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 敏
(溫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浙江 溫州 325035)
1978年,安徽小崗村“大包干”生產責任制的實行拉開了中國集體經濟改革的序幕。1982年,憲法確立了“農村集體經濟組織實行家庭承包經營為基礎、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一方面,強調包產到戶、包干到戶不同于合作化以前的小私有的個體經濟,強調土地的集體所有和農業的社會主義性質。另一方面,集體經濟的所有權和農戶的經營權分離,從法律上賦予了農民自主經營權利。1983年中央一號文件指出,無論是集體統一經營,還是家庭承包經營,都是具有社會主義性質的集體所有制合作經濟。這無疑創新了集體經濟的實現形式。1985年,政社合一的人民公社瓦解,農村集體所有制以自然村、鄉鎮村和鄉鎮為單位得到了落實。
這一時期,全國只有少數地區仍然保留著集體統一經營的模式,而大多數地區將承包權和經營權均分給了農戶。1979年,實行包產到戶、包干到戶的生產隊僅有1.1%,隨后三年分別增加到14.4%、45%和89.7%,到1983年這個比例增加到了97%[1]。在改革之初,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極大地激發了農民個體的生產積極性,釋放了農村集體經濟發展的活力。學者研究認為,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對1978—1984年中國農業增長貢獻達到46.89%,大約相當于投入增加的總效應[2]。
20世紀90年代以后,中國開始了快速城鎮化過程,越來越多的農村青壯年進城務工經商,農村出現了以代際分工為基礎的半工半耕的家庭和留守農村的中老年群體。在2006年國家取消農業稅之后,農村出現了大量的農地拋荒現象,造成了土地資源的極大浪費。與此同時,家庭經營的弊端也漸漸顯現。首先,小農的分散經營不利于科技的推廣、現代化農機技術的應用,因而農業生產效率偏低。其次,分散的小農戶抵御市場風險的能力有限,與市場交易的制度成本過高,在市場中議價定價缺乏話語權,農產品在市場中缺乏競爭力。
農村勞動力大量流失,對國家糧食安全產生威脅;農業生產效率低,無法有效對接市場經濟,農民收入長期得不到提高,務農成本高、利潤低。以上種種情況,都對分散經營的小農經濟提出了挑戰。很顯然,在“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下,“分”的積極性雖然有所提高,“統”的力量卻削弱了。怎么使分散小農經濟更好地適應市場經濟的發展,怎樣發展適度規模經營,是國家亟需解決的問題。
土地規模經營不僅有助于解決小農戶土地規模小、土地細碎化、耕作效率低、農業勞動力流失所帶來的問題,而且也是發展現代農業的關鍵[1]。2013年中央一號文件對專業大戶、家庭農場、農業合作社、土地股份合作社等經營主體的發展進行了相關的部署。而為了保障新型經營主體形成,同年國家提出“賦予農民對承包地占有、使用、收益、流轉及承包經營權抵押、擔保權能,允許農民以承包經營權入股發展農業產業化經營”,為土地進一步流轉提供了更為寬松的條件。
2014年11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關于引導農村土地經營權有序流轉發展農業適度規模經營的意見》,提出所有權、承包權、經營權三權分置,將承包經營權分離為承包權和經營權,通過放活經營權來提升農業的規模化效應、生產效率,搞活農村集體經濟。據統計,2007年,我國農村土地流轉面積占農業用地面積的5.2%;2012年,我國農村土地流轉規模增長至21.5%,較2007年增長16個百分點;2017年,我國農村土地流轉規模已達35.1%。10年間,土地流轉規模上漲30個百分點,增長速度明顯加快[3],土地流轉的形式得到進一步擴充,從原來的轉包、出租到土地入股、托管經營等多種形式。這一時期“統分”形式發生了一定的變化。
