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資企業非洲項目工會管理實踐與探索
——以剛果（金）某礦山項目為例

董世永，高 翔，于鳴燕，李 儀

（北方礦業有限責任公司，北京 100032）

1 引言

隨著“一帶一路”建設和中非合作的深入推進，越來越多“走出去”的中資企業赴非洲大陸投資經營。在海外項目運營管理中，與屬地員工的勞資關系對項目的持續發展產生重大影響，在屬地員工的背后，工會組織是一支強大的不可忽視的力量。

剛果（金）作為世界銅鈷資源大國，更吸引著大批中資礦業公司在剛果（金）投資開發礦山項目。在當前世界銅鈷市場回暖背景下，赴剛果金投資礦山更成為一種熱潮。剛果（金）作為原比利時殖民地，勞動法律體系健全，工會組織發展成熟，力量強大。2018年3月，嘉能可剛果金礦山遭當地工會組織TUMEC罷工威脅，受此影響，LME鈷價單日急漲了5000美元。由此可見屬地員工背后的工會實力之強大。本文結合剛果（金）卡莫亞銅鈷礦山項目屬地員工工會建設與管理的工作實踐，探討屬地員工工會管理的經驗與對策。

2 工會的概念、特征及作用

2.1 工會的概念

工會，是為研究、維護和發展勞動者和雇主的行業利益以及它們成員的社會、經濟和精神進步而成立的行業組織[1]。

工會代表團，由多個工會代表組成，是雇員在企業的代表，在勞動法、勞資協議和企業規章等規定下組織開展某企業的工會活動，權限覆蓋企業內的全部勞動條件包括對工人的管理、教育培訓和對企業經營管理的監督。

按照剛果（金）實際，對企業或機構而言，代表行業組織的工會一般可稱作外部工會，企業內的工會代表團一般稱作公司工會或內部工會。

2.2 工會的特征

2.2.1 合法性

工會組織是在剛果（金）國家勞動部門正式登記注冊的組織，其存在及開展活動具有合法性，受到國家法律的保護。

2.2.2 規范性

非洲很多國家曾為西方發達國家殖民地，法制體系比較健全，這不僅體現在它們都有完整的勞動法律體系，詳細嚴謹地規定了工會的各項權利、義務、責任，而且表現在工會運動均能做到依法運作[2]。剛果（金）的工會組織，都有完整的工會章程，工會從登記注冊到解散，都有完善的法律程序。

2.2.3 聯合性

公司工會一般為來自兩個及以上外部工會組織的工會代表們組成，聯合領導開展某企業內部工會活動。類似于多黨議會制，一般情況下，由一個實力較強的大工會獲得企業選舉中的較多工會代表席位，與獲得分散席位的小工會聯合在企業內部組成企業工會。

2.3 工會的作用

在海外項目經營管理過程中，企業往往對內部的當地合作股東，外部的政治、政府、社區、媒介等因素比較重視，常常忽略工會的作用及潛在的風險。中資企業在當地工會制度、工會勢力等軟環境信息上的不對稱、對工會這一非經濟風險的認知度不足以及對工會發揮作用的認識不夠是造成工會被忽視的主要原因[3]。認識工會存在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充分重視并發揮工會優勢，降低海外項目管理風險，推進員工屬地化管理，具有積極意義。

2.3.1 工會是海外項目合法經營的構成要素

許多中資企業對剛果（金）勞動法律缺乏了解、研究，認識不到工會的法律地位，往往在項目建設、運營中，出現忽視、甚至躲避工會組織的現象，特別是在項目起步階段，因中方管理人員不足、建設任務重等，客觀上造成工會的研究、建設工作處于空白狀態。剛果（金）法律明確規定雇員達到10人的企業必須成立公司工會。從法律層面分析，工會是所有公司合法經營的構成要素之一，只要項目公司雇員達到10人，成立公司工會是遵守法律、合法合規經營的必然要求。

