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警察偵探違背職責之觀察

劉 雷 劉治呈

清末民初之際，西學東漸，對中國社會造成了巨大沖擊。假若社會穩定，也無須警察偵探的出現，可社會動蕩，此時犯罪案件因西方先進科技傳入而更難被警察破獲，中國傳統破案方法及理論已顯示出滯后性，通過西方科學的偵探方法（指紋探測法、DNA 鑒定法等）可以一定程度上減少犯罪案件的產生。因而社會產生了對偵探的需求，可在警局內的警察偵探常有違背職責的現象，這與設置警察偵探的初衷大相徑庭。

一、警察偵探的來源

“偵探，就是偵查探求的意思。”[1]民國時期偵探種類眾多。例如，明偵探、暗偵探、刑事偵探、政治偵探等，劉紫菀就偵探學識的性質,將偵探分為“國際偵探、軍事偵探、政治偵探、社會偵探、私家偵探、法警偵探”[2]六類。其中細劃分出來的法警偵探，即特指刑事偵探，它是各種官廳機關所附帶而設者，相較而言更普遍且公開，按其任務及工作形式分為“司法偵探、警備偵探、警察偵探”[3]。就警察偵探而論，即是偵查秘密、緝捕罪犯的一種專門職務。其實，中國不同時期的“警察”即是充當國家監督民眾的偵探，警察偵探在古代雖然沒有形成特定的名稱，但是具有偵探性質的職官卻能探尋到：“偵查者，亦稱偵探，司法警察之要務也，我國警察之權輿，厥制於遂古，周禮曰司隸，掌憲市之禁令，是即維持秩序之行政警察也，秦時之鄉亭游徼，漢代之執金吾等，即司法警察之初步。”[4]這里提及的周代司隸以及后代為緝捕盜賊而設置的官職，均具備偵探性質的意味。

偵探職業始于清末新政，雖名偵探，但成員多系舊時捕快。新政要求將原有各營嚴行裁汰，精選若干，分為常備、續備、巡警等軍。此令一出，各地裁撤綠營，編練巡警，現代化警察制度由此開始起步。與之并行的是，偵探制度也步入正軌。加快偵探制度的發展還有一件大事，它起到了催化劑的作用，載澤、徐世昌等人于1905 年受命出洋考察，但在出發時，卻遭到革命黨人的刺殺，此事使清政府愈發感到巡警部門以及偵查民間情報的重要性。于是在同年10 月設立巡警部，以推進停滯不前的中國警政改革，專門偵查組織也隨之建立。

此時警察偵探機構大多數是采取集中制度的，例如，京師警察廳是警察偵探的總機關，聽令于司法處長，它設有偵緝隊，后改為偵緝處，至各地也有稱偵探隊的。警察偵探隊伍中的探員、探警相當于巡長、巡警，待遇上也略優。從1905—1906 年，偵探專業由量變到質變累積的這段轉型期內，清政府扮演了關鍵的角色。

二、警察偵探的職責

清末民初偵探可略分為警探與私探，二者職責差異很大。從服務對象的角度來看，警察偵探主要服務于國家，維護社會公眾的利益，它從政府部門獲取資金，享有法律賦予它的偵查權力。各地警察偵探負責的具體事務可能有所差別，但主要宗旨是為了保境安民，時人稱：“偵探之職務，專為保障人民之生命財產而設，不得托故招搖及有不正確之報告轉滋紛擾，偵探探訪事件之范圍:偵查土匪游勇盜賊的蹤跡、私售私吸鴉片、演唱花鼓淫戲、私藏軍火、敲詐平民、侵礙河道。”[5]可以看出，警察偵探的任務其實復雜多樣。警察偵探盡職守則者，即當為其應為，不至越職或曠職，警察偵探工作則更須注意其守職，如曠職則尸位素餐，便成為了國家的蟊賊，如越職則越俎代庖，將發生工作上的障礙。但凡是一種工作，都有其工作范圍之所在。警察偵探應當時常鍛煉自己的業務能力，例如人相學（快速記憶犯罪嫌疑人樣貌）、地理學（掌握行動地點的地理地勢地貌）、言語學（熟悉偵探之間的暗號）、法醫學（判斷死者的死因）以及實戰中的武器運用能力等等。只有這樣，才能在實戰中得以發揮自己的能力，達到完成任務的目標。

