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偉斌
(武漢工程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武漢430205)
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提出構建中國特色大國外交,積極推進全方位外交布局,使中國的國際影響力,尤其是軟實力大幅提升。對此,國外有學者將當前及今后一段時間視為中國邁向全球領導之路的最后階段[1]。然而,西方一些反華勢力卻認為,中國日益增長的全球影響力既不是硬實力,也不是軟實力,而是介于二者之間且對民主國家極具破壞性的“銳實力”(sharp power)。這種論調在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NED)于2017 年12 月初發布主題報告抨擊中俄兩國在所謂民主根基較為薄弱的地區施展“銳實力”后,開始盛行于西方國家的精英階層。此后,中國在世界范圍內的影響力受到西方的高度關注,一些國家甚至對中國影響力的提升作出激烈的反應,致使中國的軟實力逐漸有被詮釋為“銳實力”的趨向[2]。這表明如何對“銳實力”話語作出有效的回應不但是重要的學術問題,而且對于維護中國國際話語權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目前國內學界關于“銳實力”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1)西方語境下“銳實力”的內涵、提出的背景與中國的應對策略①參見王新影:《西方語境下的“銳實力”概念解讀及應對》,《教學與研究》2018年第7期,第95—102頁;王莉麗:《中國應正面應對西方“銳實力”輿論遏制》,《公共外交季刊》2018年第1期春季號,第65—71頁。;(2)“銳實力”的理論淵源、現實根源、傳播機制及其折射出來的中國對外傳播困境[3](p75-84);(3)揭示“銳實力”話語與美國對華意識形態斗爭的內在聯系②參見胡鈺、沈沁怡:《從“銳實力”概念演變看國際傳播中的話語權與話語創新》,《中國記者》2018年第4期,第59—62頁;劉建飛、謝劍南:《全球治理體系變革與中美新型大國關系建構》,《太平洋學報》2018年第1期,第57頁。,以及美國對華戰略環境的轉變[4](p88-106);(4)從認知心理學的角度分析“銳實力”話語產生的心理根源[5](p49-53);(5)分析“銳實力”的特點③參見史安斌:《用“睿實力”回應西方炮制的“銳實力”》,《環球時報》,2017年12月26日,第15版;趙可金:《新一輪“中國威脅”,新在哪?》,《環球時報》,2018年2月2日,第15版。及其方法論意義[6]。這些研究無疑深化了我們對“銳實力”的認識和理解,但也存在一些薄弱的環節:首先,已有研究尚未完全厘清“銳實力”話語生成的脈絡,甚至錯誤地以為“銳實力”一詞最早源于美國;其次,學界更多是從實踐的角度而不是從學理的角度批判“銳實力”;再次,學者普遍認可“銳實力”話語是新版的“中國威脅論”,卻并未深入分析“銳實力”的詮釋者如何通過具體的話語建構和內容設置達到其特定的目的,也沒有研究它對于我們認識美國等西方國家的“中國威脅論”有何意義。基于此,本文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之上,對上述問題作進一步的探討。
關于“銳實力”一詞的起源,國內外學術界普遍引用英國《經濟學人》雜志的說法,認為它最早由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提出[7]。然而,這一說法并不符合客觀事實。“銳實力”話語的由來實際上與近些年來中國和澳大利亞的關系密切相關。它是一個發端于澳大利亞,隨后被美國加以闡釋和渲染而盛行于西方國家的政治話語。其生成經歷了萌芽、形成和發展三個階段。