1.2.1 土地經營方式由“分散”向“集中統一”轉變
土地經營方式的轉變很大程度依賴于土地的流轉程度。農民在流轉土地的過程中往往會采用兩種形式。
1)農民將土地流轉給其他種植戶。小農戶把土地流轉給本村其他種植戶,這些種植戶獲得了土地耕種的規模效應,極大地提高了生產效率。中等種植規模的農戶理論上形成了農村中的“中農階層”(學者認為,一般擁有耕地面積在30畝以上、100畝以下就可以認為是中農階層)。中農階層避免了農村土地大面積拋荒,使得不愿留在農村、進城打工的群體能夠安心流轉自己的土地,保證了土壤的肥力和可再生產能力。他們在農村人口向城市遷移的過程中起到了潤滑劑的作用。在大規模生產經營中,中農階層積極地組織農業的生產合作,學習農業技術,“對小農的生產與組織有著極強的帶動和指導作用”“是中國現代化的穩定器和蓄水池”[4]。為避免過度資本下鄉造成對農村經濟的破壞,中農階層往往會組建合作社+企業的模式,積極建立物流基地,發展電商,拓寬自己的銷售渠道,帶動村民共同富裕。因而,中農階層是農村土地經營的中堅力量,是主要的新型經營主體。
2)農民將土地流轉給土地托管服務組織。土地托管服務組織大致分為兩種形式。一種是中介組織模式,即在不改變現有農村土地所有權的情況下,農民(委托人)將土地的經營權流轉給土地中介組織,比如信托公司、土地合作社,再由這些中介組織將集中起來的土地經過整理規劃后再次流轉給農業公司或者專業經濟組織、職業農民進行耕作。另一種是全權代理模式,即農民把土地流轉給專業托管機構,由專業托管公司直接參與農業生產。托管組織通過整合土地資源、采用現代化農業生產管理技術等手段,獲得規模化的生產效益。農民獲得土地流轉租金以及土地增值的收益分紅。
在三權分置土地制度下,農村逐漸形成了“分散小農戶經營+各種新型經營主體集中經營”的新的“統分結合”的方式。
1.2.2 加強集體統籌能力之“統”
新型經營主體將分散的土地以不同的方式集中統一起來,對于盤活農村集體資源、壯大集體經濟、保障國家的糧食安全方面都作出了貢獻。在不久的將來,30畝以上的適度規模經營將成為一種普遍的趨勢。但是還必須認識到,農業大戶、農業公司、農業托管機構、各種農業合作社只是于有限的范圍內在經營方式上完成從“分”到“統”的過程,但是相對整個農村集體經濟的大范圍來說,仍然是一種“分”,即經過“統之后”的“分”和具有一定規模的“分”。在一味地談論如何培養新型經營主體時,往往忽視了村集體統籌能力這個“看得見的手”。只有在培育新型經營主體的同時,落實好村集體在統籌安排生產建設、協調各經營主體利益關系、處理各種人地矛盾、謀劃全局發展上的作用,才能將“大統”與“小統”結合起來。
集體在進行土地的統一規劃時,首先要搞清楚土地的性質,即集體農用地、集體建設用地、未利用地。集體農用地一般用于農田開發和休閑農業、觀光農業的發展。后兩種如果占用耕地,必須通過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鉤來做到“占補平衡”。農村建設用地可通過入市的辦法引進鄉村旅游建設項目,也可利用閑置宅基地發展民宿、養老、旅游等新型經營業態。對于農村未開發土地,要注意盤活那些處于沉睡狀態的要素資源。尤其是四荒地,即荒山、荒溝、荒丘、荒灘,可采用公開發包、拍賣、土地入股、規模經營、旅游開發等形式,將資源優勢轉化為經濟優勢。
村集體要積極創造有利于工商資本下鄉的營商環境,完善農村的基礎設施、水利灌溉系統等,培養農民合作經營的意識。但是也要堅決杜絕各種下鄉資本占用耕地、擅自改農用地性質和用途的做法。村集體要按照土地的性質規劃各種產業的發展,避免各種資本力量為爭占土地而造成人-地及人-人之間的矛盾,以及各種資本在爭奪利益的過程中導致的村莊無序發展。在農村目前的狀況中,小農分散經營+新型經營主體集中統一經營已成為常態。但是村集體長期以來在領導班子建設方面薄弱,村集體資金不足,實際統籌規劃能力較弱。這就使得農村發展常常處于一種分散的、沒有統一規劃的無序發展狀態中。因此,當土地使用權歸個人統籌時,農村要積極規劃小農戶+新型經營主體集中統一經營+集體統籌的路線,才能全方位實現“統分結合”。
