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驍
你應當是藍尾,因為那天,
石頭不是因為新草,
而是因為樹上明晃晃的小天堂
才沉甸甸的。
不同于石頭的是,你的藍尾并不是
因為沉困于春日的獄中影,才無法
染上點地梅、灌木和茜草的芳香的。
石頭會不會因為覺得你的藍尾很哲意
就覺得因為的重量應略輕于應當。他開始
認為自己應當是藍尾,因為蚯蚓、松毛蟲,
甚至剛從湖邊回來的我,都因為他
才懷疑何為眼見為實。
你是藍尾,應當是,因為那天
因為應當,你從容地用喙破開泥土,
在茁壯如遠山的新草中,吞食了一只
渴望色彩的蚯蚓。你的長尾優雅地展開
春日所有影子的現實和現實的羽層。
你不得不向表面進發,因為
其他聽取物體源頭的嘗試都不再新鮮。
不過是一些簡單的動作,就好像
以平緩的節奏落下的,與它們影子里
封凍的美妙并沒有什么關系。比如,
桃樹和鵪鶉究竟有什么瓜葛,你對著
那隱秘的香甜發問,僅僅是因為
前者的乖巧更能以假亂真嗎?這是一個果園
的例子,因為一次花葉間的騰挪足夠帶動
一次對鳥類的切面分析。假如你不是這樣
理解慣性的,你也就不必揣測是什么走進了
眼睛背后巨大的空地了。或許
只有當動機被如此掌握的時候,土壤
和人才能擺脫彼此成為替身的束縛,銀葉菊
也得以專注于自己的銀色,不是嗎?
鵪鶉飛入我的時候,我這樣想著。
它能照亮的剛好
像虔誠的一個切片那樣薄。
作為光源,火不比假象更無用;
這取決于你擰動鐵片的動作
包含了多少欲望。
小心翼翼地點燃燈芯之后,
你才突然明白,真相
從來都是一種減損,這就好比
要學會如何看清暮色,就要學會
如何被暮色挫傷。
火苗燒痛了你,但你鎮定得
像是早已對頓悟的流程了然于心。
電器表演永恒的時候,
黑暗從未如此安靜;而比起黑暗,
火的搖曳本身卻是更為精密的掩藏。
熱氣褶皺里有什么在撤退,
這是第一條線索。
但掩藏不是欺騙;
即使玻璃罩堅硬得
把想象之謎封閉成了另一個自然,
它也在等待你與它表面的清晰較勁。
這也是使用油燈的唯一方法:因為
魔力與幻覺的不同恰恰就在于
前者必須始于疑惑。
名字已經足夠像迷宮。默念幾遍,
再遐想他褶皺于海鹽的面容,
就幾乎能品嘗到宇宙至高的騙術
咸澀到心窩之前,究竟能有多少層轉折。
肥厚得那么偏僻,像是被進化潮
擱淺在紀元間,他就是這樣魯莽
而孤獨地聽見了星球疲乏的鼾聲。
戒不掉暴脾氣,卻也開始喜歡思考,
他常潛入的海溝與眼角的沙礫,
哪一個更像深淵。的確,
當他執意用鰭與重量的相對性
交鋒時,他就注定要在陡峭的失神上
花更多的時間。熬過永恒
也沒長大,他反復鼓起鼻腔
震懾浪花里的假想敵,并在
某個以渾厚為中心的神話里
成功地撞碎了更為尖端的殘暴工藝。
發怒的間隙,他便同巖石靜臥,脂肪
穩穩裹住的心緊鎖于陽光。陽光和海
和身后的美洲蒼林都空蕩得
仿佛他荒蕪的重量在等待一個影子
錨定一次呼吸,他就可以從時間手中
奪回他的名字,就可以再次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