2.3.2 工會是屬地勞資關系協調的重要手段

員工屬地化管理是中資企業海外經營堅持的原則。屬地員工隊伍的穩定與否、質量高低，關系項目穩定大局，關系公司發展質量。中剛兩國在社會環境、管理模式、處事思維、文化習俗等方面存在的巨大差異性，加大了屬地勞資關系處理的難度。越來越多的當地雇員加入到中資企業大家庭，隨之工會作為當地雇員和中資企業的橋梁，作用越發突出和重要[4]。一方面，工會是公司與屬地員工保持日常聯系的紐帶，可以及時收集、反映屬地員工問題，掌握員工最新動態，同時宣傳貫徹公司制度，協助開展屬地員工管理工作，解決項目公司中方管理人員精力不足、無法與員工隊伍保持高頻率有效溝通聯系的問題。另一方面，工會的核心功能就是獲得工人支持，代表會員與雇主就工資、工作條件、福利待遇等問題進行談判[5]。因此，工會在薪酬福利、員工獎懲、勞動保護、員工培訓等各方面可以幫助企業完善屬地員工管理制度、有效開展人事管理工作，做企業人事部門的“業務專家”。最后，在勞資關系緊張的事態下，工會作為第三方組織，有能力阻止工人罷工及其他與公司的對抗行為，為勞資雙方提供了一個通過會議談判解決矛盾的良好平臺。

2.3.3 工會是項目屬地形象塑造的重要途徑

工會的影響力、話語權不僅體現在公司內部員工管理方面，也體現在公司應對勞動部門檢查、開展社區工作方面，有助于提升項目公司屬地形象。工會與當地勞動部門往往保持著良好關系，一定程度上可以幫助公司減少或者妥善處理勞動檢查。工會也可以發揮媒介作用，在當地社區宣傳企業在履行社會責任方面的優秀事跡。

3 工會建設與管理難點分析

3.1 組建工會前期工作難點

成立工會主要有以下兩個難點：一是程序的規范性，二是選舉的公信力。中資企業在剛果（金）普遍不能嚴格遵守屬地員工工會選舉流程，常發生沒有公平對待所有有參選意向的外部工會組織、候選工會名單沒有聽取員工意見、沒有面向全體員工進行公開選舉等問題。

針對以上問題，筆者所在項目公司通過對剛果（金）法律政策的研究以及對當地勞動局、周邊企業的咨詢調研，詳細梳理了公司工會選舉流程，確保工會成立流程合法合規。

1.確定選舉日期。選舉日期需經勞動部門批準。

2.確定工會代表團成員數量。《關于工會組織的司法解釋》對工會代表團正式成員和工人代表的數量有規定。

3.確定參選工會。法律要求競選工會數量不得少于兩家。

4.確定選舉名單。公司提供參加投票工人名單，候選工會提供競選候選人名單，雙方各自核實參加選舉人員資格。

5.簽署參選協議。剛果（金）法律規定參選協議的簽署日期與選舉日期相隔不得少于22天。

6.選舉。公司組織工人完成工會代表選舉投票，工會代表團組織工人完成工人代表選舉。全程活動由勞動局監察員監督。

7.勞資協議簽訂。工會代表團與企業擇時完成勞資協議的談判與簽訂。

8.所有過程及結果文件、材料在勞動局備案。

3.2 工會管理難點

公司工會成立后，企業在處理工會日常事務、開展屬地員工管理過程中主要難點為：

3.2.1 工會職能能否有效發揮

員工自我管理是屬地員工管理的基礎，公司內部工會即是員工自我管理的組織。目前在中資企業負責人眼里工會是麻煩制造者，寧愿單方面就當地雇員工資和工作條件做決定，也善于與工會溝通，經常對抗工會、藐視工會人員[6]，不愿意讓工會過多參與內部員工管理。加之沒有合作建立工會運行的一些管理制度和工作方法，工會的職能沒有發揮，優勢沒有被利用，勞資糾紛頻繁、工會組織罷工的情況就容易出現。

3.2.2 勞資協議簽訂

勞資協議是工會代表雇員與企業簽訂的有關勞動條件和關系的書面協定。勞資協議條款規定了工會權責、工會工作機制，涉及員工入離職、勞動合同、培訓、薪酬福利、工作紀律、勞動保護等方方面面，是企業實施屬地員工管理的一套完整制度。勞資協議的簽訂，意味著工會開始正式發揮作用，與企業開展合作，維護工人利益。

