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花

★李天芳

初夏，陜北高原上的洋槐花開了。延安城充滿濃郁的花香。

一天，我步行來到嘉陵山下的樹林里。這里長滿了高大、粗壯的洋槐樹，遠遠看去，整個林子的樹冠上仿佛堆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這是一個幽靜的去處。當我走進林子的時候，發現這里原來是個異常繁忙的世界。林中的空地被一個個養蜂箱占著，被蜜蜂團團圍住。蜂兒就在眼前、耳邊環繞，讓人不敢向前跨步。

“不要怕，它們正忙著呢，顧不得蜇（zhē）你。”說話的是一個養蜂工，中年漢子，眉宇開朗。他蹲在地上整理蜂箱，把一面一面的蜂篦（bì）拿出來，仔細地看過，又一面一面地裝進去。那些竹篦上密密麻麻地爬滿了蜂，有些還不斷在他的手、臉周圍飛上飛下，果真不見蜇人。

養蜂工干著手里的活兒，低聲慢語地對我說：“這動物和人一樣，最有覺悟。一趕上花時，就沒命地干活。花開不斷，蜜也就采個不停，直到累死。最繁忙的采花季節，一只工蜂頂多只能活五十來天。它那短短的一生，喘口氣都舍不得，哪有工夫蜇人啊！”

林子深處，在靠近河岸的地方，還有另外好些個養蜂隊。我以為他們都是延安近郊的，一打聽，才知道都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到延安河邊的。

養蜂工指著林子的盡頭說：“那邊是寧夏的、青海的，還有內蒙古的，我們是從黃河對岸呂梁山區來的。”

我驚訝了：“養蜂為什么要千里迢（tiáo）迢跑這么多的路？”他微笑著回答：“為了趕花呀，有花才有蜜。我們到延安來，專門趕采槐花蜜。”

聽了養蜂人的這番話，我不由得關切地問道：“等到槐花謝了，你們該回家好好休息了吧？”

“不，”養蜂工回答說，“我們也和蜂兒一樣，一年四季極少在窩里停，天南海北，哪里花開就往哪里趕。再過些日子，這里的花落了，我們朝北邊走，走榆林地區綏（suí）米一帶，趕上那里的紫苜蓿（mùxu）花開。然后，轉回我們的家鄉，那里的荊條花開得金光燦燦，采來的蜜也和金子一般。到七八月，又跑到三邊一帶，那邊粉紅的蕎（qiáo）麥花開得很盛，蜂兒痛痛快快地采啊，直到涼秋——”

“那時該回家歇息了吧？”趁著他停頓的空兒，我插嘴問道。

“不，回到家鄉，讓辛苦一年的蜜蜂養息養息。可蜂歇下，人不能歇，人要做好出遠門的準備。到了臘月，我們又該起程，趕到大西南的巴山蜀水，已是春節的時候。陜北的麥苗還壓在冰雪底下，四川盆地的油菜花已經開了。等那里的油菜花開過，八百里秦川的油菜花又黃了。關中平原的油菜花一落，我們就折回延安，不遲不早，正好趕上采槐花蜜。”

我入神地聽著養蜂人的話，暗暗地驚奇：原來養蜂人的生活竟是這樣的艱辛，而又這樣的充滿詩情畫意！

養蜂人好像要結束談話似的說：“我們養蜂人，逢年過節也難得家人團聚。為啥來著？咱得馬不停蹄地往花開的地方趕，唯恐誤了花時。干上這路活兒，只能人趕花，不能讓花等人！”

說完，他彎腰走進帳篷，扛起一卷油布朝林子深處走去。

思考：

文中養蜂人說：“干上這路活兒，只能人趕花，不能讓花等人！”說說你對這句話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