有學者在研究中多次提到國營農場經營模式。國營農場的土地屬于國家,管理權歸農場所有,即相當于集體所有。農戶需要向農場繳納土地租賃費,才能獲得土地承包經營權,土地承包經營權期限一般為3~5年。農場以規模種植、專業種植為切入點,統籌安排種植品種。農戶自主選擇經營品種,并以抓鬮的方式獲得土地承包的地塊。這樣就最大限度地避免了種植的細碎化和零散化。農場規定土地的經營權是不能轉讓的,農戶如果進城打工不能夠或者不愿意繼續種植,必須將土地的承包經營權返還給農場并獲得一定的地租。集體收回土地后根據規模種植、專業化種植的需要,將退回的土地以招標的形式優先租給本集體內成員。招標的租金一部分用于農田水利建設,一部分退還給退出承包土地的農戶。當進城農戶退回農村想要繼續種地時,可以以租賃的方式重新從農場獲得土地。
農場有權按照一定的要求將土地租賃給農戶,也有權收回和再分配土地。因此,農場就具有了比較大的統籌、協調、組織能力。它能將分散的地塊集中,形成規模農田,也能根據經濟效應,統一安排專業化的生產。例如,要求農戶統一植保、統一品種,統一耕種、統一收割。同時,也可以將進城務工人員退回的土地統一規劃后租賃給其他農戶。農場通過農戶繳納的租賃費、共同生產費,獲得組織和發動民眾的資本。在這個基礎上,農場能更好地提供集體公共服務、社會化服務、技術服務,更好地進行農業基礎設施建設。
在農場模式中,集體根據生產便利性、經濟性對土地進行規劃、調整,發揮集體的統籌作用。而農戶能做到在村社集體中一戶一塊地,土地連片的“分散經營”,“統”“分”得到了很好的體現。
成都市郫都區戰旗村從改革開放初期辦磚瓦廠,到現在發展股份合作等多種形式的合作或者聯合經營,無論相關企業或者實體如何改制,經營權如何變化,對所涉及的集體所有土地,都實行使用權出租[5]。在歷次的調地中,全村土地都是由黨支部牽頭,實行土地確權不確地政策。經過幾輪調整,幾乎沒有村民知道自己的地的邊界了。戰旗村黨總支書記高德敏說,過去只強調農民對土地的承包權和經營權,忽略了土地的集體所有權,一些外出的農戶寧肯讓土地荒著,也不給集體種。現在,農民的土地經營權要服從村集體的規劃。在村集體的統一領導下,戰旗村組建了農業股份合作社,流轉了全村村民80%的承包地,實現了土地的規模經營。村集體將流轉的土地采用對外招商的方式,建成農業產業園區、高標準農田示范區、有機蔬菜合作社、媽媽農莊等。利用訂單式農業的銷售方式,為多家企業提供原材料,形成了產供銷一體化經營模式。在收入分配方面,村民以自己的土地入股合作社,合作社通過保底加分紅的方式為農民增收。農民同時還可以參加科技園區、示范田區的農業勞動,增加其經營性收入。
2015年,戰旗村率先在農村開展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入市的利用模式,以每畝52.5萬元的價格成功掛牌出讓其13.447畝的建設用地。建成并運營了“第五季香境”的旅游商業街區,實現了農、旅、商、企的一、二、三產業的融合發展。同時,村集體將集體土地收益按照“二八開”統一分配,其中20%用于現金補償給全村1 704人,人均520元;30%用作公益金,用于老人養老補助、新農合繳納;40%作為公積金,用于集體招商引資、擴大再生產;10%作為風險金,用于村中日常開支。
戰旗村村民的分散經營,形式多種多樣。有在未流轉土地上進行分散經營的小農,也有在集體合作社中務農的小農,還有在村集體企業務工和發展個體商業服務的人員。目前,戰旗村人均年收入達到2.8萬元。正是在村集體經濟不斷壯大的基礎上,村民才能就近實現農業、商業、服務業等不同種類的就業,進行不同形式的分散經營。
土地歸農戶統籌的地區在經歷了兩輪土地確權、土地承包期延長之后,都面臨著村干部統一調配土地難度加大的問題。尤其在2016年之后,也就是土地流轉可以給村民帶來可觀的財產性收益后,集體更是難以干預農戶的經營狀況。2006年,隨著農業稅的取消,農戶不再向村集體交公益事業的費用,村社也就失去了依靠村社理性進行建設的可能性[6]。村集體實施統籌的基礎大為削弱,要想推動農村土地并小塊為大塊、發展適度規模經營變得比較困難。
