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仙鶴： 秦始皇生態家園的見證者

一說起秦始皇，大家心中似乎只有他殘酷、冷血、暴政的印象，其實秦始皇還是個注重生態環境保護的統治者。湖北云夢睡虎地出土的秦簡《田律》中便有保護生態環境的法律條文，規定：“春天二月，不準到山林中砍伐木材，不準堵塞水道。不到夏季，不準燒草作為肥料，不準采取剛發芽的植物，或捉取幼獸、鳥卵和幼鳥……”竺可楨在《中國近五千年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中指出：“在戰國時期，氣候比現在溫暖得多。”“到了秦朝和前漢（公元前221—公元23年）氣候繼續溫和。”當時的黃河流域與現今的長江流域和珠江流域多有相似之處。司馬遷說，若擁有“渭川千畝竹”，其經濟地位可以與“千戶侯”相當，足可見渭河流域當時的水生態環境。為了給自己營造一個良好的生態家園，秦始皇將陵寢選在了驪山腳下，背山面水，將自己最喜歡的青銅仙鶴等銅制水禽都陪葬在比兵馬俑還近的陪葬坑中。

鶴，是東方獨有的一種精神文化象征，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一種仙禽。據《雀豹古今注》記載：“鶴千年則變成蒼，又兩千歲則變黑，所謂玄鶴也。”所以，鶴寓意長壽，并被賦予忠貞清正、品德高尚的文化內涵，在中國傳統吉祥圖案里較多，如鶴鹿同春、松鶴長春、松鶴延年等。北魏酈道元在《水經注》中記載，秦始皇陵東北側有一條河叫魚池。滄海桑田，日月輪回。2000多年的時光，現在已難尋覓曾經的河床，但下游的魚池水依舊。發現青銅仙鶴的銅禽坑距秦始皇陵城東北角約900米，模擬的就是魚池水禽所處的水環境，也就是秦始皇理想中的生態家園。這些水禽由大到小、由西向東依次排列，頭部一律朝向河中央，展示的都是動態過程中的瞬間形態。《透甲開山圖榮氏解》中說：“絳北有陽石山，中有神農池。黃帝時，遣云陽先生養龍于此。帝王歷代養龍之處，國有水旱不時，祀池請雨。”一池水連接了天上人間，這只看似不起眼的青銅仙鶴便是媒介。它不僅反映了秦始皇借鶴為輿、死后成仙的夢想，還證實了秦人“事死如事生”的思想觀點。可見，秦文化還有水鳥相戲、歡快愉悅的一面，秦始皇也有理想的生態家園。

在秦始皇理想家園的銅禽坑中，和青銅仙鶴一同出土的青銅禽共46件，其中銅鶴6件，青銅仙鶴是其中最完整的一件。這只青銅仙鶴高77.5厘米，長102厘米;踏板長47.5厘米，寬32.5厘米，厚1厘米。經過2000多年的地下埋藏，雖然色彩斑駁，銹跡渾濁，但依舊掩蓋不住其曾經的精湛技藝和絢麗色彩。在鑄造工藝上，青銅仙鶴的頭部、脖頸、腿足與身體都是采用分鑄技術提前預制，然后通過熔化焊接以及榫卯連接成整體。由于腿部是長桿型，受力較大，為防止斷裂，在模子內加有長銅條作為芯骨，膝部為實心的銅芯骨。在制作較細的腿部時，為了使內外模子之間保持一定的空腔，采用銅釘支撐。表面的工藝缺陷及鑄造缺陷均以銅板鑲嵌法進行補綴，再經過打磨修整合模。這項工藝在先秦時期并沒有，只有同時期的地中海地區的古埃及、古希臘以及羅馬時期青銅雕像有大量使用。但這項技藝如何進入秦朝現在還未解析，而這只青銅仙鶴也成為該工藝在我國的最早應用實例。青銅仙鶴的體腔采用了內外模子合鑄的方法，是空心的。內模子沒有取出，外模子在背部中間利用合模子的痕跡，巧妙地做出脊椎的形狀。合攏疊壓在一起的多層翅膀與用細線勾勒的羽毛，用模子鑄出然后再嵌鑄于體腔，形成渾然一體的感覺，視覺效果更加真實自然。

青銅仙鶴不僅集多種鑄造技術于一身，還表現了秦代工匠的多種藝術塑造技巧，使得我們對秦代青銅制造工藝和造型裝飾特點都有了新的認識。與一般抬頭挺胸的鶴姿勢不同，這只青銅仙鶴俯首剛叼到一條魚，正準備揚頭向上，便凝固成了一座雕塑品，生動地再現了鶴從水中取食的精彩瞬間，給人一種空靈生動的美。縱觀整個青銅仙鶴，從頭部至尾巴的倒“S”造型，與“曲中有直”的雙腿，構成了一曲一直的造型。再加上那看似無意的云紋踏板，完美地闡釋了中國古代藝術造型的曲直理論。不管是微張的小口，還是自然彎曲的脖頸，抑或是渾圓結實的身體，都細致入微地流露出藝術的絕倫。這只鶴看似靜立不動，卻于靜中見動，有著閑庭漫步之美。從青銅仙鶴身上殘留的彩繪看，在顏色運用中采用了平涂和堆繪兩種技法，它應該是一只潔白如云，頭、嘴、腳都是紅色的美麗仙鶴。

文物不僅是一面鏡子，還是一部百科全書，讓我們順著它便能穿越時光隧道看到歷史的真實。我想，正是因為青銅仙鶴融入了精湛的鑄造技藝、精致的造型色彩、寓意深刻的內涵，真實地再現了金戈鐵馬的秦始皇鶴鳴九皋、聲聞于天的豪情，以及水繞門前水鳥相戲的生態家園，它才被選入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國家寶藏》，讓我們在驚嘆中去品味其背后的文化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