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松

官兵們面對榮譽軍旗宣誓
當筆者站在零下20攝氏度低溫的遼陽市革命烈士陵園,向353座排列整齊的革命烈士墓敬禮時,深切地感到,如今的和平和安寧、繁榮和昌盛,是無數英雄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頓時腦海里浮現出慶祝新中國成立70周年國慶閱兵方陣中的那面“英勇善戰模范團”榮譽軍旗,想起了東北野戰軍第4縱隊11師31團榮獲這面榮譽軍旗背后的故事。
解放遼陽城的主力部隊是東北野戰軍第4縱隊。時任4縱政委的彭嘉慶回憶:“解放戰爭中,東北戰場的‘冬季攻勢’,是僅次于遼沈戰役的一次大戰役……我軍1947年‘秋季攻勢’結束后,東北大地就開始冷了。盤踞在老巢沈陽的蔣軍第二任東北保安司令官陳誠,見到滿地大雪,認為我軍連續進行了夏、秋兩季攻勢,肯定要進行冬季休整。因此,斷言我軍已經進入‘冬眠狀態’了。”
陳誠幻想解放軍“冬眠”,好讓國民黨軍有喘氣的時間,是在情理之中的。特別是陳誠取代熊式輝和杜聿明后,妄圖“6個月恢復東北優勢”沒有實現,更是迫切希望“停戰休整”。
彭嘉慶說:“在我軍‘秋季攻勢’的沉重打擊下,他(陳誠)的失敗比前任更慘,其‘重點防御’和‘機動防御’相繼破滅,損兵折將,一下報銷了3個完整師和雜牌部隊6.9萬人,丟了15座城市。這時,全東北在他手中只剩下24座城市,大部分斷絕了糧源、煤源、電源。部隊兵員枯竭,士兵生活困難,士氣像入冬后的氣溫那樣天天在低落。人民反對的怒潮一浪高過一浪,部隊內部的危機一環緊一環。陳誠在得不到關內蔣軍援助的情況下,為了挽救東北殘局,從各方搜羅湊合,增編了新3、新5、新7等3個軍,使作戰部隊達30個正規師,14個暫編師,加上各種地主武裝、保安部隊和被打得焦頭爛額的老部隊進行整訓,加修各據點的工事,加強防御措施。以便維護北寧路之錦(州)沈(陽)段的兩側據點,保持所謂‘遼西走廊’與沈陽之安全,并力圖打通沈陽至長春、長春至吉林的鐵路交通。為了達到這一目的,他采取了所謂‘固點’‘聯線’‘擴面’的防御計劃,重點部署了東北戰場上的兵力。除60軍守吉林,新7軍及新1軍(欠一師)守長春,71軍守四平外,其主力兵團全部聚集于沈陽外圍和北寧路錦(州)沈(陽)段及其兩側。既在一些重點的據點設置重兵,又在沈陽老巢控制了機動部隊,若我軍攻其一點,他則從沈陽抽出兵力去增援。作為一軍之首,陳誠當然需要我軍進入‘冬眠狀態’,讓他們安安穩穩地過冬。但是,戰場上的時間從來都是敵我雙方互相競賽和搶占的。”
1947年12月11日,第4縱隊接到電令:“為配合冬季作戰,4縱首先殲滅遼(陽)本(溪)地區我西進路上之敵,并盡可能吸引四平守敵南援,達到分散敵之目的,繼而進入遼西地區配合友軍作戰。”
14日,第4縱隊在司令員吳克華和政委彭嘉慶率領下,由通遠堡、連山關一線出發,向沈陽、本溪、遼陽之間的三角區楔進。彭嘉慶回憶:“雪地奔襲,艱難困苦是不可想象的。為了避開敵人的封鎖和敵機的掃射,我們基本上是日宿夜奔,出其不意地遠距離穿插。每次出發都是凜冽的北風撲面,雪花席卷全身,使人有徹骨之寒。千里冰雪一片白,拿著地圖、指南針也找不到路,全靠群眾和當地的戰士當向導。前衛分隊劃雪開路,在沒膝的雪地里艱難跋涉,走兩步退一步。農田里的高粱、玉米茬,像小尖刀插在地上,行軍時不知絆倒多少人。在零下40攝氏度的荒野里,戰士們放在棉衣里的高粱、玉米面餅凍得像磚塊,吃睡不好,饑寒交加,人困馬乏。盡管困難重重,但部隊行軍吃苦能力非常強,一夜走100里以上,有的達150多里。每次出發都是一直奔到目的地,中途不休息,有戰斗停下來。團級干部有馬,師級干部有大車,但坐在上面頂不到半小時,就需要下來走路取暖。在冰封雪地里,從縱隊司令員、政委到戰士都要靠兩條腿走路。”
