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 磊
(廣東工業大學 社會工作系,廣東 廣州510006)
循證實踐(Evidence-Based Practice),本意為立足于證據的實踐,最早誕生于醫學領域。其創始人為英國醫生Archiebald L.Cochrane(1909—1988),為紀念這位杰出創始人,1993年在英國成立了以其名字命名的科克倫協作網組織(The Cochrane Collaboration)。循證醫學強調將當前能獲取的最佳臨床研究證據、患者的期望與醫生的治療經驗及專業技能三者相結合,為患者提供最切適的治療方案,而后循證醫學的理念和系統評價等手段被其他相近學科所借鑒,產生出循證教育學、循證心理治療、循證社會工作等分支領域。社會工作領域引入循證理念始于20 世紀末,西方學者開始將循證實踐納入社會工作研究的視野。
社會工作學科引入循證理念與方法并非跟風而動,而是有著深厚的現實基礎。19 世紀上半葉,法國哲學家、社會學學科創始人奧古斯特·孔德(Auguste Comte)將自然科學的實證主義理念引至社會科學,他認為研究自然科學的方法同樣可以用來研究人類社會及行為。19 世紀下半葉,社會工作學科開始從傳統慈善事業中分離出來,科學化和問責的需求逐漸產生,實證主義在此時得到更大范圍內的認可,定量方式的影響日益突出,社會調查、評估等方式開始在專業中運用并普及。這一實證主義傾向不僅影響著20世紀以來歐美國家研究者和社會工作者,同樣也對我國早期社會服務產生了啟蒙作用。1929 年燕京大學社會學及社會服務學系教授張鴻鈞在農村社會工作實踐中,不僅采用了科學化的社會調查手段,而且將社會服務劃分為研究、診斷、設計和執行等四個階段,主張客觀診斷和專業科學的服務方法①參見彭秀良、陳熹、張鴻鈞:《民國時期的社會行政專家》,《中國社會工作》2017年第34期。。當然,有助于形成循證理念的哲學思想基礎不僅體現為實證主義,還包括實在論、決定論、理性主義、經驗主義、操作主義等,這些哲學理論為包括社會工作在內的社會科學提供了科學化、系統化發展的思想啟蒙。與定量方法并行,定性方法因其典型性、開放性和信息較為豐富等優勢,也一直在社會科學中沿用,它和定量方式共同構成循證社會工作的證據等級序列。當前世界范圍內循證社會工作的發展并非無懈可擊,西方國家的實踐也顯露出證據不足、證據理解和運用的分歧、實踐模式加重社會工作者負擔等現實問題。
國內社會科學領域對循證社會工作的專門研究相對較少,現有文獻主要集中于循證社會工作的內涵闡釋、方法運用、優劣勢對比以及我國本土化道路取向等。
拜爭剛(2019)將循證社會工作歸納為:一系列涉及基于案主或組織需求提出研究問題,找到最佳可用證據回答研究問題,評估證據質量及其適用性,應用證據,評估解決方案的有效性和效率的過程。循證實踐包括服務對象實際情況、研究證據、案主價值偏好、服務人員的專業知識和技能等四個部分②參見拜爭剛:《循證社會科學》,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19年,第121—123頁。。楊文登(2014)提出,國際范圍內循證社會工作最新發展態勢為研究逐漸縱深化、細化與具體化。他認為循證社會工作改變了基于常識、缺乏監管的傳統實踐方式,但也存在實踐藝術技術化、可能傷害案主等問題。我國相關實踐應注重研究證據積累、完善人才培養體系并大力傳播循證實踐理念③參見楊文登:《社會工作的循證實踐:西方社會工作發展的新方向》,廣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2期,第50頁。。張昱、彭少峰(2015)發現我國本土循證社會工作實踐存在形式循證與實質循證、被動循證與主動循證、靜態循證與動態循證之間的三重張力,而消解張力則在于平衡社會工作價值觀、方法和技術之間的關系。