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于勒》敘事學解讀

【摘要】 《我的叔叔于勒》是法國作家莫泊桑的經(jīng)典小說，教材中的選文與原文相比被刪去了開頭、中間對于生活的細節(jié)描寫和結(jié)尾三個部分。原文的敘述方式十分特別，在故事套故事的敘述結(jié)構下，有著內(nèi)外兩個敘述者，三個不同的敘述視角，并采用了自由引語的人物話語模式和插敘、靜述等敘述時間，使得這篇小說擁有獨特的敘述藝術魅力。

【關鍵詞】 《我的叔叔于勒》;敘述者;敘述視角;敘述語態(tài);敘述時間

【中圖分類號】I1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46-0006-03

《我的叔叔于勒》作為法國作家莫泊桑的經(jīng)典之作，歷來是中學語文教材中的選篇之一。教材中小說是一篇節(jié)選文，是根據(jù)幾種譯本改寫的，與原文相比，選文被編者刪去了開頭約瑟夫同伴“我”的敘事、中間約瑟夫一家的日常生活描寫以及結(jié)尾對于約瑟夫給流浪漢硬幣的原因敘述三個部分，這三個部分在原文中對人物形象的塑造、小說藝術的賞析等方面都有著極其重要的價值。敘事學是一門較為成熟的文學領域?qū)W科，其理論對于中學小說解讀有著重要意義。本文將從敘述者、敘述視角、敘述語態(tài)和時間的敘事學知識去解讀《我的叔叔于勒》原文，通過原文與選文的比較，以此來幫助學生更好地理解這篇小說。

一、敘述者及敘述視角分析

趙毅衡在《苦惱的敘述者》中說“敘述者是任何小說任何敘事作品中必不可少的一個執(zhí)行特殊使命的人物”，敘述者講述故事的人物，是虛構出來的，也是溝通作者與讀者、作品與現(xiàn)實的橋梁，在小說中可以分為異敘述者和同敘述者、外敘述者和內(nèi)敘述者、客觀的敘述者和干預的敘述者等形象。在小說中由于觀察角度的不同，敘述視角也有所不同，熱拉爾·熱奈特在《敘述話語》中對其分成無聚焦、內(nèi)聚焦和外聚焦三大類，其中無聚焦的敘述者置身于事件之外，采用全知敘述的方式，敘述者所知道的東西多于人物;內(nèi)聚焦的敘述者通常把焦點集中在某一個人物身上，所知道的東西和被聚焦者一樣多;外聚焦的敘述者只提供人物的行動、外表及客觀環(huán)境，所知道的東西少于被聚焦者。《我的叔叔于勒》原文有著內(nèi)外兩個敘述者，相應的敘述視角也是多重的。

（一）敘述者

有學者提到“所有的敘事作品都有一個敘述者，他是一個敘述行為的直接進行者。”敘述者是作者創(chuàng)造出來的角色，敘述者在執(zhí)行敘述任務時，有時在文本中，有時在文本之外。《我的叔叔于勒》是一個故事套故事的敘述結(jié)構，原文的開頭是：

“一個白胡子窮老頭向我們乞討小錢，我的同伴約瑟夫·達佛朗司竟給了他五法郎的一個銀幣。我覺得很奇怪，他于是對我說：

這個窮漢使我回想起一樁故事，這故事，我一直記著不忘的，我這就講給您聽。事情是這樣的……”

原文的結(jié)尾是：

“此后我再也沒有見過我父親的弟弟。

以后您還會看見我有時候要拿一個五法郎的銀幣給要飯的，其緣故就在此。”

原文的開頭和結(jié)尾組合成了一個完整的故事：故事的開頭是當有人乞討時，約瑟夫非常大方地給了乞討人一個五法郎的硬幣，這使得“我”非常驚訝，故事的結(jié)尾是約瑟夫解釋完原因后的表現(xiàn)，一頭一尾呈現(xiàn)了一個外層故事。約瑟夫向“我”解釋他這樣做的原因，以此引出約瑟夫一家人和他叔叔于勒的故事，這是文章的主體部分，也就是內(nèi)層故事。約瑟夫講述的故事是鑲嵌在約瑟夫的同伴“我”所講述的故事里的，因此《我的叔叔于勒》一文包含著兩個敘述層，有著內(nèi)外兩個敘述者，也就是兩個“我”，其中外層故事的敘述者是約瑟夫的同伴“我”，內(nèi)層故事的敘述者是約瑟夫“我”。

（二）敘述視角

觀察和講述故事內(nèi)容的角度，就是小說中的敘述視角，它與敘述者既有區(qū)別，又有聯(lián)系。敘述視角不僅包括視覺、聽覺等感知，還包括傳遞出來的對所敘述故事的態(tài)度和看法。《我的叔叔于勒》一文采取了多重視角的轉(zhuǎn)換：

