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芬伯格對技術和權力的批判"/>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劉光斌
技術創造了把我們卷入其中且形塑我們生活的環境,技術系統的掌權者利用技術霸權而達到控制的目的,最典型的現代技術技術控制者是企業家,他們為了生產和利潤的需要壟斷技術,還有諸如像美國這樣的技術先進的資本主義國家,利用技術優勢對他國實施技術霸權,芬伯格注意到現代技術與民主和權力結合在一起,我們必須挑戰技術具體應用中的霸權,比如,互聯網的應用將產生新的行動者,黑客從邊緣打破技術壟斷,把計算機變為一種通信媒介。芬伯格采用技術批判理論的方法分析了當代技術世界,形成了其技術政治學,他對技術和權力進行了反思和批判,為技術民主化進行辯護。具體來說,芬伯格通過對技術的本質追問,提出了自己的技術雙面理論,主張把技術的功能與社會意義結合起來。他在對技術的本質追問基礎上,展開了技術的權力批判,指出技術專家治國論的盛行壓制了技術的民主潛能,如何實現技術世界中的民主理念便成了芬伯格技術政治學的價值目標。從技術專家治國論這一理論與現實背景出發,芬伯格對技術進行了民主形塑,并提出了技術民主化主張。
本質所回答的問題是某物為何物,對技術的本質追問,是理解芬伯格技術政治學的一個重要主題,為技術民主化主張做了理論鋪墊。芬伯格受海德格爾1945年發表的《追問技術》一文的影響,思考技術存在與技術本質問題,即技術與技術是何物的問題。他考察了古希臘時期的技藝、現代“中立”的技術和現代性的技術批判,在對諸種技術本質論進行理論反思的基礎上,芬伯格提出了自己對技術本質的理解。芬伯格認為回歸傳統的技藝已不可能,堅持價值中立的技術也不可取,在吸收海德格爾技術“去蔽”觀點的基礎上,他主張把技術的功能與社會意義結合起來,提出技術不僅是功能性手段,還是去蔽的方法,通過這種建構主義方法,技術塑造了我們這個技術世界。
第一,古希臘時期的技藝。在古希臘,存在問題是指某物存在還是不存在,本質問題是指某物為何物。芬伯格認為在存在與本質的關系問題上,事物的存在或者依據自然或者依據技藝。他認為技術起源于古希臘的技藝。古希臘人靠技藝理解自然,即古希臘人通過自己的制造活動生產出人工制品這種方式去理解自然。就人工制品而言,存在與本質區別明顯,人工制品先以理念的形式存在,必須通過人的制造才成為存在。對將要制作的某物而言,技藝在制作行為發生之前就包含了它的本質,人工制品依賴于人的活動,但不完全以人的意見或目的意圖為轉移。人們生產出來的人工制品的目的分有技藝承載的目的。芬伯格指出柏拉圖對自然的看法,認為自然和人工制品一樣分為存在和本質,但存在與本質的區別不明顯,某物存在與某物是同時發生的。可以看出,制造人工制品必須需要技藝才能存在,而關于自然的知識純粹是人的行為,與自然本身無關。既然人工制品與自然在存在和本質關系上不同,那為什么古希臘人采用人工制品這種方式去理解自然。芬伯格認為“技術性的制作與自然的自我產生之間沒有根本的割裂,因為它們擁有同樣的結構”(1)芬博格、海德格爾和馬爾庫塞:《歷史的災難與救贖》,文成偉譯,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0,第8頁。。這個結構是理念賦予自然目的和意義,同樣技藝給予人工制品目的和意義,古希臘人把人工制品的認識融入以技術為根據所闡釋的自然領域。人在制作人工制品和對待自然問題上具有重要地位,人不是自然的主人,但人可以通過關于自然的知識和采取的行為把自然潛藏的本質顯露出來。在芬伯格看來,技術起源于技藝,本質上是把自然顯露出來。
