂郁,覺得與草堂杜甫差不多。他身后的“揚廉軒”和“不染池”,既含對海公的褒獎,也有對后來為官者的教義。皓首銀須的海瑞死于南京任上,除了幾件舊袍,沒剩幾兩銀子,連買棺材的錢都沒有,無兒無女,是友人幫他收的尸。老百姓聞訊號啕大哭。靈柩運回家鄉海南安葬,沿途為他送行的人排了上百里……
千年五公祠
走出海公墓,陪同的小陳說,再去看看五公祠。
海瑞是海南人去北邊做官的代表,五公則是北方人被貶海南的精英。顯然,五公是海公的前輩,有著精神文化上的傳承。
海口市東南五公里處,“五公祠”已成勝景,景區一色紅墻,綠樹掩映,清幽肅穆。沿紅墻走不遠是蘇公祠。北宋大文豪蘇東坡被貶瓊時曾在此暫住過,當時叫金粟庵。蘇公祠為明代所建,它的西邊才是五公祠,建于清光緒十五年(公元1889年),號稱“海南第一樓”,供奉著五公牌位:李德裕、李綱、趙鼎、胡銓和李光,他們都是宰相級人物。
李德裕在唐代文宗和武宗時兩度出任宰相,他內制宦官,外抑藩鎮,因朋黨之爭被貶海南。李綱、趙鼎、胡銓和李光,則是清一色的南宋時期的主戰派。李綱和趙鼎都曾兩度拜相,李光是宋高宗時的參知政事,胡銓任樞密院編修。他們都是抗金英雄岳飛的戰友,均為奸臣秦檜等所害。趙鼎兩度為相,曾力薦岳飛出任主帥,主持收復南宋軍事重鎮襄陽;胡銓兩度上書“斬秦檜以謝天下”,為岳飛鳴冤。
海南島,唐宋時期是蠻荒之地,是精神文化的沙漠,貶謫到那里是懲罰政敵最好的招數,幾乎沒有生還的希望。李德裕在“終日苦饑”中沒熬過一年就死了,趙鼎熬到須發皆白,知道秦檜不會放過他,不想連累家人,就自書銘旌“身騎箕尾歸天上,氣壯山河壯本朝”,絕食身亡。然而,5位名臣功在社稷,身處逆境而不失志,心系國家安危,心憂黎民百姓。他們又個個博學多才,貶謫海南期間傳播先進的中原文化,為當地教育事業的發展和人才培養,為加強黎、漢民族團結都做出了重大的貢獻,深得當地人民的懷念和敬仰。五公加蘇公,無意間成了海南文化的播種者。
來到五公祠才發現,原來五公祠是個大概念,它還包括蘇公祠、兩伏波祠,以及學圃堂、觀稼堂、西齋(五公精舍)、東齋、洞酌亭,浮粟泉、瓊園等等。兩伏波祠是為紀念西漢的路博德、東漢的馬援兩位伏波將軍的。路博德將軍為平息南越叛亂,揮師南下,平定之后設立九郡,其中的儋耳、珠崖兩郡就在海南的儋州與瓊山。這標志著海南從此正式列入中國的版圖。抗金英雄李綱在海南逗留期間,曾到海口龍岐村的伏波廟拜祀漢兩代伏波將軍,并留下《伏波將軍廟碑陰記》。學圃堂,是清代浙江名士郭晚香來瓊講學舊址……
千年五公祠,文化一脈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