4縱到達遼陽和沈陽之間時,2縱和7縱發起了彰武戰斗,打響了冬季攻勢首戰,獲得全勝。陳誠判斷東北民主聯軍兵力分散,立即下令在沈陽周邊100里以內的15個師,向沈陽西北地區尋找解放軍“薄弱”之機,進行報復。
陳誠的舉動,正中東北民主聯軍的“引蛇出洞”和“調虎離山”之計。撒在茫茫雪地上的國民黨軍,為東北解放軍在運動戰中殲滅其有生力量提供了有利條件。4縱臨時奉命北上,配合第2、第3、第6、第7縱隊發起公主屯戰役,阻擊中路的國民黨軍西援。
1948年1月7日,公主屯戰役結束,全殲國民黨新5軍軍部和第195師、第43師兩個師,共計2.02萬人,活捉軍長陳林達等1.3萬人。
蔣介石飛臨沈陽,追究失敗責任,改換東北車馬,三易主帥,把陳誠攆下臺,撤銷東北行轅,成立所謂的東北“剿匪”總司令部,任命衛立煌為總司令,鄭洞國為副總司令兼一兵團司令,調陸軍副總司令范漢杰為東北“剿總”副司令兼錦州指揮所主任。
衛立煌剛登臺掛帥,神魂未定,東北人民解放軍就給他來了一個下馬威。
1948年1月29日,東北人民解放軍總部決定,“先克遼陽,再斷鞍山、營口退路,然后逐次殲滅”。

4縱11師31團團長王祥
在部署會議上,林彪把黃豆塞進嘴里,自言自語地說:“我倒要看看衛立煌比陳誠高明到哪里去。”
具體部署是以6縱配合4縱打遼陽、鞍山、營口,吸引沈陽援軍南下而殲之。戰役由4縱司令員吳克華、政委彭嘉慶統一指揮,第1縱隊、第7縱隊、第8縱隊、第9縱隊和第6縱隊16師等分別在遼陽以北、以西地區,阻擊沈陽和錦州方面的援軍。
彭嘉慶回憶:“衛立煌上臺后,決心死守東北。他重整防務,命令長春、吉林、四平等孤立據點扼城死守;督促撫順、鐵嶺、新民、本溪、遼陽等衛星城市加強防御,確保沈陽安全;同時也設法鞏固遼南的鞍山、營口據點,以維護沈陽南部的水陸交通。但是,由于北寧路被我軍切斷,堆積在錦州、葫蘆島的30萬袋軍糧不能北運,聚集在幾個大城市的大量部隊,面臨著饑寒的嚴重威脅。軍心浮動,楚歌四起,許多高級軍官的家屬紛紛逃向北平、天津,東北空軍機關也從沈陽撤往北平。面對這種危機,衛立煌也不得不作了‘在不得已時放棄吉、長,重點不重線’的打算,并且還想將中長路遼陽、鞍山、營口之敵往沈陽收縮,以免被我軍各個擊破。”
作為東北國民黨軍主帥的衛立煌如此六神不安,舉棋不定,各孤立據點的國民黨軍中下層軍官更是如驚弓之鳥,誠惶誠恐,坐等厄運。彭嘉慶說:“我們圍攻的第一目標是沈陽南大門的遼陽城,將中長路南段攔腰斬斷,切斷鞍山、營口守敵向沈陽之退路,然后逐次殲滅之。為了不讓敵人逃跑,我部1月30日從遼中出發,經過一晝夜強行軍,突然回到遼陽以東、以北地區,切斷遼陽與沈陽之聯系。”
遼陽是一座歷史悠久的東北古城,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太子河繞城東、城北而過。早在1946年3月,國民黨軍從遼中、臺安及蘇家屯一帶向遼陽進犯時,第4縱隊曾在遼陽進行過頑強抗擊。國民黨軍進占遼陽后,軍長廖耀湘登上城墻,遙望沈陽曾說過“遼陽為必守之地”,要把遼陽建成“鐵打的遼陽”。如今近兩年時間過去了,第4縱隊奉命打回來,非要奪回遼陽城不可!
