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彩霞,李 樺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陜西楊凌 712100)
推進農業綠色發展是提高我國農業競爭力、實現農業可持續發展的必然路徑。綠色農業是多種親環境技術的集成。目前我國的親環境技術已經比較先進[1],但農戶難以突破傳統種植方式的習慣,實施親環境行為的程度依然不高[2];盡管政府通過激勵政策或管制政策在短期內促使農戶實施了親環境行為,但效果缺乏可持續性[3]。因此,建立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的長效機制是一個亟待解決的問題。
現有文獻關于農戶親環境行為的研究主要從政策支持、土地特征和農戶效益認知等方面分析其對農戶親環境行為的影響,研究發現財政補貼促進了農戶對生物防治技術的采用[3],經營規模對農戶有機肥施用有促進作用[4],社會效益認知和生態效益認知顯著正向影響農戶對綠色生產技術的采納[5]。也有部分學者關注到了環境知識對農戶親環境行為的影響,如研究發現了解過量施肥對環境危害的農戶更傾向于施用有機肥[6],過量施肥危害認知對農戶采用測土配方施肥技術有促進作用[7],對生物農藥防蟲原理的了解有助于農戶施用生物農藥[8];但也有部分研究發現,環境知識對農戶親環境行為影響不顯著,如有研究發現農戶對氮磷鉀不同配方的了解對其采用測土配方施肥技術影響不顯著[9],農戶關于農藥對環境影響的認知對其采納IPM 技術影響不顯著[10],農業污染知識對農戶環境友好技術的采用影響不顯著等[11]。農戶無法實現知行合一,往往是受到了環境能力的制約,即缺乏相應的環境能力[12]。
已有相關研究雖然取得了較為豐碩的成果,但仍存在需完善之處:第一,關于環境知識的測度較為單一,而環境知識具有多樣性,不同類型的知識在引導農戶親環境行為的過程中發揮作用的機理不同[13]。第二,沒有將環境能力作為一個獨立變量進行研究,忽視了環境能力在農戶親環境行為中的作用。第三,沒有將社會規范納入到環境知識與環境能力的分析框架中探討它們之間的關系及作用路徑,而社會規范作為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的重要情景因素,與環境知識、環境能力共同對農戶親環境行為產生影響。基于此,本研究采用秦巴山區茶農的調研數據,在將環境知識分為系統知識、行動知識和效用的基礎上,探討環境知識對農戶親環境行為的直接影響,以及環境知識通過改變環境能力對親環境行為的間接影響,并對社會規范在環境知識、環境能力影響農戶親環境行為關系中的調節效應進行檢驗,以期為提高秦巴山區茶農的親環境行為及政策優化提供參考依據。
環境知識具有多樣性。Frick 等[13]把環境知識分為系統知識、行動知識和效用知識3 類。其中,系統知識是指生態系統如何運行或與環境問題相關的知識,是關于“是什么”的知識;行動知識是指導個體實施具體行動或行為選擇的知識,是關于“如何做”的知識;效用知識是與行為結果相關的知識,是關于“哪種方法更有效”的知識。首先,系統知識豐富的農戶往往持生態價值觀,更能意識到環境污染行為的不利后果,且能將不利后果的避免歸因到親環境行為上,而對不利后果的認知和歸因會激活個人規范,促使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14]。其次,行動知識和效用知識通過提高農戶的感知易用性和感知有用性降低了農戶對親環境行為的接受度。通常來說,農戶親環境行為主要體現在對親環境技術的采用上,農戶是否采用親環境技術,是由感知易用性和感知有用性決定的。農戶對親環境技術感知易用性的判斷依賴于其掌握的行動知識,行動知識越豐富的農戶,其自我效能感越強,越能感知到技術的易用性。農戶對技術感知有用性的判斷主要依靠效用知識,根據保護動機理論,效用知識多的農戶,其應對評估中的反應效能更高,采取親環境的可能性更高[15]。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說:
H1:環境知識直接影響農戶親環境行為。