在國營農場模式中,農場掌握著土地所有權和統一調配權、管理權。農戶通過租賃土地,享有土地的承包權和經營權,但經營權不能轉讓。農場依據生產力變化的需要對土地關系和地塊進行調整,從而在擴大種植戶規模的同時,解決土地細碎化的問題。平整的土地能夠促進農業機械化、農業灌溉和農業管理的實施。農場有收租賃費和排管費、修機耕道的權利,也就必須為農戶提供單家獨戶所沒有的社會化服務,提高農業生產的效率。
戰旗村模式中,村集體通過成立土地股份合作社,在保證村民的所有權、承包權和經營權三權分置的基礎上,說服村民將土地流轉給集體進行統一管理。因為集體的土地具有規模效應,有土地、勞動力的雙重優勢。而下鄉的工商業具有資本和技術的雙重優勢,兩者結合后形成規模化的組織載體,例如農業產業示范園、莊園,大大提高了土地的利用價值和產出效率。村集體統一謀劃,發展多種業態,例如旅游業、商業、服務業等,大大增加了村集體的收入。
在土地歸個人統籌的地區,一般既確權又確地。賀雪峰認為,確權確四至,以及強調土地的承包權長久不變,土地的經營權可以流轉、抵押、入股等政策都進一步凸顯了土地的財產性質。由于土地經營權不需要付費就可獲得,增加了土地承包者爭奪土地的意愿,造成了農村人地之間的嚴重矛盾。小農將土地流轉之后,從整個流轉的情況看,種植戶完全無法對分散細碎的分屬眾多城居“地主”的土地進行便利農業生產的改造,基本農業設施無法改造[6]。在一些村集體推動的為適應土地規模的流轉活動中,農民害怕自己利益受損也會拒絕流轉。國家頂層用于支農的一些建設項目在農村具體的實施過程中往往要和一些釘子戶打交道,他們以農業的不可移動性來換取補償,導致國家支農項目難以落地。但是,筆者認為,確權確地是使農民安心進城,在獲得城市工資性收入的同時增加一份財產性收益的保證。尤其是對于喪失勞動能力的農村老年人和殘疾人來說,每年可獲得的一筆土地流轉費用相當于一部分生活保障。要求政府或者個人付費來承擔中國7億農村人口的社會保障,在短期內是不可能的。因此,中國目前實施以均分土地為特征的農地制度,在農村不失為對先進性社會保障的一種有效替代[7]。
國營農場和戰旗村模式均是確權不確地,這樣就可以統籌規劃安排土地的使用,減小土地集中過程中的阻力。比起確權確地的地區來說,通過以小分散向大分散(指的是流轉了小農土地的種植大戶、龍頭公司在更大的范圍來說也是一種相對集中的分散經營,即規模稍微大的分散經營)的方式集聚土地,會更加有效率,使用效能更高。
3.3.1 從土地使用權歸個人統籌的角度看
三權分置下的土地政策提出后,參與流轉的農戶和其他主體規模逐漸擴大,但仍然面臨著很多問題。例如,部分農民受小農意識的影響,有較強的“惜土”觀念和農本思想,對土地流轉所帶來的經濟效益缺乏必要的意識[8],他們往往對土地流轉帶有抵觸情緒,寧愿拋荒或者粗放經營。再者,農村土地資源分散細碎化,難以便利、高效地進行農業生產。僅有部分土地適合集中起來統一規劃,造成土地資源的大量浪費。在西部地區,由于資源、人才、資本、市場等方面不具備優勢條件,很難形成新型經營主體。土地流轉的規模受到一定的限制。
另外,土地流轉往往需要大量的資金。雖然國家允許以經營權方式進行抵押、貸款,但在實際操作中,新型經營主體一旦遇到農業收益過低的問題,在無法支付流轉成本的情況下,往往卷款而逃。如果要求新型經營主體一次性付清流轉期內全部資金,多數業主會從風險角度拒絕這種做法。
在土地流轉的過程中,一些工商資本或者專業大戶擅自改變農地利用的性質,企圖在農用地上建工廠或者建房,將其轉化為建設用地,進行非農化生產。這嚴重破壞土地的自然生產力,減少了土地的數量,對中國的糧食安全造成影響。
3.3.2 從土地使用權歸集體統籌的角度看