近年來,隨著中國綜合實力的不斷壯大以及雙邊經貿關系的快速發展,澳大利亞經濟上依賴中國、安全上防范中國的二元化復雜心態逐漸顯現出來。澳大利亞不時有政界和媒體界人士對中國影響力的增強表示擔憂,甚至指責中國通過澳籍華商的“政治獻金”對澳大利亞施加影響。這類批評行為在2017 年5 月之后進入了質變階段。當時澳大利亞國內情報機構負責人鄧肯·劉易斯(Duncan Lewis)警告稱,“規模史無前例的間諜活動和外國干涉威脅著我國政治制度的完整性、我們的國家安全以及我們的經濟”[8],矛頭直指中國。2017年6月5日,費爾法克斯傳媒(Fairfax Media)和澳大利亞廣播公司(Australian Broadcasting Corporation)聯合發布關于中國在澳大利亞影響力活動的報告,宣稱:“中國政府及其代理人為了促進自身利益而滲透澳大利亞政治進程……目標包括我們的大學、本地學生和社會團體、中文媒體以及最令人不安的地方——我國的一些主要政治人物。”[9]翌日,澳大利亞總理特恩布爾就上述報告發表指摘中國的措辭強硬的言論,稱“正如現代中國是以堅持國家主權為基礎建立起來的一樣,中國應當始終尊重其他國家的主權,這里面當然包括我們自己的主權”[10]。此時正在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擔任客座教授的美國前國家情報總監詹姆斯·克拉珀(James Clapper)借機大肆營造緊張氣氛,稱中國在澳大利亞的行為與俄羅斯干預美國大選相似,美澳兩國共同面對的挑戰是政治體系基礎可能受到威脅[11]。
當澳大利亞政府官員和新聞媒體對中國發起輿論攻勢時,澳大利亞學術界試圖從學術研究的角度對中國在澳大利亞的軟實力活動進行負面的理論詮釋。澳大利亞國立大學國家安全學院院長羅理·梅德爾卡夫(Rory Medcalf)于2017 年6 月7 日在《澳大利亞金融評論報》上撰文批評中國。他認為所有國家都重視軟實力的投射,但中國在澳大利亞的影響力活動呈現出來的是一幅通過金錢、審查和脅迫等方式施加過度影響的畫面,指出:“這既不是言論自由的軟實力,也不是軍事力量的硬實力。相反,它是表現為侵略性影響的銳實力。”[12]這是國外學界首次使用“銳實力”一詞命名介于硬實力和軟實力之間的力量形態,可視為“銳實力”話語的萌芽。在此后的一段時間里,盡管學界和新聞界并未普遍地將這一術語運用于解讀中國在澳大利亞的軟實力活動,但他們都有意識地將中國的行為與軟實力區分開來。例如,一些表達較為含蓄的人認為,中國影響力不斷增長,但屬于傳統軟實力概念的卻很少,“中國軟實力的概念有點被不加區分地使用,將這種行為歸入業已存在的類別的嘗試表明我們缺乏想象力”[13]。
澳大利亞精英階層對所謂“中國威脅”的大肆渲染使其國內的反華情緒高漲,以至于“在澳大利亞如果你的態度不夠強硬或者反華,那么你對澳大利亞的忠誠幾乎就會受到質疑”[14]。在這種氛圍下,關于中國影響力活動話題的傳播在現代傳媒技術的支撐下突破澳大利亞的國界,快速蔓延至整個西方世界,從而加速推動“銳實力”話語的形成。
事實上,早在2017 年6 月6 日,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旗下的《民主文摘》(Democracy Digest)雜志網站就已發表專題文章,將諸如“一帶一路”倡議在內的中國軟實力活動視為謀求私利的新殖民主義[15]。2017 年6 月中旬之后,有關中國影響力話題的討論范圍不再局限于澳大利亞,而是擴展至美國、加拿大、新西蘭等國家,這意味著“銳實力”話語的建構正從萌芽階段邁向逐漸形成階段。2017 年6月14 日,美國著名記者潘文(John Pomfret)在《華盛頓郵報》上撰文稱,“澳大利亞今天的挑戰就是美國的明天。澳大利亞如何處理與中國的關系可以為美國努力應對其與崛起中的中國的日益復雜的關系提供教訓”。他甚至提出,“我們可以討論中國對美國的挑戰是否要比俄羅斯對美國的挑戰更為嚴峻”[16]。2017 年6 月26 日,加拿大記者斯賓塞·費爾南多(Spencer Fernando)在個人網站上發表評論文章,介紹近期澳大利亞對中國影響力增長的反應,并且援引羅理·梅德爾卡夫的話稱澳大利亞的經歷對加拿大是一個含蓄的警告[17]。上述種種保守言論表明,在中國崛起步伐加快的背景下,出于冷戰思維慣性,西方部分國家正竭力構建新話語以削弱中國對外行為的合法性。由此看來,一個適應這一需求且看似符合邏輯的新話語的出現只是時間上的問題。這是“銳實力”概念產生的必然性。而在試圖將其完整地學術化的過程中,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發揮著關鍵的作用。