1月31日,4縱11師先后占領迎水寺、新城一帶,當晚奪取了遼陽以東的料高山陣地。駐守在料高山陣地的國民黨軍暫編第54師2團3營7連,起初憑借制高點和堅固工事,組織前沿戰斗警戒,企圖封鎖城東一帶開闊地。11師31團由新城村群眾帶路,晚上7點多鐘對料高山陣地發起攻擊,殲其一大半,余部逃退至遼陽城內。
2月1日,4縱10師30團打下了遼陽北太子河鐵橋。2日,4縱12師攻下了洋灰窯陣地。3日,4縱10師28團拿下北園。4日,4縱12師35團攻下灰窯、鵝房等陣地。至此,遼陽城外圍陣地均被第4縱隊部隊占領,遼陽城被包圍得嚴嚴實實。
5日下午,4縱司令員吳克華、政委彭嘉慶、參謀長李福澤,6縱副政委劉其人和東北野戰軍炮兵司令部政委邱創成在一起,研究了攻城作戰方案。彭嘉慶回憶:“面對古城,如何在戰術上集中兵力,以最少的傷亡,突破敵防御,打開缺口?為了這一點,吳克華、我、李福澤和6縱隊劉其人、炮兵邱創成等人在一起共同研究了具體作戰方案。4縱3個師從東南北三個方向破城,6縱2個師從西部進攻。”
4縱司令員吳克華在給部隊下達作戰命令時強調了三點:“一、熟悉地形,了解敵情;二、認真組織臨戰訓練;三、構筑進攻出發陣地及偽裝。”
彭嘉慶說:“經過五天準備,(2月)6日7時總攻先在主突方向高麗門打響。”
高麗門,位于遼陽城東。2月5日下午,接到擔任主攻任務的11師師長周光,心里非常清楚,大兵團作戰中擔任主攻任務,攻擊點在整個戰斗中最為緊張激烈,直接關系著全局勝敗。周光事后說:“在主攻點上,擔任突擊任務的尖刀部隊一旦不能奏效,要再次組織突擊,不僅要遲滯戰斗的發展,而且還要增大不必要的傷亡。為了分散敵人在城樓上居高臨下的密集火力,防止出現一支突擊隊受挫全局陷入被動的局面,我根據城墻前的地勢,又部署了另一套方案,用兩個團同時在高麗門兩側擔任主攻任務,用兩個突擊隊同時從兩處插向城頭。”
周光把繡有“首破遼城英雄”的兩面紅旗,分別授予31團和32團,并對兩個團的指戰員們說:“看誰先把紅旗插到城頭上!”
31團和32團都非常認真地挑選突擊隊。31團選出了老兵比較多,歷次戰斗都比較勇猛的2營4連擔當突擊隊。32團則選了歷來敢打敢沖敢拼的1營1連和3連擔當突擊隊。
31團團長王祥握著4連連長于連良的手說:“能不能完成任務,為我們團爭光,就看你們的了!”說完,王祥把從師長手里接過來的“首破遼城英雄”紅旗交給于連良。
于連良當即代表全連表示:“請首長放心,我們堅決完成任務,做攻上遼城的第一連。”
連日來的遼陽城外戰斗,早已讓守城的國民黨軍政人員膽戰心驚。突然全線沉寂,讓暫編54師參謀長楊福濤估計攻城就在眼前,遂趕緊與師長馬轍、副師長曹濟民聯名發電救助,希望空軍增援并給予彈藥補充。國民黨遼陽縣黨部書記兼縣臨時參議會議長張樞、青年團遼陽支團兼籌備主任孫廷奇等也緊急發電:“沈陽臨參會議長張寶慈及同鄉馬愚忱、石堅、周穆文鑒:遼陽被奸匪包圍,連攻三夜,禍迫眉睫,瀕于陷落,迭向行轅求救,迄未派兵。各個山頭相繼失陷,無險可憑,危機萬分。公等關心桑梓,風雨同舟,萬懇祈向行轅剿匪總司令效奏廷之哭,即刻發兵來救。”
遼陽城內的國民黨軍政人員發出的“求救信號”,猶如石沉大海。
6日凌晨5時許,震天動地的炮聲響起。東北野戰軍炮兵司令部5個營的野榴炮、山炮,對準沉睡的遼陽城集中炮擊。早已摸黑進入各自進攻出發線的第4縱隊指戰員們,隨著吳克華的一聲令下,向遼陽城發起了全線攻擊。