第二,現代價值“中立”的技術。芬伯格認為現代人和古希臘人一樣都認為自然與人工制品在本質與存在上有根本區別,然而對區別是什么的理解上存在明顯分歧。對存在的理解上,現代人認為本質的東西是約定成俗的而非實在的,因此事物的意義和目的是由人創造出來的,而不是人把自然顯露出來。這種認識改變了人與自然的關系,打破了兩種原有的和諧關系,即“這個世界并不是我們的家園,是我們征服了的世界”(2)。人們著重關注存在問題,把它看作如何運轉的問題,而不是它為何物的本質問題。科學回答上述問題,不是對自然的去蔽,而是讓自然顯露出來。芬伯格特別提到培根關于知識就是力量的觀點,以及笛卡爾關于人掌握科學以操縱自然的看法。芬伯格指出:“在現代的情境下,技術并不像技藝那樣要實現宇宙自然的客觀本質。如今它表現為純粹工具性的,是價值無涉的。”(3)技術是服務于主觀目標的手段,手段與目的是相互獨立的,因此技術是價值中立的。人們利用技術并把自然看成是實現人的目的的原材料,自然不再由自身顯現出來,自然失去了內在目的并被任意使用。芬伯格指出人們對存在的這種理解推動了技術進步,但失去了技藝對目的的確定,目的成了純粹主觀的隨意選擇,人們失去了本質的指引。價值中立的技術“把我們引向了一場似乎毫無退路的文明危機:我們只知道如何達到那里,卻不知為何要去往乃至已抵達那里”(4)芬博格、海德格爾和馬爾庫塞:《歷史的災難與救贖》,文成偉譯,第12頁。。
第三,現代性的技術批判。隨著技術帶來了巨大災難,技術哲學對現代性的批判應運而生,技術的本質得到再思考。芬伯格主要分析了韋伯和海德格爾的觀點。芬伯格認為韋伯對“形式理性”和“實質理性”的區分回應了柏拉圖關于技藝和訣竅的區分。實質理性和技藝一樣提出了善,然后再選擇完成的手段。形式理性只與方法的有效性相關聯,與善沒有內在的關聯,因此是價值中立的。韋伯的觀點在一定意義上是對技藝和技術中立論的反思,他認為形式理性的勝出,也就是技術中立觀盛行,使一個缺乏目的和意義的官僚主義“牢籠”出現。芬伯格認為海德格爾不同于韋伯。海德格爾主張世界最初通過技藝得以展現,他認為古代技術是一種解蔽方式或去蔽,使自然顯現出來,在解蔽的過程中,人必須參與進來。海德格爾主張現代技術是促逼的去蔽或集置(Ge-stell),“在現代技術中起支配作用的解蔽乃是一種促逼”(5),“現代技術之本質居于集置(Gestell)之中,集置歸屬于解蔽之命運”(6)海德格爾:《技術的追問演講及論文集》,孫周興譯, 上海:上海三聯書店,2001,第12頁、第25頁。。現代技術已經是一個研究和發展的系統,即技術科學,具有獨立自主性,不僅顯現自然,而且以計算、工具態度對待自然,也包括人,結果造成人的尊嚴的湮滅。也就是過分重視技術功能的應用,導致人的意義被剝奪了,芬伯格指出:“事物之意義變成了是從事物在技術系統中所處的地位而不是從理念中所衍生出來的東西。”(7)海德格爾認為技術價值無涉或技術中立被認為是現代性災難的根源,但他也不想回到古希臘,芬伯格指出:“海德格爾無法回到古希臘的世界中去,也無法在現代的情境之下恢復古代的技藝。”(8)芬博格、海德格爾和馬爾庫塞:《歷史的災難與救贖》,文成偉譯,第21頁、第3頁。