社會規范是特定社會群體成員共有的行為準則[16],屬于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的外部情景因素。在中國文化背景下,社會規范通過以下3 種途徑影響環境知識與農戶親環境行為之間的聯結關系:第一,信息流動機制。社會網絡為農戶采用農業技術提供了重要的信息支持,當農戶將要采用親環境型技術時,通常會與其所處社會網絡中的親朋好友交流該技術的優缺點,當農戶所處的社會網絡中已形成親環境的社會規范時,不僅可以縮短農戶獲取環境知識的搜尋過程,而且可以降低獲取信息的成本,有利于其實施親環境行為。第二,參照點作用。與群體保持一致是中國人特有的社會規范之一,農戶決策時會將所屬群體的規范視為參照點[17],當農戶所在村莊的其他大部分農戶都實施了親環境行為時,其也傾向于實施親環境行為,因為參考大多數人都遵循的行為規范行動可以使自己的行為更為安全合理;當農戶感到參照群體未實施親環境行為時,即使農戶所掌握的環境知識告訴他應該實施親環境行為,但為了避免與他人行為不一致而受到“懲罰”,就可能發生知識與行為的背離。第三,互動學習機制。親環境技術的學習具有長期性和過程性特征,且效果往往具有不確定性,在親環境氛圍下,農戶間的技術交流不僅有助于農戶在技術采用過程中獲得及時、有效的指導,還有助于積累相應的環境知識,因此社會成員間的互動學習可以促進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18]。基于以上分析,提出如下假說:
H2:社會規范在環境知識與農戶親環境行為的關系中發揮正向調節作用。
環境知識在直接影響農戶親環境行為的同時,還通過改變農戶提高環境能力的積極性、主動性與行動力間接影響其親環境行為。首先,系統知識豐富的農戶更能意識到傳統種植方式對農業生態環境和農產品安全所帶來的危害,使其產生“想做好”的動機,激發其提高環境能力的積極性,效用知識則可以為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提供動力,引發其提高環境能力的主動性。其次,行動知識可以幫助農戶獲取精準的技術采用信息、風險應對信息和資源利用信息,切實增強農戶提高環境能力的行動力,從而使其具備“能做好”的能力。
個人能力作為一種內源性特質,對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有直接影響[19]。技術不會用和收益不確定是制約農戶采用親環境的關鍵因素,環境能力的提升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決農戶親環境行為的后顧之憂,促使其實施親環境行為。首先,高環境能力有助于降低農戶的技術運用不當風險。環境能力強的農戶,對親環境技術的操作規程更為規范,并能及時處理技術采用過程中出現的問題,且善于吸取失敗的教訓和借鑒成功的經驗,從而降低了技術運用不當的風險。其次,高環境能力有助于降低農戶的收益不確定風險。環境能力強的農戶,不僅能獲得更多的產品價格信息[20],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產品價格的信息不對稱性,使采用親環境技術所生產的農產品實現優質優價,而且在遇到自然災害時會盡可能采取多樣化措施以減少作物產量損失[21],從而降低收益不確定的風險。基于以上分析,提出以下假說:
H3:環境知識通過改變農戶環境能力,對親環境行為產生影響。
根據動機-機會-能力模型,個體行為的發生是動機、機會和能力三者相互作用的結果。其中,能力是行為所必須的技能,機會是外部情景因素[22]。當情景因素極為不利或有利時,可能會阻礙或者促進行為的發生,能力對個體行為的影響幾乎為零;當情景因素為中性時,能力與行為的關系最強。這說明,能力與行為之間的關系受到情景因素的調節。社會規范作為無需法律的社會秩序[23],對某一行為越支持,個體感到自己可以掌握的資源越多,預期的阻礙越少,行為能力越強,執行某一行為的可能性就越大。一方面,觀察學習是農戶最主要的社會學習方式[24],親環境的社會規范可以為欲實施親環境行為的農戶提供觀察學習的機會,幫助其積累實踐經驗和替代性經驗;另一方面,社會規范水平高的區域易形成親環境物質投入品供給的規模效應和親環境技術的溢出效應,這有助于降低農戶的行為成本和技術障礙,增強自我效能感。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說:
H4:社會規范在環境能力影響農戶親環境行為實施過程發揮正向調節作用。
綜上所述,構建環境知識、環境能力影響農戶親環境行為的理論框架如圖1 所示。

圖1 研究理論框架
本研究所用數據來自于筆者所在課題組成員于2018 年7 月至8 月在秦巴山區對茶葉種植戶一對一入戶調查所得。秦巴山區是長江最大支流漢水上游的秦嶺大巴山及其毗鄰地區,地跨甘肅、四川、陜西、重慶、河南、湖北6 省市,主體位于陜西省,承擔著南水北調中線工程水源保護、生態多樣性保護、水源涵養、水土保持和三峽庫區生態建設等重大任務,資源開發和環境保護矛盾突出。秦巴山區曾是我國14 個集中連片特困地區之一,茶葉因是“綠水青山”的內生性產業而成為秦巴山區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的支柱產業之一。截止到2018 年年末,秦巴山區的76 個縣(區)中超過65%的縣(區)種植茶葉,茶園面積已達45.02 萬hm2,占全國(未含港澳臺地區。下同)的15.36%[25]。
樣本農戶的選取采用四階段抽樣方法。首先在秦巴山區抽取種植茶葉較為有名的紫陽縣、西鄉縣、南鄭縣、萬源市和青川縣5 個縣(市);其次在所抽取的每個縣(市)中選取茶葉種植面積較大的3個鎮;再次,在所抽取的每個鎮中選取茶葉種植歷史悠久的2 個村莊;最后,在每個村莊中隨機抽取了15~18 戶農戶進行調查。共獲得有效問卷498 份,調查問卷內容包括農戶茶葉種植的親環境行為、環境知識、環境能力、戶主特征及影響農戶茶葉種植的外部環境等。
3.2.1 因變量
親環境行為是指為促進經濟與環境的可持續發展,人們在生產生活中所采用的對生態環境負面影響盡量降低的行為或改善生態環境的行為[26],因此,親環境行為應該包括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兩個維度。根據我國標準GB/Z 26576—2011《茶葉生產技術規范》和NY/T 5018—2015《茶葉生產技術規程》中對茶葉種植日常管理的要求以及調研區域的實際情況,農戶在茶葉種植過程中的親環境行為包括地表覆蓋、施用有機肥、間種綠肥的土壤管理措施,測土平衡施肥、化肥與有機肥配合使用的施肥措施,有害生物綜合治理(IPM)技術、施用無公害農藥、物理除草的病蟲草害防治措施,修剪枝葉還田、農藥包裝物回收的廢棄物處理措施。采用李克特五點法對農戶的親環境行為進行測度,即從不=1,偶爾=2,半數=3,多數=4,總是=5。表1給出了樣本農戶親環境行為的描述性統計。

表1 樣本農戶親環境行為描述性統計
采用因子分析法對農戶親環境行為進行分類。運用主成分法提取公因子,選取最大方差法進行因子旋轉,得到特征根大于1 的兩個公因子。公因子1 的方差貢獻率為37.498%,包含物理除草、測土配方施肥、施用無公害農藥、IPM 技術、農藥包裝物回收,這5 種行為都會導致農藥化肥污染的減少或減輕,屬于減少污染行為。公因子2 的方差貢獻率為25.509%,包含地表覆蓋、種植綠肥、修剪枝葉還田和施用有機肥,這4 種行為通過蓄水保墑、防治水土流失、培肥土壤肥力、改善土壤結構來改善茶葉生長的生態環境,屬于改善環境行為。
3.2.2 核心自變量
核心自變量是系統知識、行動知識和效用知識。系統知識的測量題項來自于洪大用等[27]的中國版環境知識量表中與生態系統較為密切的題項;行動知識的測量題項是依據GB/Z 26576—2011《茶葉生產技術規范》和NY/T 5018—2015《茶葉生產技術規程》的要求設置;效用知識的測量題項是根據茶園實施親環境行為的效用設置。每個問題均設置3 個選項:a.正確;b.錯誤;c.不確定/不知道。若農戶回答正確,則賦值為1;若農戶回答錯誤或選擇“不確定/不知道”,則賦值為0。樣本農戶環境知識的具體測度和描述性統計如表2 所示。

表2 樣本農戶環境知識描述性統計
3.2.3 中介變量與調節變量