2017 年11 月16 日,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的研究和分析副會長克里斯托弗·沃克(Christopher Walker)及其同事杰茜卡·路德維格(Jessica Ludwig)在《外交事務》雜志網站上發表《銳實力的含義:威權主義國家如何投射影響力》一文,嚴厲抨擊中俄兩國對民主國家施展“銳實力”。文章將中俄置于西方政治的對立面,對西方分析家、記者及決策者運用軟實力視角解讀中俄影響力活動提出批評,認為兩國的對外交流活動聚焦于分散注意力和操縱輿論,刺穿、滲透了目標國家的信息環境,盡管不是公然脅迫意義上的“硬”,但也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軟”,更適合被貼上“銳實力”的標簽。該文認為,這一術語反映了兩國影響力活動的本質,與軟實力的善意吸引力幾乎沒有什么相似之處[18]。2017 年12 月初,民主基金會以該文的論點為主基調發布報告《銳實力:上升中的威權主義影響》,重點闡述中俄如何在阿根廷、秘魯、波蘭、斯洛伐克等所謂民主根基較為薄弱的國家投射影響力,至此“銳實力”話語正式形成。
上述報告的出臺在美國等西方國家的新聞媒體中引起巨大反響,這些媒體隨即就所謂中國在西方國家開展“銳實力”活動的挑戰和應對等問題展開激烈的討論,使得“銳實力”話語的傳播主陣地由澳大利亞轉向美國。2017 年12 月10 日,《華盛頓郵報》刊文稱,所有國家都在追求軟實力,但中國將技術、脅迫、施壓、排斥和經濟激勵結合起來,已經超出美國以前所面臨的任何一種情況,美國應及早承認這一事實[19]。2017 年12 月14 日,英國《經濟學人》雜志網站發表兩篇主題文章,煞有介事地總結了所謂中國“銳實力”的三大特征——普遍性、滋生自我審查、隱蔽性[20],強調要應對中國的“銳實力”,西方首先應采取務實的態度,充分用好司法和媒體兩大武器,同時堅持原則性,運用自己的價值觀去鈍化中國“銳實力”[21]。美國《民主文摘》雜志網站則以醒目的“斯普特尼克時刻”①斯普特尼克是蘇聯發射的第一顆人造衛星,當時蘇聯在該領域領先于美國,促使美國人奮起直追。后來美國人用“斯普特尼克時刻”來形容人們認識到自身面臨的挑戰或威脅,加倍努力趕超的時刻。為標題渲染中國的“銳實力”威脅,誣稱“中國共產黨打算在其圍墻內包圍世界其他地方”[22]。
在媒體積極響應學界的“銳實力”話語的同時,美國政界的相關反華活動也在頻繁進行著。2017 年12 月13 日,美國國會中國執行委員會舉行了一場以“輸出中國特色威權主義”為主題的聽證會。與會的中國問題專家宣稱中國政府試圖通過引導、收買或脅迫等方式獲取政治影響力,給美國及其盟友帶來了嚴峻的挑戰,呼吁美國應當從澳大利亞的遭遇中吸取教訓,主張對包括孔子學院在內的中國政府主導的交流項目進行審查[23]。2017年12月18日,特朗普政府發布《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在一定程度上采納了學界提出的“銳實力”話語。該報告雖然并未使用“銳實力”一詞命名中國的影響力活動,但是其基調與12 月初美國國家民主基金會發布的報告如出一轍。《美國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將中國視為競爭對手,并且指責“中國以無與倫比的規模收集和利用數據,傳播其威權制度特征”[24]。此舉標志著“銳實力”話語進入快速發展的新階段。此后,包括軟實力理論的創立者約瑟夫·奈在內的一大批西方知識精英及政府官員廣泛參與到討論之中,使“銳實力”話語在極短的時間內盛行于西方世界,并逐漸發展成為美國政府制定對華人文交流新政策的決策依據。
如上所述,在“銳實力”話語生成的三個階段中,西方政界、新聞界和學界各自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三者的密切互動形成合力最終促成“銳實力”話語的產生。這一互動過程充分展示了一幅權力與知識相互交織的圖景。其中,政界充當“銳實力”話語的制造者,新聞界是此話語的傳播者和渲染者,學界將此話語進行了知識化和系統化。換言之,“銳實力”話語的誕生并不是偶然的孤立事件,美、澳等國精英階層中的三個重要群體在短時間內如此步調一致地就涉華問題展開激烈討論并達成共識的現象自冷戰結束以來極為罕見,此情勢值得我們高度關注。此外,“銳實力”話語最早萌芽于澳大利亞而后形成和發展于美國的事實,既反映了美國在當今國際話語舞臺上的主導地位,也表明在中國崛起的過程中,中西方矛盾的爆發點往往在于西方力量的外圍區域,矛盾的焦點則在于作為西方力量中心的美國。這一認識或許能為我們應對包括“銳實力”話語在內的西方針對中國設置的障礙提供一些思路。
“銳實力”這一新創的詞語通常被西方媒體和學者當成正規的國際政治學概念使用。然而,通過仔細研讀已經發布的相關文獻,我們不難發現所謂的“銳實力”概念或理論在概念的嚴肅性、邏輯的嚴密性以及對硬實力的概念和軟實力運作方式的理解等三個方面存在嚴重的缺陷。