3.2.3 建立協商機制

企業支持成立工會組織的主要意義是通過工會協商談判機制來解決日常及突發的各類勞資關系。企業即使成立了內部工會，并且簽訂了勞資協議，但如果沒有與工會建立一套有效的勞資關系協商機制，在執行勞資協議過程中，在涉及員工利益的工資、福利、休假、獎懲、培訓等工作中，企業與工會雙方會產生更多分歧，摩擦不斷，即使開展談判，談判中也各不相讓，處于僵局，問題無法及時有效解決。一方面是協商，一方面是溝通和引導，發揮工會對當地員工的協調作用和降低對公司經營的負面影響，這是一些中資企業不愿意建立工會的主要原因。

3.3 管理風險分析

一是法律風險，公司工會的缺失或不遵守選舉流程，帶來的法律風險就是企業違規，隨之而來的就是政府勞動部門對公司的檢查和罰款。二是工作風險，屬地員工管理中，缺少工會的充分參與，不利于員工管理工作的規范、完善和持續優化，不利于勞資糾紛的緩和、解決。三是社會環境風險，一方面由于工會職能在員工管理中的缺失，勞資關系緊張，屬地員工隊伍不穩定，增加了公司內部突發性群體事件發生概率，另一方面，工會通過自身輿論宣傳，影響公司在社區及對外的形象。

4 工會管理實踐與探索

礦山項目公司于2016年竣工投產，當月即成立工會選舉籌備組，正式啟動工會建設工作，當年完成工會選舉，屬地員工工會組織正式成立。成立后先后完成了屬地員工勞資協議談判并正式簽署。

4.1 做好公司工會成立前的各項準備工作與風險防范

4.1.1 關注對當地勞動部門的溝通

在公司工會未成立前，公司應與當地勞動部門建立、保持良好關系，及時向勞動部門解釋公司工會未成立的客觀歷史原因，表達公司建立內部工會的意愿，提交公司工會選舉方案，定期向勞動局匯報工作進展。項目公司自成立以來，一直與當地勞動監察局保持友好關系，多次拜訪部門負責人，咨詢成立公司工會的相關事宜，成功避免了工會成立前的相應檢查罰款。

4.1.2 關注對所在國法律政策的研究

項目公司組織翻譯了剛果(金)《勞動法》、《關于工會組織的司法解釋》等法律法規，并對其中涉及工會的條款進行了認真的研究與咨詢工作，最終梳理出了規范完整的公司工會選舉流程，也為后期勞資協議談判、工會管理提供理論指導。

4.1.3 關注對同類企業工會組織的調研

項目公司工會籌備組先后收到提交工會材料11份，篩選出材料完整合格的6家工會進行走訪調研，具體詢問了解每家工會的機構設置、負責人信息、合作的公司、會費規定、中國人是否選舉及被選等情況。同時，走訪周邊中資企業，對每個公司合作的工會情況、日常經營中工會的運作與影響、勞資協議的簽訂、相關工會管理費用等有了初步了解。

4.1.4 關注對屬地員工切身利益的保障

保障員工利益，獲得廣大屬地員工的支持和信任，是順利推進公司工會選舉的基礎。制定各項屬地員工管理制度，為后期與工會的勞資談判打下基礎，加快勞資協議的簽訂進度。項目一期工程投產時，項目屬地員工數量已達到270人。雖然當時公司工會正在籌建中，但公司最主要精力在于保障屬地員工各項利益，穩定員工隊伍。公司先后制定出臺了涉及員工勞動合同、紀律獎懲、福利補貼、工資、考勤休假的各項制度、流程和表格模板。

4.1.5 關注成立工會組織流程的合規、透明

經過前期的政策研究咨詢、實地調研、候選工會溝通，籌備組制定工會選舉方案，并于2個月后成功組織選舉活動。選舉當天，籌備組邀請勞動監察局負責人、當地政府副縣長赴現場監督、證明，安排公司保安隊伍維護現場，防止個別員工擾亂秩序，最終成功完成投票選舉活動。

工會選舉-競選演講

工會選舉-員工投票

4.2 建立“公司-工會-員工”勞資關系管理模式

公司工會選舉成立后，項目公司正式建立起了“公司-工會-員工”的勞資關系管理模式，支持這一管理模式運行的核心是一份協議和兩個機制。一份協議指勞資協議，兩個機制指工會工作機制和協商談判機制。