中介變量為環境能力。環境能力是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所體現出來的素質,屬于主觀條件,從信息獲取能力、信息處理能力、知識運用能力、應對風險能力、資金投資能力和勞動投入能力6 個方面對農戶的環境能力進行度量。具體測量題項如下:(1)“我很容易就能獲得親環境型茶葉種植的信息和技術”;(2)“我具有辨別農資和技術是否親環境的能力”;(3)“我很容易就學會一種新型的茶葉種植技術”;(4)“我具有解決采用親環境技術種植茶葉過程中所出現問題的能力”;(5)“我有采用親環境方式種植茶葉的資金保障”;(6)“我有采用親環境方式種植茶葉的時間保障”。以上各問題,均采用李克特五點法進行測度,即完全不同意=1,有點不同意=2,不確定/一般=3,比較同意=4,完全同意=5。
調節變量是社會規范。通過咨詢農戶“您感覺您所在村中茶葉種植戶實施親環境行為的情況如何?”這一問題來測度,選項為:a.幾乎沒有;b.較少;c.一般;d.較多;e.很多。
3.2.4 其他控制變量
選取戶主的年齡、受教育程度、種植規模、種植年限、政府補貼、市場收益和地理區位作為控制變量。
表3 給出了中介變量、調節變量和控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表3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3.3.1 環境知識的測度方法
環境知識包含多個測量題項,利用因子分析方法對農戶的環境知識進行綜合測度。首先,進行因子分析法適用性檢驗。結果顯示,系統知識、行動知識和效用知識的KMO 值分別為0.758、0.742和0.728,Bartlett 球形檢驗卡方值分別為417.154(sig.=0.000)、1047.036(sig.=0.000)和1048.549(sig.=0.000),表明系統知識、行動知識和效用知識皆適合進行因子分析。
其次,采用最大方差法進行因子旋轉,選取主成分法提取特征值大于1 的公因子。結果顯示,系統知識的累積方差貢獻率為56.567%,特征值大于1 的公因子為1 個。行動知識的累積方差貢獻率為64.213%,特征值大于1 的公因子為2 個,其中公因子1 的方差貢獻為率41.219 %,包含K21、K22、K26和K27的4 個測量題項,因該類測量題項與農戶減量施肥施藥有關,故將其命名為“減量施肥施藥知識”;公因子2 的方差貢獻率為22.994%,包含K23、K24和K25的3 個測量題項,該類測量題項與土地資源利用、廢棄物回收利用與有關,故將其命名為“資源利用與回收知識”。效用知識的累積方差貢獻率為63.986 %,特征值大于1 的公因子有2 個,其中,公因子1 的方差貢獻率為41.328%,包含K31和K32兩個測量題項,這兩個測量題項與提高茶園的經濟效益有關,故將其命名為“經濟效用知識”;公因子2 的方差貢獻率為22.658%,包含K33、K34、K35、K36和K37的5 個測量題項,該類測量題項與減少污染、改善生態環境有關,故將其命名為“生態效用知識”。
最后,以各因子的方差貢獻率為權重,計算農戶的系統知識、行動知識和效用知識得分。具體公式如下:

3.3.2 中介效應與調節效應的檢驗方法
檢驗中介作用與調節效應的方法主要有逐步回歸法和Bootstrap 法兩種。與逐步回歸法相比,Bootstrap 法具有以下兩點優勢:一是在同一個模型分析調節變量在不同水平下的中介作用,避免了可能造成的數據遺漏;二是通過直接檢驗中介變量的系數是否顯著來檢驗中介效應,而不以自變量對因變量直接影響是否顯著作為中介作用的前提條件,可以有效避免“遮蔽效應”對檢驗結果的影響[28]。因此采用Bootstrap 法對環境知識影響農戶親環境行為過程中環境能力的中介作用和社會規范的調節效應進行檢驗。具體的概念模型如下:

式(4)~(6)式中:X為農戶的環境知識,包括系統知識、行動知識和效用知識;Y為農戶的親環境行為,包括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M為農戶的環境能力;V為社會規范;a、b、c為待估參數;μ為隨機誤差項 。