他認為“適度循證”將是我國社會工作實踐發展的基本走向,即融社會工作價值關懷與科學關懷于一體④參見張昱、彭少峰:《走向適度循證的中國社會工作—社會工作本土實踐探索及啟示》,《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15年第5期,第160頁。。楊克虎(2018)通過文獻對比,認為國際循證社會科學研究和實踐發展較快,相比而言我國循證社會科學尚處于萌芽階段。循證社會科學在科學體系建設、方法學理論探索、高質量證據探尋、循證實踐推廣等領域有著廣闊研究空間⑤參見楊克虎:《循證社會科學的產生、發展與未來》,《圖書與情報》2018年第3期.第1—9頁。。王君健(2019)總結了我國循證理念獲得認可的方法,他認為需要遵循研究的案例積累,邁向行動研究的知識生產,注重批判反思的實踐創新,持有構成性的使命追問,科學化證據的生成結構、實踐邏輯及其路徑和步驟⑥參見王君健.:《循證社會工作建構的可能、挑戰及趨向》,《社會科學家》2019年第12期,第20頁。。
基于上述文獻分析,本文試圖結合社會工作專業實踐發展動態,更為深入地探尋循證社會工作在專業實踐領域的功能、在專業服務不同環節的運用可能及其面臨的現實障礙,最后提出循證社會工作理念推廣的相應舉措。
社會工作專業集科學性與藝術性于一身,循證理念與方法的運用是社會工作科學性的集中體現。實證主義導向下的循證社會工作實踐展示出社會工作可量化、可復制、可傳遞的專業特質。循證社會工作的實踐功能如下:
社會工作者在設計特定項目或人群的專業服務時,由于服務經驗有限,可以通過循證社會科學中的系統評價借鑒有用證據。不同于傳統意義上帶有研究者偏好或偶然性的文獻綜述,或者社會工作者在實踐過程中接觸到的有限范圍內服務案例,系統評價是“基于具體問題,全面收集全世界相關研究,通過嚴格篩查和客觀評價后,對其進行綜合分析,從而得出可靠結論,定期進行更新,為決策提供科學依據的研究方法”①參見拜爭剛:《循證社會科學》,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19年,第95頁。。借鑒不同等級的證據類型,將為服務設計的客觀性、全面性奠定堅實基礎,避免有限經驗或傳統文獻綜述使用不當,為服務過程帶來的不利影響。
循證社會工作需要社會工作者發揮使用現存外部有效證據和積累并傳遞自身有效證據的雙重功能。證據既可以是較高層次的準實驗要素及研究結果,也可以是較低層次的集動態數據于一體的案例分析報告、社工服務團隊工作經驗總結或本領域專家或決策者的論斷。積累有效證據的過程,一方面可以為社會工作服務機構積累服務相關數據,便于進行服務過程與結果的動態監測;另一方面也是第三方專業評估機構評估項目服務質量的重要參考,便于做出服務質量優劣與否的綜合性判斷。
社會工作專業服務成效在不同環境中差異顯著,因此專業的可復制性特質需要考慮服務開展的環境和服務對象的意愿,謹慎操作。部分服務項目開展效果明顯,社會工作者可對服務開展背景、地域特征與資源、服務對象遴選、需求調研、服務介入(包括具體目標、服務內容、服務手段等)、成效評估及結果進行精準記錄,以著作論文或案例報告等形式在學術界或者行業范圍內傳遞有效服務經驗,相關服務也可在中國兒童與老人健康證據轉化平臺或者國際循證實踐證據轉化平臺提交有效服務證據,以便其他地域相關實踐者或研究者作為參考或借鑒依據。我國社會工作實務推進時間相對較短,有效服務經驗積累不足,在此背景下有價值證據的傳遞分享尤為可貴。收集并傳遞有價值證據,也代表著社會工作服務機構或服務團隊具有優秀服務能力,應融入第三方專業服務機構的評價指標體系,予以積分。
