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環境對兒童健全人格形成的影響
——從《紅樓夢》中賈環的成長說起

高元瓊

(共青團山西省省委團校 研究部，山西 太原 030001)

現代心理學認為，一個兒童剛出生時是一張白紙，他的性格特點、思想品德的形成，一是受環境的影響，二是教育的作用。環境影響古人早有論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其強調環境影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在各種各樣的教育中，家庭教育的作用尤其突出。這是因為兒童幼小，可塑性強，父母與之最親，相處時間最長，孩子對父母最信任，因而父母的言行會對他以后人品性情的形成起到很大的潛移默化作用。

賈環是《紅樓夢》中的一個小人物，從書中透露的信息來看，賈環年齡不大，大約只有十一二歲，但他的不少言行舉止、所作所為，卻令人吃驚，如“跟鶯兒玩錢耍賴”“幫王夫人抄金剛咒時拿腔弄調大擺架子”“故意潑蠟油燙傷寶玉”“誣陷寶玉遭賈政毒打”等等，無怪乎賈府上下多認為他不學好，是個下流坯子。這固然有一點受當時宗法社會“嫡貴庶賤”因素的影響，但賈環自身存在的諸多缺點、劣行也確實難辭其咎。賈環小小年紀為什么就會如此心胸狹窄、輕浮張狂、刁蠻頑劣、貪婪自私集多種毛病于一身？用現代心理學的觀點來分析，一個兒童剛出生時是一張白紙，他的性格特點、思想品德的形成與他所處的社會環境、家庭環境、周圍人文環境有關，與他成長過程中所接受的各種教育、影響有關。賈環身上存在的這些人格缺陷，在當今兒童們身上也或多或少能看到一些影子，所以以賈環成長過程中所受到的影響、教育為引線，聯系當前教育兒童時遇到的各種問題，展開反思，無疑對我們今后培養兒童形成健全的人格(“人格”一詞有多種解釋，本文主要指個人的性格、道德品質)會有所啟示。

一、社會人文環境對兒童健全人格形成的影響

(一)公平、進步的社會體制、機制對兒童健全人格形成的影響

賈環生活在封建社會時期，封建社會體制、機制衍生出來的各種腐朽、反動的綱常倫理以及其他清規戒律，對他這樣一個原本天真爛漫、活潑可愛的兒童摧殘迫害很深，束縛限制很大。身處這樣的社會環境中，他的一言一行都必須中規中矩，絲毫沒有半點自由，否則就會受到呵斥，被視為離經叛道的異類。最令賈環深惡痛絕的是封建宗法社會長期形成的“嫡庶有別，嫡貴庶賤”等封建傳統觀念，生活在這種觀念的陰影之下，他時時處處受到別人的歧視、冷落，這對他后來乖張變態性格的形成起到了很大的負面作用。

反觀今天，生活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的兒童，先進的社會體制、機制為他們的全面自由發展開創了一個良好的社會環境，國家從法律的層面制定了《教育法》《婦女兒童保護法》《未成年人保護法》，對他們應享有的各種正當權利予以保障；設置了“關工委”“少工委”等政府機構，對他們的健全人格形成予以密切的關注、指導。一旦兒童受到不公正的對待、觸犯了他們應享有的正當權利，有關部門就可以依法依規予以干涉解決，還兒童一個公道。他們決不會遭遇像賈環那樣的在法理上可以名正言順、暢行其道的摧殘、歧視。

為了平衡地區差別，解決西部地區——特別是少數民族地區交通不便、校舍簡陋、教學設施落后、師資短缺、兒童上學難的問題，國家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為他們修建道路，翻蓋校舍，更新教學設施，并組織動員了成千上萬的大學生、青年教育工作者赴西部地區支教。為了嚴厲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行為，國家專門設立了“打拐辦”、設置了“寶貝回家”電視欄目，對被拐賣兒童予以千方百計地解救，使犯罪分子受到應得的懲罰。這些有利于兒童健全人格形成的得力舉措，只有在一種先進的政治體制下才能做到。