首先，是約瑟夫同伴“我”的視角。從小說的開頭可以看出，外層故事的敘述視角是以約瑟夫同伴“我”來展開的，故事的開端是由于“我”對約瑟夫給乞討者五法郎的行為感到詫異，借此引出內(nèi)層約瑟夫的故事。在約瑟夫講完自己的故事后，結(jié)尾提到“以后您還會看見我有時候要拿一個五法郎的銀幣給要飯的，其緣故就在此。”這也就說明是由“我”轉(zhuǎn)述了同伴約瑟夫的一個故事，“我”在這個故事中是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對叔叔于勒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但是是通過“我”的轉(zhuǎn)述來解釋文章開頭約瑟夫給乞討者硬幣的原因。

其次，分別是內(nèi)層故事中成年和童年約瑟夫的兩個敘述視角。約瑟夫是內(nèi)層故事的敘述者，他在講述叔叔于勒的故事時，在成年和童年兩個視角中來回切換。父母、叔叔于勒等人的一切言行，都是被約瑟夫看在眼里的，對于敘述者約瑟夫來說，他們都是被看的角色。童年約瑟夫看到了家庭生活的拮據(jù)，“有人請吃飯是從來不敢答應的，以免回請;買日用品也是常常買減價的，買拍賣的底貨;姐姐的長袍是自己做的，買十五個銅子一米的花邊，常常要在價錢上計較半天”他也看到了父母對叔叔于勒的態(tài)度變化：于勒最開始是家庭的“恐怖”，因為他糟蹋錢，還揮霍了原屬于父親的一部分，因而被送到美洲;當于勒在外面發(fā)財后，他又一度成為父母的“福音”，父母十分渴望于勒回國改善“我們”的生活;然而當他們發(fā)現(xiàn)于勒淪落到船上賣牡蠣時，又認為其會成為累贅，于是躲得遠遠的。由此可以看出，父母對于勒的態(tài)度好壞取決于他的經(jīng)濟狀況。但是童年約瑟夫卻沒有沾染上父母的世俗，仍保留著孩子的單純和對親人的親密感，在被父母打發(fā)去付錢給賣牡蠣的人時，看著于勒那張滿是愁容的臉，童年約瑟夫心里默念的是“這是我的叔叔，父親的弟弟，我的親叔叔。”甚至擅自給了于勒十個銅子的小費，哪怕為此受到了母親的責罵。在童年約瑟夫心中，早已把這位不曾見過的叔叔當作了自己的家人。

除了童年約瑟夫的視角外，小說還使用了成年約瑟夫的視角。成年約瑟夫在向朋友講述童年往事時，采用的是作為成年人的當下的視角，在講到叔叔發(fā)財時是“我這位于勒叔叔一到那里就做上了不知什么買賣”這說明對成年約瑟夫來說，叔叔做的買賣到現(xiàn)在也是不知道的。與童年約瑟夫相比，成年約瑟夫?qū)ΜF(xiàn)實生活有了更深刻的體會，也懂得了更多的人情世故：在評論于勒糟蹋錢這一行為時，是“在有錢人的家，一個人好玩樂無非算作糊涂荒唐，大家笑嘻嘻地稱他一聲‘花花公子’。在生活困難的人家，一個人要是逼得父母動老本，那就是壞蛋，就是流氓，就是無賴了。”在敘述父親客客氣氣地向船長打聽買牡蠣的老人的情況時，有一句描述是“不知道內(nèi)情的人還以為他們談論的至少是美利堅合眾國哩。”就連在小說的結(jié)尾也對朋友說到“ 以后您還會看見我有時候要拿一個五法郎的銀幣給要飯的，其緣故就在此。”這些都是成年約瑟夫獨有的認識，是成年約瑟夫在看到了父母的世俗后仍能保留童年時的善良，甚至能將這種情感從叔叔于勒的身上擴展到所有窮人身上。交替使用成人視角和童年視角，體現(xiàn)的是約瑟夫在人生的不同階段對事情的不同認知，顯示出了成熟與幼稚、了解事情真相和被蒙在鼓里的對比，也是成長的證明。

因此本篇小說一共有三個敘述視角，即約瑟夫同伴“我”的視角、成年約瑟夫的視角和童年約瑟夫的視角。作者通過成年和兒童兩個不同的敘述視角呈現(xiàn)出了約瑟夫不同時期的經(jīng)歷，這種經(jīng)歷也被約瑟夫同伴“我”所知曉。從聚焦的角度來說，《我的叔叔于勒》一文外聚焦于約瑟夫同伴“我”，因為同伴“我”知道的東西是少于約瑟夫的，只是在客觀地轉(zhuǎn)述約瑟夫的往事，所提供的也只是約瑟夫及其家人的行動、外表及客觀環(huán)境等;內(nèi)聚焦于約瑟夫身上，叔叔于勒的故事是按著約瑟夫的感覺和意識來呈現(xiàn)的，約瑟夫的內(nèi)心世界也被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了。