自2006 年十六屆六中全會提出“建設宏大的社會工作人才隊伍”,并做出戰略部署以來,我國社會工作事業得以蓬勃發展。這一良性局面的形成有賴于國家各級財政、民政、共青團等部門在讓渡部分服務職能中的積極扶持。政府各部門作為主要購買方和監督方,在購買服務中要不斷澄清為誰購買、購買什么、如何監管等一系列重要問題。通過系統評價的方式,各部門收集國內外范圍內政府購買公共服務相關的政策簡報,或者了解具體領域特定服務人群的有效服務證據,有助于明確購買服務的目標及內容,明確監管手段,提升政府購買服務的精準性,避免盲目購買或跟風購買帶來的服務缺乏成效或資源浪費,提升有限公共資金的利用程度。
循證社會工作在實踐中的運用主要體現在兩方面,一是運用他人或自身既往留存的有效服務證據,二是不斷保留、傳遞自身在專業服務項目規劃、執行中的有效證據,為他人所借鑒。循證社會工作理念在我國的運用,需要注意本土化、可行性等原則。我國社會工作實務的發展歷史,從2000年初算起,不過近20 年歷程,相對歐美國家19 世紀末專業服務出現和我國港澳臺地區20世紀六七十年代專業服務出現并快速發展的歷程,我國社會工作實務的發展時間短、經驗沉淀不足,專業化和科學化程度還有較大提升空間。證據等級方面,高級別證據是隨機對照研究與系統綜述,準實驗研究、相關研究等等級次之,而教科書建議、個人經驗、專家意見等級屬于低級別證據①拜爭剛:《循證社會科學》,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19年,第95頁。。結合我國社會工作發展周期相對較短的背景,循證社會工作中證據的運用需要循序漸進,結合本土服務開展背景和需要進行本土化定位,允許低等級證據(定性評價、專家意見或案例報告等)的借鑒和采集。系統化、高層次定量工具的普遍運用并不適合我國社會工作行業發展的當前語境。
1.內部團隊在服務開展過程中的運用。第一,循證理念在社會工作實務過程中的指導作用可體現于服務開展的第一步,即服務需求調研環節。就文獻回顧而言,相比循證社會科學中系統評價的全面性、透明性、嚴謹性、系統性、可靠性和可重復性等特點②拜爭剛:《循證社會科學》,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19年,第136頁。,傳統的描述性文獻證據級別不高,卻是易得的證據獲取渠道,例如在需求服務收集環節,服務團隊可以通過Cambell 協作網收集國際社會服務相關服務證據,也可通過“中國兒童及老年健康證據轉化平臺”收集國內相關社會服務有效證據,還可通過中文期刊網收集社會工作服務相關研究成果,借鑒或參考相關服務過程或結論中的有價值信息。有針對性收集文獻證據是社工在更廣闊時空中拓展服務思路、獲取有益經驗的良好途徑。
抽樣調查獲取服務需求信息是社工服務團隊收集留存服務證據的關鍵性環節。服務團隊在需求調研過程中應盡量采用嚴格的抽樣調查,由于服務團隊通常可從街(鎮)或社區獲得社區居民,尤其是各類困境居民的名單,因此可采用系統抽樣、分層抽樣等隨機抽樣工具對服務內容進行抽樣問卷調查或訪談,基于隨機抽樣而來的需求調研及報告成為服務設計的基礎。在計劃擬定和實施過程中,需要對照原來的隨機抽樣,考察服務覆蓋面是否均勻或按比例覆蓋到不同社區或服務人群。如果出現偏差,覆蓋面不足或者服務人群出現偏差或變動,則要檢視影響原因,或者擬定有針對性的改進方案。如果隨機抽樣和后續服務人群一致,則有助于服務成效的精準達成。
第二,服務過程中動態數據流的采集。抽樣調查是服務團隊在專業服務過程中的不同環節進行數據流采集和分析的初始環節,因目前社工機構在政府購買服務過程中話語權相對不足,易造成項目指標任務相對較重的現象,加之社會工作從業者的專業素養尚不足,在日常服務中項目組成員容易陷身于指標任務的應對和考核之中,缺乏對服務證據的定期記錄與分析。研究者認為,為留存服務相關的有效證據,明確項目自身定位與改進方向,并對相關項目產生借鑒作用,機構和項目組需要定期對服務數據進行采集與比對,除前文陳述的需求調研環節的抽樣調查環節外,數據流采集還可在以下環節展開:
各類服務資源在服務中的使用情況,如人力資源(專業社工或志愿者)、資金(政府購買、企業或基金會資助或募捐等)、物資(含場地及設施、物品等),定期分析各類資源在數量、來源、使用比例、受益面等方面的情況,便于對比不同資源在成效達成中的對應程度及有效性。
專業手法運用的動態數據信息采集,在特定服務環境中,直接與間接專業服務手法的使用頻率、地域覆蓋面及受益人次、服務對象階段性反饋等,此類證據收集有助于對專業手法在特定領域的運用效果進行過程監測。
服務成效的數據證據采集,包括服務過程中的成效,例如某類服務的累計成效(若干個單次服務成效的前后測、基線測量或量表測量的匯總及分析),也可以是更接近循證社會工作系統評價的某類服務的單系統試驗設計,還包括總體服務成效的數據收集,例如項目服務目標的實現程度、人群或地域的總覆蓋面與受益面、資源總數及使用量、服務對象總體評價、成效顯著的突出案例及社會美譽度的分類及匯總等。
在上述環節進行證據采集,可以形成有效服務證據,供機構內其他同類項目所借鑒,也可用于行業分享或形成系統評價證據,讓專業服務方法或經驗在更廣范圍內得到學習和借鑒。
2.外部評估團隊在專業評估中的運用。目前我國政府購買社會工作服務項目普遍采用第三方機構評估的方式,以對服務成效進行測量。第三方機構也應遵循“證據為本”的循證社會工作理念開展評估工作。通常評估結果是定量證據與定性證據相結合的產物。定量證據體現為評估團隊所收集的有關服務團隊人員構成及穩定狀況、社工培訓及督導數量、協議指標完成比例、服務對象的覆蓋面(或受益面)、資源整合類別及數量等,定性證據通常體現為項目設計的邏輯框架、服務對象改善程度及滿意度、專業元素的體現程度、服務推廣及社會美譽度等。正如戴維·羅伊斯等所述,定量與定性評估方法應當整合為“三角測量法”,以評估這兩種方法的發現是否一致①參見戴維·羅伊斯等:《項目評估——循證方法導論(第六版)》,王海霞等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8,第101頁。,因定量與定性證據在證據序列中的高低程度不一,為驗證各個證據的信度和效度,證據之間互相印證成為評估方結論的重要參考,例如社工人員構成、參與培訓或接受督導的數量指標與專業服務中社工理念與方法的運用狀況可能形成互為印證關系,當然評估實踐中還會存在證據之間互相矛盾的情形,例如服務對象改善程度有限,但其滿意度高,或者量化的服務覆蓋面高,但偶遇抽樣的結果是服務對象的知曉度較低,這些都需要評估團隊對定性和定量證據的真實程度結合服務開展的具體環境進行分析。
主要體現為兩方面:一方面,因為當前國內社會工作服務購買的穩定性有待改善,社會工作從業者的社會地位、工資待遇、晉升通道等職業發展空間不足,社會工作服務項目的持續性不夠,社會工作者流動性較高,因此專業服務團隊缺乏服務設計專業化、科學化程度的現實動力和實施環境,證據借鑒、使用以及積累、傳遞所需的穩定人員因素難以保障。另一方面,影響社會工作專業發展的人員因素還體現為高層次服務及管理人才的匱乏,因我國各級政府購買社會工作服務的項目數量不斷增加,社會工作專業人才嚴重缺乏,高職高專社會工作專業及相近專業畢業生不斷涌入社會工作服務行業,而本科及以上專業人才較為稀缺,這一行業人才聘用現狀導致循證社會工作方法所需要的較高層次的專業知識及技能并不被社工從業人員所普遍掌握。對照實驗開展、數據庫文獻檢索、定量方法使用、規范性服務評估等專業能力并未在當前社工專業服務中普遍展現。綜上所述,因人員流動及專業素養等方面的因素所限,當前國內社會工作服務團隊在有價值證據的利用和收集方面仍有較大提升空間。
