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很久以前,經常搬家。
在上海的黃埔大橋邊租了間房子,住在六樓,沒有電梯。樓道里的墻上貼著各種小廣告,再不就是留著各種奇形怪狀的電話。每到七點,小區門口就有個落魄大叔大喊大叫,我至今都沒弄懂他叫喊的到底是什么,只是聽說他兩年前投資失敗妻離子散,受了刺激。
或許在所有人眼里他已經精神失常了罷,可我也只是一聲唏噓,剩下的時間都交給耳機。
那時候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可樂喝完喝啤酒,寫稿子的時候紅牛一瓶瓶喝。買的廚具沒派上太多用場,做了幾次飯之后就吃起外賣,又因為生物鐘混亂,常常丟失睡眠的我,熱衷于吃夜宵。
如今想來,簡直是天天旋轉的日子,我常拉著窗簾,時間具體是幾點都沒有任何意義。自然常常生病,腸胃炎都得了好幾次,如今落得一個脾胃虛弱的毛病,稍微吃一點就腹脹。
熱愛生活始終不是一開始就能學會的事。
即使我布置好了家,即使我無數次暗下決心,要從此刻開始照顧好自己。可到了夜晚,反倒思緒活躍。因此看到了許多在夜里的故事,朋友找我聊天,都在聊有關于生活的難。沒有詩和遠方,沒有站臺和旅行,有的只是生活不盡如人意的煩惱。
朋友說:“生活糟糕起來,是很糟糕的。”
后來搬來北京,住在雙井附近。
下定決心好好生活,買了大書桌,買了大酒柜,買了各式各樣的廚具,在網上下載了好幾份菜譜。第一時間找到了一家健身房。然而不過回到起點,生活習慣沒有一點改變。
信誓旦旦地開始新生活,很容易變成日后自嘲的理由。比如搬家的時候總會奇怪,當時買這些東西干嗎,我買的一堆健身器材,眼看著已經落滿了灰。
不到半年,因為工作原因再次搬家。
搬家讓我頭疼,光書就難以搬走,好不容易打包好書和衣服,又要對著鍋碗瓢盆發愁。那時候什么東西都不舍得扔,熱水壺、吹風機,甚至于枕頭都想打包帶走。有天夜里,看著滿屋狼藉差點崩潰。說來好笑,很多事情都足以讓人崩潰,可到頭來讓人想哭的,卻都是這些小事。
忘記是在哪本書里看到的了,或許是村上春樹,也或許是太宰治的書里說:“人生就像是行李,原本想輕裝前行,回過神來行李箱里已經堆滿了行李了。”
因為堆積了太多行李,不知道應該如何前行了。
人人都很難跟過去說再見。
后來學會了扔。
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扔。如果抑制不住當初想買的欲望,就得承受住丟棄時的不舍。
曾經想要把所有東西都打包帶走的我,最終還是不得不學會邊走邊丟棄,否則行走的步伐會如此沉重,沉重到難以前行。曾經想互訴衷腸的朋友,那些藏在心里的話,最終還是學會自我消化,千言萬語變沉默。說出來的感受自然很好,可更害怕沒人在聽。
偏偏沒人在聽這件事,在成年世界里每天都在發生。
傾聽和訴說,終究變成了某種奢侈的存在,變成只有跟好友在一起時,才能夠做的事。
那么你或許也明白,好友終究沒有那么多。大部分時間,我們都不得不默默帶著行李,奔赴新家,獨自上路。
最終搬到了現在所住的地方。
三個月后我才喊朋友來家里做客,他說:“跟你以前住的地方比起來,有生活氣味了。”
我其實并沒有特別布置,當然也裝書柜裝得腰酸背痛,唯一有的進步大概是我不會再盲目地買上那么多東西了。如果你下定決心好好生活,是沒有必要買上那么多裝飾品的。等到想要買的時候,自然就會買了。就像你有了那么多書之后,自然就會有個書柜。
生活這東西,我至今不太明白,但好在明白了什么是自己喜歡的。聽到好聽的歌,喜歡;買了想讀的書,喜歡;家里的貓很可愛,喜歡。其他的東西,慢慢來,總會布置起來的。
生活糟糕起來的時候是很糟糕的,朋友離開,愛情失意,夢想受挫,被鄙夷、被無視、被區別對待,又或者清晨起來突如其來的牙疼,都糟透了。
可好起來的時候,又是很好的。
比如播放器放到一首我喜歡的歌,比如二筒現在就在我腳邊,比如綠植又發芽了。
那些宏大而又遙遠的事,也不會更糟了,慢慢來。
(顧一嘉薦自《北京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