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婷婷 趙美玲
摘 要:社會治理現代化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內容。當前我國社會矛盾呈現出與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進程相一致的階段性特點。社會結構復雜化、社會需求擴大化、社會風險疊加化、互聯網技術普及化等因素促成了多元化的社會矛盾,一定程度上制約了社會治理現代化的進程。在社會治理現代化視域下,探尋預防化解社會矛盾的多維路徑,有助于實現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共同體目標。
關鍵詞:社會治理;社會治理現代化;社會矛盾
中圖分類號:C9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21)12-0070-07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參政黨自身建設特殊性研究”(18AZD017);天津市關于“中國共產黨建黨100周年研究計劃”專項課題“堅定自信——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光明前景”階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簡介:張婷婷(1987-),女,黑龍江大慶人,南開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趙美玲(1957-),女,內蒙古鄂爾多斯人,南開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中國化。
社會矛盾的預防和化解不僅是新中國成立所面臨的歷史問題,而且是我國當前大力推進社會治理現代化中必須面對的重要理論與實踐問題。社會矛盾并非一成不變,而是隨社會歷史條件的變化而不斷變化,歷史考察新中國成立以來社會矛盾與社會治理模式的動態演變及成因,不斷總結其發展規律,對社會治理現代化視域下預防化解社會矛盾具有重要啟示意義。
一、新中國成立70余年來我國社會矛盾及其治理模式的演變理路
社會治理是國家治理的重要內容,社會治理現代化是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體現。影響和制約社會治理健康有序發展的各類社會矛盾隨著我國現代化進程的深入推進,呈現出典型的階段性特點。全面考察新中國成立70余年來我國社會矛盾在現代化進程中的演變軌跡,可為總結和分析我國社會矛盾發生的成因提供依據。
1.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初期:以政治利益為主的社會矛盾相互交織,社會治理由“革命型”向“管控型”轉變。新中國成立初期,一系列帶有社會革命性質的政治運動改變了舊有的社會格局,社會治理主要體現在基層社會組織化、政治運動塑造社會秩序等方面,帶有明顯的“革命型”性質。1956年黨的八大對我國社會主要矛盾作出了新判斷:“我們國內的主要矛盾,已經是人民對于建立先進的工業國的要求同落后的農業國的現實之間的矛盾,已經是人民對于經濟文化迅速發展的需要同當前經濟文化不能滿足人民需要的狀況之間的矛盾。”[1]1957年毛澤東發表著名的《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指出人民內部矛盾是社會主義國家政治生活的主題。遺憾的是中共八大關于當時社會主要矛盾的客觀判斷沒能繼續堅持,反右派斗爭的擴大化,一系列“左”傾錯誤愈演愈烈,最終導致了 “文化大革命”的爆發。“文化大革命”時期,國民經濟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以政治利益格局為主的各種社會問題和社會矛盾堆積如山,社會治理難上加難。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黨和政府堅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著手從根本上解決“文化大革命”的錯誤,特別是“文革”中遺留的冤假錯案。至1983年,“‘文化大革命’中30多萬件冤假錯案、110萬件歷史遺留案件得到糾正和復查,300多萬名干部得到平反昭雪,54萬錯劃的右派得到糾正”[2]。這一時期,我國通過“人民公社”“單位制”“街居制”和“戶籍管理”等形式在社會治理上形成了“管控型”模式,以政治利益為主的社會矛盾得以緩解,為改革開放新時期的到來提供了穩定的群眾基礎和政治條件。