首先,“銳實力”一詞作為概念缺乏嚴肅性,與政治學的科學性背道而馳。“銳實力”與硬實力、軟實力等概念相類似,都是能夠被認定為客觀存在的事物。因此,從概念的類別上看,“銳實力”在本質上屬于描述性概念。與規范性概念凸顯價值取向不同的是,描述性概念通常被認為具備價值中立的特質,這一認識在實證主義研究界幾乎成為一種共識。英國學者安德魯·海伍德(Andrew Heywood)對此提出批評,認為政治概念中事實與價值總是相互聯系的,“包括描述性概念和規范性概念在內的所有政治概念,都必須從其使用者的意識形態角度來加以理解”[25](p6)。換句話說,保持絕對價值中立的政治學描述性概念是不存在的。然而,需要特別指出的是,當概念的意識形態色彩過于濃厚而導致概念本身未能準確涵蓋其應有的范圍時,概念本身的科學性將被嚴重削弱,概念也會從政治學概念的范疇滑入政治話語的范疇。西方的“銳實力”概念正是因為過于明顯的價值偏袒而未能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政治學概念。
從大國投射影響力的歷史和現實上看,在學術研究中嚴格區分銳實力和軟實力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但“銳實力”概念的詮釋者將其與中俄兩國的政權運作模式捆綁在一起,而將西方國家符合概念特征的行為與活動排除在該概念之外的做法有失偏頗。他們認為,“銳實力”是中、俄等國運用隱蔽的方式獲取影響力的活動。這類活動追求惡意的目標,聚焦于操縱[26]。然而眾所周知,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尤其擅長通過意識形態滲透和操縱輿論等方式在目標國家獲取政治影響力。相關的研究表明,在1946 至2000 年間,美國干預他國大選81 次,傳播對立黨虛假信息是其慣用的干預手法[27]。進入21 世紀之后,無論是中亞地區的顏色革命還是西亞北非的阿拉伯之春運動,都可以看到美國滲透和操縱的身影。由此可見,“銳實力”這一術語更像是西方的一種自我介紹[28]。該概念的使用者們全然不顧上述事實,人為地縮小概念涵蓋的范圍,這種做法充斥著“霸權邏輯和雙重標準”[29]。事實上,有西方學者已意識到“銳實力”的提法及其界定在實踐面前難以站得住腳,指出“銳實力”無非是冷戰時代作為東西方外交政策重要組成部分的軟實力在新的信息條件下的運用。但他們又陷入另一種形式的雙重標準,宣稱中俄對軟實力的使用和理解有別于西方國家,二者以強制卻假裝成吸引的方式運用軟實力[30]。這些難以自圓其說的解讀共同折射出零和博弈思維下西方涉華話語創新的尷尬境地。
其次,“銳實力”論調的邏輯嚴密性不足,作為邏輯起點的前提假設存在問題。自20 世紀90 年代初約瑟夫·奈提出“軟實力”概念以來,學界通常認為國家增強國際影響力的方式主要有兩種:一是使用硬實力,例如動用軍事力量施壓或打擊,施以經濟制裁或誘惑等;二是運用軟實力,使對象國主動配合政策實施主體國的外交行動。然而這一傳統的分析框架在“銳實力”概念的使用者看來并不能準確地解釋中俄影響力的來源和實質。在題為《銳實力的要點》一文中,克里斯托弗·沃克認為,中俄的體制與軟實力不相容,兩國在全球輿論調查中表現不佳,并指出近年來全世界普遍感受到中俄影響力的上升,但二者對硬實力的使用較為謹慎,這一事實讓理論家陷入困境:“這些政權并不主要依靠硬實力,在軟實力的產生方面也沒有取得成功,但仍然有能力向國外投射真正的影響力。”[31]據此,沃克認為“銳實力”一詞能很好地破除上述困境。這是迄今為止西方學界關于中國施展“銳實力”最為清晰的邏輯推論過程。根據此邏輯脈絡,“中國影響力活動是銳實力”這一命題的成立建立在兩個基本的假設之上,即中國并不主要依賴硬實力獲取影響力、中國軟實力表現不佳。中國歷來推行和平外交政策,主張通過和平與協商的方式解決國際爭端,反對動輒進行軍事干預或經濟脅迫。因此,基本假設一“中國并不主要依賴硬實力獲取影響力”符合客觀事實。問題在于沃克在沒有相關調查數據作支撐的情況下便斷言基本假設二“中國軟實力表現不佳”成立,這是“銳實力”論調邏輯推論過程中最大的缺陷。從其對中國政治制度的觀感來看,這一缺陷是沃克為使“銳實力”命題成立而向讀者預設的陷阱。客觀而言,在西方依然占據國際話語體系制高點的大環境下,中國國家軟實力總體上仍與發達國家尤其是美國存在差距,但因此而認定中國在軟實力方面的表現不佳則有悖于客觀實際。