就我國當前部分社會工作服務機構績效管理體系而言,存在著服務量化指標完成優先的實際導向。因機構人員更迭頻繁導致服務空窗期或行政化色彩濃厚、社工服務時間被擠占等傾向,機構在指標完成率方面存在較大壓力,因此在績效管理中更重視服務完成的數量而非質量,在服務機構此類績效考核方式的引導下,社工可能會以服務數量完成為目標,而缺乏深耕服務并精細化設計的外在激勵。對服務環境、服務對象需求與意愿的全面化考量,通過系統評價等方式借鑒外部經驗,用科學化手段實施并詳細記錄服務過程與結果,意味著服務團隊需要付出更多學習、溝通等時間成本與精力,機構需要投入場地設施等服務成本。時間周期較長,服務成本較高,而對服務成效的短期提升并不顯著,在第三方評估機構考核中并不占明顯優勢,因此社工機構和服務團隊很有可能缺乏循證理念開展社會工作服務項目的內外部動力。
社會工作服務開展過程并不具備循證醫學實施環境的可控性,在目前國內社會工作職業知曉率相對較低、服務對象接受服務的意愿和約束性相對較低、倫理責任有待澄清的背景下,證據等級中較高級別的隨機對照試驗開展面臨較大困難,準實驗可在環境允許的背景下予以嘗試,例如社會工作者在學校中對初高中青少年開展的教育類服務。在國內各級政府部門購買社工服務過程中,由于問責力度大小不同,社工行業對購買方、監督方的重視程度較高,而在一定程度上對服務對象的需求和意愿重視程度不夠,因此可能會導致循證社會工作實踐出現程度不一的偏差,重視研究證據、定性判斷、專家意見等,而忽視了服務人群的實際狀況和真實意愿。服務對象的參與意愿及需求表達的空間不足,也在一定程度上對有價值證據的收集構成不利影響。
我國社會工作專業服務開展的實際環境在不同地區差異迥然,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及東南沿海較發達地區,社會工作服務起步較早,發展較為成熟,服務經驗積累相對豐富,而在中西部等欠發達地區,社會工作專業的知曉度和推廣力度相對不足,專業服務的穩定性和深入程度相應滯后。社會工作行業發展程度不一,影響了有價值證據在各服務領域分享交流的程度。另外,國內外循證實踐研究組織如Cochrane 協作網、Cambell 協作網、中國兒童與老年健康證據轉化平臺等證據交流組織對參與者和使用者的社會科學相關知識、技能均有較高要求,加之現有證據的豐富程度和適用性程度與國內社會工作實務發展的現實需要之間還有一定距離,因此制約了上述證據交流平臺在社會工作專業服務領域的普遍性應用。
循證社會工作理念與方法的運用預示著社會工作專業向科學化、標準化、規范化又邁進了一步。專業的高質量發展趨勢有賴于優秀人才隊伍的培育和發展壯大,而享有一定社會地位,獲得相對充足的職業報酬和較為明確的職業晉升通道,是留住優秀人才的主要因素。在吸納優秀社會科學研究人員及實務人員合作或加入的前提下,通過行動研究或參與式研究發掘并使用有價值證據。2018 年,我國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和民政部印發《高級社會工作師評價辦法》,這一舉措鼓舞人心,奠定了社會工作者職業晉升較高的起點和方向,對優秀人才能起到較強的吸引作用。另外,政府購買社會工作服務項目在資金和政策方面需要保持一定的持續性,項目穩定方能留住社會工作人才并對項目本身進行精細化設計與深入研究。以社會地位、職業待遇、職業上升空間以及政府購買服務的持續化發展構筑起來的職業發展環境,是影響優秀從業人員去留與否的主要因素,這些因素間接對循證社會工作理念認可與方法運用起到重大影響。
