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 素,才藝姍
(中國礦業大學(北京)文法學院,北京100083)
國際原子能機構和安全咨詢組在首次界定“安全文化”這一概念時運用了較為宏觀的人文主義視角—存在于單位和個人中的種種素質和態度的總和。安全文化應當是同文化一樣,衍生于人類社會歷史發展過程中的物質實踐和精神積淀之中,既是對客觀物質世界發展規律的總結,又是對人類主觀精神的規范化闡釋[1]。安全科學領域在對安全文化的價值承載、語言描述的本體論研究基礎下,進一步基于功利主義發掘安全文化在安全管理中的功能性作用[2]。當前各類研究也大都對安全文化的作用機制、因素評測及實施等方面展開研究。在對安全文化制度進行科學衡量的過程中,仍然要對安全文化的人文內核—安全理念進行研究,從而引領企業落實安全生產實踐。安全文化的構建離不開現實的行業載體。煤礦企業的安全文化建設,在于安全理念的概括、提煉、宣貫、滲透、開發,通過構建符合煤礦企業的安全理念探索,發掘安全文化的靈魂,以主導安全生產的實踐工作。
目前,人的因素所導致的煤礦事故仍在95%以上[3]。因此,煤礦安全文化可以簡述為對煤礦安全管理整體環節中“人”的要素全面調整,通過激發人的主觀能動性,制約事故背后的人因性,從而綜合協調管理制度、生產環境、生產物質等各類安全生產管理的環節的一種制度。國內學者通過對影響煤礦安全文化的各類因子進行分析組合,展開了對煤礦安全文化體系構建的研究。例如,曹慶仁教授提出的6因子(目標、承諾、規程、激勵、培訓、溝通)、4層次(觀念-制度-行為-物態)的安全文化氛圍結構[4];傅貴教授在總結國外研究成果的基礎上,根據中國煤礦領域安全生產實際情況和文化背景,基于分析安全文化關鍵元素的特征因子分析,提出將領導責任、安全理念、安全認知、員工參與和安全業績,作為安全文化的核心內容[5]。
對于安全文化的研究而言,應從軟系統管理理論對其予以正向研究。安全文化研究不應當僅是安全管理的一個子項,而要與之相互支撐,互相作用。基于文化這一概念的高度抽象性,安全文化的概念可以進一步界定為一種價值、信念亦或是精神的總和[6]。當然,安全文化在實踐中不能僅僅以抽象的精神、價值予以體現,還應當包含對行為與狀態的描述,“安全文化是人類安全活動所創造的安全生產、安全生活的精神、觀念、行為與物態的總和”[7]。從認識論角度而言,安全文化是對所謂器物和技術“本質安全”(行為者即便操作失誤,也不會出現事故)的反思,再完美的技術、再完備的裝備,也免不了要發生的事故,這就需要通過文化熏陶,來控制人的行為和精神心理。增強人的風險辨識和防控能力,減少或杜絕行為操作失誤。而這種認識并不意味著客觀與主觀的截然對立,而是更應當從形而上的理念上認識安全文化,再形成企業獨有的安全理念。
基于上述討論,煤礦企業的安全文化應當是一種以實現人的安全行為為核心,保障企業生產安全為目標的系統性價值觀念。煤礦企業作為資源開采型企業,開采效益與開采的效率直接相關;煤礦開采的作業環境較為復雜,這就導致了煤礦企業的安全生產成本高且外部效應顯著。因此,煤礦安全文化理念的具有以下3個方面的特征:
1)對不可知風險的超前預感。由于煤礦企業安全所涉因素眾多,發生事故的風險較其他行業更加難以預測,因此應當明確不可知風險的存在。
2)煤礦安全文化理念應體現公共性、全局性,不能將安全文化與安全管理的建設簡單視為是企業安全文化,而應注重由政府監管部門介入,破除安全文化建設的外部效應。
3)不同資源開采階段下的煤礦企業所面臨的安全現狀皆有不同,遵循客觀、理性、可操作性的原則基礎上形成符合煤礦企業演進過程的安全理念,例如2020年重慶發生的“12·4吊水洞煤礦事故”,說明關停礦井同樣應當注重安全文化的貫徹落實。