第四,技術的雙面理論。芬伯格指出古希臘的技藝是技術的來源,古希臘人未能追問被他們歸因于事物的本質,也因此未能追問事物如何依據其本質而呈現。這主要是因為古希臘時期本質概念本身不成問題,因此不需要對存在進行追問,只有現代社會才需要追問技術本質,因為我們不斷用技術行為肢解并重構存在,結果導致現代社會無法按照預先給定的形式運行,這導致本質概念成了問題。芬伯格贊同海德格爾的分析,他指出古希臘哲學是在技藝的模式下分析存在,技術則是在現代對存在進行理解的模式。古希臘的技藝是技術的來源,但“現代技術的去蔽將所有本質概念一掃而空”(9)。芬伯格對技術的本質追問遵循了海德格爾的思路,他說:“我所采用的方法是基于海德格爾關于藝術的古希臘概念與技術的現代概念之區別。”(10)芬博格、海德格爾和馬爾庫塞:《歷史的災難與救贖》,文成偉譯,第39頁、第3頁。具體來說,芬伯格提出了技術的雙面理論,把技術區分為“初級工具化”和“次級工具化”兩個層面。前者源于技術與現實的功能關系,后者源于技術的社會參與及應用,芬伯格指出:“技術的這兩個層面共同構成了某種類似于海德格爾意義上的‘世界’。”(11)芬伯格:《在理性與經驗之間:論技術與現代性》,高海青譯,北京:金城出版社,2015,第80頁。需要進一步解釋的是,在芬伯格看來,“在海德格爾那里,‘世界’不僅是指所有存在物的綜合,而且也指一個規整的、有意義的經驗結構。”(12)芬博格、海德格爾和馬爾庫塞:《歷史的災難與救贖》,文成偉譯,第1頁。也就是說,芬伯格不僅把技術看作功能性手段,也看作是“去蔽”的方法,賦予意義。具體來說,初級工具化開啟了制造世界的進程,把各種可用要素從原初的情境中割裂出來,制造出人工制品,而次級工具化能夠確定人工制品的社會意義,將簡化的對象融入社會環境,芬伯格做了進一步解釋:“按照海德格爾的說法,我稱之為世界的‘去蔽’或‘解蔽’。”(13)芬伯格:《在理性與經驗之間:論技術與現代性》,高海青譯,2015,第81頁。芬伯格認為,初級工具化和次級工具化并非彼此分離而是相互聯系的兩個方面,在初級工具化表明被授權的專家進行了技術功能設計,而次級工具化表達了特定技術中的特定興趣和標準,這些興趣和標準反過來又被用戶重新體驗、挑戰和定義。芬伯格把技術的本質與社會因素結合起來考察,技術不僅是功能性手段,還是去蔽的方法,承載社會意義,技術通過這種方法塑造了我們這個世界。
芬伯格指出,在技術的使用中,“當操作者和對象都是人時,技術行為就是一種權力的實施”(14)芬伯格:《技術批判理論》,韓連慶等譯,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第17頁。。他明確指出,在現代技術組織的世界中“技術力量就是社會中權力的主要形式”(15)芬伯格:《技術批判理論》,韓連慶等譯,第18頁。。芬伯格認為在現代技術世界中,技術與政治是相互構建的,技術權力的出現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然而,在現代社會中,技術系統的掌權者控制了技術權力,這在很大程度上掩蓋了政治民主,芬伯格對技術專家治國論進行分析,對技術權力的反民主傾向展開了批判。
芬伯格在其多部著作中論及技術專家治國論,涉及多重理解。第一,從歷史看,芬伯格認為技術專家治國論的觀念可以追溯到19世紀的圣西門,在“二戰”后變得越來越有影響力。“技術專家治國論是一種使國家和企業的技術統治的野心合法化的愿景。這些作為幻想基礎的關于人性和社會的理性主義假設,一個多世紀以來已經作為一種實證主義的烏托邦而人盡皆知。”(16)第二,從內容看,芬伯格認為技術專家治國論主張專家解決政治問題。“有抱負的技術專家竟然令人難以置信地認為,公共領域中一切具有爭議的事情從根本上講只是一個技術性的問題。他們認為,一切技術性的問題都能夠借助于無關情境的、中立的工具理性來解決。”(17)芬伯格:《在理性與經驗之間:論技術與現代性》,高海青譯,第106頁。專家對現代社會發展進行規劃,影響社會發展進程。第三,從理論依據看,技術專家治國論建立在技術價值中立觀的基礎上。技術專家治國論產生于技術世界,但又主張一切技術問題都是無關社會情境的,依靠中立的工具理性來解決,祛除了價值問題,或者說主張技術價值中立論,技術與價值無涉。在芬伯格看來,技術專家治國論以技術價值中立為依據,主張技術專家和精英治理的等級制和權力結構。芬伯格對技術專家治國論的依據、主題展開分析,認為其在技術權力實施的過程中破壞了技術的民主潛能,已經引起人們的反抗。
