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把吟鞭換教鞭

特級教師戴軍《愚魯齋吟草》（以下簡稱“戴詩”），可謂是一部集賞詩、書、畫、石的多元藝術結晶。從世事、國事、家事的時代變遷，到山水、田園、花卉的審美情趣；從自然、人類、社會的發展前瞻，到題贈、唱和、寄遠的親情友情；從詠史、懷古、追緬的歷史回音，到民俗、陳跡、山居的文史淵源，“閱古觀今情滿懷”（《詩書好》）。詩、詞、曲、聯，還有組詩、次韻齊上臺，用心打造這部詩集，呈現著萬花筒世界的五彩繽紛美，贏得了讀者贊譽：“黌園有我戴軍兄，酌句斟詞夕照紅。搦管舞來行草美，鋪簽漫詠賦詩工。”（涂普生）“半輩教書苦行僧，吟壇奉獻塑精英。樂培桃李遍天下，玉樹冰心萬縷情?！保ㄍ踅鳎拔遢d同儔笑語揚，為人忙做嫁衣裳。羨翁桃李滿天下，一卷書香伴桂香?！保ㄍ醐偅?/p>

一、以身垂范樹師魂——藝術化人生

嚴格說來，“戴詩”是一部以教育、師道為經線，以豐富閱歷、寬厚知識為緯線而編織的人生詩痕。教育，其實也是一門藝術?；蛟S這正是戴軍寫詩起點較高的先天優越條件。藝術，對人生的重大意義，就在于它的審美情趣和審美價值。美學家朱光潛對藝術與人生的關系做過深刻的剖析：“離開人生便無所謂藝術，因為藝術是情趣的表現，而情趣的根源就在人生；反之，離開藝術也便無所謂人生，因為凡是創造和欣賞都是藝術的活動，無創造、無欣賞的人生是一個自相矛盾的名詞?！保ā吨旃鉂撁缹W文集》(第一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

戴軍出身于書香門第、師道世家。“吾父青年時期從事教育工作”“好書法、詩詞、收藏之類”，“因血緣關系秉承了他的這些雅興”（《懷念吾父戴學甫先生》注）。他欲以人類靈魂工程師之范模來塑造自身。中學讀黃岡師范學校，“同窗聚會舉壺觴，憶舊呼名笑語揚。白發蕭蕭呈雅態，皺紋隱隱刻時光?！保ā饵S師63（4）班部分同學聚會》）大學讀武漢師范學院歷史系，“風雨人生甜后憶，蒼茫歲月樂中欣。相邀再賞沙湖月，好話當年一片心。”（《憶武漢師院歷史系1978級諸同窗》）大學畢業后執教于黃岡中學塑造英才?！般y線連千里，師生久別離。嶺南風物異，滬上更綺奇。爾正忙授業，吾亦續教席。此日同一事，學圃細耕犁?！保ā对诨葜菖c往昔弟子上海師大何精華教授通話》）“傳記篇篇筆綻芳，描人記事譜華章。成才全靠燭燈照，智慧凝成翰墨香?！保ā吨x老弟子汪幸福君屢贈其大作于吾》）

塑造兒孫?！吧砭赢愑蛏兴技?，此日中華燦若霞。正盼學成歸國后，好將春色報邦家?！保ā督庸诖簝簭募~約寄來聯合國明信片》）“萬里歸來探至親，七年不見倍溫馨?！薄爸匝约耐磥砣?，兼善雙修莫忘根。”（《外孫女朱黛含自加拿大來京探望親人》）

通過這些真切、樸實、貼心的詩詞，來表現師道的審美理想和審美情趣。“以身垂范樹師魂”（《想念中師時班主任胡自箴老師》），“播雨施霖卌載勤”（《教師節感吟》），造就海納百川的博大胸懷，創作與戴軍的師道人生同行的詩篇。真可謂點石成金。

二、閱古觀今情滿懷——社會化人生

“戴詩”，用歷史和現實交匯的視角，剖析社會生活的悲喜、恩怨、榮辱、美丑，引導人們正確深刻地察看昨天、關注今天和預感明天；且融入到他所貼身之社會的政治、經濟、文化、歷史、地理、自然、民俗等方方面面；并以白描簡筆，再現他經歷過的世界風云、國家大事、身邊人情，觀照當代社會生活。