兩支擔任主攻任務的部隊,如箭一般沖了出去。32團1連指戰員運動到太子河西岸,排除了鐵絲網、地雷、鹿寨,并在壕溝上架好橋。為盡快突擊,將紅旗搶先插向城頭,3連還沒等炮火延伸,就越過了鐵路開始爆破,結果被炮火所傷,當場倒下了30多人,部隊不得不向后撤。
31團為了保障4連完成突擊任務,團長王祥特地配屬給4連12挺重機槍。4連連長于連良學習團長的模樣,把連隊的10挺沖鋒槍配屬給打頭陣的6班。借著炮火猛烈射擊的時機,4連在于連良帶領下,從秫秸橋下通過240米寬的太子河,全連趴在子彈呼嘯的鐵道旁。
4連2班班長卜慶增和戰士黃貴佳,瞅準炮射即將結束,國民黨軍士兵不敢抬頭,煙霧彌漫的有利時機,迅速將炸藥包送上去排除地雷,炸開鹿寨、鐵絲網,打開了通道。
這時,炮火開始延伸。于連良端起輕機槍向城頭猛烈射擊,嘴里喊道:“2排排長,按計劃帶部隊沖鋒!”
2排排長李玉銀冒著槍林彈雨,立即帶2排戰士跨過鐵路,發起突擊。李玉銀事后回憶:“通過洼地直奔城門東側一所獨立房,出現了一些傷亡,但我們迅速占領了獨立房。5班副班長王崇義幾大鍘刀,便砍斷了房子北面的鐵絲網。敵人立即注意到了這里,火力馬上封鎖了這個缺口,我命令4班班長向城墻前送梯子。4班班長一抬腰就負傷了。”
這時,正在后面掩護的于連良犧牲了。國民黨軍的火力不僅封鎖著房子四周,子彈還射進了獨立房內。李玉銀一看,這處境非常危險,便催促6班班長張慶發迅速帶領全班突擊。

第一個登上遼陽城樓的范垂禮,后榮獲“全國戰斗英雄”稱號
6班班長在催促之下,帶領全班幾次向前沖鋒,都沒有成功,且傷亡非常大,情緒低沉下來。5班副班長王崇義見狀,馬上向排長建議:“6班不能沖了,讓給我們5班!”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隱蔽在門旁借著硝煙的空隙向城頭觀察的5班機槍戰斗組長、共產黨員范垂禮,發現高麗門北側有一處被炮火轟開的缺口可以攀登。范垂禮顧不得多想,只喊了一句:“誰是共產黨員,跟我來!”
范垂禮喊完話,端著一挺輕機槍轉身躍出房門,向前沖去。5班的共產黨員王崇義、孫寶忱,6班的共產黨員張忠武等響應范垂禮,借著手榴彈爆炸的掩護向前猛沖。
李玉銀見狀,立即命令大家加強火力掩護范垂禮他們。
4位勇士發起的沖鋒非常突然,國民黨軍士兵根本沒有任何反應時間。范垂禮他們沒等國民黨軍士兵封鎖道口的重機槍瞄準他們,便快速沖到了城墻缺口。沿著垮塌下來的磚石,范垂禮第一個登上了城墻,把“火舌”噴向了城頭上的國民黨軍士兵。這突如其來的火力,頓時打蒙了城墻上的國民黨軍士兵。
城墻上的國民黨軍準備重新占領缺口,被范垂禮用一挺機槍壓制住后,張忠武、王崇義等趁機登上城墻,開始助力控制缺口。
張忠武邊打邊觀察,悄悄地迂回到國民黨軍士兵側后,對其形成了兩面夾擊,43名國民黨軍士兵當場繳械投降,其余國民黨軍士兵向城內潰逃。
范垂禮第一個登上遼陽城頭,鞏固了陣地,掩護后續部隊發起了沖鋒。8點30分,在戰火硝煙中,31團2營4連文書張鳳亭把“首破遼城英雄”的大紅旗插到了高麗門城頭。緊接著,32團1連和3連的戰士也陸續由31團的突破口沖上城頭。
范垂禮事后回憶:“在爭奪高麗門城頭的戰斗中,經我手俘敵36人,繳獲六○炮2門,輕重機槍5挺,步槍30余支。隨部隊登城上來的營團首長握著我的手贊揚我打得好,說我在這次攻城戰斗中起了關鍵作用。我們在城墻上休息片刻,又繼續隨部隊投入了縱深戰斗。”