2.改革開放初期到黨的十八大前:社會矛盾呈現經濟利益凸顯的特點,社會矛盾總量急速上升,并進入矛盾“凸顯期”,社會治理逐漸從“權威型”向“服務型”轉變。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標志著我國工作重心開始轉移到經濟領域,隨著改革開放的推進,黨對社會主要矛盾的認識也發生了根本的轉變。1979年鄧小平指出:“我們的生產力發展水平很低, 遠遠不能滿足人民和國家的需要, 這就是我們目前時期的主要矛盾。”[3]1981年黨的十一屆六中全會將我國社會主要矛盾表述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會生產之間的矛盾”。這一以大力發展生產力、以經濟建設為導向、以滿足人民生存和發展需要為主要內涵的表述在中國使用了36年。
中國的改革首先從農村拉開序幕。隨著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推廣和農村人民公社體制的逐步解體,農村基層因土地流轉、集體財產分配不均導致的矛盾和糾紛,以及因計劃生育而導致的沖突不斷,而城市矛盾多集中在收入差距上。改革開放初期社會矛盾多集中在生存層面,留下明顯的計劃經濟烙印和農業社會的痕跡,單向的“權威型”政府管理面臨越來越大的挑戰。1992年鄧小平南方談話標志著中國改革進入新階段,黨的十四大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目標的確立,加速了改革的進程,但城鄉收入差距加大、城鄉二元經濟結構明顯的問題隨之而來,社會矛盾也呈現出新的特點。在農村,因強制稅收、計劃生育剛性執行、基層干部腐敗等原因,干群關系日漸緊張,社會矛盾明顯升級;在城市,因企業職工下崗分流、社會保障缺失、就業觀念難以扭轉等原因,社會矛盾迅速升級,且由生存型矛盾向發展型矛盾轉變。由此,中國進入社會矛盾“凸顯期”,呈現出矛盾類型多樣、矛盾主體廣泛、矛盾形式多元、矛盾數量增加、矛盾內容復雜、矛盾預防化解難度加大、矛盾易激化和升級等特點。加之社會管理存在種種弊端,公眾參與度不夠,應急、預防和化解矛盾體制機制不健全等因素,使由利益沖突引發的群體性事件突增。“1993年到2003年,中國群體性事件由1萬起,增加到6萬起,參與人數從73萬增加到307萬。”[4]特別是進入新世紀后,以科學技術為支撐的新的網絡虛擬社會矛盾相繼出現,迫切需要調整社會治理應對之策。黨的十六屆四中全會首次提出“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社會管理16字方針,強調切實加強黨的領導,發揮黨的領導核心作用;明確政府職能,拓展政府服務領域;增強社會協同,強化與相關部門配合與合作;鼓勵公眾參與,拓寬社會管理參與主體的范疇,凸顯了“服務型”社會管理的新趨向。黨的十七大提出要健全社會管理格局,表明我國社會管理思想逐漸步入成熟期。
3.十八大以來:社會矛盾總體數量呈下降趨勢,但矛盾“凸顯期”的特點還十分明顯,社會治理由“管理型”向“治理型”轉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有效推進了中國現代化進程,中國特色的新型工業化建設、農業現代化建設、新型城鎮化建設和智能信息化建設全面展開,且取得了非凡成就,人民群眾的幸福感和獲得感不斷增強。黨的十八大把“法治保障”納入社會管理體制,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則將“社會管理”改變為“社會治理”,政府的全能型管理開始向服務型管理徹底轉變。習近平指出:“治理和管理一字之差,體現的是系統治理、依法治理、源頭治理、綜合施策。”