記錄世界風云，心憂天下。愛的是：“鴨綠江邊敵焰狂，兒郎英武向前方……血拼皆秉炎黃志，打出軍威國勢揚?！保ā都o念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恨的是：“胡言噴口甩鍋來，不救生民鬼點歪。美國優先成泡影，環球引怨布塵埃?！保ā杜饷绹鵁o良政客蓬佩奧》）

贊譽國家大事，祖國為上?！捌呤鞒坛鄮脫P，風云縱覽見滄桑。險灘早過濤聲嘯，宏運方興國勢強。”（《新中國七十華誕頌》）“信念扛旗，初心不改，抗疫征袍豈解；先鋒垂范，使命常肩，平妖利劍猶擎。”（《題抗疫收官之戰》）

濃縮親情友情，和諧大同。親情，指血緣最接近的人之間最美好的一種情感?！按髟姟币则\的家語，憶現那摯孫、孝子、賢夫、慈父、愛祖等嫡親的襟懷和風采，寫得是那么深沉、溫馨、體貼、風趣。寫德藝雙馨的父親情溢難禁：“畢生好學憶文倉，翰墨詩詞桃李芳。結友交朋求誼厚，覓珍藏寶寄情長。鄉鄰厚贊仁慈性，拙子難聆教誨腸。雅趣真傳吾尚繼，子孫常憶是書香?！保ā稇涯钗岣复鲗W甫先生》）寫那可愛的學霸女兒喜出望外：“喜訊傳家父母欣，少年夙愿現于今。好生研究三農事，莫負鄉間稼穡人。”（《聞長女迎春考取農業經濟學博士》）可謂親情無價，淳厚綿長。? ?友情，是世間超越血緣、地緣，對所有人皆可平等奉獻的交往情?！按髟姟币猿嗾\的心語，憶現那詩友、老革命、退休老人、同學、同事、弟子等友人音貌和常情，寫得是那么摯樸、入微、清淡、如面。寫名師高徒關系的馮天瑜教授敬意油然：“憶昔吾師正茂年，談經論道意翩翩”“旁征博引生徒羨，卌載猶聞笑語喧”（《敬呈馮天瑜先生》）。寫風趣幽默的學力三哥歡聲笑語：“學力三哥幽默多，南腔北調似條河。乘涼月下龍門陣，聽者如癡笑呵呵”（《贊本家學力三哥》）?？芍^友情無比，地久天長。

鄉情，為鄉音、鄉誼、鄉夢、鄉愁、思鄉的心情?！按髟姟币詿嵴\的叨語，憶現那童年讀書、戲水、放牧、砍柴、養蠶、采菇，度除夕、元宵，登神仙寨、大石板，及晚年拜訪敬老院等古韻和新風，寫得是那么泥土、鄉音、童真、愜意。寫兒時夏夜乘涼趣味殊多：“晚來灑水地生涼，青石板前架竹床。臥聽紡姑鳴唧唧，仰觀皓月亮煌煌。左鄰右舍龍門擺，老伯黃童笑語揚。最喜娘親罾網起，魚蝦跳動口盈香?！保ā稇泝簳r老屋池塘邊夏夜納涼》）可謂鄉情無限，山高水長。

這些凸顯世事國事家事的詩篇，頗富有習近平總書記所提倡的“家庭是社會的細胞，家庭和睦則社會安定”的家風流韻，還寓有明代顧憲成“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舊聯新聲。

三、月下朦朧情正酣——自然化人生

但凡人至兩鬢斑白，思維乃至癡情走向衰退，曾經自思頗多的夢幻和追求，世事和往事，利祿和功名，皆如過眼云煙。該退休了。這時大自然正好給了我們綠蔭的庭院，原始的童真，無憂無慮地游山玩水，回歸大自然，擁抱大自然，大自然成了我們童真心靈的搖籃。