第一,技術專家治國論的依據。芬伯格指出技術專家治國論主張技術是中立的,其功能性的運用脫離了具體的社會情境,技術專家或資本家等特殊利益集團遵循操作自主性邏輯以獲取合法性。首先,技術專家治國論以技術價值中立為理論依據。芬伯格認為培根、笛卡爾的觀點反映了現代社會的技術價值中立觀,強調技術無關社會情境,注重技術功能性運用及其效率。在技術領域,功能就是按照某種特征配置起來的一種可用性要素的指定用途。在技術價值中立觀的影響下,“科學—技術思維成為整個社會系統的邏輯。”(18)權力、自由和幸福,這一切都是建立在知識的基礎上,結果導致技術失去社會意義。其次,技術專家治國論符合資本主義制度的現實需要。資本主義制度適應了技術專家治國論的應用,“在歷史上,資本主義采用了最大規模的合理化,這種合理化把各種不同的自然因素和社會因素進行徹底地去情景化和簡化,使之融入資本主義生產和分配體系。”(19)芬伯格:《在理性與經驗之間:論技術與現代性》,高海青譯,2015,第106頁、中文版序2、第106頁、第186頁。在資本主義的技術世界中,資本家是典型的技術控制的主體,資本家為了追逐資本利益,大規模地引入機器設備進行生產,他們不僅掌握了生產過程中的主導權,而且控制了技術設計,影響技術代碼,使技術創新發展朝著有利于他們自己利益的方向發展。資本家和他們的利益集團通過領導技術組織進而實現對社會的控制。技術專家治國論符合了資本家的利益需求。最后,技術專家治國論的操作自主性。“在大多數情況下,業主、軍事官僚和技術專家的職業組織對技術設計具有比普通公民大得多的影響力,是他們決定了技術代碼。反映了操作自主權問題。”(20)即所有者及其代表在關于如何經營組織業務的自主決策上很自由,不必顧及弱勢群體及周圍團體的看法、利益。技術專家治國論的這種操作自主性體現了資本主義國家技術系統中資本家的自主化,在技術權力關系中,無產階級作為被權力操縱的對象出現,沒有自主化,成為技術權力控制對象。
第二,技術專家治國論的主題。芬伯格借用霍耐特的觀點指出,技術專家治國論的主題是一種“矯正實踐的虛假意識”(21)芬伯格:《可選擇的現代性》,陸俊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第6頁、第94頁。,這個觀點實際上來自哈貝馬斯,他認為現代國家采用技術手段解決社會問題,“實踐的內容被排除在它的活動之外”(22)哈貝馬斯:《作為“意識形態”的技術與科學》,李黎、郭官義譯,上海:譯林出版社,1999,第61頁。。芬伯格通過對法蘭克福學派技術理論有關技術統治論的觀點進行梳理,揭示了技術統治論作為“矯正實踐的虛假意識”的主題,分析了“技術專家治國論的等級制是如何通過限制和引導交往而被建立在這種網絡基礎之上的”(23)芬伯格:《可選擇的現代性》,陸俊等譯,第44頁。。霍克海默用工具理性概念解釋了人征服自然的過程,并指出人類正在被他們支配自然的技術裝置所奴隸。不同于把工具化擴展到整個社會的技術控制,哈貝馬斯主要把社會整合和個體的社會化定位于一個獨立的交往領域,用交往理論修正了法蘭克福學派的發展方向。芬伯格認為哈貝馬斯所說的交往并不預示著技術的控制,而是意味著存在一個規范和意義的世界。哈貝馬斯把技術統治論的主題視為矯正實踐的虛假意識,用技術統治的意識形態掩蓋了實踐問題。芬伯格評價了哈貝馬斯的理論貢獻:“明確地把適合的交往方面與技術區別開來而拯救了社會。”