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成功探索出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給世界上那些既希望加快發展又希望保持自身獨立性的國家和民族提供了全新選擇”[32](p10)。中國治國理政的方式和經驗得到越來越多發展中國家的認可。“非洲晴雨表”(Afrobarometer)2016 年的民調顯示,在受訪的36 個國家中,中國國家發展模式的受歡迎度大幅度高于歐洲國家,僅稍遜于美國[33](p2)。與此相一致,中國外文局2018 年發布的中國國家形象全球調查報告表明,多數受訪者(尤其是發展中國家受訪者)承認“中國發展道路和模式是中國快速發展的主要原因”,“發展中國家和年輕群體能更多地看到中國發展道路和模式所帶來的積極效果”[34](p12)。中國理念和話語的國際認可度同樣取得引人注目的提升。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提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一帶一路”“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共商、共建、共享”等理念因與聯合國目標高度契合而先后被寫入聯合國決議[35]。“中國夢”“一帶一路”“命運共同體”“反腐”等政治話語以及中國道路和方案日益為世界民眾所熟知,同時中國經濟和科技的發展推動著世界經濟和科技的創新[36]。在作為國家軟實力重要衡量指標之一的全球好感度方面,中國也有良好的表現。在以往的全球民調中,中國在發展中國家的受歡迎度較高,而在發達國家的表現較為一般。近年來,隨著中國特色大國外交的有效推進,中國的正面形象不斷提升,不但繼續在發展中國家保持著較高的好感度,而且在發達國家中的好感度也有所提升。以澳大利亞和美國這兩個推動“銳實力”話語形成的國家為例,皮尤研究中心的民調顯示,在2013—2016年間,澳大利亞民眾對中國的好感度維持在55%左右,美國民眾對中國的好感度則為37%左右,但二者在2017 年的民調中分別上升至64%和44%[37]。與這一結果相呼應的是,蓋洛普的民調結果表明,近年來美國人對中國的態度正朝著積極的方向發展,2017 年有50%的人表示對中國有好感,比2016 年上升6 個百分點,是1989 年以來的最高值[38]。簡言之,從發展模式、價值理念和全球好感度等衡量國家軟實力的重要指標上看,中國軟實力呈現穩步提升的態勢。因此,基本假設二“中國軟實力表現不佳”不能成立,而基于此提出的“中國施展‘銳實力’”論自然也淪為一個偽命題。
最后,“銳實力”概念的使用者對硬實力的概念以及軟實力運作方式的理解有誤。根據約瑟夫·奈的界定,硬實力指施以脅迫或誘惑達己所愿的能力,而軟實力則是通過吸引達己所愿的能力[39](p160)。“銳實力”所包含的諸如促使對象自我審查、操縱等運作方式均帶有隱蔽的強制性,與軍事力量運用所產生的公開脅迫明顯不同。但二者都具有硬實力的一般性特征——強制性,因而正如奈所言:“銳實力是一種硬實力。”[40]然而,奈對“銳實力”的相關批評并不夠全面。“銳實力”的使用者們將中國在媒體、文化、智庫、教育等領域的對外交流活動視為“銳實力”活動(僅將音樂和舞蹈等活動視為軟實力活動),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認為包括孔子學院和學生留學項目在內的諸多交流活動被用于塑造對中國的積極看法,影響大學接受中國的政策和立場[41]。實際上此觀點反映出其對軟實力產生機制的認識模糊不清。奈認為軟實力通過直接和間接因果模型兩種方式影響目標:直接影響模型——資源→政府精英→吸引→精英決策和結果;間接影響模型——資源→公眾→吸引/厭惡→有利或不利的環境→精英決策[42](p135)。換言之,軟實力透過影響決策精英或公眾的認知和態度發揮作用,將是否影響對象的看法作為判斷影響力是否為“銳實力”的依據之一顯然是錯誤的。由此觀之,所謂的“銳實力”概念不過是其使用者在片面理解硬實力和軟實力的基礎上,將二者的部分內容強行捏合起來的復合體。硬實力和軟實力概念從詞性上看屬于中性詞,二者的運用并沒有好壞之分,關鍵在于其所要達到的目標是否具有正當性。相比之下“銳實力”則是一個十足的貶義詞,將其從硬實力和軟實力范疇中分割獨立出來,足見西方學界為削弱中國話語權而煞費苦心。
總而言之,“銳實力”并非嚴格意義上的國際政治學概念,更談不上嚴謹的理論,充其量不過是一個充滿偏見的政治話語。對此,國外有學者批評指出,“銳實力”就是西方用來命名不喜歡的國家開展正常軟實力外交的術語[43](p32),“是積極進取的西方學術界為對抗中俄軟實力崛起而發動的信息戰的一個工具”[44]。
