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衛平,張廣利
(1.華東理工大學 社會與公共管理學院,上海200237;2.西華師范大學 管理學院,四川 南充637000)
文化是人們在長期的生產生活實踐中所產生的各種物質和精神文明成果的總稱。美國社會學家帕森斯認為,文化系統是一個意義模式系統,它賦予社會系統合法性,在一個社會中發揮著重要的模式維系功能。“中國文化是以鄉村為本,以鄉村為重;所以中國文化的根就是鄉村。”[1](p612)建黨百年以來,中國共產黨一直都十分重視鄉村文化的建設,尤其是進入新時代,我們黨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后脫貧時期提出鄉村振興的重要戰略,其中文化振興作為鄉村振興的重要內容,凸顯了鄉村文化建設在整個國家治理中的重要作用。系統地回顧和總結中國共產黨鄉村文化建設的百年歷程及基本經驗對于我們今天正在進行的鄉村文化振興實踐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改造中國社會必須改造其文化”是五四新文化運動領導人的普遍共識。五四運動后,新文化運動的重心逐漸向農村轉移。為了對農民進行思想啟蒙和教育,許多農運骨干和共產黨員開始創辦農民夜校。如毛澤東與妻子楊開慧在1925年回到韶山開展農民運動,在韶山創辦了二十多所農民夜校,向農民傳授知識,啟發了農民的思想。從中國共產黨成立到新中國建立前這一段時期,鄉村文化建設總的來講是服務于戰爭需要,文化作為我們黨革命動員的重要武器,借助于鄉村文化建設我們黨在力量較為薄弱的基礎上壯大了革命隊伍,擴大了黨的階級基礎并強化了黨在鄉村中的有效領導權,實現了農民在政治和思想文化上的“翻身做主”,同時也為新中國成立初期的社會主義文化改造和建設打下了堅實基礎,提供了寶貴經驗借鑒。
為了強化廣大農民的階級意識,使他們能夠掙脫傳統的宗法束縛,積極地參與到黨組織發動的革命運動中,我們黨在鄉村文化建設中非常重視和強化對廣大農民的思想政治教育,廣泛地動員他們參與到革命和民族解放戰爭中,喚起他們的民族意識,最終依靠他們取得了抗日戰爭及人民解放戰爭的偉大勝利,建立了新的國家政權。在革命戰爭期間,我們黨采取各種靈活多樣的方式教育廣大農民,動員他們積極投身革命中。為了增強革命動員效果,我們黨充分地發揮文藝作品和文藝活動的積極作用,用農民看得懂、聽得懂同時又貼近他們日常生活的文藝作品吸引他們,在滿足農民精神需求的同時又有效地傳播了我們黨的革命文化,充分借助各種豐富的文化活動來展現這一時期農民積極參與革命的精神面貌,激發他們參與革命的內生動力。同時,我們黨也較為重視榜樣文化建設工作,積極培養和挖掘革命積極分子和運動骨干,充分發揮他們在廣大農民中的示范和引領作用,并充分借助歌謠、舞蹈、美術等形式廣泛地傳播這些榜樣文化。由于較為貼近農民日常生活,榜樣文化的傳播能夠很好地起到思想政治教育的作用,增強了農民的階級意識和參與革命的內生動力。
總之,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在廣大鄉村開展的文化建設主要側重于民主與抗日宣傳,突出“革命動員、民族解放”的特征。黨在各個根據地廣泛地開展鄉村文化建設運動,消除了日偽文化在農村的消極影響,激發了廣大農民的民族意識和愛國熱情,最終贏得了抗日戰爭的偉大勝利。同時,我們黨在根據地廣泛地開展掃盲運動,讓廣大農民學習文化基礎知識,破除封建思想殘余,從思想上解放了廣大農民,為人民解放戰爭的勝利及新中國國家政權建立打下了堅實基礎。
從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之初這一時期,我們黨領導的鄉村文化建設總體上講是著眼于改造傳統落后的封建文化遺留,提振農民的精神面貌,培養符合社會主義建設要求的新農民。
新中國成立之初,我們黨在完成經濟上的“三大改造”之余,還積極在城鄉之間進行廣泛的文化改造運動。為了爭取黨對鄉村文化的全面領導權,擴大社會主義思想陣地以及鞏固新生政權基礎,國家不斷將權力觸角深入廣大鄉村腹地,積極破除舊社會影響甚廣的封建宗法文化根基,完成了黨對廣大鄉村文化的社會主義改造,從而為社會主義建設掃清了觀念障礙。借助“三反”“五反”運動,我們黨成功地幫助廣大農民破除封建等級思想毒害,形成積極的愛國情懷和國家認同,初步完成社會主義建設新人的培養目標。“在該階段政府用新的政治文化重塑了傳統鄉村社會生活,并用社會主義價值觀逐漸消解著傳統鄉村文化的意識傳統”[2]。