[5]224改革開放40多年來,中國人民以“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的恢弘氣勢取得了舉世矚目的輝煌成就,“落后的社會生產”已經發生新的階段性變化,人民原來的“物質文化需要”已經發展為范圍更廣、品質更高、多樣化特點不斷加劇的對“美好生活需要”,但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成為滿足人們美好生活需要的主要制約因素。據此,黨的十九大明確指出,我國社會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6],這是我國社會發展階段的新特點。隨著社會治理理念和治理方式的改變,我國社會治理效果明顯改善,社會矛盾總體趨勢有所放緩,信訪總數和群體性事件得到有效控制。但必須看到,由于我國城鄉二元經濟結構沒有徹底改變,城鄉收入存在明顯差距,生態、民生、科技等方面還存在明顯的發展短板,社會矛盾雖呈穩中緩降趨勢,但多項社會矛盾交叉疊加的狀況仍然不容樂觀。例如:因非法集資融資引發的群體性事件頻頻發生,嚴重影響了正常經濟金融秩序;城鎮化進程中失地農民的土地糾紛,一定程度上阻礙了城鎮一體化的速度;環境保護集體維權此起彼伏,互聯網信息化發酵加速等等,也說明信息化背景下我國社會各領域各層次的格局發生了深刻變化。新時代社會矛盾的新變化,對社會治理工作提出了新要求、新任務,同時也意味著為達到社會治理目標必須在新的社會治理理念下創新社會治理方法。
概括來說,新中國成立70余年來,我國社會矛盾的階段性特征和發展趨勢的變化與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發展階段性緊密相連,社會治理類型經歷了四個發展階段,這是中國共產黨人把馬克思主義基本矛盾原理與中國實際相結合的結果。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認為:“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的發展過程中,矛盾貫穿于每一事物發展過程的始終,這是矛盾的普遍性和絕對性。”[7]根據矛盾普遍性原理,矛盾無時不在、無時不有,徹底消除社會矛盾根本不可能,只有深刻剖析社會矛盾形成的根源,把社會矛盾控制在不影響社會發展的可控范圍內,才有可能用好當前中國發展面臨的“戰略機遇期”。
二、當前引發我國社會矛盾的成因及多元表現
隨著現代化進程的穩步推進和改革的全面深化,處在社會轉型期的中國將會出現多類社會矛盾和沖突交叉疊加的狀況。綜合分析、全面匯總、概括歸納、深刻剖析各類社會矛盾形成的原因,對探尋科學有效的社會治理路徑,進而將社會治理實踐中的成功經驗上升為社會治理理論以指導新的實踐,具有重要意義。這既是“良治”的循環,也是不斷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必然選擇。
1.社會結構復雜化。社會治理的現代化和社會結構的合理化程度密切相關。新中國成立初期,傳統農耕文明下平面式社會結構相對單一。改革開放以來,轉型中的社會結構日趨復雜化、多樣化,中國利益格局悄然發生深層次變化。從人口結構看,中國人口政策經歷了鼓勵、節制、限制和再鼓勵的四次重大調整后,由人口紅利轉向風險疊加:老齡化與少子化并存、適婚年齡段性別比例失衡、勞動年齡人口多年連續下降和農村“空心化”問題越來越突出等等。從城鄉結構來看,城鄉一體化建設正在隨著工業化建設和城鎮化建設的推進穩步進行,但城鄉二元結構并沒有徹底根除,城鄉在教育、醫療、社會保障等相關配套設施方面發展不均衡,城鄉關系事實上處于失衡狀態,“農村病”與“城市病”遙相呼應。城市在迅速發展過程中出現了諸如交通堵塞、住房供需不均、環境污染嚴重、城中村和郊區失地農民矛盾升級等“城市病”;農村在發展中也出現了農民收入偏低、農業生產技術相對落后、農民工大量涌入城市但又難以融入城市生活、大量農村成為“空心村”等“農村病”。從家庭結構看,隨著社會轉型,傳統家庭結構迎來新的挑戰。家庭規模日趨小型化,家庭成員日漸老齡化,老年人口贍養比例逐漸增大,家庭穩定性漸漸變差,許多家庭不堪重負致使離婚率升高,單親、丁克、少子、老齡、空巢等特征明顯增強,家庭矛盾增多,負擔向國家和社會轉移。從社會階層結構看,隨著工業化、城鎮化的發展,不同階層的利益訴求差異化明顯。社會利益訴求的多樣化和價值觀念的多元化相互作用,產生社會階層的分化和重組,已有的社會階層界限被打破,新的社會階層不斷涌現。社會階層分化不僅是社會結構功能性的重組,更是不同階層利益上的重組,加劇了利益格局的復雜化,進一步加深了階層矛盾,影響社會公平正義。在現代化進程中,社會結構越來越復雜化、多樣化,構成社會結構的各種因素——人口、城鄉區域、家庭、社會階層等相互滲透,相互依存,使社會治理面臨的挑戰更加艱巨和復雜。