(24)但遺憾的是哈貝馬斯認為技術是作為一種壓迫交往的力量而出現的,悲觀地譴責了正在興起的技術專家治國論。霍耐特認為哈貝馬斯對技術專家治國論進行了功能主義解釋,而他主張把技術功能與社會規范意義結合起來。霍耐特指出:“技術的規則并不完全地規定它們向具體行動轉變的各自的形式。制約行動可能性的并不是再三要求考慮的目的—合理性,而是通過規范的或政治的觀點的額外運用。”(25)芬伯格認為:“霍耐特打開了通往技術轉向的道路。”(26)這樣看來,技術專家治國論的主題應該不僅關注技術權力也應該關注技術規范:“不是規范或權力,而是規范和權力,作為形成每一種制度的相互補充的‘雙重方面’。”(27)芬伯格:《可選擇的現代性》,陸俊等譯,第44頁、第93頁、第98頁、第98頁、第95頁。芬伯格認為霍耐特對技術專家治國論的批判接近他的技術的兩面理論,要擺脫技術專家治國論“矯正實踐的虛假意識”的主題,就不能排除技術的實踐內容,也就是說,技術承載社會意義。
第三,技術專家治國論的批判。芬伯格指出:“技術代碼描述了盛行于設計過程中占統治地位的價值和信仰的那些技術的特征。”(28)芬伯格:《可選擇的現代性》,陸俊等譯,第5頁。技術專家治國論通過資本家、技術專家和精英等掌握技術代碼實現其技術的權力統治。資本主義社會中集權化和等級制保障了技術代碼在技術設計過程中,有利于資本家、技術專家和精英等,使他們成為技術權力的操縱者。他分析了控制技術代碼的兩種情況:一是,自動控制取代了人工技能。工人的去技能化,不僅使工人喪失了主動性,而且有利于自上而下的控制,打破了資本家和工人的權力平衡,資本家通過技術管理部門控制著勞動過程和技術創新過程,工人則被迫成為機器系統的組成部分,通常無法進行技術選擇。二是,負責提供公共服務的各種組織圍繞技術中介進行重構,進一步加強了技術的中心化和控制。如今由于產權和技術專家治國論意識形態的影響,大多數的技術代碼都是私下制定的,從而免除了公共的參與。由此看來,專家和統治集團控制了技術代碼,并壓抑了技術的民主潛能。然而當代社會出現了一些新變化,對技術專家、管理部門等產生了極大沖擊,使他們很難獨斷地控制技術代碼和操縱技術設計。芬伯格甚至認為技術專家治國論已經失敗,他給出了兩個方面的理由:一是,他認為出現了反技術專家治國論的運動。芬伯格認為“五月風暴是一次反對技術專家治國論的運動”(29)芬伯格:《在理性與經驗之間:論技術與現代性》,高海青譯,第61頁。,當前的反抗技術專家治國論的運動雖然已不再采取“五月風暴”之類的宏觀抗爭形式,而是小規模的反抗,但都要求以民主方式改變特定的技術或技術系統。人們在反抗技術專家治國論的實踐中重新被確定為“系統中道德的和政治主體”(30)。二是,信息技術的廣泛應用使人們穿越距離和社會階層的障礙,輕松地交流,激發了民主的潛能。技術用戶和受害者的經驗在設計過程中日益受到重視,能更有效地抵抗技術傷害。黑客掌握了參與設計的那些專家忽視了的或未被重視的技術潛能。(31)芬伯格:《可選擇的現代性》,陸俊等譯,第45頁、第4頁。存在一種自下而上的參與技術設計,影響技術代碼的力量,為技術朝向民主化發展提供了方向。湯姆遜指出:“芬伯格令人信服地認為,技術民主化的希望由此寄托在這些被征服的群體身上,他們可能會越來越多地介入設計過程。”(32)Lain Thomson,“From the Question Concerning Technology to the Quest for a Democratic Technology: Heidegger,Marcuse, Feenberg, Inquiry”, An Interdisciplinary Journal of Philosophy, 43:2,2000,pp. 203-215.