對于“銳實力”話語的實質,國內學界普遍認為它是“中國威脅論”的新版本,反映了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對中國影響力不斷增強的焦慮情緒①參見畢研韜:《“銳實力”,又一輪概念炒作》,《環球時報》,2017年12月21日,第15版;Tao Wenzhao,“Paranoia at China’s‘Sharp Power’”,China-US-Focus,January25,2018,https://www.chinausfocus.com/foreignpolicy/paranoia-at-chinas-sharp-power;《“銳實力”,披著學術外衣的罵人話》,《環球時報》,2018年1月29日,第14版;史安斌:《透析所謂“銳實力”》,《人民日報》,2018年3月26日,第7版。。筆者以為進一步解答這一問題需要對其產生的根源和意圖加以深入考察。
“銳實力”話語實際上是西方中心主義思想在涉華話語建構領域的一個體現。近代以來,西方國家不斷積累的強大硬實力使西方人對自身的制度、文化和價值觀念充滿自信和優越感,并由此滋生影響極其廣泛且深刻的西方中心主義思想,即認為西方代表著人類歷史發展和前進的方向。在該思想和基督教浪漫主義救世情懷的共同作用下,西方人產生了一種不切實際的歷史使命感,認為西方負有領導世界走向自由、民主、繁榮的責任。這種自我角色設定在冷戰結束后初期表現得特別明顯,當時西方人預言自身的國家發展模式、價值觀念將在全世界盛行,更有甚者提出歷史終結論。西方中心主義及基于它而產生的西方身份認同使西方國家在國際互動中用簡單的二分法看待來自非西方世界的他者,即他者要么是可以被塑造的潛在的自我,要么是不可被塑造的異類。當這種非此即彼的簡單二分法運用于中國時便產生了“中國機遇論”和“中國威脅論”兩種不同的范式①范式是一種根本形象,包含特定的共同認知和認知框架,它有意無意地調控著認知的產生。參見[澳]潘成鑫:《國際政治中的知識、欲望與權力——中國崛起的西方敘事》,張旗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第43—44頁。。潘成鑫認為盡管這兩種范式看似針鋒相對,“但它們都是西方自我想象的折射,體現了西方在一個從來都變動不居的不確定世界中對確定性和身份定位的訴求”[45](p3)。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上述兩種范式相伴存在于西方關于中國崛起的敘事中。然而,隨著綜合國力的不斷提升,中國人對自身的道路、理論、制度、文化愈發自信。在原先設定的西式中國幻想逐步破滅之后,西方越來越多的人傾向于以“中國威脅論”范式解讀中國影響力的上升。這種情況在美國國內到了接近共識的程度,是“銳實力”話語形成的西方敘事大背景。從這個角度上看,所謂的“銳實力”其實是“中國威脅論”范式下,西方關于中國提升思想文化影響力的話語建構。值得注意的是,作為一種建構出來的知識,“銳實力”話語與其他諸如軍事威脅、經濟威脅等論調相似,其出現似乎強化了“中國威脅論”范式的“正確性”,從而為該范式的繼續存活提供了動力。換言之,“銳實力”話語既是“中國威脅論”范式的產物,也是該范式再造自我的一種方式。
此外,準確理解“銳實力”話語的實質還要求我們對其意圖進行剖析。“銳實力”話語是一種意識形態對抗色彩相當濃厚的政治話語。從功能主義視角而言,它是美國霸權護持的重要話語制衡策略。相關研究表明,霸權護持的話語制衡策略包括內部話語制衡、外部話語制衡和消極話語制衡三種類型②“話語制衡”指通過話語促成有利于自身的權力結構,內部話語制衡旨在在國內建立支持霸權護持的話語共識和政策聯盟,外部話語制衡旨在建立、維護支持霸權護持的國際話語共識和聯盟,消極話語制衡則旨在將霸權國的潛在對手去合法化。參見袁莎:《話語制衡與霸權護持》,《世界經濟與政治》2017 年第3期,第92—96頁。。一般而言,一種特定話語的提出主要是服務其中的某個或兩個話語制衡,或者說只具備其中的某項或兩項話語制衡的功能。冷戰結束以來,美國國際關系學界先后提出了軟實力、巧實力(smart power)、敏實力(discriminate power)等根源于“實力”概念的術語③軟實力是20世紀90年代初約瑟夫·奈提出的,指依靠吸引力而非通過威逼或利誘的手段來達到目標的能力。參見[美]約瑟夫·奈:《軟實力》,馬娟娟譯,中信出版社,2013 年,前言第2—7 頁。