采用Preacher 等[28]提出的基于Bootstrap 的有調節的中介作用檢驗方法對圖1 中各變量之間的關系進行檢驗,對檢驗結果是根據95%的置信區間是否包含“0”來判斷,置信區間共有3 種情況:一是置信區間下限取值為負、上限取值為正,影響不顯著;二是置信區間下限和上限取值均為正,影響顯著且為正向;三是置信區間下限和上限取值均為負,影響顯著且為負向。檢驗結果如表4 所示,系統知識、行動知識和效用知識對農戶減少污染行為均有顯著的正向直接影響,也就是說,不論是系統知識還是行動知識與效用知識,農戶的環境知識越豐富,農戶實施減少污染環境行為的程度越高。因此,H1在農戶減少污染行為上得到證實。其中,行動知識和效用知識對農戶改善環境行為有顯著的正向直接影響,系統知識對農戶改善環境行為的影響不顯著。在調查中發現,大多數農戶意識到了過量施用化肥會造成土壤板結,知道應該采取測土配方施肥技術,但不清楚間種綠肥和地表覆蓋對于改良土壤的作用。因此,H2在農戶改善環境行為上得到部分證實。

表4 環境知識影響農戶親環境行為的直接作用檢驗
在提供調節效應直接檢驗結果的基礎上,進一步將調節變量按照(均值+標準差)、均值和(均值+標準差)分為低、中和高3 組,提供不同組別下核心變量對因變量的影響,結果如表5 所示。具體分析如下:

表5 社會規范在環境知識影響農戶親環境行為關系中的調節效應檢驗

表5 (續)
(1)社會規范在系統知識與農戶減少污染行為的關系中存在顯著的正向調節效應。也就是說,在社會規范水平較高時,系統知識豐富的農,實施減少污染行為的程度較高。減少污染行為具有利他主義特點,農戶直接從這一行為中獲利較少,但農業污染引起的生態環境改善需要農戶集體行動才能產生較好的效果。在行為存在成本壓力時,農戶只有在相信其他人已經做了各自應當公平分攤的那一份時,自己才會行動[29],因此在社會規范水平較高時,農戶接收到了其他人行動的信號,責任感會促使其也采取相應的行動。系統知識對農戶環境改善行為的直接影響不顯著,故不需要檢驗調節效應。
(2)社會規范在行動知識與農戶減少污染行為、行動知識與農戶改善環境行為的關系中都存在顯著的正向調節效應。即在社會規范水平較高時,行動知識豐富的農戶實施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的程度都較高。原因是,農戶普遍具有按照大多數人行為行事的從眾心”,環境友好的社會規范為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奠定了心理基礎;另外,農戶處于社會規范水平較高的環境時,社會規范的信息流行機制和互助學習機制使得農戶的行動知識水平得以提升,自動清除了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的技術障礙。
(3)社會規范在效用知識與農戶減少污染行為、效用知識與農戶改善環境行為的關系中調節效應均不顯著。也就是說,不管農戶周圍其他村民實施環境友好水平的高與低,效用知識都會有助于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原因是,效用知識包括經濟效用知識和生態效用知識,經濟效用知識對農戶提高茶葉產量和品質的影響比較直接,生態效用知識是幫助農戶改善茶葉的生長環境來提高茶葉產量和品質,經濟效益的顯現可能需要較長的時間,但最終也會提高經濟效益,農戶是“理性經濟”人,因而效用知識豐富的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的程度越高。
綜上所述,H2在農戶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上都得到部分驗證。
由中介作用檢驗結果(見表6)可知,在系統知識影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和環境改善行為的過程中,環境能力的中介作用均不顯著,可能的原因是系統知識過于籠統,無法有效指導農戶去提高哪一方面的環境能力。

表6 中介作用和調節效應檢驗結果

表6 (續)
環境能力在行動知識影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的過程中發揮著中介作用,即行動知識水平會促使農戶提高實施行為須具備的環境能力,伴隨著環境能力的提高,行為實施的障礙隨之減小,農戶減少污染行為和環境改善行為得以實施;反之,農戶行動知識缺乏,環境能力差,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均無法實施。結果表明,“如何做”的知識會驅動農戶提高“能做成”的能力,進而使其預期目標得以實現。
