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十七八歲的時候有一個習慣性動作:下顎前伸,下嘴唇上翹,然后嘴巴輕輕一吐,一股夾雜著二氧化碳、水汽和口臭的混合物沿嘴唇而上,穿過我的鼻梁、眼鏡,最后吹起我前額的頭發。這感覺就像春風吹拂下的垂柳,愜意無比。高興時,感嘆時,有漂亮女孩走過時,我都會情不自禁地做起這個動作。
前段時間看國足比賽,好像主教練李鐵也會。可惜現在我已經沒法做這個動作了,因為我的前頂已經沒頭發了。即便我比1977年出生的李鐵還小上不少。
坐在對面的同事經常調侃我說:“一定是你洗面奶抹得太高了,洗面奶以為那兒是臉。”她純粹胡說八道,我壓根不用那玩意兒。
而相比于發際線的上移,現在更讓家人擔心的是白頭發越來越多,這樣看起來特別顯老,頭上仿佛落了一層石灰。
比如前段時間,我騎著電瓶車進自家小區,立馬被新來的保安給攔住了。“說過多少次,裝修工人進去要先到我這兒登記!”保安生氣地說道。我對自己還是有清醒認知的,聽到此話并沒有不悅。我在表明了業主身份,并贊賞了他的工作態度后,騎著電瓶車灰溜溜地逃走了。
我得承認我看上去顯老的事實。即便我無所謂,即便我并不認可“通過別人的評價來實現自我認知”的這種方式,但我的家人還是開始討論這個問題了。
媳婦說:“你得染個頭發,我在日本的同學會幫我們買染發劑的。”我媽起初反對染發,畢竟對身體有害,但聽說那個所謂的染發劑是純天然植物提取,她也似乎贊成了。
女兒倒覺得無所謂,那個看起來有點老、有點憨、有些白發的老爸才是她最真實的爸爸。讀小班的兒子卻說,前段時間,我第一次去幼兒園接他,第二天回幼兒園的時候,老師問他:昨天來接你的是爺爺還是外公?還真別說,兒子這話還是挺打擊人的。但染發我是不會同意的,和用洗面奶一樣,這些事情我真不喜歡。他們都拗不過我,最后辦法只有一個:頭發剃得勤快一些,盡量剃得短一些。這樣白發看起來就少了。
前天,剛剛剃完頭發,又恰逢購物節,于是就陪媳婦、女兒去商場逛逛。媳婦最近一直在看一部電視劇,并非常喜歡女主角的穿搭,于是買了一些類似的衣服。然后路過一家首飾店,她又覺得需要一條素雅的項鏈來搭配那些衣服以及她那素雅的氣質。等她挑完后,那伶牙俐齒的服務員說:“先生你也可以買一條項鏈啊!”然后領我來到某個柜臺,指著一條拇指粗的項鏈對我說:“這條項鏈和你的頭型很配哦!”我頓時有點蒙,然后調侃道:“要不等我背上文個大砍刀,再來買?”
我說:“難道我那細瞇的眼神中就沒有那么一點點讀書人的味道?”邊上的女兒立馬回答:“很有,很有!你去給我買杯奶茶吧!”我走到奶茶店的柜臺前,還沒等我開口,服務生便說:“大叔,請問您要點……”
(蘇娟薦自《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