芬伯格在批判技術專家治國論的基礎上,分析了技術社會中民主遭到壓制的原因,從而為技術民主化的出場提供了討論背景。芬伯格指出:“技術民主的討論背景就是技術民主化的反面,也即是,技術專家對現代社會的規劃。”(33)他認為技術能夠體現更多民主價值的可能性。“新的技術政治伴隨著技術專家治國論觀念的形成而形成。它們都反映的是貫穿各個社會機構的技術中介的普遍化,技術中介創造了技術專家自行其是的領地,卻也創造了一個新的對技術產生影響的社會團體,從而把用戶、工人和副作用的受害者聯系了起來。”(34)芬伯格:《在理性與經驗之間:論技術與現代性》,高海青譯,第2頁、第3頁。技術專家治國論構成了技術民主化的討論背景,基于技術專家治國論難以實現民主的困境,芬伯格積極進行技術的民主形塑,他主張采用技術批判理論的方法,針對技術代碼,采取對技術設計進行技術民主干預的方式以達到實現技術民主化的目標。
第一,技術民主形塑的方法:技術批判理論。技術批判理論依據整合了現象學、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理論和建構主義技術理論的一些觀點,因此,有時芬伯格稱其技術批判理論為批判的建構主義。芬伯格從現象學中注意到海德格爾關于技術的著述太過于抽象從而缺乏政治意義。馬爾庫塞認為:“我們同樣需要提出一個我們可以使技術成為什么的這樣一個政治問題”(35)芬博格、海德格爾和馬爾庫塞:《歷史的災難與救贖》,文成偉譯,第95頁。。按照馬爾庫塞的法蘭克福學派批判理論的解釋,技術問題就是政治問題,芬伯格對上述觀點加以吸收。建構主義為研究技術提供了分析工具,卻發展為一門專門化的、非政治的學科,缺乏一個技術發揮功能的社會系統的視野。芬伯格認為上述理論傳統都關注了技術的意義。而事實上,技術設備和系統既包括因果性又包括其在社會中所處的位置決定的意義。因此,他認為技術批判理論的焦點是處理技術規則與生活世界的關系,把技術的內在復雜性呈現出來。芬伯格認為,“技術批判理論是對通過技術中介機構的組織而實施的統治的批判”(36)Mark Zachry,“An Interview with Andrew Feenberg”,Technical Communication Quarterly, 16(4), 2007,pp.453-472.,技術批判理論在技術的分析中強調把因果性與意義在理論上融合起來,主張一個更民主的技術社會組織,這意味著需要對特定制度下的許多技術進行重新設計。
第二,技術民主形塑的對象:技術代碼。技術代碼成為技術民主形塑的對象是由技術的本質和技術代碼的本質及其關系決定的。首先,技術本質上是功能與意義的統一。芬伯格采用雙面理論解釋技術本質,從而把技術的功能和社會意義結合起來。初級工具化強調技術的去世界化,重視技術的功能分析,而次級工具化實現了技術的再世界化(情境化),重視技術的社會意義。其次,與技術的功能和意義相關的重要概念是技術代碼。技術代碼是與社會意義相對應的技術規范,每一具體的技術代碼既反映社會需求,又要求社會需求保持與特定技術規范的一致性,技術必須符合技術規范才能在具有反映社會權利分配不均的具體社會情境中得以實現。技術代碼總是反映特殊利益和價值,在某種程度上偏向于支配地位的行動者的價值,因此,技術并非完全由效率標準確定,它還容易受到對這些方案進行選擇的各種特殊利益、意識形態的影響。最后,技術代碼是技術本質的重要載體。芬伯格把技術兩面理論與技術代碼的設計結合起來。具體來說,初級工具化在因果層面上發揮作用,初級工具化祛除了各種現象的情境,把自然的不同方面與自然環境分離開來,從功能重構他們,把自然物去世界化。與此同時,初級工具化把主體與世界置入一種技術關系之中,實現了自然要素的再世界化,與整個社會世界整合起來。它把技術主體引向了由技術實現的社會意義。芬伯格認為技術設備和系統設計中的這兩層工具化,只能從分析的層面做出區分。在每個階段,初級工具化都會被卷入到具有因果關系的建構過程中,而次級工具化也按照特定的方向控制、引導著因果力的運用。由于技術代碼集中體現了特殊利益和意識形態,邊緣化的群體很難參與到技術代碼設計之中,因此技術代碼與民主問題糾纏在一起,技術民主形塑主要是形塑技術代碼。