在效用知識影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的過程中,環境能力的中介作用因農戶所處的社會規范的環境而有所差異。環境能力的中介作用在社會規范水平低值組顯著,而在中值組和高值組不顯著。造成這一結果的原因是環境能力有助于農戶實現茶葉的優質優價,在社會規范水平較低時,“物以稀為貴”,環境能力的優質結果在產品優價上能到回饋;相反,在社會規范水平較高時,環境能力的優勢可能無法在價格上得到回饋。
環境能力在效用知識影響農戶改善環境行為的過程中介作用不顯著。原因是,農戶具有兼業性,兼業程度低的農戶在經濟上對茶葉種植的依賴度高,兼業程度高的農戶對茶葉種植期望收益低,而環境改善行為屬于生態性投入行為,具有勞動投入多、風險低、見效慢的特征[30],兼業程度高的農戶即使效用知識水平高,出于務工經濟利益的比較優勢也不愿意投入精力實施環境改善行為,因此,農戶的分化特征導致環境能力在效用知識影響農戶改善環境行為過程中的中介作用不顯著。
綜上所述,H3在農戶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上都得到部分驗證。
由表6 可知,環境能力在行動知識影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過程中的中介系數隨著社會規范水平的提高逐漸增加,且系數差異率在5%的水平上顯著,表明社會規范對農戶的環境能力有顯著的正向調節效應。當社會規范水平較高時,農戶對減少污染的相關技術和物質需求(比如無公害農藥、測土配方施肥、物理防治病蟲害的物質)已形成規模效應,供給主體提供的服務更加專業化,這不僅降低了農戶減少污染行為的技術障礙、資金成本和搜尋成本,而且增加了行為的便利性,農戶的環境能力得以提升,親環境行為得以實施。
環境能力在效用知識影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過程中的中介作用,在社會規范的低值組顯著,在中值組和高值組不顯著,說明社會規范對環境能力的調節效應顯著。在調研中發現,農戶所處村莊的社會規范水平較高時,往往是當地政府致力于打造當地茶葉的綠色品質,不僅采取多種方式向農戶宣傳效用知識,促使農戶從主觀上產生想要提高環境能力的動機,而且客觀上從補貼政策、信息支持等幫助農戶提高環境能力,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成為一種必然的選擇;社會規范水平較低時,農戶不僅無法獲得替代性經驗,行為心理障礙較高,而且由于無法形成規模優勢,導致親環境型的物質投入成本較高,較低的社會規范提高了農戶環境能力的門檻,制約其無法實施減少污染行為。
隨著社會規范水平的提高,環境能力在行動知識影響農戶環境改善行為過程中的中介作用不斷增加,且系數差異率在10%的水平上顯著,表明社會規范對農戶環境能力有顯著的正向調節效應。在調研中發現,農戶種植的茶葉主要是賣給當地的茶廠,輻射范圍較大的茶廠通常與農戶提前簽訂銷售合同,合同中規定了較為嚴格的茶葉收購標準和時間,為履行合同,農戶需采用可以促使茶樹新梢生長高峰提前的地表覆蓋技術和施用有機肥,甚至有茶廠以優惠價格向簽訂合同農戶提供已修剪的大枝條粉碎服務,以有利于農戶進行枝葉還田。茶廠的行為帶動了社會規范水平的提高,農戶即使沒有與收購商簽訂銷售合同,身處社會規范水平高的氛圍里耳濡目染,環境能力也會潛移默化地得到提高,改善環境行為得以實施。
環境能力在系統知識與減少污染行為、系統知識與環境改善行為、效用知識與環境改善行為過程中的中介作用均不顯著,故不需要檢驗社會規范在上述關系中的調節效應。
綜上所述,H4在農戶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上都得到部分驗證。