就內部績效考核機制而言,社會工作服務機構管理層在關注服務指標完成的同時,更需要關注服務的深入化與精細化發展,在考核制度層面對服務過程專業化程度高、服務成效顯著的各類案例及其項目團隊、社會工作者予以認可或激勵,鼓勵有效服務經驗或有價值證據在本社工機構項目之間、行業內部、相似行業之間、不同地域,在保護服務對象隱私的前提下予以分享或交流,鼓勵服務團隊或社會工作者個人在著作、期刊、網絡媒體等研究平臺傳遞或探討有效服務經驗,鼓勵項目團隊或優秀研究人員在國內外循證實踐轉化平臺輸出各種類型的有價值證據。因有價值證據的使用或收集、傳播是社工專業團隊服務與研究能力的強有力證明,因此政府購買服務項目在第三方機構評估過程中應當以此作為服務成效及社會影響力的重要指標,予以賦分,使得高水準社工服務團隊的能力和貢獻得到認可,從而引導循證理念或方法在社會工作專業服務中得到積極嘗試。
就社會工作“以人為本”的服務本質而言,循證社會工作最主要的證據產生于各類服務對象的實際狀況、真實需求及個體差異化的偏好選擇之中。不同研究證據或專業知識及技能的運用均建立在服務對象的實際需求的基礎之上。因此,社會工作服務團隊需要更有耐心地開展背景摸查,進行規范化、可量化的需求調研。在服務目標和服務計劃擬訂并執行的過程中需要更多傾聽服務對象的反饋并及時改進。在成效評估環節,使用定量和定性相結合的手段收集服務有效證據,可使用前后測、基線測量或相關專業化量表協助社會工作者收集服務成效的有關證明,這其中服務對象的參與必不可少,他(她)們可參與測量過程之中,并表達自身對于服務結果的評價和感受。缺少服務對象參與的循證社會工作是不完整的實踐,唯有實驗數據或專家判斷等證據留存,循證社會工作的實踐成效或形成的有價值證據難以取得共識。
循證社會工作自20 世紀90 年代在英國開始系統化發展,盡管在我國也開始設立分支機構,但是循證社會工作作為一種量化優先的研究及服務策略,與我國社會工作發展的本土化需求之間還有距離。循證社會工作的證據交流平臺需要實現本土化演進,才會真正助力國內社會工作實務發展。證據交流平臺的本土化過程需要實現多元主體參與、多元內容呈現,在證據等級有區分的前提下允許低水平證據進入證據交流平臺。我國社會工作服務實踐已發展近20 年,服務領域已從社區服務拓展至各類福利機構、醫院、學校、司法機構、工會、共青團、婦聯等不同領域,因此本土化的證據交流平臺可以專門化服務領域或綜合化的社工專業服務為依托,由高等學校、社會科學研究機構或行業協會單獨或以合作形式發起成立,通過學術會議、行業會議或培訓、工作坊等形式引導社會工作機構或社會工作者關注并參與相關證據平臺相關活動,主動、積極分享有價值證據。專門領域或綜合性證據交流平臺的形成和蓬勃發展,將預示著我國社會工作專業服務進入高水平發展的快車道。
綜上所述,循證社會工作在我國當前社會工作實踐中,對行業而言,能起到保障服務質量、測評服務成效以及傳遞有價值服務經驗的功效,對購買方(或監督方)而言,能起到優化服務購買相關政策及管理方式的功能。在本土實踐中,循證理念可在社會工作服務設計的需求調研過程中的動態數據流采集、服務質量監控等環節有充分運用,這種多環節運用不僅可以對社工團隊的服務設計產生前瞻性指引作用,而且也成為第三方評估機構服務測評的重要依據。與此同時,當前我國社會工作行業發展受到從業者、服務機構、服務對象及學術交流平臺的局限,循證社會工作理念推廣及運用的程度和境外地區相比還有一定距離,再加上社會工作專業服務面臨的是需求個別化和多元化的個人及群體,需要考慮服務過程的差異性,因此在循證本土化過程中,宜把握證據的適度原則,不過分追求量化數據的運用及采納,將社會工作學科的藝術性融入其中。未來實踐可從改善社工職業發展環境、提升服務考核測評的科學性、引導服務對象參與服務過程以及證據交流平臺的廣泛多元化發展等角度推動循證實踐相關意識和舉措的普及。循證社會工作理念和方法正逐漸影響我國社會工作服務開展的過程,“證據為本”將成為社工專業服務設計、執行與評價的主要導向之一。在本土語境下,社會工作者在參考外部最佳證據和自身專業知識與技能時,不能盲從或生搬硬套,將其與服務對象的處境、需求和意向表達相結合,方能做出有關專業服務開展的適宜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