兩個團突破高麗門后,按預定計劃,分三路向遼陽城內進攻。
11師突破遼陽城東的高麗門之后,31團在新開路居中,32團在四道街居左,33團在六道街以北居右,分三路入城追擊國民黨軍。
從城墻上退下來的整連整排的國民黨軍,在市政府和轉盤街一帶一邊節節抵抗,一邊向后撤退。
馬轍在指揮部里獲悉高麗門被突破后,頓時驚慌失措,不斷向沈陽呼救,可一直不見空軍來援的影子。
32團沿四道街向于公館和彭公館方向猛撲。8連梯子組戰士于振義,一人半個小時翻越五座大院,完成了架梯任務,給部隊開辟了前進的通路。8連9班副班長羅貴錢連續10多次爆破,打通了8道墻壁障礙,使部隊迅速穿插到于公館的西北角。連長孫吉緒當即命令部隊向白樓發起進攻。
一個沖鋒打過去,守白樓的國民黨軍支撐不住,嚇得逃竄進了地下室。

“英勇善戰模范團”榮譽軍旗
8連3排戰士在指導員張學竹和3排排長于成帶領下,沖到地下室門前,看到地下室黑乎乎的,邊向里面投手榴彈,邊往地下室里沖。9班班長唐慶林沖在前面,高喊:“繳槍不殺,解放軍優待俘虜!”
躲在地下室的國民黨軍沒有吭聲。
唐慶林又喊:“你們沒有別的出路,解放軍優待你們,再不繳槍我要扔手榴彈啦!”
此時,躲在暗處的國民黨軍都亂哄哄地喊起來:“別扔,老鄉,我們繳槍。”
49名國民黨軍士兵全部出來投降了。在白樓,經8連清點,全殲了75名國民黨軍官兵。
這時,4縱12師34團和35團從城南的魁星樓和小南門先后成功突破。34團在右翼,35團在中央,36團在左翼,也兵分三路向市政府和轉盤街方向突進而來。
34團前進到四道街迅速向西進攻,到了彭公館東側。2連負責攻打彭公館,其余部隊繼續攻擊前進。
彭公館內,約有兩個排的國民黨軍士兵,守著三個院落。第一個院落有一個班。
34團2連6班奉命攻擊第一個院落。6班剛剛接近院落,國民黨軍一個班未作抵抗,便全部投降了。
第二個院落,國民黨軍士兵較多。6班以架人梯的辦法進入院內,兩個組秘密進至房前,另外一個組則向一處房內靠近,在室內捉到兩名俘虜。俘虜同意勸降其他同伴,結果第二個院落的國民黨軍士兵也全部投降了。
6班到了第三個院落,首先切斷院落的退路,然后向室內投手榴彈,還未等手榴彈爆炸,室內的國民黨軍士兵便叫喊著“交槍”。
就這樣,2連6班無一傷亡,將彭公館內的國民黨軍士兵全部俘獲,占領了彭公館。
9時20分許,4縱10師突破城北方向后,兵分兩路,向市政府和轉盤街方向打來。
不久,6縱也從城西方向突破,投入巷戰。
午后,國民黨空軍派出來的幾架飛機,飛臨遼陽上空。這個時候,城內的國民黨軍已被分割得七零八落,正處在被各個殲滅之中。飛機扔下的彈藥,連箱子都沒有打開,便成了解放軍的戰利品。
4縱和6縱的主力部隊,從四面八方攻入遼陽城內,向市政府和轉盤街方向的國民黨軍暫編54師指揮部步步進逼。
王祥率團指揮所從高麗門一線追至轉盤街和市政府附近,配合4縱、6縱主力部隊夾擊。暫編54師師長馬轍仍作困獸斗,拒不投降。
王祥正在部署部隊分割馬轍指揮部時,轉盤街的轉盤處母子堡里的機槍火力突然猛烈掃射起來,王祥左腿中彈負傷。
王祥咬著牙,忍著巨痛,一條腿跪在地上,繼續指揮戰斗。戰至下午3時30分,頑抗的國民黨軍基本被殲滅,而王祥因流血過多而昏倒在戰場上。
4縱司令員吳克華放下望遠鏡,走出指揮所,走下山坡。參謀長李福澤也走出指揮所,歡快地說:“司令員,戰役很快就要結束了。”
吳克華笑了一聲:“應該結束了!”