巧實力由美國原駐聯合國代表蘇珊妮·諾賽爾(Suzanne Nossel)于2004年首次提出,指巧妙地將硬實力和軟實力結合起來使用。參見Suzanne Nossel,“Smart Power”,Foreign Affairs,Vol.83,No.2(Mar.-Apr.,2004),p138.敏實力則由邁克爾·J.馬扎爾(Michael J.Mazarr)于2014 年提出,指一種追求長期和廣泛接受的大戰略的新方式,強調通過創新性和經濟性的方法實現美國目標。參見Michael J. Mazarr,“A Strategy of Discriminate Power:A Global Posture for Sustained Leadership”,The Washington Quarterly,Spring 2014,p138.,它們與“銳實力”話語一脈相承,都是維系美國霸權的重要概念。然而,前三者與“銳實力”的不同之處在于,它們主要著眼于告誡決策者應重視什么樣的實力及怎樣使用各種實力以更好地實現美國的政策目標,屬于促成內部達成共識的內部話語制衡;后者則同時扮演三種角色,具備內部話語制衡、外部話語制衡和消極話語制衡三重功能。這種情況在西方話語建構中并不多見。如果該話語成功地被國際社會所接受,必將對美國的霸權護持和中國的和平發展帶來重大影響。
基于以下三種預期的功能,“銳實力”話語的后續進展值得我們高度關注。首先,作為一種內部話語制衡,“銳實力”話語的提出有助于轉移美國國內因政治極化及精英和民眾的對立而產生的矛盾。在“銳實力”話語的建構中,中俄被描述成美國在網絡安全、學術自由、選舉、思想文化等領域所面臨的重大威脅,這種敘事意在激發美國國內各階層的恐懼意識進而推動精英階層相關議題的開展。其次,作為一種外部話語制衡,“銳實力”話語將中俄與西方民主國家在發展模式和治國理政等方面的差異高度政治化,以塑造美國在意識形態領域的霸權地位。國際關系學者羅伯特·基歐漢認為,葛蘭西的霸權概念表述包含客觀物質力量和道德、政治觀念之間的結合,意識形態霸權概念有助于理解霸主的伙伴為何愿意服從霸主的領導,霸權依賴于次級國家精英們在主觀意識上的認可[46](p42-43)。“銳實力”話語的建構者將中俄的政治制度劃歸為與西方自由民主制度相對立的威權主義,將兩國在世界范圍內的軟實力活動詮釋為通過審查和信息控制的方式分裂目標國家社會、削弱民主機構力量的活動,宣稱“即使是最強大和最堅實的民主國家也難以避免威權主義的影響”[26](p22)。此舉凸顯了西方國家的意識形態與中俄的差異,明確了來自后者的威脅,實質上是在含蓄地引導美國的伙伴自愿追隨其應對中俄影響力上升的政策。最后,“銳實力”話語是一種將中俄國際影響力去合法化的消極話語制衡。著名的批判家愛德華·W.薩義德(Edward W.Said)曾指出,在西方文化和媒體處于主導地位的情勢下,世界體系具有一種制造超出實際國際形象以引導國際社會話語的傾向。西方國家通過制造未加嚴格界定的新詞來引導國際話語。這些新詞代表著道德力量和對使用者的贊許,使那些它們所指向的人在道德上處于被動地位[47](p309-310)。“銳實力”話語的構建正好彰顯了西方的文化帝國主義特性。沃克和路德維格并沒有對“銳實力”的概念和內涵作出清晰的界定,而是將其與威權主義、壓制、不透明、分化、審查、操縱等極為負面的關鍵詞聯系在一起,指責中俄的影響力活動,卻無視西方國家一系列行動與上述關鍵詞的內在聯系。就此而言,“銳實力”話語的生成帶有強烈的主觀性、偏袒性,抹黑中俄國際形象的意圖十分明顯。
綜上所述,“銳實力”話語實質就是在西方中心主義思想主導下,“中國威脅論”范式運用于中國軟實力崛起的西方敘事,是美國霸權護持的話語制衡策略,目的在于轉移國內矛盾視線,削弱中國崛起的合法性,同時增強美國對盟友的領導力。
從概念的清晰度、科學性和邏輯的嚴密性等角度看,“銳實力”話語并沒有多大的學術價值可言。然而,由于它是一種解讀中國軟實力崛起的政治話語,其產生對我們認識西方國家尤其是美國的“中國威脅”認知具有重要的意義。本文認為“銳實力”話語的提出從三個方面反映了美國的“中國威脅”認知的新變化。