(二)親人的關愛對兒童健全人格形成的影響

心理學研究證明，人在幼年的時候最需要親人的呵護、關愛與鼓勵，在這種和諧溫暖的氣氛中成長起來的兒童，長大后會形成陽光開朗、富有自信、積極進取的性格；反之，在幼小的時候親近的人對他不疼不愛、不理不睬，動輒受到斥責、嘲笑，在這種氣氛中成長起來的兒童，長大后會形成孤僻內向、冷漠猜忌、缺乏自信的性格[1]。《紅樓夢》中的賈環就是生活在這樣一種連親近的人都對他缺少溫情關愛的氣氛中，父親賈政、名義上的母親王夫人嫌他形容猥瑣、舉止乖張，不喜歡他；祖母賈母對他不看好，冷淡他；嫂子王熙鳳罵他“慌腳雞似的，上不得高臺盤”；伯母邢夫人在他面前百般撫愛賈寶玉，讓他坐冷板凳。賈環在這樣一種倍受親人冷落輕蔑的氣氛中成長，自然會產生一種仇視、報復的陰暗心理。

今天生活在現代小家庭中的兒童，面對的親人多是父母、祖父母或姥姥、姥爺，他們不缺少這種基本的關愛。現在存在的問題是把這種基本的關愛推向極致，使其扭曲變形，大致可分兩種類型：一種是過分溺愛型，嬌生慣養，不讓兒童干一點家務活，生怕兒童受一點委屈，一味順從袒護兒童，竭盡所能滿足兒童的一切要求。這種家庭中成長起來的兒童，妄自尊大，狹隘自私，沒有敬畏之心，沒有分享精神，一旦遇到挫折，就會灰心泄氣，一蹶不振。另一種是片面關愛型，只關心兒童衣食住行等物質層面的東西，只關心兒童的學習成績，兒童在成長過程中遇到了波折，缺少從思想精神、道德品質方面的正確引導(高素質家庭除外)。這種家庭中成長起來的兒童，以后步入社會，只知道追求眼前利益，面對紛紜復雜的外部世界，一片茫然，缺乏獨立判斷力，即使再有知識也境界不高，缺乏遠大的理想抱負。

現在的兒童需要的是一種升級版的關愛，即全方位的高層次的關愛。既要給他們提供必要的物質生活條件，關心他們的身體發育狀況，關注他們的學習成績，更重要的是做他們人生路上的引路人，注重他們的思想品德教育，為他們解決成長道路上遇到的各種疑難困惑予以有益啟發、啟示，有意讓他們經受一些挫折教育。這樣成長起來的兒童，方能形成健全的人格，承受步入社會后方方面面的風雨考驗。

(三)平等、友善的人文環境對兒童健全人格形成的影響

兒童的成長不可能生活在真空里，他必然要接觸周圍的人和事，必然要和周圍的人打交道。他所接觸的周圍的人能否以平等友善的態度對待他，幫助他，這關系到兒童的健全人格能否順利形成。賈環所接觸到的周圍的人多是以長輩的身份居高臨下地教訓他，指責他，輕慢他，即使小丫頭們也不尊重他，捉弄他。如他跟芳官討要一包薔薇硝，芳官卻拿一包茉莉粉糊弄他，這令他很郁悶，很憋氣。周圍人們對待他的這種傲慢、勢利、不友好態度，也是形成他多疑猜忌性格的因素之一。

今天新時代的兒童，不管是在家庭中，還是校園里，他們都受到保護，可以無拘無束、無憂無慮地生活、學習、玩耍。周圍的親人鄰里、老師同學與之平等相處，尊重愛護他們，不會無端地指責嘲笑他們。一旦某兒童思想上出現什么波折，學習中遇到什么困難，老師會找他談話，關心引導他，同學們也會幫助他。這樣安寧、和諧、友好的周圍環境氣氛，有利于兒童健全人格的形成。