第三,技術民主形塑的途經:技術民主干預。芬伯格指出,各方利益相關者只有參與技術設計之中,才可能使自己的利益以技術代碼的方式呈現出來,而要改變現有的技術代碼就必須對技術設計進行技術干預,技術干預反映了技術設計的爭論,實際上是技術代碼之爭,技術權力之爭。具體從兩個方面進行分析:首先,為什么要進行技術干預?主要存在兩個原因,一方面,技術規則對社會影響都有一個歷史傳承,而在專家將社會影響以技術代碼的形式重新闡釋為技術規范的時候,這一點卻在很大程度上被遺忘了,該傳統有可能使專家無法看到他們的行動給早期沉默的受害者造成的影響。另一方面,生活世界缺乏形式化的技術知識,卻具備可能已被專家所忽視的關于技術的副作用、技術情境和技術潛能的知識。也就是說技術專家和公眾之間應該要建立一種交往關系,技術專家在設計過程中應該兼顧更多的利益。因為在芬伯格看來,技術領域不是無關情境的或中立的,價值爭論不能被還原為技術問題,人們不禁要關注技術權力也要關注技術規范。由于技術代碼表述為支配設計的理想規范,因此能不能參與技術設計顯得尤為重要,也就是必須為參與技術設計而斗爭,實質上就是關于技術代碼的斗爭。其次,怎樣在技術設計中進行技術干預?芬伯格指出技術專家和集團能夠施加影響控制技術代碼,而弱勢群體也可能會挑戰這種影響技術設計演變的技術代碼。批判理論認為,在重塑技術與技術規則的過程中,民主干預的重要性不斷增強。根本不可能把技術與相關人權的需求隔離開來。從技術使用者與受害者得到的反饋最終對控制設計的技術代碼產生了影響。以技術為中介的團體一旦形成并且對其身份有所意識,團體就會通過自身的選擇和抗議來影響技術設計,社會與技術中的任一方在兩者隔離的情況下都不可能得到理解,生活世界在今天就是技術世界。“在技術世界中,普通人擁有技術經驗,是他們常見的特定技術知識形式的基礎。是一種基于與技術環境的直接接觸的經驗知識而非專家所擁有的形式化知識。”(37)芬伯格:《在理性與經驗之間:論技術與現代性》,高海青譯,第4頁。普通人的知識和技術經驗營造了技術世界中的輿論,為技術民主干預的出場提供了一個公共領域。技術進入公共領域,干預活動的普遍盛行帶來了一種更加民主的技術社會組織,技術規則與生活世界經驗之間的互動將變為常態。
第四,技術民主形塑的目標:技術民主化。芬伯格認為技術民主化意味著更多的人參與技術設計,尤其那些處于弱勢地位并受技術影響的人群,各種價值和利益能夠融入技術設計,從而實現技術世界中的廣泛民主。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是,允許各方有平等的機會參與技術設計。芬伯格指出:“技術變革的民主化意味著賦予那些缺乏財政、文化或政治資本的人們接近設計過程的權力。”(38)芬伯格:《可選擇的現代性》,陸俊等譯,第8頁。技術民主化意味著是一個對發展技術感興趣的各種行動者有機會參與技術設計的過程。既有技術專家、技術管理者或技術組織、政府官員,也有受技術影響的消費者等各類人群。多樣化主體保證了設計代表的多方面利益,從而能夠更好地把技術功能與社會意義結合起來,并以技術為中介的機構的民主化來實現。權力將不再集中于管理層級的頂部,而是下放到技術網絡的各個成員。二是,各種價值和利益融入技術設計。當越來越多的行動者獲得參與設計過程的機會的時候,一系列更為廣泛的價值因素就會引導技術選擇。技術民主化就是要發現一條新的道路,從而給予那些排除在外的價值能夠在技術安排中得以實現。在技術控制中得到表達的利益的范圍必須擴大,兼顧哪些去權化的群體。“只有將所有受影響者都包含在內的、通過民主組建起來的行動者聯盟,才能夠充分感受到自身最初抵制有害項目和設計的行動成果。”(39)設計將會有意識地傾向于政治上合法的人類價值,而不再屈從于營利組織和軍事官僚機構的意愿。民主政治更多地體現了技術專家與生活世界中非專業人員的互動,通過技術專輯與非專業人士關于技術與社會、文化和政治的討論,把技術專家對技術功能的專業設計與受技術影響的使用者或受害者的愿望結合起來,從而使技術反映更多人的利益。也就是說,初級工具化規定了人們與設計人造物的技術專家之間的互動、討論和對抗的范圍,次級工具化擴展了爭論的范圍,將所有受到技術及其應用有關的所有的利益相關者囊括進來,通過參與技術設計影響技術代碼。