為了更好地推進社會主義文化事業,我們黨歷來較為重視鄉村文化的基礎設施建設。毛澤東早在20世紀50年代就提出要在廣大鄉村建立和發展廣播站,組織基層電影放映隊在鄉村流動放映。這些舉措一定程度上豐富了新中國成立之初廣大農民貧瘠的精神生活,同時也是國家對農民進行政治社會化的重要手段,起到了良好的宣傳教育作用,有助于形塑農民對新制度的政治認同及培養符合社會主義建設要求的新人。此外,為提高農民的科學素養和文化知識,培養能夠適應社會主義建設要求的新農民,我們黨積極地發展鄉村教育,專門開設一些農業課程,滿足廣大農民在農業生產中的知識需求,同時將愛國主義和集體主義融入鄉村文化教育之中,廣泛深入地開展掃盲活動及愛國增產競賽運動。當然,由于“左傾”思想路線影響,鄉村文化建設在20世紀六七十年代也一度遭遇較大挫折,偏離了正常的方向,鄉村原本較為豐富的民間文化在“革命話語”的規訓下而呈現單一特質,充滿了強烈的政治色彩。在20世紀60年代中后期“破四舊”運動中,傳統鄉村中的寺廟、祠堂等公共文化空間遭到嚴重的破壞,偏離了黨的文化方針和建設社會主義新人的原初目標。
1978年召開的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作出了實行改革開放的重大決策,開始將工作重心聚焦在經濟建設上。為了更好地發展經濟,我們黨從戰略的高度將文化建設納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整體布局中,黨的鄉村文化建設在這時期主要還是服從于經濟建設這一中心任務。為保證鄉村經濟平穩健康發展,黨在鄉村廣泛地開展各種鄉村文化建設活動,從戰略的高度將文化建設納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總體布局中。為了提高鄉村人力資本,促進鄉村經濟更好地發展,黨和國家自改革開放以來在鄉村就大力發展教育事業,普及九年義務教育,同時發展各類職業教育,推行一系列“科技下鄉”活動,提高廣大農民科技素養,為鄉村經濟建設奠定了人才基礎。
為了更好地推進新農村建設,黨和政府始終重視新農村中的文化建設工作,重點培養適應新農村建設需要的各種新型農民。在稅費改革之前,廣大農民負擔較重,鄉村公共文化服務主要靠“三提五統”的方式從中抽取。由于經費缺乏,鄉村文化服務站無法有效運轉,“三農”問題在這時期尤為突出。隨著農業稅的終止,大量的國家公共文化資源開始借助于“三送工程”等形式下沉鄉村,廣泛地傳播黨的文化方針政策,引導廣大農民開展積極健康的文化活動,充分發揮文化建設在整個鄉村經濟建設中的情感調節作用。
整體而言,改革開放后到黨的十八大前這一時期,鄉村的文化建設更多的是凸顯文化的工具性價值,即文化主要扮演“搭臺”角色,而經濟才是幕后主角。不少地方政府習慣從發展經濟的角度去思考鄉村文化建設。受發展主義思維支配,從農民到基層官員都深深地被市場經濟的潮流所裹挾,市場經濟極大地改變了農民的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以及基層政府的執政理念和行為趨向。“文化搭臺、經濟唱戲”,文化資源開放演變成各經濟主體的逐利行為,一些古村落、古建筑在物質主義的追逐下不斷消失,將鄉村地方文化資源稟賦迅速兌現為經濟資本是這一時期不少地方開展文化建設的主要考量。
鄉村文化自覺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場域中的主體對自身的文化有自知之明,能夠合理地處理和其他文化的關系。鄉村文化自覺是對鄉村文化的一種自我反思和自我覺醒,構成了鄉村文化自信的基礎。十八大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了新時代,這一時期的鄉村文化建設開始重視鄉村文化的主體性建構,步入了“文化自覺、文化自信”階段。