我國煤礦企業的安全文化的建設一直在有條不紊的展開。傅貴教授通過對國內60家煤礦企業的測量數據調研分析后發現當前我國煤礦安全文化建設整體水平達到良好狀態[3]。但是,其中各影響元素之間的水平仍有較大差異。目前,山西省對于煤礦安全生產文化的建設是以行業監管為驅動力自上而下的統籌體系,煤礦安全文化建設落實較早,因此以山西省的煤礦安全文化建設為例,著重分析其中的煤礦安全文化理念的構建問題。
山西煤礦安全文化建設的落實主要貫徹于負有監管職能的政府機關與辦礦企業2個層級,例如在職能部門層面,山西煤監局所提出“山西煤監精神”(心系礦工、公正廉潔、敬業奉獻、務實創新);2016年,山西煤監局組織收集全省12 000多條安全格言警句,500多條安全特色制度并組織推廣[8];2018—2019年,山西煤炭系統先后組織開展了“礦長話安全”“全省煤礦安全文化建設工作推進會”等各類活動;各地分局也展開各類特色的安全文化活動,如太原煤監分局在太原轄區開展“工程技術人員話安全”成果交流活動;大同煤監分局推出安全宣傳“五部曲”助推煤礦安全生產活動。
辦礦企業在縱向上可以細分為各級辦礦主體,如控股總集團、區域分公司、基層煤礦主體等,各類辦礦企業也在上級關于安全文化開展的文件制度的指導下開展安全文藝匯演、安全知識競賽和技術比武、安全文化建設檢查評比等各類安全文化活動。橫向微觀解構可以發現,煤礦安全文化的具體落實人員又可以分為企業管理者與企業的一線員工。煤礦企業通過開展的黨員安全崗位、青年安全崗位等巡視檢查,女工委各類樣式的安全慰問或井口提醒活動,安全文藝晚會和安全知識競賽等活動將安全文化的宣傳與教育落實于各一線員工之中。
各類主體的煤礦安全文化理念的建設也與各類主體的安全生產責任相關:監管部門提出的安全理念旨在倡導全省所有煤礦企業、辦礦主體強樹安全發展理念,秉持安全第一高度責任等;而相應的上級辦礦主體則主要強調下屬煤礦企業樹立安全發展理念,秉持安全第一和安全責任到底理念;具體的煤礦企業對于安全理念文化建設是:強樹安全第一、安全責任到人的理念等。對于一線員工則要求的是牢固樹立安全理念:理念上從要我安全轉變為我要安全,不斷督促自己和他人相互保障安全等。例如山西高平科興前和煤業總結提煉的“七字箴言”,已被職工廣泛認同,并成為所有員工共同遵循的行為準則;陽煤集團二礦,總結礦里68年來的安全管理、安全文化建設經驗,逐步形成頗具特色的“123456”模式,同時還制定了二礦安全宣教工作考核標準,印制發放不同內容的安全文化小手冊,享譽省內外;陽城陽泰集團竹林山煤業將“竹文化”(培根、培土、拔節、潤心)、山西魯能河曲電煤公司上榆泉煤礦將“山文化”(堅韌、包容、沉默)分別融入了煤礦安全文化建設。
1)實踐中煤礦安全文化建設形式化問題嚴重。盡管安全文化建設活動開展的如火如荼,但筆者在實地調研時發現,安全文化與安全理念存在較為嚴重的形式化問題。
2)煤礦安全文化理念提升研究不足。煤礦安全文化的形式化問題產生的一種重要原因在于未能深度提升安全理念。安全文化的建設應該是以安全理念文化為核心,通過建立相應的安全文化制度,形成安全行為文化、安全物質文化共同發展的體系化模式。然而,在現實中,有的煤礦是重視安全物質文化建設,將主要精力放置于重視技術裝備系統改造升級之中;有的則是以安全制度建設作為落實安全文化的方法,將日常安全例會、安全自查等制度作為文化建設工作,而總體上對安全理念文化建設重視程度不高,有的煤礦將安全精神文化有關的文娛活動與安全理念建設劃等號。這樣的結果就是,生產者對安全生產目標的實現依賴于物質技術的保障與他人基于制度的監管,而非基于自然的安全生產需求。這種的依賴心理亦會連鎖導致安全生產落實的形式化問題,尤其是當企業面臨加快生產的現實利益面前,容易放松安全管理,導致事故的發生。