與警察偵探相比，私人偵探主要服務于個人或私人團體，它維護私人的利益，從雇主獲取雇傭資金。劉紫菀的《偵探學術新編》也曾記載：“私家偵探，即個人偵探，為大公司銀行或富貴之家所雇傭者，其去留完全在私人之手，而其服務之責任，專在保護公司、銀行或個人，其捕獲人犯時，須先呈請政府核準。”[6]可以看出，私家偵探受到的約束相對較少，而其服務之責任及服務對象相較而言更為固定且明確，其捕獲人犯時，須先呈請政府核準，或者是有確鑿的證據。

三、警察偵探違背職責之亂象

1. 陷害百姓。“君子之道，莫大乎以忠誠為天下倡。”[7]忠誠為偵探工作必須所必備。而所謂忠誠，則指對我方以誠實態度并盡忠服務的意義。若以忠實為普遍約束條件，則警察偵探應該做到不向敵人告密、不被敵人收買，對待工作需要懷著誠懇的態度，不以權謀私，不欺瞞上級。《時報》曾經記載：“前日有江蘇水警第二廳第一專署偵探，李虎臣即混名抖亂阿虎者帶領伙伴六七人在民國路某茶肆，見有素識之畢良身穿畢服在彼喝茶，即指為搶劫金山縣境呂巷鎮某典巨賊之盜黨，意圖領解至西鄉閔行鎮，以途經警署并未知照適被警廳偵探朱順泉王志臣等所見，立即上前詢問，言語支吾，遂即拘解警廳，由偵緝隊隊長問，始知誣良為盜。”[8]李虎臣等人違背對待偵探工作應忠誠之原則，并加害于路人最終被發現查辦。由此可見，警察偵探若無忠實誠懇之心，于上對不起國家的委托，于下辜負了人民的信任，必定不會被社會接受，同時會動搖政府的統治威信。在清末民初之際，警察偵探誘人犯法以邀功的，文致罪狀使無辜的人民落入圈套的，以及種種誣陷事件的，屢見不鮮，趙志嘉曾言：“不守職責的偵探，乃多捕風捉影之事，始則捏造謠言，虛作報告，以聳人聽聞，繼更偽造證據，任意羅織，以圖獎勵。”[9]如果像上述的事情任由其發展下去，這也就無怪警察偵探為世詬病了。《新聞報》曾載：“滬警廳裁員之后，水警廳又有取締偵探之議，杜騷亂而安馴良其用心可欽矣，上有好者，下必有甚。蓋必為上者有急功喜利之心，而后犴胥猾吏乃得以因緣為利。”[10]警察偵探為民間造成了許多困擾，上海政府甚至都有取締偵探之意，由此觀之在當時規范及樹立警察偵探職業道德急不可待。

2.貪污腐化。諸職責中廉潔雖非第一信條，但也十分重要。警察偵探若做到公正廉潔，則可以消弭禍患于無形。例如，遇到有人犯罪時，即當加以制止。而不軌的偵探，不但不加制止，更從而引誘，然后逮捕邀功。因此，公正廉潔是警察偵探職責中必不可少的。當有人想送金銀美玉賄賂時，警察偵探應斷然拒絕。自己也不可行敲詐營私之事。《時報》曾報道：“滬防全軍司令部偵探顧其昌與陳錦章，近向林阿三之妻，以被盜牽涉一案，詐騙錢洋事，發稟奉李統領飭傳訊究間，顧聞風潛逃無蹤跡，陳則押究在案，茲除陳錦章交保候核外，緣顧攜帶偵探執照潛逃在外，仍恐招搖不法情事，昨奉令將顧其昌緝拿解案訊辦。”[11]兩位偵探面對受害人被詐騙的案情時不但沒有迅速追查線索，反而對受害人加以敲詐勒索，這使得犯罪者獲得更多逃竄時間，給破案增加了難度，更使得受害人雪上加霜，可見警察偵探不遵循廉潔的職責要求對社會造成的危害有多惡劣。