戴軍也是如此。他人生的價值，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自然和歷史的哺育與恩賜。他把大自然看作是自己的生命源泉，把寫大自然看作是自己美好心靈的展露。他的旅游及其詩詞藝術創作與旁人大不一樣，目的性強，起點較高。在欣賞如畫江山自然風光的同時，還特別注重精神源泉人文風物的瞻謁。兩者相互依存，相得益彰。他選擇全國最著名的山岳河海神游，天山、嘉峪關、雁蕩山、天柱山、張家界、神農架、都江堰、九寨溝、青海湖、海南三亞、廣西漓江、山東蓬萊、敦煌月牙泉等地。你看，“人稱天下第一泉，水潤月牙綠意添。壁立沙丘著意護，萬年不涸草花鮮?！保ā顿濜Q沙山下月牙泉》）你看，“熬暑斗寒數百春，傷痕累累鑄鋼身。滄桑歷盡精神在，只把殘蔭護母親?！保ā短焐侥虾鷹疃Y贊》）即使組詩，也是立足點高。山西紀行組詩，選擇的是平遙夜景、晉祠古柏、懸空寺、雁門關、壺口瀑布、洪洞大槐樹、云岡石窟等著名景觀，寓意非凡。

戴軍瞻謁的人文景觀不僅是全國著名的，且是有高瞻性的。這是顯示他大學所學歷史專業的優勢?！胺蛟催h者流長,根深者枝茂。”（唐?白居易《海州刺史裴君夫人李氏墓志銘》）戴軍筆下的長城、岳陽樓、遵義會址、黃梅五祖寺、戚繼光故里、曹雪芹故居、陳潭秋故里、炎黃藝術館、多地書畫展、多地博物館、多地抗戰紀念館、多地東坡紀念館、多地廉政教育館、摩梭人古村落等怕有幾十處?！白窳x城頭映瑞暾，烏云一掃別沉氛。毛公妙算贏天下，四渡赤河定乾坤?！保ā蹲窳x會址吟》）“閑觀世上風和雨，靜聽人間是與非?？偘汛热莩h客，惠心常伴旅人歸。”（《詠樂山大佛》）戴軍所寫的人文景觀，飽含著深厚的革命傳統文化精神，寄寓著昂揚的愛國主義情愫。

習近平總書記曾經指出：“文物承載燦爛文明，傳承歷史文化，維系民族精神，是老祖宗留給我們的寶貴遺產，是加強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深厚滋養?！保ㄈ珖奈锕ぷ鲿h，2016年4月12日，人民網）“戴詩”與時俱進，有超前意識，正好迎合了這一時代精神。紀錄、宣傳、保護、傳承歷史文化和自然遺產，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不論時代形勢發生多大變化，不論生活格局發生多大變化，戴軍始終載著美夢戴著笑走到今天，可謂一路風光一路詩?！案嫘菹餐俗怎滠]，且把吟鞭換教鞭?！保ā锻诵輼贰罚┐鬈姷膹V博社會閱歷，高深知識境界，純樸渾厚情感，清醇流暢詩墨，深為作為老師的我所嘆服。

著名詩人雷抒雁說得好：“新田園詩成績很大,但要力戒標語口號式的反映農民擁護哪個文件，力戒對農民生活膚淺的、觀光式的反映。詩人要真正關注農民的疾苦在哪里，希望在哪里，才能寫出更多打動人的好詩?！保ㄔ谌珖绿飯@詩歌大賽15周年座談會上的講話，《光明日報》，2009年03月23日）我借此話與戴軍共勉。寫詩最忌諱的是雷同一律、直白淺露的粗俗；最可貴的是形象生動、風趣含蓄的風格。像“戴詩”中的“清風明月隨君取，近水遙山任爾游”（《老來樂》）；“叢叢似火燃山野，片片如詩入錦囊”（《初冬臨遺愛湖邊搶拍紅葉即書所見》）“伙伴相扶聊自慰：蓄精養銳又芬芳”（《枯荷詠》）；“閑觀世上風和雨，靜聽人間是與非”（《詠樂山大佛》）；“識字嶺連井岡路，霞姑千載是驕楊”（《紀念楊開慧誕辰一百周年》）等等詩句，可謂靈感中的精彩，值得張揚。

（作者饒學剛，系黃岡師范學院教授、蘇學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