2.社會需求擴大化。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背景下,社會需求進一步擴大和拓展。在物資短缺時期,人們的需求多集中在“量”上,注重的是溫飽;新時代,人們的需求更注重在“質”上,追求的是質量,人們的需求層次性更高,集中在舒適度、享受型等“軟需求”方面。“美好生活需要”關鍵在“美好”,需求范圍更廣,層次更高。不僅要滿足生存意義上的衣、食、住、行等方面的物質性需要,而且要滿足社會安全、社會保障、社會公平正義等意義上的涉及生命、財產、食品、藥品、空氣質量、就業、保險、教育、健康、福利等方面的社會性需要,還有層次更高的精神性需要。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延伸了人們在需求上橫縱兩方面的廣度和深度,民眾的權利意識、參與意識、民主意識越來越強,需要更高層次的獲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然而,現實卻存在著發展不平衡不充分的問題,區域、城鄉、收入分配、生態發展等方面發展不平衡,市場競爭、生產力發展、社會供給、制度創新等方面發展不充分。發展的不平衡和不充分制約了人民的滿意度,這是發展中國家在現代化進程中由“生存之需”向“發展之需”遞進的必經階段,也是新時代社會治理解決新矛盾面臨的新挑戰。
3.社會風險疊加化。轉型期的中國既面臨著由傳統農耕文明向現代文明轉型、由熟人社會向法治社會轉型、由封閉社會向開放社會轉型、由單一社會向多元社會轉型的小環境,又面臨著世界多極化、經濟全球化、文化多樣化、社會信息化的大背景。各種錯綜復雜因素的助推,加之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問題在短期內無法根本解決,極易誘發和加劇社會矛盾的疊加、發酵、放大、凸顯、激化。從世界格局看,受金融危機的影響,世界經濟恢復乏力,持續走低,以國家利益為核心的國際矛盾時有發生,貿易保護、單邊霸權、民粹主義、恐怖勢力等形形色色威脅我國安全的因素大量存在,和平演變者也會通過各種形式利用民眾為發展的中國制造社會矛盾和沖突,阻礙中國的發展,這就使社會治理的甄別工作難上加難。從國內社會矛盾分類看,社會矛盾可以分為主要矛盾、基本矛盾、現實性矛盾和非現實性矛盾等等,但都和利益有關。首先,“直接利益沖突”的比重較大。矛盾的雙方或多方因利益差異、利益失衡而形成的社會矛盾,如果不能及時解決,小范圍的小矛盾容易演化為群體性事件。例如:舊城改造、房屋拆遷、城鎮化進程中農村征地、城管執法方式粗暴等使一些相關主體利益受損,如果應急預防化解預案準備充分,處理方式得當,小摩擦就會很容易解決,否則在互聯網+時代下,相關利益受損個體就會利用網絡聯合相同利益和價值觀的人,以群體的方式表達訴求,小摩擦就會演變成群體性事件。其次,“無直接利益沖突”比重相對較小。“無直接利益沖突”指為數眾多的參與者在整個事件中扮演“泄憤”角色,參與者與矛盾雙方都無直接利益沖突也無直接利益訴求,以偶發事件為導火索,趁機聲援弱者、發泄積怨,隨著事關雙方的矛盾升級,眾多的圍觀者演變為參與者的一種特殊類型的群體性事件。馬克思認為:“人們為之奮斗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8]眾多參與者看似裹挾式地參與事件,其實質依然是利益沖突。圍觀者轉變為參與者經歷了心里同情到心理認同的過程,通過目睹偶發事件情不自禁聯系自身,同情弱者,預測未來自己利益也有可能遇到類似不公正待遇,此時此刻須為弱者發聲,義憤填膺抱團取暖,偶發事件迅速升級演變為“無直接利益沖突”的群體性事件。從社會變遷看,城鎮化進程加速了城鄉、地域間的往來,在促進社會釋放活力的同時,也加快了不同群體、不同階層的碰撞與摩擦,精英階層的聚富速度遠遠超出了弱勢群體獲益的增幅,擁有豐富社會資源和強勢話語權的精英階層與社會資源較少、缺少話語權的弱勢群體之間,對立情緒高漲,無言的傷害積累到一定程度,一旦遇到偶然事件,就會一觸即發,引發帶有“仇官”“仇富”心理的群體性事件,使社會風險大大增加。有效預防化解此類社會矛盾,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社會治理的應有之義。
