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包天笑在“時報館”時期先后寫作3326篇時評,時評寫作使其文學創作呈現小說新聞化傾向,蘊含著主體性、平民性和科幻性等現代品格。包氏小說在社會傳播中營造新的文學語境,而其時評寫作更加精準深刻,時評寫作和文學創作雙重互動,在包天笑的文化活動中流轉緣構。
【關鍵詞】 包天笑;時評撰寫;文學創作;雙重互動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46-0041-02
一、包天笑時評寫作滋養下的文學創作
作家借用新聞時評進行創作,呈現出時評與文學創作的同構性和小說新聞化的傾向。包天笑的小說受時評寫作的影響,成為社會新聞事件的鏡像表達,其小說新聞化主要體現在創作來源的同構性和創作指向的新聞化。
(一)時評寫作與小說創作來源的同構性
“小說的發生學雛形是由其獨占的歷史記事與新聞紀實”[1],因多年從事時評寫作,包天笑積累了大量的時事材料,經其主觀性的選擇融入文學創作,成為還原民國社會風尚、政治生活、官場鄉紳等的重要檔案。
包天笑常將新聞事件穿插在作品中,借主人公之口反映舊聞掌故和社會風貌,體現了時評與小說素材的同源特質。中西交融下中國傳統婚俗淪為明新實舊的社會風尚,這一離奇的社會情狀在《上海春秋》得以展現,陳老六和龍明珠二人就婚禮儀式僵持不下,最終以鞠躬這一西方意味的文明形式代替古老中國傳統的拜堂成親,外國婚紗取代了鳳冠霞帔,證婚人則由辮子上扎著紅繩的前朝遺老擔任,婚禮儀式不倫不類,不中不西。黑幕、譴責等社會小說既有鄉紳壓榨百姓的丑惡行徑,也有爾虞我詐的商業亂象,既有十里洋場的畸形丑態,也有西方現代文明的涌現,這些小說多依賴時評撰寫時積累的社會熱點,包天笑的時評內容中啟迪民智的和揭露官場黑暗并存,文學創作與其具有同源同構性。此外,長期時評寫作使包天笑將親見親聞、所聽所感以新聞創作的模式應用到文學創作,《一縷麻》把自己的真實經歷以寫實手法加以潤色,虛構的成分很少,反映出時評寫作對包天笑小說創作新聞化的影響。
(二)時評寫作與小說指向性的新聞化
梁啟超將小說的政治功能提高到絕對位置,小說在于革新國民、開啟民智,宣揚新道德、新政治,而時代先行者以時評為武器批判社會亂象,振臂高呼振興中華,二者在功能上具有相同的指向性。
黑暗的社會激起包天笑改造國民劣根性的決心,這就決定他文學創作的最終目的更多的是揭露、嘲諷、教育和指正。《諸神大會議》影射了封建末世的種種情狀,小說借助眾神的匯報和議論反映凡間世俗的新象,會議指出鴉片泛濫造成黑海浩劫,又從尋求禁煙之道折射出人性陷溺、國民道德淪喪之深入骨髓,揭露社會各界混亂之余呼吁建立新道德體系,革新傳統心理結構,重視國民教育。《上海春秋》展現了達官顯貴的貪污營私、官場的腐敗黑暗、社會丑類的投機取巧,小妹姐為錢甘為“臨時夫人”,金小玖為了騙取小妹姐的錢財巧舌如簧喪失人性底線,虎狼當道,物欲橫流。對于都市種種,作者并不是為了滿足受眾獵奇、揭陰私的心理,而是加以譴責暴露,在罪惡現狀之后隱含著作者對人性喪失的憂慮,希望借此激活國民的道德廉恥,喚醒國家意識和民族主義。
二、包天笑時評寫作與文學創作的先鋒意識
(一)主體的解放
包天笑在將時評寫作中的各種材料加以文學創作時,必然會受西方精神文明的影響,小說創作中滲透中人的主體意識。社會巨變總是會一步步激活個人的出場和自我的誕生,自宋以來“存天理滅人欲”便扎根在國民心中,但人欲雖可被短暫壓抑卻不能徹底消滅,近代城市化的發展裹挾著新的價值觀念,個人欲望得到絕對肯定和大力解放,對幸福自由的追求帶來了主體的覺醒。柳逢春離開家鄉揚州來到上海,表現了對另一世界即城市的渴望,柳逢春進城并不是個例,多部作品內地人移居上海。中國在走向西方現代化的進城中給鄉村人口帶來了新的幻想和新的體驗,對個人幸福的追尋以及對現代化的渴求促使他們進入城市,城鄉之間的流動滲透著主體性的誕生和個人意識的萌芽。
(二)平民意識的覺醒
由于時評講求時效性,包天笑總是能夠捕捉到最新事件,例如《小菜場之風潮》等,普通小人物的凡俗生活在他的文學觀念中產生神圣化傾向,這使他將目光下移,在文學創作中特別關注底層人民的生活景觀,表現出平民意識的覺醒。