二、敘述語態(tài)分析

小說中的話語可以分為自由引語、間接引語、自由間接引語等幾大類型。自由引語是敘述者用自己的話語轉(zhuǎn)述故事，這其中包括第一人稱，用第一人稱敘述時，不僅可以增強故事的真實性，作者還可以通過這種敘述語態(tài)自由地轉(zhuǎn)換敘事的時間和空間，變換敘述手段。第一人稱本身帶有獨白性，這也就便于作者直接抒情。

在《我的叔叔于勒》一文中，為了說明約瑟夫?qū)ζ蛴懻叽蠓降脑颍瑪⑹稣哂杉s瑟夫同伴“我”轉(zhuǎn)述了主人公約瑟夫“我”的一件往事，即一個圍繞叔叔于勒發(fā)生的家庭悲劇，在原文的結(jié)尾又以同伴“我”的口吻完整了這個故事。第一人稱“我”更能夠?qū)⒆x者帶入情境，“我”無法知道其他人的想法，只能通過其他人的敘述了解局部真相，和敘述對象的心理意識是有距離的，比如外層故事的同伴“我”只能通過約瑟夫的解釋才能知道他對乞討者慷慨的原因;內(nèi)層故事的約瑟夫“我”只知道于勒糟蹋錢被送到美洲，只知道于勒寫信說發(fā)了財就會回來，只看到在船上衣衫襤褸、滿是滄桑的于勒，卻不知道于勒這么多年究竟過得是什么樣的生活，更不知道于勒以后的日子是怎么樣的等，這一切在推動小說情節(jié)發(fā)展的同時，都給讀者留下了極大的想象空間。

《我的叔叔于勒》一文是敘述者將自己的往事講給同伴聽，同伴又將這件往事轉(zhuǎn)述出來，結(jié)尾與開頭渾然一體，在第一人稱的敘述下，這樣的情節(jié)設置不僅充滿懸念，出其不意，也使得讀者沉浸在這些疑問中，并去思考、尋找答案，能夠更直觀地體會作者的情感，從而展現(xiàn)出小說真正的魅力。

三、敘述時間分析

在敘事學中，“時間”指故事發(fā)生的時間和文本敘述時間，在故事中幾個事件是可以同時發(fā)生的。時序是指故事發(fā)生的時間和敘述者進行敘述的順序，有順敘、插敘、倒敘等幾種;時限是指作者敘述故事的時間與故事發(fā)生時間長短的對照關系，分為等述、概述、擴述、省略和靜述等幾種。

順敘是指敘述時間與故事時間順序相同;順序不同時，就形成了倒敘、插敘等敘事效果。《我的叔叔于勒》一文的內(nèi)層故事時間首先是于勒糟蹋錢，不僅用完了自己的那份遺產(chǎn)，還占用了“我”父親一部分，被看作壞蛋、流氓，于是按慣例把他送到了美洲;然后“我們”一家過著非常拮據(jù)的生活。

接著在美洲的于勒分兩次寫信給父母，表示愿意償還損失，成了“我們”的福音;最后，在去往哲爾賽島的輪船上父母發(fā)現(xiàn)了滄桑不已的于勒，并且再次把他當作累贅避開他。這些故事發(fā)生的時間是在約瑟夫的童年時期，并且都圍繞著一個中心，那就是諷刺了資本主義社會的黑暗，以及對小人物的辛酸與憐憫。然而，文本敘述時把于勒當初行為不正，以及去美洲賺了錢的內(nèi)容作為插敘放在了小說的中間，沒有使用順敘的方法，這樣就使得小說情節(jié)跌宕起伏，同時為后文于勒的行為埋下了伏筆。

這篇小說在敘述時限上還使用了靜述的手法，靜述是指故事時間暫停，敘述時間充分展開，介紹故事的背景、環(huán)境等，是敘述者的干預性敘述，在文本中具體表現(xiàn)為作者并沒有介紹于勒是如何糟蹋錢以及如何被送到美洲的，以及在美洲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描寫了約瑟夫一家生活很拮據(jù)，如害怕別人請客、姐姐們的衣服都是自己做的等，并在極度貧困的條件下對于勒回國后改善他們的境況抱有極大的希望，因為于勒的信是約瑟夫一家的福音。

四、結(jié)語

敘述者、敘述視角、人物話語模式、敘述時間等是敘事學關注的基本問題，對于小說的解讀有著極大的價值。《我的叔叔于勒》原文中約瑟夫的故事是鑲嵌在同伴“我”的故事中的，在內(nèi)外兩個敘述者的敘述下，以及通過不同敘述視角的交替轉(zhuǎn)換，第一人稱的使用等敘述手法，使小說的敘述層面更為豐富，也使讀者能夠更深入地去了解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進一步去探討小說的主題意蘊和作者想要傳遞的情感態(tài)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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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文杉，女，重慶師范大學文學院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學科教學（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