芬伯格所分析的技術、權力和民主并不是相互孤立的,三者之間存在著內在的邏輯,且各自在芬伯格技術民主化中占據不同的理論地位。具體來說,芬伯格對技術的追問構成其技術民主化的理論基礎,他在追問技術本質中,強調技術的功能和社會意義的統一。以此為據,芬伯格批判了技術專家治國論的技術價值中立觀對社會意義的忽視,也反對技術權力的統治,他對技術的權力批判為技術民主化的出場提供了討論背景。芬伯格對技術的民主形塑構成其技術政治學的核心內容,恰如卡龍所說:“沒有技術民主就沒有好的民主!反之亦然,沒有民主就沒有好的技術!”(40)芬伯格:《在理性與經驗之間:論技術與現代性》,高海青譯,北京:金城出版社,2015,第89頁,序247。總之,芬伯格認為技術問題就是政治問題,他尋求技術的民主改革是其理論的內在政治意圖。技術是權力和規范的統一,技術的民主化要求雙重工具化過程中技術專家、團體以及非專業人士等能夠以對話與協商的方式參與技術設計,使技術的情境化與重新情境化雙重需求都能得到滿足,從這個意義上說,技術民主化是唯一遵守技術本質要求的合理的解決方案。
芬伯格的觀點也遭到一些質疑。首先,就技術而言,布萊恩·溫認為芬伯格在理解科學這個重要的中介上立場模糊,影響技術民主化的實現。他說:“科學到底在多大程度上也服從芬伯格同樣使用于技術及其方向、限度和可能性的民主考量呢?”(41)芬伯格:《在理性與經驗之間:論技術與現代性》,高海青譯,2015,序17。布萊恩·溫對此持質疑的態度。其次,就技術統治論而言,有學者認為芬伯格對技術專家治國論的批判不足以解釋技術民主化。理論依據是技術可以被視為財產,“設計師行使權力的權利不僅取決于他們的經驗和效率的邏輯,還取決于私有財產的權利”(42)Tyler Veak (eds.).Democratizing Technology: Andrew Feenberg’s Critical Theory of Technology,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2006,p.90.,若技術視為私有財產,那么芬伯格僅僅指出技術專家治國論的意識形態阻止用戶或工人的參與利益轉化為重塑技術的觀點也并十分準確。最后,就民主而言,芬伯格并沒有提出一種激進民主。芬伯格主張技術民主化的漸進改革,這是一種“微政治學”(43)芬伯格:《可選擇的現代性》,陸俊等譯,第43頁。,與具體的小范圍的政治抗議形式有關,目的是通過自下而上的政治運動改變特定的技術以改善生活環境,可見芬伯格技術政治學并非為了實現一種激進民主。柯克帕特里克認為芬伯格夸大了技術民主化程度。他指出:“芬伯格傾向于夸大技術民主化的程度:他所說的技術邊界可以移動,但我認為,這是一種不可改變的特性,限制了大眾參與。”(44)Darrell P. Arnold, Andreas Michel (eds.).“Critical Theory and the Thought of Andrew Feenberg”,Palgrave Macmillan,2017,p.119.也就是說,柯克帕特里克認為技術邊界是難以改變的,它限制了大眾參與,因此,芬伯格對民主干預的可能性過于樂觀。總之,需要指出的是,芬伯格的技術民主化有一定的合理性,但其理論存在的不足也需要我們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