當然，再嚴密的安排部署也有疏漏。當前周圍環境影響兒童健全人格形成的問題主要有兩個：一個是家庭暴力，有個別家庭夫妻關系惡化，氣氛緊張，經常吵嘴打架，甚至鬧上法庭離婚，孩子夾在其中，不僅過不上正常的生活，而且心理受到很大的刺激。一個是校園暴力，有個別學校，一些強勢頑劣一點的兒童，在學校老師不知道的情況下，欺負辱罵弱小同學，限制其行動自由，讓其按時“進貢”——貢錢，貢物，若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就會遭受一頓毒打，給被欺凌兒童心靈上帶來很大的創傷。

這雖是個別性的問題，但有關部門也應引起高度的重視，加大整治教育的力度，清除這兩個嚴重影響兒童健全人格形成的角落，還兒童一片完整、干凈的成長天地。

二、家庭教育對兒童健全人格形成的影響

(一)家長的言行對兒童的影響

父母是兒童最初的啟蒙老師，他們給兒童的言傳身教猶如畫家繪畫打的底色一般，會影響兒童的一生。由于父母對兒童的影響深遠，所以父母一定要以樂觀健康、積極進取、奮發向上的言行去教育影響兒童。不可因自己的一些消極悲觀、易走極端、心術不正、嫉妒陷害他人的言行帶壞兒童[2]。賈環的母親趙姨娘在這方面就做得很差，她經常灌輸一些邪惡理論，調唆賈環胡攪蠻纏逞強鬧事，以為這樣方能樹立權威，鎮住眾人；她裝神弄鬼，收買馬道婆用“巫蠱”迫害賈寶玉、王熙鳳；“茉莉粉事件”中更是赤臂上陣，對小戲子大打出手。賈環之所以成為這樣一個不走正道，令人討厭的下流坯子，母親趙姨娘應承擔很大的責任。

父母能否以正能量的言行影響教育兒童，這對兒童將來能否成為一個正直向善、有擔當、有作為的人關系甚大。在歷史上現實生活中，我們常常可以看到這樣的例子：如著名政治家、文化學者梁啟超先生熱愛祖國，富有民族正義感，潛心研究學問，成就斐然，在他的教育影響下，九個子女個個都學有所成，獨當一面，出了三位中科院院士，在學術事業上為國家民族作出了重大貢獻。毛澤東主席以天下為己任，一心為公，把畢生的精力都獻給黨和人民的事業，但在生活上始終保持艱苦樸素的作風。在他的言傳身教下，幾個子女或勇于奉獻，為國捐軀，或在平凡的崗位上兢兢業業為人民服務，都不事張揚，甘于清貧淡泊。北宋名臣寇準，雖說為官剛正不阿，但在私生活上奢侈豪華，子弟受其影響，揮霍無度，終致家敗。明代大奸臣大貪官嚴嵩，結黨營私，把持朝政，迫害忠良，貪得無厭，其子嚴世蕃受其熏陶，利用其父勢力，橫行無忌，奸詐狠毒，聚斂無度。大量正反兩方面事例一再證明，家長對子女的正能量教育關系到孩子健全人格的形成，茲事體大，不可怠慢忽視。

(二)家長的引導對兒童的影響

1.培養兒童寬廣的心胸

兒童在學校里、生活中難免會受到一些委屈、不公正的對待，這時候，家長萬不可一聽孩子訴說就火冒三丈，大動干戈，要討回公道。而應該壓住火氣，冷靜地細細分析一下事情的始末原由，其中是否有隱情？是否有自己孩子的責任？如果事情不大，最好采取息事寧人的態度，多從自己孩子身上找問題，并予以積極的疏導，化解情緒疙瘩。賈環的母親趙姨娘在處理此類問題時可謂魯莽愚蠢到家。在“茉莉粉事件”中，她一聽兒子說，自己討要薔薇硝，而芳官卻拿茉莉粉哄騙自己，就認為這是捉弄、欺負兒子，于是直接跑到大觀園中，向芳官興師問罪，竟至發展到肢體沖突，最后她在一群小戲子的撕扯下，披頭散發，狼狽不堪。他這樣一鬧既沒有為兒子討回公道，自己也顏面盡失，這讓賈環心里更加抑郁，更加陰暗。