4.互聯網技術的普及化。根據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至2020年12月,中國網民規模達9.89億,互聯網普及率為70.4%。5G時代的到來,更是無限拓展了人們在虛擬世界交流的空間。除去老人和孩子,網上交流的人群數字會更加可觀,網絡與現實互動更加頻繁,信息傳播更加高效、快速、方便。互聯網的普及加速了我國現代化的進程,但同時也加大了網絡失真的風險。由于現存的法律法規和監督機制跟不上網絡的快節奏發展,導致網絡信息真假難辨,由網絡謠言、網絡侵權、網絡欺詐、網絡暴力等引發的各種社會矛盾與沖突糾紛不斷,甚至會引發網絡群體性事件及國際網絡恐怖主義等。
概括起來,形成我國社會矛盾的原因是多元的、復雜的。現實的社會矛盾并不能如理性分析一樣逐條出現,而是交織在一起相互疊加、相互滲透,這是發展中國家現代化進程中不可回避的問題,是國家轉型過程中無法逾越的階段,也是實現社會治理現代化面臨的困境和挑戰。我們應該聚焦社會矛盾的原因和特點,積極探尋預防化解社會矛盾的多維路徑,以實現社會治理現代化。
三、預防化解社會矛盾的多維路徑
中國的現代化過程同矛盾的不斷凸顯相伴相隨。正如亨廷頓所說:“現代性孕育著穩定;而現代化過程卻滋生著動亂。”[9]社會矛盾和現代化進程緊密相連,預防化解社會矛盾,實現社會治理的現代化,必須緊跟時代發展的步伐創新理念。“理念是行動的先導,創新社會治理首先要創新理念。”[10]我們要以先進社會治理理念為指導,在傳承傳統治理文化的基礎上,將以人民為中心作為切入點,以互聯網+下的區塊鏈技術為技術支撐,以創新社會治理體制機制為重點,在多元社會主體協作共治作用下,構建出預防化解社會矛盾的多維路徑,以實現社會治理的現代化。
1.創新社會治理理念。社會矛盾產生的原因和根源是多重的,從社會治理方面看,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體制下形成的排他性社會治理方式時至今日仍具有慣性思維的生命力。治理主體的單一、治理過程的壟斷、治理成果的非共享等特征,是排他性社會治理的綜合特點,政府扮演全能型的角色,壟斷性地掌握著海量的權力和有效資源,拒絕和排斥其他相關利益主體參與社會治理,影響了社會公平,社會矛盾凸顯。為了徹底轉變排他性治理思維,必須創新社會治理理念。黨的十九大提出“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6],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針對這一目標提出具體的實施方案:“必須加強和創新社會治理,完善黨委領導、政府負責、民主協商、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科技支撐的社會治理體系。”[11]多種重要元素被納入社會治理體系之中,社會治理主體多元、民眾參與度增加,彰顯了社會治理理念和治理方式的重大轉變,建設更加親民、為民服務的服務型政府將會貫穿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的全過程。
2.健全社會矛盾預防機制,變事后處置為事前預防。傳統社會治理習慣了矛盾發生后再處理,往往導致處理成本增加,甚至使局勢失控,后果嚴重。變事后處置為事前預防,就要完善社會矛盾預防制度,明確社會矛盾預防機構的責任和義務,壯大社會矛盾預防隊伍,構建完善的社會矛盾應急機制、風險預警和危機處理機制,對即將發生的社會矛盾進行事先預測和精準分析,未雨綢繆,把社會矛盾消滅在萌芽之中,抑制社會矛盾從量的積累發生質的飛躍。社會矛盾預防是一個動態的發展過程,要針對社會矛盾在萌芽階段、發展階段、激化階段的不同特點,選擇不同的預防方案:萌芽階段——排查矛盾點,集中干預;發展階段——找到矛盾根源,避免矛盾升級和擴大;激化階段——采用“一案三制”(應急預案和應急體制、應急機制、應急法制),有效控制社會矛盾激化,降低負面影響。事先預防社會矛盾的發生,其效果遠遠優于事后處置,是抑制社會矛盾發展激化的首選。