土地由集體統籌的過程中,戰旗村模式比較好地完成了土地流轉。集體對農戶的土地是確權而不確地,因此,幾乎沒有村民知道自己的土地在哪里。集體可以將土地全部集中在一起,進行修整,修建完善的農用設施。形成規模化的集體統一農地后,各種新型經營主體便可根據需求在一定范圍內流轉村集體土地,進行產業化、生態化生產。這大大降低了各種主體流轉土地的成本,提高了利用土地的效率。村集體有較雄厚的資金,能夠很好地補償村民在土地流轉過程中因土地細碎化、分散化而造成的成本,也能很好地緩解大面積流轉土地造成的成本壓力。又因為村集體有較強的統籌支配能力,能夠依據土地的性質做出產業規劃,避免了資本博弈造成的農村矛盾激化,以及無序化、不可持續的發展。由村集體先完成大范圍的土地流轉之后,再根據村莊發展規劃按需招標,更加有利于形成新型的經營主體。
筆者認為隨著土地經營權進一步向市場開放,土地的財產權性質會進一步凸顯。一方面,本地缺乏勞動能力和無意愿種地的人會大量流轉土地,農村中經過流轉后擁有30~100畝土地的中農階層力量會逐漸壯大。這其中就包括返鄉創業青年、返鄉農民工、本地中青年種植戶、外地中青年種植戶,中農階層的結構將得到進一步的優化,農村的社會結構得到穩固。但另一方面,流轉面積在100畝以上、甚至在地多的西部地區流轉面積達到上千畝的種植大戶和各種工商業組織數量也開始增多,而這些個人和組織只有少部分由本地人構成。以筆者所在的新疆某種糧大鄉為例,近年來,300畝以上規模農地均被外地種植戶流轉,其中來自河南、四川的居多。外地種植大戶按照土地競價、拍賣的規則,以高于本地農戶的價格從農民手中流轉土地,進入該集體單位耕種,勢必產生本地種植戶與外地種植戶爭奪有限土地資源的矛盾。土地流轉是土地資源不斷向規模經營主體積累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資本起著重要的作用。對于家庭資本薄弱且具有一定生產能力和一定流轉意向的勞動者來說,土地競價導致他們在競爭土地的過程中處于弱勢地位,失去了增加更多收入的機會。流轉土地者僅僅獲得土地的地租,而資本雄厚的大種植戶或者組織則可以不斷地積累土地,獲得大量的財富,并試圖影響村集體的領導結構。這將進一步造成農村貧富分化的加劇,對社會主義國家實現共同富裕形成了嚴重挑戰。
相比之下,由集體統一管理土地的國營農場模式,本來就具有按照產業化經營、農業產業結構調整、產業培育來安排土地的權利。它能夠自然地形成土地的規模效應,將小農戶嵌套在分類的種植區內統一種植,是“統”“分”的完美結合。農戶依托農場的產業規劃,獲得較好的經濟效益,農戶之間貧富差距較小。雖有種植大戶、龍頭公司、各類合作社參與土地經營,但他們需要向農場繳納租賃費,而不是流轉費。農場資產壯大后,就有更多的資金投入到農業的生產服務和農場農戶的社會保障上來,從而整體上縮小村民之間的貧富差距,更好地實現共同富裕。
不同于國營農場,戰旗村模式雖然土地也是歸集體統一管理,但土地是從農民手中流轉而來的,需要發動、組織群眾,做群眾的思想工作。這個過程被稱為“斗爭”的過程。可見,動員全部的群眾將土地流轉到集體是一項艱難、復雜的工程。相比之下,國營農場則簡單得多,它先將土地整理好,按照種植需求向農戶招租,不需要征得農戶的同意,在土地使用方面具有較大權限。戰旗村統一規劃土地,建成各類產業園區、蔬菜種植基地、標準示范田,通過建設用地入市,建成商業街區。在農業的新形態上實現農副產品產、加、銷一體化的深加工農業,發展觀光農業、體驗農業。農村新業態上,發展農、旅、文、企等的多種產業。2017年,戰旗村集體資產達到了4 600萬,包括資金、房產、土地、無形資產、債券等,一草一木都納入了戰旗資產管理公司[9]。目前,戰旗村1 704人,人均年收入達到2.8萬元,整村實現了共同富裕。
對于“統”的理解既要重視如何“統一經營”,又要看到集體的“統籌能力”。
要將農村的分散經營集中起來,形成統一經營的模式,就需要在土地流轉上做文章,通過土地流轉來培養新型的經營主體。土地流轉的核心是農民的權益問題,一切具體的操作、規定、政策都要以保護農民的利益、促進農民增收作為出發點。目前,農村中農階層這個群體占到了經營主體的60%左右,是新型經營主體的“主力軍”和“中堅力量”。人們應該看到新形成的土地中農階層對穩定農村的社會結構、保證國家糧食安全方面的作用,國家應該給予這些群體以法律的保護、優惠的政策。同時,一定程度上限制種糧大戶和工商資本數量以及占有耕地的畝數,防止農村出現嚴重的土地兼并和貧富差距的問題。另外,要建立健全土地流轉管理機制,做好農村土地經營權流轉的確權工作,積極培育規模經營主體,切實保障農民土地權益。加強對土地流轉的監管力度,防止新型經營主體將農用地轉化為建設用地。