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提出鄉村振興戰略,將文化振興作為鄉村振興的重要內容和目標,強調了鄉村文化振興的重要作用,指出要堅定文化自信,立足鄉村文明,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中國傳統優秀文化。同時,報告中還明確提出了健全“三治融合”的鄉村治理體系,打開了鄉村文化治理的社會空間,充分認識到作為一種治理資源同時也是治理目標的文化在鄉村治理中的重要價值。在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中充分肯定了鄉村是中華文明載體的重要價值,從國家話語層面扭轉了鄉村長期以來被矮化貶損的命運,客觀公正地重新審視了鄉村的固有價值。在新的話語體系中,鄉村不再僅僅承擔著城市蓄水池的功能,而是承擔著生產、生活、娛樂、休閑等多種功能。人們開始重新審視和挖掘鄉村文化的多維價值,鄉村文化主體性在鄉村振興實踐場域中也日益得以體現,鄉村文化的價值開始得到人們的重新審視。習近平總書記在浙江省安吉縣余村進行調研時提出的“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生態文明理念,有助于讓人們重新挖掘鄉村的生態價值,實現鄉村生態振興。為了更好地傳承鄉村文明,2015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以鄉情鄉愁為紐帶吸引和凝聚各方人士支持家鄉建設”。在政策的倡導下,全國各地開展了新鄉賢培育活動,以鄉賢帶動鄉風文明在各地也取得了一定成效。
為了增強農民的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國家從戰略的高度充分重視傳統鄉村文化的傳承和發展工作,不斷通過財政轉移及各種惠農文化項目為鄉村文化建設注入動力,扭轉鄉村文化日趨衰敗的態勢。如通過各種文化下鄉活動及在鄉村建立文化服務站等方式重建鄉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積極挖掘傳統鄉村文化價值并采取各種有效措施重振鄉村傳統優秀文化;注重在鄉村開展各種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充分認識鄉村文化在整個文化強國中的價值作用。所有這些無不凸顯出我們黨的鄉村文化建設開始步入“文化自覺、文化自信”的新階段。
始終堅持和重視黨對鄉村文化建設的領導主要基于以下三個方面:一是鄉村文化建設健康穩定發展的需要。習近平總書記在2014年10月的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黨的領導是社會主義文藝發展的根本保證”,一旦我們黨喪失了對鄉村文化建設的領導權,一些庸俗糟粕的文化即會乘虛而入,鄉村文化建設可能會因為偏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化道路而陷入失范狀態。“鄉村文化建設要健康穩定發展,必須依靠黨的領導,鄉村文化建設要走在前面,更需要依靠黨的領導。只有加強黨的領導,才會有統一意志和統一行動,鄉村文化建設才能有效和規范運行。”[3]二是由執政黨的領導地位決定的。作為執政黨的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地位決定了黨對社會主義現代化的總體領導,這種領導當然也包括城鄉文化領域。在長期的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實踐中,在黨建引領下的鄉村文化建設穩步前進,使得先進的文化始終能夠占領鄉村大舞臺。三是堅持中國共產黨對鄉村文化的領導有助于化解黨的執政風險。文化的核心內容是意識形態,執政黨合法性的重要來源之一就是意識形態。在社會思潮多元化的今天,作為執政黨的共產黨必須牢牢把握意識形態領域的話語權,用先進的意識形態去占領鄉村文化市場,讓廣大農民建立起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以及黨和國家的認同。否則,一些庸俗落后的意識形態就會乘虛而入,使我們黨喪失在鄉村意識形態領域的話語權,從而危及鄉村社會的穩定,最終削弱和損害我黨的執政地位。