3.政府主導下多元社會主體合作共治。根據社會矛盾發生的原因可以看出,隨著現代化進程的有序推進,社會結構、社會需求等發生了巨大變化,社會群體和階層分化越來越明顯,社會主要矛盾也發生了轉變,傳統的政府單向型的由上而下的社會治理方式已經不能解決日益凸顯的社會問題。為了有效預防化解各類社會矛盾,必須在各級黨委領導下,強化政府的主導職責,充分發揮社會組織、社會團體和公眾參與的作用,建立政府主導下的多元社會主體合作共治體制。正如習近平所指出的:“堅持系統治理,加強黨委領導,發揮政府的主導作用,鼓勵和支持社會各方面參與。”[5]225這不僅是社會治理理念的更新,更能推動預防化解社會矛盾體制機制的建設。多元社會主體合作共治,打破了過去政府“保姆式”監督和管理的方式。多方社會主體參與進來,不僅增強了各個社會階層的話語權,體現了不同群體和階層的利益訴求,同時又能充分發揮各方優勢,為社會治理獻言獻策,形成社會治理合力,實現政府與公眾的對話,預防化解社會矛盾上通下達,事半功倍。
4.由剛轉柔,實行包容性治理。隨著全面深化改革進入攻堅期和深水區,觸發的社會矛盾越來越多,政府排他性剛性治理日益暴露其弊端,社會治理由剛轉柔,增加協調、協商、啟發、激勵、引導,變“堵截”為“疏導”,實行包容性治理成為社會治理的必然趨勢,是實現共建共治共享社會治理共同體的理性選擇。包容性治理興起于后工業時代,其治理理念包括三個重要“轉變”:一是治理主體由政府一元向多元轉變。全社會各類社會主體都承擔了社會治理的部分職能,弱勢群體也可以合理、合法地表達自己的利益訴求。二是治理過程由政府壟斷向多元合作轉變。社會治理主體的多元決定了社會治理過程的多元,不同社會群體在共同治理的過程中通力合作,優勢互補,最大程度地彌補政府和市場的不足,實現“兩只手的親切握手”,充分發揮各類社會組織在預防化解社會矛盾、促進社會和諧、提供公共服務、推動社會組織合作共贏等方面的重要作用。三是治理成果由個體受益向共享轉變。社會主體的多元、社會治理過程的合作,彰顯了社會治理成果形成過程的透明性,能夠最大限度地實現改革發展成果社會全體成員共享,最大程度地縮小不同群體、不同階層、不同社會組織在收入分配、教育、就業、醫療衛生、住房、養老等方面的不公平、不公正,對預防化解社會矛盾,滿足人民群眾各個層次的需求具有重要作用。以“無直接利益沖突”為例,包容性治理疏通了普通民眾特別是弱勢群體上通下達的渠道,廣泛的公眾參與擴大了社會治理主體的廣度,增加了社會治理過程的透明性與信任度,為弱勢群體的不滿和埋怨找到了利益訴求的渠道,且發展成果共享的社會治理決策又緩解了普通群眾“仇官”“仇富”的負面情緒,對預防化解諸如此類社會矛盾是一種新的創新與突破。
5.傳統與現代并濟,德治與法治并用。實現社會治理現代化的過程也是中國優秀治理理念和治理思想的傳承和創新過程。傳統與現代并濟,才能在傳承中華文明的基礎上實現創新與發展,曾經的治理良方如同歷史畫卷上的神來之筆使歷史圖景有了靈魂,為今天走在現代化建設康莊大道的中國社會治理增添了力量。例如,“圣人之治,不貴其獨治,貴其能與眾共治”[12],寥寥數言,道出了戰國時期圣人治理國家的真諦。習近平指出:“要治理好今天的中國,需要對我國歷史和傳統文化有深入了解,也需要對我國古代治國理政的探索和智慧進行積極總結。”[13]向中國優秀傳統治理思想汲取營養是實現中國特色現代化治理的應有之義,是中國社會治理實踐活動的文化基礎。中國悠久歷史文化不能割斷,在繼承的基礎上實現創造性轉化,才能將優秀傳統治理精華運用于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治理的偉大實踐,與現代社會治理有機融合,在優秀治理文化的浸潤下為預防和化解社會矛盾、創新社會治理理念、探索社會治理規律提供重要的理論資源。例如,在發揚傳統美德的基礎上不斷完善社會信用制度。道德使人為善,而法律使人不為惡,道德角度距離法律的邊緣還有巨大張力,在傳統與現代并濟的基礎上,還要推行德治與法治并用。習近平指出:“治理國家、治理社會必須一手抓法治、一手抓德治……發揮好法律的規范作用……發揮好道德的教化作用。”[5]90加強德治與法治有機融合,可實現優勢互補,共同致力于實現社會治理現代化的目標。德治能對多層次社會治理主體起到教化作用,成為自我約束的“自律”,而法治則能有效提高社會治理的規范化效能,成為強制性規范的“他律”。以近年來日益增多的網絡犯罪為例,追本溯源,道德的自律已經抵不住網絡犯罪后收益的誘惑,道德自律意識的淡薄、網絡領域高科技犯罪立法不健全等因素,導致網絡犯罪增多。而加強網絡立法,健全法律體系,讓犯罪的成本遠遠大于收益,加上道德自律,二者有機結合,必將取得善治的治理效果。