對于提高村集體的統籌能力,首先,要發揮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在農村改革的各項實踐中,基層黨組織發揮著宣傳和貫徹黨的主張、決定,以及領導基層等治理、團結、動員群眾的重要作用。而村委也在發動組織群眾、制定規則、具體落實措施、安排生產建設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創建優秀的村黨委領導班子,創新基層治理,是集體增強統籌能力的政治保障。其次,村集體要抓住新農村建設的政策機遇,在促進鄉村振興的同時,不斷地壯大集體經濟的力量。通過將自然資源發包、租賃等將自然資源轉化為經濟資源,以及采用閑置集體資產出讓承包、建設用地入市等措施,為集體增收。村集體要促進農村三產融合,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促進工商資本下鄉,實現互惠雙贏、共同發展。這是集體增強統籌能力的經濟保障。
新時代要做好農業的分散經營,需要對“分”有新的理解。一種分散經營是指農地上的小農耕種方式,一種分散經營是指脫離農業在其他行業的分散經營。
我國農村大部分地區仍然是分散小農,是適度的規模經營,但在更大的范圍來說,仍然是“經過小統之后的”分散經營。這個群體往往也是農村中耕種的“中堅群體”。國家應該切實保護好中小農群體的利益,提倡適度規模經營,防止外部資本過度介入而造成對當地土地資源的掠奪。同時,要積極組織農村的社會化服務,加快推進和規范農村電商發展、物流建設。擴大農產品銷售渠道,提高流通效率和產品價格,提升中小農的整體效益[10]。
另一種分散經營,是脫離土地進入到當地的其他產業或者向城市流動的人群在除農以外的其他行業就業。當農村出現一、二、三產業融合時,新的就業形式隨之而來,這就需要積極引導有意愿流轉土地從事其他生產方式的村民有序流動。一是要做好土地的確權登記工作,保障農戶的土地收益。二是完善農村的就業培訓,使轉移出來的勞動力適應新的職業。三是做好村民的社會保障工作,包括養老、醫療、分紅等。對于向城市流動的村民,也要通過政策積極引導,做好有序流動的工作。
無論是土地歸個人統籌規劃還是歸集體統籌規劃,在堅持土地歸集體的前提下都是集體經濟實現的形式。每個地區要根據實際的情況選擇合適的統分模式。在村集體無法動員村民將所有土地流轉給集體的情況下,村民可按照市場競價的原則,自由地將土地流轉給各種經營主體。集體需要加強統一和規劃,控制好各種經營主體的數量和比例,協調好各經營主體之間的利益關系,解決好協調發展中各種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這樣才可以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統分結合”。
在村集體可以動員村民將自己的土地按照一定的方式全部或者大部分流轉給集體的情況下,集體可以先統一進行土地規劃、產業規劃,再對各新型經營模式按需招標各種經營主體,也可以很好地實現“統分結合”。
不同于以上的兩種模式,國營農場模式因為掌握有土地使用權的絕對權利,因而省去了集體或者個人、組織在土地流轉方面的麻煩。農場可以先進行農地規劃,按需租賃給農戶。農戶能做到在村社集體中一戶一塊地、土地連片的“分散經營”,“統”“分”得到了很好的結合。
每個地區在選擇合適的統分模式時,必須保障農民的權益,要以農民增收為出發點。任何時候要發揮好集體和經營主體的雙重作用,二者不得偏廢。最后發展的目的一定是實現集體的共同富裕,最終實現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