縱觀中國共產黨百年的鄉村文化建設歷程,無論是在早期的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還是步入新時代之后,我們黨始終牢牢抓住對鄉村文化建設的領導這一關鍵原則,保障了鄉村社會的長期穩定局面。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始終注重加強對鄉村文化建設工作的全面領導,指出“要不斷完善黨管農村工作領導體制機制和黨內法規,保證黨在農村工作中始終總攬全局”[4](p6)。這其中當然包括黨在鄉村文化建設中的領導作用。為了更好地鞏固和強化黨在鄉村文化中的領導地位,我們黨始終注重加強鄉村文化領域的基層黨組織班子建設,向重點鄉村持續選派第一書記,積極推行各種文化下鄉活動,注重日常生活中對農民的思想引領,用先進文化塑造新時代廣大農民。無論是在革命時期,還是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我們黨都較為重視對廣大農民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從而牢牢地把握著鄉村文化建設的正確方向。2019年6月印發的《關于加強和改進鄉村治理的指導意見》中明確指出,要通過新時代文明實踐中心、農民夜校等渠道開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中國夢及新思想的宣傳教育,勵志要用先進文化、先進思想、崇高道德去占領鄉村思想文化陣地[5](p8)。所有這些都充分體現了我們黨始終堅持和重視對鄉村文化建設的領導,重視發揮黨在鄉村文化建設中的引領作用。
在中國共產黨百年的鄉村文化建設實踐中,我們黨將群眾路線的方針政策貫徹在鄉村文化領域中,充分尊重農民的文化主體性地位,相信農民的文化智慧,保障農民的文化權益,始終堅持以農民的根本利益為出發點。充分尊重和保障農民的文化主體地位,首先是獲得農民文化認同的根本保障。只有充分地保障農民的文化主體地位,農民才能有獲得感和幸福感,才會增進農民對黨在領導農村文化建設中的認同感,進而提高其主動參與度。無論是革命戰爭年代還是新中國成立之后,我們黨都始終注重增強農民的主體意識,喚起他們的思想覺悟,在文化建設中以貼近廣大農民生活的形式開展文化活動,從而贏得農民的認同。其次是堅持和貫徹黨的文化群眾路線的具體體現。黨的文化群眾路線要求黨必須緊緊依靠群眾,一切為了群眾,只有充分尊重廣大農民的文化主體地位,才能緊密團結群眾,吸納群眾的力量。毛澤東在1944年的《文化工作的統一戰線》中就我們黨的文化工作宗旨做了明確表述:“我們的文化是人民的文化,文化工作者必須有為人民服務的高度的熱忱,必須聯系群眾,而不要脫離群眾。要聯系群眾,就要按照群眾的需要和自愿。一切為群眾的工作都要從群眾的需要出發,而不是從任何良好的個人愿望出發。”[6](p1012)在1945年《論聯合政府》中毛澤東充分肯定了農民在中國文化運動中的主體作用,“所謂掃除文盲,所謂普及教育,所謂大眾文藝,所謂國民衛生,離開了三億六千萬農民,豈非大半成了空話?”[6](p1078)事實上,我們黨一直以來都較為尊重和重視農民的文化主體性地位,充分發揮他們在文化建設中的主體性,認識到廣大農民不僅是鄉村文化建設的價值主體,同時也是鄉村文化的建設主體。在推進鄉村文化建設時,黨始終廣泛深入農民的日常生活中,及時了解他們的文化需求,把滿足廣大農民日益增長的多元文化需求作為我們黨開展鄉村文化建設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在出臺各種文化政策前充分重視調查研究工作,尊重農民自身意愿,了解農民文化需求。此外,充分利用鄉土文化人才及資源稟賦打造鄉村特色文化,在鄉村文化建設中自覺地突出其社會效益并著力打造鄉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2015年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二次集體學習時強調:“農村要發展,根本要依靠億萬農民。要堅持不懈推進農村改革和制度創新,充分發揮億萬農民的主體作用和首創精神,不斷解放和發展農村社會生產力,激發農村發展活力。”