說完,吳克華轉頭對身后的參謀人員說:“明天,把馬轍給我帶來。還有,給我找到第一個登上城墻的戰士,我也要見見他。”
當晚,王祥被送到小屯的4縱醫療所搶救。據王祥愛人張惠民回憶:“王祥在打遼陽前,原本已升任11師參謀長。王祥表示,等打完遼陽這一戰,再去當師參謀長。王祥被送到小屯的第二天,吳克華率師團首長到小屯看望仍在昏迷不醒的王祥。他嚴肅地對醫生說,‘王祥同志是我們部隊的主力團長,是一個英勇善戰的指揮員,是這次攻打遼陽的有功之臣。我軍有一個口號,叫輕傷不下火線,可王祥同志連重傷都不下火線,真可貴!你們要想盡一切辦法,能保住他的腿就保腿,保不住他的腿,也要保住他的命’。”
4縱救護所的醫生按照吳克華的指示,想盡了一切辦法給王祥醫療,終因醫療條件簡陋,沒有能夠阻止傷口繼續惡化。在王祥生命面臨極端危險的情況下,醫生不得不鋸掉了他的左腿,并將這條腿埋在遼陽城東太子河畔的土地上。
張惠民回憶:“當我聞訊趕到野戰醫院時,王祥同志躺在老鄉的土坑上,面色灰白如土,有氣無力。覆蓋的棉被下,清楚地顯示著只剩下一條腿了。看著他這副模樣,我頓時一陣心疼,眼淚不由自主地唰唰直流。雖然我事先一直提醒自己要控制感情,不要在他面前露出傷感,然而,那時我是實在控制不住了。王祥同志看我流淚,面含笑容,用微弱的聲音對我說:‘不要這樣,要堅強一些。’他強忍著悲痛,安慰我,鼓勵我,使我終身難以忘懷。”
后來,王祥安了一條假腿,白天用來走路,夜晚用來作枕頭。假腿影響行動,他常常在行軍中摔倒,不得不離開野戰部隊。1983年底,“英勇善戰模范團”團長王祥在湖北省國防科工辦副主任的職位上離職休養。
遼陽攻堅戰,歷時8個小時。戰斗結束后,查遍俘虜,查不到號稱“草上飛”的暫編54師副師長曹濟民。這個時候,4縱司令員吳克華要審訊暫編54師師長馬轍,而馬轍和他的2團團長劉朝槐被俘后又潛逃了,怎么辦?
2月6日,4縱和6縱攻克遼陽后,一直不見曹濟民的蹤影。第二天拂曉,31團政治處主任王淳帶領保衛機關人員,對全城進行清查。王淳查到彭公館附近時,一位山東老鄉向團政治處保衛股股長朱奎報告:“有一個蔣匪軍官,化裝穿了便衣藏在老百姓家。”
王淳立即帶上保衛股股長朱奎和保衛干事紀順忠,在老鄉的指引下,抓捕了曹濟民。
王淳回憶:“我問他叫什么名字,任蔣軍什么職務。他沒說實話,報了一個假名,編造一個假職務,說是副官。我仔細打量,這人40多歲,中等個頭,留著小平頭,身穿黑色棉袍,頭上戴著一頂禮帽,不像副官,很像一個大官。我告訴朱股長先把他押走,再找幾個俘虜兵,讓他們給認一認。”
朱奎找了5個俘虜兵和幾個俘虜軍官指認,證實此人是曹濟民,便立即向王祥報告。
王祥說:“你把他帶來。”
當曹濟民被帶到王祥面前時,王祥嚴肅地說:“曹濟民,你還不老實交代?你還心存僥幸,企圖逃走?現在告訴你,你是永遠逃不了的!你必須老實交代,還有什么人隱蔽在老百姓家里?”