3)煤礦安全文化執行措施異化。安全文化的落實需要煤礦企業在安全理念的指導下,形成負有成效的文化體系,而相應的行業監管部門應當對其作出相應正面積極的評價,如山西省就出臺了《山西煤礦安全監察局推進省級煤礦安全文化建設示范企業創建辦法》(晉煤監政法〔2013〕189號)及其相關評價標準、激勵辦法。然而,在實踐中由于行業監管檢查密度高,且以罰代管的情形較多見,政企關系的緊張進一步導致了安全文化落于末位,煤礦企業積極性不高。例如,基層煤礦企業所面臨的工作負擔就在于如何應對上級檢查,如各級煤監系統、應急部門、衛健委、能源部門和辦礦集團等的各類專項檢查,有的礦每月要接受20多次的檢查和匯報,疲于應付,進而影響安全生產事務。與之相比較,他們對員工的安全行為文化、安全理念文化相對輕視,以罰代管的現象也更為嚴重。例如,對企業中存在缺證或考核未通過的員工以處罰的方式代替安全文化素養提升,無疑在導致煤礦企業承擔過重的經濟負擔的同時只能集中于如何規避檢查而非文化建設本身之上。
要解決安全文化的形式化問題,要深入構建負有哲理性的安全理念,從源頭上增強管理者與一線員工對于安全文化的認同感,這一目標的實現需要從一種宏觀的文化范疇中理解安全概念。從詞源上《現代漢語詞典》對安全的解釋是,“沒有危險,不受威脅,不出事故”[9]。闡釋了一種平安、無危險的一種狀態,在另一方面也蘊含了保護、保全的一種特定狀態。安全理念便是對這一種的狀態的細致分析,對此,中國傳統文化中就有對此種狀態的闡釋,《易傳》對安全與危險之間的穩定關系有著較為辯證的認識“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安全與危險并非孤立存在的。老子則闡釋了一種體現公平價值的安全理念,正所謂“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沒身不殆”[10],老子認為存在一種公平的普適性標準維護了世間的安全,這種正義的理念可以貫徹于社會中的種種方面。這種安全理念觀可以從3個遞進提升的維度予以構建:
1)安全生產與經濟利益之間的價值衡量。煤礦安全生產的實現,從宏觀上看是一種穩定秩序價值與經濟價值之間的衡量,而這種衡量在具體的煤礦運行中,又體現于安全工作的某1個或某幾個側面中,即在完成每項工作任務之前,首先應當將其安全秩序的落實放在第1位。價值平衡的核心在于尋找安全秩序與經濟利益2個價值之間的界限,以及如何平衡的問題,這樣的一種平衡一方面可以在日常工作的標準化落實中實現,如安全質量標準化,崗位作業標準化;另一方面則需要基于管理者對重大事項的決策中體現,當出現可能存在風險的作業任務,決策者應當首先對安全風險予以評價后再做出決策。
2)安全成本公平分配的監管文化。煤礦企業在落實安全生產目標的過程中會產生相應的負擔成本,這種成本將最終落于產品價值之中,決定企業在市場中的競爭力。在一個無監管的市場中,注重安全生產的企業在負擔了相應的安全成本之后,安全成本較低的企業其競爭力必然下降,長久以往就會出現“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因此就需要監管部門運用的公共監管的方式公平分配煤礦企業的安全成本,把對企業的檢查與處罰作為平衡工具,動態地實現企業的安全生產監管。
3)延展未來運行方向。安全文化能夠引導組織所有成員的注意力與行動朝向。勞動者的生命健康是無價的,因此隨著諸多大型煤炭企業安全周期的不斷延長,逐漸形成了“從零死亡到無傷害”的方向型的安全目標愿景,既體現了扎實工作基礎上的安全自信,又將以人為本抓安全的內涵從保證生命安全向追求身心健康推進了一大步。