[7]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明確提出,“發揮人民在文化建設中的主體作用,堅持文化發展為了人民、文化發展依靠人民、文化發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在黨的百年鄉村文化建設中,我們黨始終相信農民,依靠農民,充分堅持以廣大農民為主體的文化治理理念,尊重和保障農民的主體地位,發揮他們在文化建設中的主體作用。也正因為如此,我們黨無論是在早期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鄉村革命文化的傳播上,還是在新時代鄉村傳統優秀文化的傳承發展、鄉風文明建設、文化產業打造等方面都取得了不錯的成效。
鄉村文化建設并非單兵突進的,也并非無足輕重、可有可無的。我們黨在推進鄉村建設時始終重視和挖掘鄉村文化的重要價值,積極鞏固鄉村文化建設在整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的重要地位,發揮其積極作用。從之前的文化搭臺、經濟唱戲到經濟建設、政治建設、社會建設、文化建設、生態建設齊頭并進,鄉村文化建設和鄉村經濟建設、社會建設以及生態建設協同推進,最終指向廣大農民的美好生活目標。以江澤民同志為核心的第三代中央領導集體在堅持經濟建設為中心的同時,突出強調了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和文化建設,豐富和發展了鄧小平關于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思想,堅持兩個文明一起抓。步入新時代,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文化的力量,或者我們稱之為構成綜合競爭力的文化軟實力,總是‘潤物細無聲’地融入經濟力量、政治力量、社會力量之中,成為經濟發展的‘助推器’、政治文明的‘導航燈’、社會和諧的‘黏合劑’。”[8](p149)鄉村建設是鄉村經濟、政治、文化、生態及社會建設綜合統一體。鄉村文化振興既是鄉村振興的重要內容,也是鄉村振興的內在動力。文化建設不是經濟建設的附屬品而應該擁有其自身的主體性地位,和鄉村經濟建設互相型構。一方面,鄉村經濟社會的發展能夠為鄉村文化建設提供物質支撐,廣大農民的生活富裕是鄉村文化繁榮的前提和基礎。另一方面,“繁榮發展鄉村文化,完善鄉村文化事業,做大鄉村文化產業,辦好農村教育,在農村發展中打好文化牌,既能提升農村居民整體素質,也能增強農村對現代人的吸引力,吸引人們前往農村消費,使文化成為農村經濟發展的重要增長極”[9]。總之,我們黨對鄉村文化建設的認識越來越趨于科學,不斷地根據時代發展的形勢要求和人民群眾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需要合理定位鄉村文化建設的角色關系。
我們黨在長期的歷史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文化建設經驗,始終根據農民群體的實際情況采取靈活多樣的方式開展各種鄉村文化建設活動,發展和創新各種貼近農民生活的優秀文化,滿足廣大農民的精神文化需求。
在抗日戰爭期間,我們黨和邊區政府大力創辦中小學校,充分借助各種報紙、雜志、廣播、書籍等載體搞好文化宣傳工作,幫助廣大農民提高識字率及解放農民封建落后的思想觀念,廣泛地宣傳了黨的抗戰路線和方針,極大地提高了他們的民族覺悟。在陜甘寧邊區,我們黨通過組建文化社團,鼓勵成員參與文化下鄉活動,在廣大農村開展各種文化服務活動,極大地豐富了農民的文化生活,促進了邊區鄉村文化的發展。為了促進根據地的文化建設,邊區政府廣泛采取各種方式推進文藝建設,如文學創作、歌謠傳唱、劇組演出等形式。新中國成立后,我們黨不僅注重從上而下地改造傳統鄉村文化,而且注重發動引導和發動農民自己進行文化創造活動,在“自己演、演自己”中增強了廣大農民的文化自信及文化主體性。
