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腳下的選擇

文／史友壬

選好廠址，一座現代化的石油化工廠落子烏魯木齊鐵廠溝。

●天山腳下的烏魯木齊石化廠。

新疆石油資源豐富。20世紀70年代，克拉瑪依油田每年生產原油三四百萬噸，但沒有一座現代化的石化廠。豐富的石油資源當地不能充分利用，國家每年要投巨額資金和運力，由新疆往外運原油，向內運需要的石油產品。

從共和國到新疆維吾爾自治區的決策者們把思想聚焦點不約而同地凝在了一處，在烏魯木齊建一個石油化工廠。完成這個光榮而艱巨任務的第一步——選廠址，歷史地落在了秦峰和田玉慶兩個選擇廠址小組正、副組長的肩上。

使命

1972年盛夏，天山腳下，一輛老舊的五一嘎斯汽車，載著原新疆石油管理局局長秦峰和他的老部下田玉慶，在溝溝壑壑中間不辭艱辛、不知疲倦地顛來顛去。此刻他們肩負著一項使命，一個全疆人民對未來繁榮富強的熱望和囑托，要他們找出一塊適合的寶地，建一座大型石油化工廠，讓現代物質文明來擁抱古老的天山，為新疆人民造福。

他們從南山、西山、東戈壁到大草灘、北沙窩，或坐車，或步行。出狐狼成群的“狐狼溝”，牦牛黃羊亂跑的牛毛溝，入遍布尖石的“石楞子溝”。用他們那雙飽經滄桑、明察秋毫的慧眼，從地形地貌、開闊度，到地質結構，如同當年選地形要伏兵布陣打仗一樣，認真、細致地審視、丈量、比較，綜合分析研究著每一溝、每一壑的地理條件，最后他們駐足于鐵廠溝，舊稱古牧地。

“我看這地方行。”經過一番審慎觀察研究，田玉慶先開了口，對秦峰說，洋溢著一臉的興奮。

“哦，說說看，這地方如何行法？”秦峰似乎有意要考考老部下的眼力，便不動聲色、故作鎮靜地問。實際上在他心里已為眼前這塊地方暗暗叫好了。

“首先面積寬闊，……其次方位優越，地處天山東段博格達峰北麓，距米泉縣城2公里，距烏魯木齊市約25公里。第三……”

“不要說了，我沒意見，就暫定在這里吧。”秦峰打斷田玉慶的話，斷然地說，“我們這就回去匯報，抓緊時間，組織力量，對其地質、水文等方面進行深入調查。”

“是該抓緊時間了，一項工程搞了一年多，花了幾百萬，竟然連個地方還未定下來，也就是我們……窮慷慨得起。”回來的路上，田玉慶的思想被秦峰的一句話觸動，回想他這次來參與建廠的經歷，不僅有些憤憤然。

熱望

本來眼下他們為之尋址的大型石油化工廠建設，在1970年初就定準了。可是在政治發燒的情況下，工程指揮大權被只有政治熱情，缺乏科學頭腦的少數人握著。田玉慶、段振廷等，盡管他們都是老石油了，有經驗，并分別是生產組組長、工程副指揮，但實際上，他們說話沒人聽。掌著實權的人，根據“備戰備荒”形勢，一句話就把這座現代化大工廠廠址拍在了天山峽谷深處一個名叫祁家溝的地方。

祁家溝是啥地方，溝面狹長，最寬處不足千米，窄處僅三四十米，無水，無法筑鐵路，廠子即使能建成，開工生產油品也將很困難。

“我們中國的煉油廠靠什么？靠革命路線，靠指揮用的沙盤。”面對如此地理條件，任你多少理，誰建議，握著指揮實權的指揮者都以不容質疑的口氣說。他們冒著嚴寒，滿懷豪情，1970年12月21日，把人和設備帶上了山，以“馬燈吊線，拋石定位，煙囪爬山”的快捷方式，1971年1月開工了。故而工程獲得711這個數碼代號。