無論何種戰亂,真正的受難者是貧困的底層百姓,《誰之罪》中王國才依仗代銷洋貨養家糊口,但在抵制日貨的運動中被步步緊逼,無奈下選擇自殺。包天笑借小攤販王國才的死亡直指日本侵略者,表現了對底層百姓弱小無助的關懷。《在夾層里》則是為龍世吉提供了一個醫生的身份,使其以旁觀者的視角將夾層中百姓的擁擠生活盡收眼底,《滄州道中》真實再現了萬千災民在天災人禍下水深火熱的生存境遇,饑餓、災禍和疾病逼迫得他們無路可走無法生存,悲苦絕望的災民和為富不仁的洋人鄉紳形成鮮明對比。此外,包天笑對妓女這一邊緣群體予以關注,此時的通俗小說多寫妓女奢華腐化的生活,而包天笑的創作較之多了強烈的“人”的意識,發出“妓女也是人”的聲音,《倡門之病》將妓女心理刻畫得淋漓盡致,她們也希望能過人的日子,但從良則未來蒙眬沒有保障,不從良結局凄慘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場,再加上嫖客從不把妓女看做人,這逼迫她們陷入非人的境地中,追求個人幸福的路上面臨著極大的困境。
(三)未來世界的想象
科學小說出現的目的在于借高尚的理想揣測未來世界的進步。時評欄目傳播西方文明的特質激活了包天笑開放的時間意識,率先就未來世界展開想象,通過對社會生活超現實的體驗追求空間彼岸。《夢想世界》以自己的經歷打造了一個社會文明高度發展的盛世景象,其中女性得到大大的解放,“如今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子那一件不可以做?”[2],天朝上國和華夏中心的情感在未來重塑,“當時有個叫……這是當時世界上最富最強的國”[2],此外還出現發音器、海底鐵道和天文臺,繪制了理想的技術藍圖,預見了未來生活的各種可能性。《空中戰爭未來記》以飛機這一西方的“奇技淫巧”為思考視角,打開新的地理空間,小說預想了未來戰爭搶占空間的新特點,強調空戰在未來戰爭中扮演的重要角色,飛機俯瞰世界的高空經驗將人們的視野由二維擴展到三維,以科學理性的目光展開世紀新夢的想象。模仿意味著認可,但現實與未來的轉化使包天笑對未來不知所措,《世界末日記》中新式知識結構進入文本,但這種科學范式并未讓包天笑樂觀,“咸思我之住所何存? 我之運命何系”[3],世界末日的書寫再現了人類處于極端處境的精神現象,恣意狂歡的鋪陳包含著現代意識的頹廢傾向和虛無主義。
三、文學語境下時評的回應
近代是中國新舊交替的重要階段,變法革新、辛亥革命以及袁世凱復辟等重要事件都發生在這個關鍵時刻,內憂外患使中國處于刀鋒邊緣,與此同時報刊業長足發展,開啟了傳媒帝國對社會的統治。文學領域小說的繁榮形成獨特的文學景觀,黑幕、言情、譴責、武俠等類型使小說界呈現板塊化的風貌,文學語境潛在地改變著國人的傳統思維,在閱讀中逐漸接受婦女解放、民主體制、科學技術等現代思想,迫切希望借助時評欄目了解更多時事。
哈貝馬斯認為“所謂公共領域,首先是指社會生活中的某一領域,某種接近于公眾輿論的東西能夠在其中形成,向所有公民開放……報紙就是公共領域的媒介”[4],近代物質文明發展催生新型市民群體,出現了公民社會的萌芽,某種程度上形成一定的公共空間。包天笑的小說多發表在報刊上,其對十里洋場的揭露程度之深、底層人民的命運書寫給國民帶來極大的震撼,文學作品開化了國民思想,人民對社會現實的關注熱情日益高漲,新聞欲的刺激直觀表現為國人對信息需求量的增長。此外,包天笑小說市場的主要接受群體集中在市民階層和知識分子,此時的知識分子不僅包括傳統士大夫還包括接受西方民主熏陶的新型文人,在閱讀這些小說的過程中讀者逐漸形成一個開放松散、具有共同話語的交往結構,他們思慮國家安危,討論革命形勢,尋找救國救民的出路。這種文學語境和信息的交互性引起了包天笑的注意,為滿足需求包天笑加強了時評這一延伸場景對社會圖景的反映,例如《新政回顧記》《南京兵變》《維持國貨說》等就國民關注的君主立憲、辛亥革命、實業救國和對日關系等問題發表多篇時評,從各個方面反映革命進程和人民呼聲,力求還原社會現實,使讀者能夠回到事件的第一現場。
包天笑長期從事時評撰寫,這些對其小說的創作產生不可磨滅的影響,不僅提供源源不斷的創作素材,也使包氏小說更具有社會指向,進而顯示其批判現實的功利性,時評寫作喚醒了包氏的主體思想、平民意識和科幻性,從而在小說中融入這些現代性因子。同時,包天笑的文學創作又促使自身時評撰寫系統不斷更新,及時捕捉社會現實,滿足市民需要,迎向現實,二者的雙向互動奠定了包天笑在近代文學界和報刊界的地位,折射出近代中國的現代化追求。
參考文獻:
[1]徐岱.小說敘事學[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09.
[2]包天笑.夢想世界[N].時報,1906-09-02.
[3]包天笑.世界末日記[N].月月小說,1908-08.
[4]展江.哈貝馬斯的“公共領域”理論與傳媒[J].中國青年政治學院學報,2002,(02):123-128.
作者簡介:
李志萍,女,山西平遙人,河北師范大學在讀碩士研究生,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