為了大力弘揚先進文化和抵制庸俗文化傳播,更好地推進鄉村文化建設工作,我們黨在百年的鄉村文化建設中靈活地運用“典型治理”和“運動式治理”方式。“樹典型”是我黨在文化建設中較為常用的一種方式。從新民主主義革命到社會主義建設,我們黨都非常重視榜樣文化的引領作用,在城鄉廣泛地樹立各種勞動模范、人民公仆、道德楷模、改革先鋒等先進典型,如20世紀五六十年代我們黨通過樹立各種先進典型,掀起了一股“比學趕幫”的熱潮,極大地提升了農民建設社會主義的精神面貌,繁榮和促進了鄉村文化的生產和傳播。同時,在文化建設中,為了消除一些消極落后文化對社會主義事業的影響,解決一些較為突出的問題,我們黨也靈活地采取了各種運動式治理方式。如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集中開展的各種整風運動,新中國成立之初嚴厲打擊落后的宗族文化和封建迷信文化等活動,改革開放后在廣大農村開展的各種掃黃打非及廉政文化建設活動。這些運動式治理能夠在短時間內集中優勢資源,能夠迅速抑制一些落后、庸俗文化消極影響的擴散,取得了不錯的成效。
為了更好地推進鄉村文化持續健康發展,除了充分利用農民夜校、報刊、廣播等傳統載體外,在數字化鄉村建設的新時代,各種流動放映車、圖書車和演出車也常被視為重要的文化載體,活躍在廣大鄉村場域中,有效地拓展了傳統公共文化服務的地域邊界,滿足了廣大農民多元化的文化需求。同時,各地基層政府和黨組織充分利用互聯網技術,加速推進鄉村文化資源數字化進程,賦予了鄉村文化新的形態,不斷提高公共文化服務的數字化水平,有效地拓展了鄉村文化的服務領域和范圍,使得廣大農民能夠方便快捷地共享城鄉優質文化資源。此外,借助于微信、微博、直播及短視頻等媒介,不斷地將鄉村文化展示出來,讓更多的人關注鄉村文化的內在價值,推進文化產業和文化事業協同發展以及線下文化與線上文化融合發展,從文化供給側改革的理念出發打造高質量的鄉村公共文化產品。
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成為新時代的社會主要矛盾。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并開始邁向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現代化征程中,作為中國傳統農耕文明源發地的鄉村文化不斷衰微。在后脫貧時代,我們不僅需要繼續鞏固脫貧成果,實現農民的物質生活富裕,更重要的是要實現農民的精神生活富裕,鄉村文化振興在這其中承擔著重要的歷史重任。在新時代,中國共產黨鄉村文化建設還面臨著諸多挑戰,如人口流動造成鄉村文化建設人才流失問題,基層黨組織渙散與鄉村文化引領問題,農民文化需求多樣化與文化產品供給匹配問題,以及傳統鄉土文化流失與認同弱化問題。應對這些挑戰需要我們注意以下幾個方面:
黨的十九大提出鄉村振興戰略,鄉村文化振興成為鄉村振興的重要內容,城鄉之間文化的斷裂阻礙了新型城鄉關系的建構,城鄉文化融合發展是推進鄉村振興戰略的必要舉措,也是彰顯社會公正價值訴求的必然要求。在新時代,要加快推進城鄉文化治理共同體建設,推進城鄉文化融合性發展進程。其一,大力推進城鄉三治文化融合性發展。激活自治文化,讓鄉村自治和城市社區自治能夠在基層落地生根。同時,充分發揮傳統德治文化在城鄉之間的積極作用,將德治文化和法治文化有機結合起來,降低城鄉治理成本。其二,融合推進城鄉文化產業發展,實現文化富民和文化自覺。推進傳統鄉村文化產業發展,將現代城市文化的要素融入傳統文化中,激活傳統鄉村文化,積極打造鄉村文化產業,實現文化富民,建立起農民對傳統鄉村文化的自覺認同,進而達到文化自信。中國傳統的鄉村文化和現代城市文化相得益彰,現代城市消費文化過分地偏重于工具理性,一味地倡導消費主義文化,容易陷入低俗、庸俗的消費主義文化陷阱之中,而傳統鄉村文化則極度偏向價值理性,對市場競爭認識不足。通過城鄉文化的有機融合發展能有效調適城鄉文化建設中工具理性和價值理性的兩種極端割裂狀態,有助于城鄉文化的良性發展。其三,積極地推動城鄉文化發展要素的雙向流動,改變鄉村文化發展資源單向度地流向城市,合理配置城鄉文化資源,實現城鄉居民文化權利公平,加大城市對鄉村文化的反哺力度,實現城鄉文化發展的“美美與共。”
