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淵 子
朋友M 君急火火地跟我說:“真的,大虎肯定是飛走了,它怎么就能飛呢?你不說有啥奇事告訴你嗎?這事夠奇的吧。”大虎是M君養的一只貓,今年17 歲了,按貓的壽限已到了耄耋之年。最近幾天不吃不喝,M 君非常難過,養了大虎17年,早就把它當家里成員了。
“昨天我和大虎說,你怎么也得走我前頭,我得多難過,早知這樣就不養你了。我把你埋咱家后山上吧,你還能看著咱家窗戶,我沒事也能去和你說說話。大虎聽我這么說,嗚咽著‘喵’了一聲,眼里像噙滿了淚水。”
“今早上,我收拾衛生時把北屋窗打開透氣。大虎住這屋,再咋干凈也有貓味,每天早上我都要開窗放放。可就在我收拾完大屋和客廳過來給北屋拖地時,大虎不見了。我找了所有地方都沒有。我家不大,就兩室一廳的小單元,連陽臺也沒有。再說大虎從不和我玩藏貓貓,外門關著,它能上哪兒呢?”
“我忽然一驚!毀了!趕緊跑回北屋,窗臺上曬著小米,上面有大虎的腳印,窗框邊還掛著一絲大虎的毛——大虎從窗口跳下去了。一定是覺得自己不行了,不想讓我看它死,怕我傷心就一個人先走了。可那也不能跳樓呀,這不更叫我難受嗎?”
說到這兒,M 君哽咽了。我說你等等,你家住幾樓?M 君說,六樓。
那你下樓察看大虎尸體了嗎?
看了,我趿拉著鞋就跑下樓了,沒有,所以我說大虎飛了呢。
你家北窗外是不是有個山坡?
有呀,但山坡用圍墻壘上了,離我家窗口有十幾米,大虎是跳不過去的。
那山坡上可有樹?有樹枝伸向你家窗口?

哎?你咋啥都知道!有樹枝,是一棵老槐樹,但那樹枝比我家窗口低,大虎根本夠不著。哦,你是說大虎跳那樹枝上,再順樹枝爬上樹,跑山上去了?那怎么可能?大虎幾天不吃不喝了,用你們文人的話說,大限已到,它哪有力氣跳那么遠。平時都做不到,現在就更做不到了。
我肯定地說,大虎能做到,絕對能。
之所以這么肯定,是因為我想起我讀過的一篇小說。小說中寫了一只白色純種貴族血統的貓,養貓人是一名老教授,這只貴族貓是在英國的女兒帶回來給老教授做伴的。老教授家的后窗外也有一個山坡,山坡上也有樹,這只貴族貓也是在大限來臨之際從窗口飛走了,和M 君說的情節幾乎一樣。為什么貓在離開人世之前做出這種飛翔呢?這是一個傳奇,沒有人看見。可它們又是如何飛翔的呢?
終于有一天,我發現了這種飛翔。那是在外企工作時,我所在的工廠在一處山坡上,辦公室窗外有兩棵杏樹。那是個秋天的下午,陽光似乎很寂寥,懶洋洋地流動在枯葉上。無意中,我發現有一只花貓蹲在樹下,眼睛盯著樹上的一群麻雀。我正閑著無事,想親眼看看貓如何抓捕獵物。這只花貓趴在那兒一動不動,過了好幾分鐘,就在我等得不耐煩時,它突然一個騰躍,向上飛起兩米多高。麻雀們呼啦一聲全飛走了。花貓有些沮喪,但它不甘心,又尋了一個最高處,是一個小土堆。它在土堆上們匍匐著,做耐心等待狀。不長記性的麻雀們一會兒就飛回來了,嘰嘰喳喳沒事一樣地玩耍著。這時,就見花貓再次騰空而起,在麻雀們再次飛逃的瞬間,花貓伸出前爪重重一拍,一只麻雀被拍到地上。花貓一個前沖把麻雀摁住,也不吃,只是戲耍了一會兒,便很滿足地扔下麻雀揚長而去。
花貓這么勞神費力是為了啥?我想大概是在顯示它的身手,證明它在麻雀面前是個王者。這有點像我們人類中的某些人,有時并不是為了占有,而是顯擺自己有能力占有。
我親眼所見,花貓的騰空加上延伸出去的前爪有近三米遠,如果加上滑翔還會更長。它的騰躍呈拋物線狀,整個身體最大限度地舒展開來,那是一種絕妙的飛翔。我想,從窗口飛出去的M 君的貓和老教授的貴族貓,它們利用騰躍的慣性滑翔到樹枝上,再攀上樹干走進山里,也就完全有了可能。
可貓為什么在大限來臨之時要離開主人返回山林呢?我不是專家當然不得而知,但在現實生活中,除了被汽車軋死的貓外,我們很少可以看到貓自然死亡的尸體。隱歸,是貓的天性,在這點上,我覺得貓比我們做得好——零落成泥碾作塵,把自己交還給大自然,生命的輪回本該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