3.誘拐民女。警察偵探既不可貪污斂財，也不可好色。《時報》中曾載一名警察偵探不守職的案例：“郁寶如偕其女阿三，向在絲廠做工，自幼許自朱姓，定于今年四月間迎娶。新正八日出外不歸，四尋無著。訪聞，阿三近與巡警察局偵探楊玉標婭識”[12]。楊玉標好色并利用職位之便將阿三帶回家中，這使得阿三家人苦尋其女而不得果，阿三家人選擇報案。警察偵探不遵循職責要求，使得平民百姓深受其害。

四、警察偵探違背職責的影響

首先，真警察偵探違背職責會導致假警察偵探的出現。隨著警察偵探在市面上有了更多不軌行為，致使一些小人鉆了空子，冒充警察偵探，騙取錢財。《新聞報》就曾報道過一則內容為“假冒道轅偵探，向新北門內銅作主拆稍洋元之流氓張全全。奉滬道蔡觀察諭飭偵探拿解在案，茲經該探等查得，張現已化名，曾在一路三四兩區充當偵探，現已聞風逃避，請巡警總局查拿解究”的消息[13]。假偵探的出現是官僚體制腐敗亂象的表現，人民被訛詐時敢怒不敢言，最后即使出現真的警察偵探也不會贏得民眾的信任。

其次，警察偵探活動極其隱蔽，他們常常偽裝自己的身份進行偵查或破案，這無形當中使得社會存在一種破壞秩序的暗流。雖然警察偵探在當時是頒發執照的，但執照配發管理并不嚴格，且執照的出示有很大的自主性，有時勘察民宅或調查政府機構需要出示執照，有時為了偵查情報混入敵中，便不出示執照。這種出示執照的自主性使警察偵探的真假性不易被常人分辨，冒充偵探的人可以加以利用，以偵探職權之便行敲詐勒索之事。《新聞報》曾載一則偵探敲詐的新聞：“周新怡投捕房報，房客涂大寶子被閘北偵探張福明、俞惠有等拘去，復向小的案詐洋十元，捕頭立派包探張子卿，查明將張、俞拘入捕房，據供新充偵探，未領執照。”[14]兩個未領執照的新偵探以職位便利去詐騙平民的錢財，若是以后有了執照，想必其敲詐勒索的行為更會有恃無恐，這樣勢必會破壞社會秩序。

再次，警察偵探違背職責會破壞人民對政府的信任感。警察偵探行動隱蔽，且行動更為自主，其權力容易在實際運作中放大。試想警察偵探欲達到職務目的，一定會做到知己知彼，這樣就會產生交際過于雜濫，手段相對機詐，如若沒有道德作為約束，警察偵探經常出沒一些市井之地，如賭場、妓院等，很容易沾染惡劣的行為習慣，這樣逐漸會演變成罪犯，人民對政府也就會失去信心。這也是趙志嘉所說的偵探的兩面性：“吾之面目，雖有時而變，吾之心終無或變。”[15]

總之，警察偵探違背職責對社會的影響是十分嚴重的。清末民初的報道中屢現警察偵探違背職責事件，只有找到其中誘因，才能深刻理解報紙與負面素材的互動關系，以及當時警察偵探對社會造成的惡劣影響。

分析原因時，既要承認報紙過多報道警察偵探的負面新聞，也要承認，警察偵探自身確有違背職責之實。警探自身人性腐化、偵探獎勵機制不公平、官場的貪污腐敗等等也都促使警察偵探違背職責。在了解以上警探違背職責原因的同時，也要探析出其違背職責的根源，即在于中國近代偵探制度轉型的不徹底。清末新政時期開始的這場偵探制度轉型，從改革的地域范圍上看，偵探制度同任何制度的改革一樣，波及范圍僅限于大市鎮。從改革的執行人角度看，雖然清政府和此后的民國政府均對偵探制度進行了調整，但他們大都將偵探視為維護自己統治的工具。從改革的指導理念看，清末偵探制度是在西方現代偵查制度理念的指導下進行本土化的改良和移植，但是當偵探制度在中國實行時，遇到了官僚體制或不一樣的社會環境壓力時，西方那種帶有權力節制和權利保障的法制核心性遭到重創，清末時期的偵探制度也因此發展畸形。這些都是造成清末民初之際，民間時有警察偵探違背職責現象出現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