鄉村傳統文化不斷地式微,鄉村傳統公共空間日趨萎縮與衰敗,傳統節日文化、宗族文化在現代性的沖擊下不再盛行。在新時代,一方面我們要積極傳承和推進鄉村的優秀傳統文化,實現鄉村文化自覺和自信。另一方面,為了更好地傳承鄉村優秀傳統文化,我們也應該合理吸收現代城市文化中的先進因子,在信息化、數字化、網絡化時代的背景下積極推進鄉村網絡文化建設,利用現代數字和網絡技術集中打造鄉村優秀傳統文化,在具有傳統地域特色和民族風情的鄉村文化中融入現代化元素,使其在現代城鄉文化場域中占據更有利的結構性位置,從而在注意力競爭中不至于處于被人遺忘的邊緣地帶。只有這樣,更多的優秀傳統文化才能夠得以傳承下去,傳統文化資源才能夠適應時代要求進行創新性發展和創造性轉化而不至于流失。在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2019年3月印發的《關于加強和改進鄉村治理的指導意見》中明確提出要“加速鄉村文化資源數字化,讓農民共享城鄉優質文化資源”。只有充分地利用現代數字技術,才能更有效地將傳統的鄉村文化資源數字化,增強鄉村文化的傳播力、創造力和表現力,如利用各種直播平臺和短視頻將鄉村原生態的文化以人們喜聞樂見的方式呈現出來,增進更多的人對鄉村文化的喜愛和認同。同時,也可以利用這種數字化技術打造鄉村數字化文化產業,將傳統的鄉村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發展各種具有創意的數字化文化產品和服務,提高鄉村文化附加值,充分挖掘鄉村文化的產業價值,實現“文化富民”,進而增進廣大農民的鄉村文化自信和文化認同感。在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2019年5月印發的《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中明確提出“繁榮發展鄉村網絡文化”“開展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網絡展覽,大力宣傳中華優秀農耕文化”等重要內容。在數字下鄉的背景下,鄉村有著越來越多的網民,更多的人通過手機、電腦等渠道進入網絡社會。因此,要充分重視鄉村網絡文化建設。大力鼓勵鄉村網絡文化健康發展,充分利用網絡優勢將鄉村傳統文化發揚光大。同時,應該借助網絡平臺在群眾中深入開展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教育,利用網絡群眾路線推進網絡文化建設,協同推進鄉村“線上+線下”文化建設。
在新時代,廣大農民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與文化低質量供給的矛盾日益突出,傳統行政主導的單向度政府文化供給模式越來越難以滿足廣大農民多元化的文化訴求,需要及時轉變觀念,實現從“鄉村文化建設”到“鄉村文化治理”轉變。雖然“文化治理”這一概念充滿爭議,眾說紛紜,但一般而言,“文化治理”概念都融合了“治理”概念的要素特征,強調在文化發展中的多元合作而非單一的政府主體。同時,這一概念也較為注重發揮文化在國家中的治理功能,即認為文化治理是國家治理的重要構成部分。
在計劃經濟時期,由于鄉村社會流動性較低,農民同質性相對較強,階層分化不明顯,鄉村文化建設依靠政府的宣傳教育往往就能奏效。但伴隨著鄉村社會流動性的增強和社會結構的巨變,鄉村社會個體化趨勢較為明顯,傳統的集體共識漸趨瓦解,農民文化需求的多元性消解了傳統單一政府供給模式的有效性。為了更好地滿足階層分化下農民多元化的文化需求,精準地為他們提供高質量的文化產品,就必須充分地激發廣大農民的文化主體參與性,同時應將更多的供給主體納入鄉村文化治理中,即充分發揮政府、社會組織以及農民等主體在文化建設中的協同作用,以此彌補傳統鄉村文化建設中單一主體的結構性缺陷,達成鄉村文化善治目標。2004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在《關于進一步加強農村工作提高農業綜合生產能力若干政策的意見》中談到農村文化建設時要求“加大農村重大文化建設項目實施力度,完善農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鼓勵社會力量參與農村文化建設”[10](p530)。2017年12月召開的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也明確指出,“破除一切桎梏農民手腳的不合理約束和歧視,要聚集全社會力量,深化鄉村振興人才支撐,支持社會各界人士投身農村文化建設”。當前,一些基層政府在鄉村文化建設觀念上還較為傳統,未及時樹立起“治理”思維,使得鄉村公共文化供給精準度不高,文化建設中“內卷化”趨勢較為明顯,農民文化獲得感欠佳。扭轉這種格局需要基層政府及時轉變觀念,樹立起“文化治理”思維,改變傳統單向度的行政供給結構,充分發揮農民和廣大社會組織在文化供給中的主體性作用。唯有如此,才能推動形成高質量和可持續性的鄉村文化健康發展格局。