4縱11師31團政治處主任王淳
曹濟民見自己的身份已被揭穿,只好老老實實地承認,又交代說:“師長馬轍,昨天貴軍攻進城后,他在市公署附近的師指揮所換上便衣,準備逃跑時,也被貴軍俘虜了。”
活捉了曹濟民,按曹濟民的說法,4縱趕緊清查馬轍的下落。王祥回憶:“我們清查俘虜時,發現馬轍化裝成普通俘虜兵逃走了!”
吳克華原本是想問他們“鐵打的遼陽”怎么了,如此不經打,才8個小時,就易手了,但當曹濟民被帶到吳克華面前時,吳克華還是忍住了,揮了揮手,一句話都沒說。
曹濟民垂頭喪氣地進門,又垂頭喪氣地出去了。
大勢所趨,不但讓吳克華看清楚了,連國民黨內部人都看得非常清楚。一直主張國共合作的國民黨軍中將蕭作霖說:“1948年初春,我和黃雍在上海覺得有說不出的一股郁悶無法排遣,相約去游西湖。到達的當天晚上,浙江省保安處長竺鳴濤邀宴于其家,肴饌極盛,席間他說的卻盡是那些頹喪消極的話。他本是信佛的,說什么大劫已到,無可逃免,只有皈依我佛,了此殘生;并說他已決心要到天目山去靜修,無論怎樣也不再干下去了。他還勸我們說,‘你們悶了到西湖來,可是我就住在西湖也是悶,就算你們來玩一趟覺得好點,回去上海又還是悶,反正氣數盡了,無論到什么地方都一樣。我勸你們也一心虔誠,皈依我佛,那還有片凈土可以安身’。他的父親是蔣介石的把兄,并曾有恩于蔣,因此蔣介石視他為子侄,親信更異于其他浙江籍的黃埔學生;但在這時,他也不信蔣而只信佛了。我們在杭州住了四天,一連三天三夜都是在排定了午宴、晚宴和夜宴相接連中混了過去。宴會都是備極奢侈,主人們都相互爭豪夸富、揮金如土,好像不趕快把錢花光就將不再是自己的了。在這三天三夜,我們醉得沒有醒過,醉中狂舞亂跳,大家倒在地板上打滾,有人狂笑不休,也有人痛哭不止,只覺得天昏地暗,不知此身竟在何處。筧橋的中央航空學校教育長胡偉克(黃埔六期)也陪著我們一連狂醉了三天三夜……其實,我們這幾天還算不了什么,前些日子經國(蔣介石大兒子)在這里,比這幾天這個樣子還要鬧得兇,他醉得只想跳樓,我是醉得死過一次。現在還不及時行樂,更待何時。當時真說不出大家是一種什么心理,都像發了狂似的。現在回想起來,才知道那是末日臨近的氣壓使然。”
遼陽攻堅戰,共俘虜國民黨軍暫編54師副師長曹濟民、師參謀長楊福濤、師部中校參謀主任邢冠群、上校代理副官長張榮儒、1團上校團長金漢生、3團上校團長孫榮光等9553人,斃傷1228人。
范垂禮是第一個登上遼陽城頭的戰士,是第4縱隊第一位“毛澤東獎章”獲得者。范垂禮回憶:“遼陽攻堅戰結束后,全連戰士到城墻上進行實地戰評,一致認為我在十分危急的情況下能夠不怕犧牲,挺身而出,并且奪下了突破口,又守住了突破口,才使后續部隊沖上來。如果我們連的突擊不能成功,再組織第二次突擊,那樣,不知要增加多少犧牲。因此,都認為我的貢獻大,是戰場上的真正英雄好漢,都建議給我記兩大功。報師部評審時,師首長覺得兩大功還不夠,決定給我記三大功,授予我‘遼城戰斗英雄’稱號,獎勵我‘英勇獨膽’錦旗一面。縱隊首長還給我頒發了全縱隊第一枚毛澤東獎章。”
吳克華見過范垂禮后,又指揮部隊殲滅敵25師,收復了鞍山。2月21日,林彪、羅榮桓、劉亞樓給4縱、6縱及炮司等部發賀電:“慶祝你們與兄弟部隊配合作戰,遼城殲敵暫54師后,又收復鞍山,殲滅了25師的勝利。望傳令嘉獎戰役有功指戰員。”
當月,4縱司令員吳克華、政委彭嘉慶簽署命令,授予敲開高麗門第一個打進遼陽城的11師31團“英勇善戰模范團”榮譽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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