6.援用區塊鏈技術,創新社會治理科技載體。隨著5G時代的到來,互聯網技術已經融入滲透到我國各個領域與行業,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都離不開互聯網的支持。習近平指出:“加快用網絡技術推進社會治理。”[14]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要“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6]。區塊鏈技術的運用,為社會治理帶來新的技術支撐。區塊鏈技術源于一種虛擬貨幣——比特幣的底層基礎技術,擁有不同存儲單元的區塊,完整、詳細、如實地記錄了每個區塊的交流信息,通過計算機中的散列算法實現鏈接,形成區塊鏈,每一次驗證信息,都具有防偽作用。區塊鏈擁有自己一套完整的數據庫,被業內稱為分布式賬本系統,具有去中心化、不可篡改、全程留痕、公開透明等特點。把區塊鏈技術應用于社會治理領域的關鍵,是基于區塊鏈技術建立一系列公共服務平臺,如社會征信平臺、公開城鄉教育資源配置平臺、公開政府預算平臺等等,同時實現信息同步、共享。社會各個治理主體之間通過即時鏈接,能夠減少摩擦和矛盾,增加團結和信任,為社會治理帶來全面革新。例如,網絡的普及助推了社會矛盾復雜化,但區塊鏈的“去中心化”能更好地滿足個性化公共服務,“不可篡改”“全程留痕”保證了原始數據的真實性,為社會征信打開新思路。傳統行業、部門間的數據基本處于保密狀態,增加了其神秘性,很大程度上因信息不對稱導致消費成本過大,影響相關群體的滿意度與幸福感,而區塊鏈的“分布式”則可以實現資源和數據共享,最大程度實現透明化和社會資源利用最大化,“公開透明”更顯示出其公平性,等等。當然,區塊鏈技術也有自己的不足和缺陷,需要對之不斷進行技術更新,以更好地促進社會治理現代化。
總之,我國各類社會矛盾的發展特點與社會發展程度息息相關。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社會治理類型經歷了革命型社會治理、管控型社會治理、管理型社會治理和治理型社會治理四個階段。社會治理類型的轉變是在深刻分析社會矛盾產生原因的基礎上進行的理性選擇,面對當前社會結構復雜、社會需求擴大、社會風險疊加和互聯網普及等產生社會矛盾和沖突的根源,應采用六維并進的矛盾預防和化解方法,為堅持和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制度,建成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會治理共同體添磚加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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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中共中央宣傳部.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三十講[M].北京:學習出版社,2018:235.
[11]中國共產黨第十九屆中央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公報[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19:13.
[12]于憬之.傳統文化中的治國理政智慧[M].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2015:153.
[13]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體學習時強調 牢記歷史經驗歷史教訓歷史警示 為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提供有益借鑒[N].人民日報,2014-10-14(01).
[14]習近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十六次集體學習時強調 加快推進網絡信息技術自主創新 朝著建設網絡強國目標不懈努力[N].人民日報,2016-10-10(01).
【責任編輯:張亞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