隨著廣大農民物質生活的日益滿足,農民的文化需求也越來越多元化,文化生活質量和文化權益保障問題提上日程,這些都是新時代我們黨在引領鄉村文化建設過程中不能回避的現實問題。當前,一些鄉村黨組織還較為渙散或軟弱,基層黨組織未能在鄉村文化建設中起到很好的引領作用,其核心領導作用并沒有充分發揮出來,導致基層文化工作處于懸浮狀態,形式主義嚴重,開展的文化活動往往脫離農民群眾實際需求,政府下鄉的各種文化公共產品同農民需求脫節,極大地挫傷了農民文化參與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因此,堅持農民利益中心導向,提高農民的文化質量需要注意三方面問題。
一是加強鄉村文化產品供給,滿足農民圈層文化需求。隨著大量國家文化資源的下鄉,鄉村的文化產品供給較之前有了較大進步,不斷地趨向完善。目前,已經基本建立了覆蓋縣、鄉、村的農村公共服務網絡,在每個行政村基本上都建立有文化活動室,在鄉鎮設有綜合文化站等。但同城市相比,鄉村的文化基礎設施遠遠還不夠完善,遠遠不能滿足農民階層分化形勢下的圈層文化需求,同城鄉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差距還較為明顯。在數字化鄉村時代,應該加大鄉村的數字化網絡建設,使廣大農民能充分享受到數字化帶來的便捷,豐富自己的文化生活。
二是培育和發展農民文化自組織,為農民文化活動開展提供組織保障。借助于各種現代化的文化組織將分散的農民有機整合起來,調動他們參與公共文化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充分利用各地鄉村農民自發組織的廣場舞、秧歌隊、鄉村春晚、鄉村運動會以及各種地方戲等,豐富農民的業余精神文化生活;鼓勵知識分子下鄉,有效利用新鄉賢的力量,開展道德講堂,辦好農民夜校以及新時代的農民講習所,讓農家書屋有效運轉起來。與此同時,積極重建鄉村社區,營造農民精神共同體,保障他們參與公共文化活動的權益,提高他們的文化生活質量。
三是建立農民文化權益保障制度,切實維護農民文化利益。只有建立完善的農民文化權益保障制度才能確保廣大農民平等地享受各種文化權益和文化發展機會,增強其文化獲得感、幸福感和滿足感。農民的文化利益具體體現在農民生存性的文化需求以及發展性的文化需求上。為切實保障農民的文化利益,需要積極地借助法律制度為農民賦權,暢通農民公共文化參與渠道,積極促進文化立法,保障農民文化創造成果,合理引導和健全鄉村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加快鄉村文化建設的法治化、規范化和制度化水平,建立完善的農民文化需求表達機制和鄉村公共服務反饋機制,強化農民對公共文化問責機制及監督評估機制,通過體制機制完善保障廣大農民的文化權益得以實現。同時,政府需要積極轉變職能,加大財政投入力度和資金監管力度,不斷創新鄉村文化治理模式,改變傳統社會單一的文化管理模式,扭轉政績驅動的鄉村文化建設觀念,實現文化服務和文化治理范式轉變。為完成這種轉變,基層政府在發揮自身主導作用之余還應充分尊重和利用市場及社會組織力量,發揮市場在文化資源配置中的作用,合理配置鄉村文化公共資源,提升文化服務效能,暢通多元化的文化產品資金供給渠道,使更多的社會資金能夠進入到鄉村文化場域,積極培育和發展各種文化類社會組織,可以通過政府購買社會組織方式讓其參與到鄉村文化產品供給當中,形成多元合作有效的鄉村文化供給體系,精準地對接農民日益增長的多元文化需求,切實提高他們的文化生活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