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實上,日本并不是一個單一民族國家。可是由于他們的一再宣稱,幾乎很少有人知道阿伊努人的存在,盡管他們比大和人更早地來到這片土地。很久之前,阿伊努人可以在日本縱情奔走,打獵捕魚,優哉游哉——
秋季是大馬哈魚繁殖的季節,它們從河流的下游逆流而上,游向大海。遠離大海的山林深處,緩緩的小河被人用稀落的石塊攔住了,留下一些淺淺深深的缺口。守著缺口的是幾個披著波浪長發的阿伊努人,他們手握帶鉤的長桿,靜靜等待著洄游的大馬哈魚。
太陽還沒有下山,阿伊努人收拾了漁具,回家了,大馬哈魚在背上的魚簍里使勁地撲騰。他們的背影還沒有完全地消失,一群矮而小的狼,迅速占據了他們留下的缺口。這群愛吃魚的狼高不到35厘米,長不到1米,是世界上最小的狼,只在日本生存。人們把它們叫做日本狼,或者倭狼。
當阿伊努人回到他們的村落之后,遠處的山林中傳來群狼長長的嗥叫。阿伊努族人把它們叫做“遠方長嗥之神”。他們選一塊上好的圓木,剝了皮,用刀在上面刻下狼的圖案。他們甚至在山林的深處,建起供奉著倭狼的神社。在傳說中,狼是大自然法則的執法者。阿伊努人相信,每一個生靈,都有著自己的守護神。如果尊重它們,它們的神靈也會護佑人類。所以,他們祭狼、祭熊、祭鮭,祭祀的時候,模仿動物,跳起鹿舞、鶴舞、狐舞、孔雀舞,真切表明自己對自然的一片尊崇之心。
可是尊重一切生靈的阿伊努族,卻受到了同類最為殘酷的對待。日本的大和人,在驅趕和迫害他們的同時,甚至不承認他們的存在,聲稱日本完全是個單一民族國家。
經過歷代的戰爭,阿伊努人被驅趕到了北海道。如今北海道許多地名都來源于阿伊努語。“札幌”,意為“大的河谷”;“小樽”,意為“砂川”;“名寄”,意為“烏鴉出沒的城市”。
到日本明治維新時,阿伊努人遭到了毀滅性打擊。政府強令他們離開森林、原野和蔚藍的大海,搬進貧瘠的“給與地”,讓他們成為日本最為貧寒與孤獨的一群。日本政府禁止他們使用本民族語言,起本民族的名字,要求他們學說日語。政府還禁止他們從事擅長的打獵、捕魚,讓他們務農。而他們的傳統生活方式、風俗習慣和宗教文化也被剝奪殆盡。大和人稱他們為“蝦夷”族,他們被迫居住的地方被叫做“薯部落”,因為那里又土又窮又粗。阿伊努人忍受著歧視,到大和人開辦的漁場、工廠里去做那些沒人肯干的臟活、累活,換取低廉的工錢。一些家庭沒錢看病,無力撫養孩子,曾發生過生養10個孩子只有1個孩子生存下來的悲慘之事。現在,日本的阿伊努人只剩下2萬多人,會說本族語言的,只剩下15個家庭。
那個讓日本走向現代化進程的變革,在扼殺阿伊努族的同時,也給日本倭狼帶來滅頂之災。大和人不斷地強占狼群的生存之地,狼群步步后退。這一次,大和人沒有給倭狼留下一塊“給與地”。倭狼的反抗只是襲擊家畜,騷擾村莊,極其軟弱無力。日本政府宣布倭狼為“偷羊者”,下達懸賞捕捉令。1907年,最后一只倭狼在奈良縣的吉野郡鷲家口被人捕殺。
日本倭狼被滅絕之后,野鹿開始泛濫。日本林業廳公布,倭狼消失不到百年,已有4400公頃的森林消失。此時,又有人發出呼吁,應該從國外引進狼群。
可是狼群在哪里呢?
這個世界上,有著多少原始民族,被所謂文明人,以不文明的方式,驅逐、侮辱、損害著!而伴隨原始民族一起消亡的,是與他們相伴相生的動物。死亡最為慘烈的,恰恰是被稱為大自然執法者的狼。僅僅在美洲,20世紀以來的70多年里,就有佛羅里達黑狼、喀斯喀特棕狼、紐芬蘭白狼、得克薩斯灰狼、基奈山狼、福島胡狼、得克薩斯紅狼等十多種狼,被白人滅絕。
美洲的西雅圖酋長在被迫離開以他的名字命名的那塊土地時,曾對驅趕他到“保留地”的白人說道:“我走。但我在走之前,我對華盛頓的大首領有一個請求,我請求你們能像我們一樣地,善待這片土地上的生靈。”
西雅圖酋長深知,人類如何對待環境和其中的生命,最終都將變成人類自己的命運。他是為整個人類而請求。可是在自然法則被執行之前,西雅圖酋長的話無人在意。
(王超鴻薦自《杭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