4.2.1 簽訂勞資協議，制定屬地《員工管理指導手冊》

公司與內部工會經過歷時半年的準備和艱苦談判，正式簽訂勞資協議并完成政府備案、認證等后續工作。作為剛果金勞動法在企業內部的延伸，勞資協議在員工職位管理、薪酬福利、勞動紀律、游行罷工及職業健康等進行了全面的補充及細化。勞資協議的簽訂，提升了公司在屬地員工管理上的合法合規性，完善了屬地員工的各項管理制度，是公司與工會合作的一項重要成果，為日常員工管理提供一部綜合規章制度。

簽訂勞資協議

4.2.2 建立工會工作機制和協商談判機制，充分發揮工會職能

工會工作機制是公司工會參與管理屬地員工的工作程序和規則。項目公司工會受理員工投訴的一般工作程序為，員工投訴先到工會，工會聽取員工意見后，代表員工與公司溝通協商，反映員工需求，提出解決方案。公司工會協助公司人事管理的一般工作程序為，公司提議開展某項屬地員工人事管理工作或做出某項處理決定，聽取工會意見，獲得工會認可和支持后聯合執行。同時，項目公司為工會代收會費并提供會議費用，滿足工會開展活動的資金需要，提供獨立的工會辦公室和會議場地供工會代表和工人代表們開展工會建設和處理日常員工管理事務。

協商談判機制是工會與公司就涉及較復雜的勞資關系事項，如工作環境、工資、補貼福利、重大節日活動等，為形成共識而進行的溝通和協商談判的管理方式。涉及企業職工權益的事件，基本都是通過協商談判的辦法來解決的[7]。項目《勞資協議》規定每個季度召開一次公司工會會議，討論涉及員工利益的重大事項，如有特殊緊急情況，可組織召開工會特別會議。在正式會議召開前，公司與工會主要負責人、主要工人代表召開會前會議，確定會議議題及初步的解決方案。正式的會議之外，公司重視與外部工會負責人、內部工會代表、工人代表的非正式溝通，通過不定期拜訪外部工會，加強與工人代表的日常工作交流、適當提高內部工會代表待遇標準等，以及時掌握工人、工會需求，盡力在會議外討論出問題解決方案，達成初步共識。

4.2.3 切實做好職工合法權益保障，履行中資企業社會責任擔當

保障職工權益的同時，企業可以通過協商談判機制表達企業面臨的困難和問題，維護自身的正當權益[8]。2017年初，鈷價持續上漲，公司順利實現2016年投產達標目標，公司工會剛剛成立急需發揮作用取得工人支持，在上述背景下，公司工會向公司提出了漲薪要求，并且一次性實現50%的漲幅。公司行政人事部認真了解了工會及員工的需求，考慮到公司招工之初定薪較低，2016年經營發展效益良好，為保證屬地員工隊伍穩定，激勵員工持續努力工作，建議公司可適當提高屬地員工工資標準，同時避免帶來較高人工成本。隨后，行政人事部及時與工會代表溝通，提議漲薪一事要通過召開會議進一步協商，在會議協商之前及協商中，工會不能因任何原因在員工中散布消息，煽動、組織員工進行消極怠工、罷工等影響公司正常生產的過激行為。在獲得工會承諾后，雙方如期開展談判，經過多次協商，公司向工會、工人代表耐心說明項目剛起步面臨的投資回收、屬地人工成本增加以及二期持續建設發展等壓力和困難，希望工會和工人們與公司站在一起，通過持續的創造盈利來實現收入的逐步提高，最終成功使得工會在漲薪問題上做出大幅讓步，接受了工資15%的漲幅。

5 結語

在“公司-工會-員工”勞資關系管理模式下，通過與屬地員工工會的長期友好合作，項目公司順利完成了屬地員工職級薪級體系建立、圣誕福利方案制定、子女入學補助金設置、年度優秀班組及員工表彰活動策劃等重要管理事項，公司與員工雙方逐步建立了穩定、和諧的勞資關系，工會職能得以充分發揮，屬地員工權益得到切實保障，項目公司各項管理要求落實有力，實現相互促進、合作共贏。

中資企業非洲項目的工會建設與管理是一個長期過程，項目起步期、建設期和生產運營期等不同階段也面臨著不同難點和挑戰。推動屬地化管理是“走出去”中資企業的必經之路，加強當地勞工法律和工會政策的研究，正確認識工會，處理好工會關系，充分發揮工會組織的積極作用，構建和諧勞資關系，為企業行穩致遠、基業長青奠定堅實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