第一,“銳實力”話語的產生表明美國精英階層對“中國威脅”的感知已由理論推演階段走向實踐或事實認定階段。國內學界通常認為“中國威脅論”起源于20 世紀90 年代初,事實上早在新中國成立初期,美國就對中國在亞非拉第三世界國家提升影響力的活動保持高度警惕。美國決策者擔心中國會帶來一種破壞美國世界秩序的政治經濟新模式。然而,這種威脅感知并沒有在美國國際關系學界產生共鳴,當時以權力為核心變量研究國際政治的現實主義理論處于主導地位。在結構現實主義理論大師肯尼思·華爾茲看來,由于當時無法在短時間內實現經濟和軍事實力的快速增長,中國作為一個未來超級大國的前景依然遙遠而模糊,關于“中國威脅”的討論在理論上沒有意義[48](p193)。冷戰結束后,隨著中國經濟實力的快速發展,美國學界開始從理論上論證中國對美國構成的威脅,約翰·米爾斯海默可謂是這方面的代言人。他認為,國際體系的無政府狀態迫使大國為了生存而最大限度地追求權力、謀求地區霸權,中國不斷壯大必將對美國的霸權產生挑戰。根據他的分析,這一結論是理論假設的產物而非現實,中國是否成為潛在霸權國主要取決于中國經濟能否持續快速發展,而現實的情況是中國離那一刻還很遙遠[49](p420-421)。黨的十八大以來,中西方力量的對比正朝著有利于中國的方向發展,奮發有為的對外政策為中國贏得了廣泛的國際影響力。相比之下,美國國際領導力的認可度卻在走下坡路。蓋洛普2017年開展的民調報告顯示,在134個國家和地區中,美國領導力的認可度為30%,低于德國(41%)和中國(31%)[50]。在這種國際關系背景下產生的“銳實力”話語反映了美國等西方國家對中國影響力有了實實在在的感知。誠如有學者指出的,以“銳實力”概念為代表的新一輪“中國威脅論”,“重點在于強調中國有了與西方世界相比肩的實力,而且此種實力代表著與西方世界存在顯著差異的發展道路和發展模式”[51]。目前美國的決策者和智庫普遍認為,“中國擁有俄羅斯未曾有過的富裕、自信和魅力”“美國從來沒有一個像中國這樣引人注目、資金充裕、挑戰民主價值的競爭對手”[52]。簡言之,美國對“中國威脅”的認知已從理論轉向現實,而“銳實力”話語正是對這種現實感知的負面認定。
第二,“銳實力”話語揭示了美國的“中國威脅”感知正從硬實力領域延伸至軟實力領域。冷戰后初期,美國的“中國威脅”認知主要集中于政治和意識形態領域,20 世紀90 年代中期后經濟威脅和軍事威脅成為其主要的敘事焦點。2008 年國際金融危機后“中國威脅”認知在原有感知的基礎上又增加了中國投資和金融威脅。隨著中國科技實力的增強,中國科技威脅又成為敘事的一部分,而“銳實力”話語的提出則標志著“中國威脅”全面蔓延至政治、發展模式、思想、文化和意識形態等領域。“銳實力”話語的支持者認為:中國對美國政治的干預比俄羅斯更廣泛[53],并且試圖擴大由國家驅動的經濟發展模式的影響范圍[24](p25);中西方在意識形態和價值觀方面存在斗爭,“我們贏得了冷戰,但是歷史并沒有終結”[19]。
第三,“銳實力”話語的建構說明美國等西方國家對“中國威脅”的感知正發生由外及內的變化。在“中國威脅”認知形成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美國對中國的擔憂主要表現在兩個對外影響力層面:一是中國的崛起將挑戰美國霸權及其塑造的國際秩序;二是中國對亞非拉發展中國家影響力的上升將危及美國及其伙伴在這些區域的優勢地位。與此不同的是,“銳實力”的話語建構更多地體現出西方對中國影響其國內民眾思想觀念的能力上升的焦慮。美澳兩國民眾對華好感度的上升與兩國精英階層對中國干涉和滲透的指控正好印證了這種焦慮。近年來,中國在國際舞臺上“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增進了西方民眾對中國的了解。然而,所有這些有利于提升中國國際形象的活動都被“銳實力”的構建者視為破壞民主國家根基的活動[26](p7)。這種認知反映了西方在意識形態領域一貫的傲慢姿態,以及內部混亂沖擊下對自身制度、價值觀的不自信和不安全感。
“銳實力”話語是西方關于中國軟實力崛起的政治敘事,盡管最早并非源于美國,但是在其最終生成與快速傳播的過程中,美國發揮了關鍵的作用。它充分體現了新時期美國精英階層對中國日益走近世界舞臺中心的觀感,反映了美國對華戰略環境的轉變[4](p98-105)。作為一種趨向共識的政治論調,“銳實力”話語的持續發酵已經對其所指向的中美人文交流等相關領域產生重大的影響。自2018 年初以來,美國政府通過行政指令和立法等方式對中國學生赴美留學及孔子學院的運作嚴加限制和審查。由于“銳實力”話語產生的根源在于根深蒂固的西方中心主義思想,在可預見的未來其負面影響將難以有效地消除。如何妥善應對這一問題將是當前及今后很長一段時間中國外交面臨的重要挑戰之一,它將給中國帶來持久性的考驗。對于中國學術界而言,如何把中國和平發展的國際實踐轉化為中國特色國際話語體系,進而推動中西方思想文化交流互鑒,則是未來需長期努力的重點方向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