開工過程中，副指揮段振廷看不下去無視科學的蠻干，想對這個未來的工廠負責，跟在指揮后頭，不斷地就缺水、溝窄、設備大、擺放困難等問題，提建議。到了8月份，指揮終于忍受不了這個副指揮的嘮叨，道：“你回克拉瑪依吧，明天就去報到。”

明白、冷靜的頭腦被趕走了。工程在政治熱忱有余，科學不足的頭腦鼓動下繼續……

如煙往事此刻在田玉慶的大腦屏幕上不停地映現。

“玉慶，想啥哩？”坐在旁邊的秦峰見愛說愛笑的田玉慶半天無話，關切地問道。

“我在想是否真有天意這一說。”田玉慶睜開瞇了半天的眼睛，看著秦峰，“還記得深冬那場大雪嗎？虧得有那場大雪，把你這位巡查大員堵在祁家溝的地窩子里脫不了身，使山溝狹窄問題暴露，才讓狂熱蠻干的頭腦冷靜下來，正視問題，聽進意見，有了重新決定這項工程命運的機會。”田玉慶略停頓了一下又說：“事后我常在想，大概真有天意這一說吧，要不那場大雪怎么早也不下，晚也不下，偏偏要等你去了才下呢。這還不叫天助？有錯不改，真的會惹怒天地，天地不容的。”

“大雪堵了我們，那不過是個巧合，僅僅為解決問題開了個頭。”田玉慶一番話，讓秦峰好笑了一陣子，之后他對田玉慶說：“知道嗎，真正讓發熱頭腦冷靜下來的，還是你田玉慶對祁家溝問題有理有據的透徹分析。”

良策

“文革”靠邊站，“解放”后恢復工作的原新疆石油管理局工會主席田玉慶，調到這里任生產組組長，分工他負責找水工作。他帶著水文組的人，翻山越嶺，跑遍了博格達峰南側的每一條溝，東邊一直考察到60公里之外的白水河。認真的工作，使他在群眾中獲得了“水龍王”的美譽。

生性耿直的田玉慶置身于工程建設之中，對其荒唐決策，他心里清清楚楚。但是，從副指揮段振廷身上，他看清了發熱發燒的頭腦不容說話。段振廷都被調走了，他說話又能頂什么，只好把嘴閉上，把想說的話壓在心里，等待時機，伺機傾述。細致的調查研究，為他找到了充足的選址憑據。他選擇了那場大雪過后的有利時機。

“建廠祁家溝，首先水落實不了。即使解決了用水，也解決不了排水。”田玉慶不慌不忙，侃侃而談，“排出來的水會污染下游人民群眾飲水水源，危害生態環境。廠區狹窄，氣候惡劣，生產生活都不能保證，因此我建議另擇廠址。”理明據足、擲地有聲的建議，讓發熱發燒的頭腦聽得汗顏。呆了好一會，才說了句“老同志看問題就是尖銳”。田玉慶不失時機地抓住這個說話機會，進一步向上級有關領導陳述他的建議，終于促成了另選廠址的決策。

據秦峰和田玉慶的勘察，1973年，要建的烏魯木齊石油化工廠新廠址被初步確定在了鐵廠溝。7月26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革委會批準成立了烏魯木齊石油化工廠籌建處，并規定了具體的工作任務：調查地質情況，拿出第一手資料；編制選廠報告；組織工程設計，盡快上報審批；拆除搬遷祁家溝已安裝的設備，做好前期工作，為工程建設做好充分準備。

不唯上 只唯實

選址籌建猶如拓荒工作。拓荒工作不但需要知識和嚴謹細致、吃苦耐勞的精神，更要有不被形勢左右的冷靜頭腦。國家需要，新疆需要，生產建設需要，人民生活需要，戰備也需要，建一個夠規模的現代化石油化工廠，要有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的勇氣，敢于發表自己的意見和見解，出智慧，動腦筋，獻良策。唯如此，才能接近和符合客觀實際，解決生產建設中的疑難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