對安全的科學研究不應當僅從事故的預防視角入手,也應當從系統論的視角正面研討[11]。某一環節的充分解析并不能充分揭示一個復雜的整體的運行過程,尤其是煤礦安全管理這樣一種典型的復雜系統性結構。煤礦企業的生產運營過程既包括了市場運行環節,也有企業內部的資源配置環節,以及人員管理調配等多個方面。因此,煤礦安全文化應當形成整體的、統一的安全文化理念。一方面在體現對傳統致害因素的防范與理解以外,還應具有大局意識。煤炭市場運行情況,地方政府安全生產的政策趨勢、相應地區的職工福利水平等外部性因素都對煤礦企業有著重要的影響。因此,安全文化理念應當讓基層員工明確理解企業發展的整體性布局,改變“被領導”的思維。
煤礦企業安全系統中的主體具有主動適應性的特征。第三代系統理論對復雜適應系統的研究認為個體既有自我的目標與價值取向定位,并在相應的交流與作用中,有意識地改變自己的行為方式,并最終適應環境[12]。煤礦企業安全系統就具有這樣的自組織演化特點,系統內部的每一個個體也可以實現這樣一種適應過程。正因為煤礦企業安全系統的這種共同演化特性,安全文化理念的構建應當符合這一過程。首先個體基于自適應的經驗,總結提煉;再以企業的標識機制進一步構建組織性的主體文化理念;最終以企業為主體結合各主體理念聚集形成具有共同演化特性的煤礦企業安全文化理念。
安全理念的提升是為煤礦安全文化的建設提供一種智力上的支持,而煤礦安全文化建設還需要有制度上的保障,選擇一種切實有效的實施舉措對安全理念的貫徹與執行有著更為現實的意義。
結合山西省煤礦安全生產管理中存在層級過多,權責不統一的現象。認為應當推進煤礦安全文化的的扁平化建設,將安全文化的建設與安全生產主體責任制緊密結合設計出行之有效的安全文化建設規范:首先,厘清安全生產責任主體的角色定位,根據其職責范圍明確其所應承擔的安全責任;其次,按照主體定位,設定符合其履職要求的安全文化建設要求,并深度提升其安全理念,以形成符合公平正義觀的體系性安全文化;最后,采取扁平化建設替代層級式管理,積極發動基層員工參與到安全文化建設當中,由下至上地帶動整體安全文化的建設。
安全文化是個人和集體的價值觀、態度、能力和行為方式的綜合產物,信息交流、安全共享、預防有效,都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礎上的。因此,采取這一舉措的核心在于要促進全員參與安全生產相互信任的狀態,從根本上提高從業人員的安全素質水平。
安全文化的建設應當是在現有基礎上不斷完善、改進且逐步趨于常態化建設的過程。因此,文化建設的具體舉措應當采取積極性評價的模式,針對基層煤礦的文化建設采取示范評比,模范獎勵等具有先進帶動、激勵后進的功能作用的措施。對于及評價標準則應當采取“軟功硬做”的措施,通過2類機制落實到底:①“硬性考核機制”:即采取量化考核模式,對安全文化建設落后的礦井開展落實整改、重點幫扶、銀貸限制等方式,促其達到基本標準的要求。②“滲透灌輸機制”:即對煤礦所有部門或安全建設事務進行安全文化滲透和灌輸,達到全員崗位知識技能“應知應會”的目的。
隨著煤礦安全文化建設的深入、煤礦安全生產雙基建設的加強、安全技術和裝備水平的不斷提高,安全核心理念的內容也應當不斷演變,逐漸應從以安全第一、預防為主的安全核心理念轉變成為生命重于泰山的的安全發展理念,突出人本價值、關注生命健康的安全理念,進一步完善煤礦企業的安全文化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