像這樣的事例，在當今社會現實中并非沒有。據媒體報道，2019年4月山東省五蓮縣二中教師梁守梅因兩名學生逃課用課本抽打責罰了他們。事情發生后，家長認為自己的孩子受到不公正的對待，告到學校。校方立即作出，給予當事教師“停職、道歉檢查、取消評優、黨內警告、承擔診療費”的處理決定。家長認為處理太輕，仍然不依不饒，一再上告，校方承受不住壓力，二次追加處理：扣發一年獎勵性績效工資，不再與其簽訂事業單位聘用合同，納入縣信息評價系統“黑名單”。這件事傳到網上后，引起廣大網友的熱議，認為這樣處理對用心良苦的教師不公，會誘導以后教師不敢管學生的嚴重后果。2021年1月17日，人民日報發聲：跪著的老師教不出站著的學生。之后五蓮縣縣委、縣政府撤銷了對該教師的各種追加決定。

這個事件帶給我們的教訓是沉重的，也是發人深思的。當遇到此類事情時，家長應該怎么辦？一定不能感情用事，激化矛盾，要理性地分析判斷其動機、性質、傷害程度，根據實際具體情況，尋求合情合理的解決辦法，力爭達到既不影響未成年人健全人格的形成，又不至于超越事件性質損害當事人聲譽的最佳效果。

2.教育兒童進行良性競爭

競爭一詞近二三十年出現的頻率最高，其實競爭古之就有，根據達爾文的進化論觀點，自有生物以來，世界上就存在競爭。競爭可分兩種：一種是良性競爭，一種是惡性競爭。良性競爭是指按一定的規則程序，憑借自己的實力——或德行，或知識，或才藝，或技能，或幾種綜合因素，光明正大地展開比賽。既是競爭，就有勝敗，按照良性競爭方式得出的結果，勝者名正言順，讓人敬佩，敗者心服口服，沒有爭議。惡性競爭與此相反，它不遵守一定的規則程序，通過一些下三濫手段、暗箱操作，鬼鬼祟祟地參與比賽。用惡性競爭方式得出的結果，即使獲勝，也會招來眾人非議，不被大家所認可。賈環與賈寶玉之間的競爭，最受人詬病的就是，賈環使用了惡性競爭中的鬼蜮伎倆[3]。如他第一次對賈寶玉故意潑蠟油，使寶玉負傷，第二次向賈政告密誣陷賈寶玉逼死丫鬟金釧，導致寶玉遭父親毒打。本來賈環與賈寶玉之間存在嫡庶之別，他倆的競爭不是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人們對他抱有同情之心，但由于他使用了如此卑鄙的手段，同情的天平反而倒向了后者。賈環一個兒童怎么會有如此陰險狠毒的心機？追根溯源，與其母趙姨娘對他的諸多不良調教大有干系。

現在的兒童在學校里也存在各種競爭，如評模、評優、競選班干部、詩詞競賽等等，作為家長的父母一定要引導良性競爭。中國是最崇尚德行的國度，一旦事情敗露，兒童的品德就會受到人們的質疑，這會給兒童心里留下陰影，前途發展將受到很大的影響。所以我們要鼓勵兒童參與競爭，但一定要守住底線，教育兒童進行光明磊落的良性競爭。即使成績差一些，但反映的是兒童的真實水平，可發現差距，奮起直追，沒有什么懊喪的；惡性競爭即使取得驚人的成績，也只能加重兒童弄虛作假的僥幸心理，助長兒童不健康人格的滋生膨脹，使他在邪惡的泥潭中越陷越深，這是需要高度警惕、提防的。

《紅樓夢》中賈環是個成功的藝術形象。賈環心胸狹窄、輕浮張狂、刁蠻頑劣、貪婪自私的人格離不開其生長環境的影響。賈環的成長經歷對當前的兒童教育無疑有著警示的作用。公平、進步的社會體制、機制，平等、友善的周圍人文環境，兒童的健康成長的社會氛圍；家長言傳身教的影響和正確的“三觀”教育引導是兒童健康人格形成的必要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