由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見表7)可知,種植年限對農戶改善環境行為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表明種植茶葉年限越長的農戶,其實施改善環境行為的程度更高。種植規模對農戶減少污染行為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表明茶葉種植規模越大的農戶采取減少污染行為的措施更多。政府補貼和市場收益對農戶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均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表明補貼政策和市場激勵都是促使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的重要推動力。

表7 控制變量回歸系數

表7 (續)
本研究運用秦巴山區茶農的調查數據,利用Bootstrap 有中介的調節效應檢驗方法,在考慮環境能力中介作用和社會規范調節效應的基礎上,對異質性環境知識影響農戶親環境行為的路徑進行了檢驗,得出以下研究結論:
第一,行動知識、效用知識正向直接影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而系統知識僅對農戶減少污染行為有顯著的正向直接影響。
第二,社會規范在系統知識直接影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過程中、在行動知識直接影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過程中都有顯著的正向調節效應,而在效用知識直接影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和環境改善行為過程中調節效應不顯著。也就是說,在環境友好水平較高的社會規范氛圍下,不論是系統知識豐富的農戶還是行動知識豐富的農戶,實施減少污染行為的程度都較高,但只有行動知識豐富的農戶實施改善環境行為的程度較高;無論社會規范的環境友好水平的高與低,效用知識豐富的農戶實施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的程度均較高。
第三,環境能力在行動知識影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過程中發揮中介作用,在效用知識影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的過程中僅在社會規范水平較低時中介作用顯著。即行動知識會驅動農戶提高環境能力來實施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而效用知識僅在社會規范水平較低時驅動農戶提高環境能力以實施污染減少行為。
第四,社會規范在行動知識通過環境能力影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過程中的調節效應為正,但在效用知識通過環境能力影響農戶減少污染行為過程中的調節效應為負。即社會規范水平較高時,行動知識豐富的農戶通常環境能力較高,實施減少污染行為和改善環境行為的程度較高;社會規范水平較低時,效用知識豐富的農戶更有動力提高自己的環境能力以實施污染減少行為。
根據以上研究結論,要促使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建議從以下三方面著手:一是系統提高農戶的環境知識水平。在對農戶進行環境教育時,不僅需要告訴農戶傳統種植技術對生態環境造成損害的系統知識,更需要告訴農戶怎么做的行動知識和哪種方式更有效的效用知識。二是全面提高農戶的環境能力。不僅要搭建一個茶葉種植專家與農戶的信息交流平臺,為農戶提供精準的環境友好種植技術,而且需要建立一個隨時為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排憂解難的組織,以確保農戶在技術采用過程中可以得到及時有效的指導;另外,還需對環境友好型技術和物質給予補貼,以降低農戶實施親環境行為的資金成本。三是努力塑造親環境的社會規范。通過對茶葉種植示范戶進行適當的獎勵和表彰,樹立起親環境的方向標,同時可以組建若干茶葉種植技術學習小組,讓示范戶擔任小組領導,推動小組內與小組間的相互交流、學習與競爭,逐步塑造綠色生產、生態文明的親環境型社會規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