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保險業(yè)的接管和新生

王玨麟 中華聯(lián)合財產(chǎn)保險公司寧波分公司

20世紀30年代張承宗、張困齋（右）兄弟合影

1948年到1950年，在解放戰(zhàn)爭后期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中國共產(chǎn)黨在已經(jīng)解放的大中城市里，組建軍事管制委員會，領導開展了大規(guī)模的城市接管工作。中國共產(chǎn)黨在政權建設、城市管理、社會改造，以及經(jīng)濟、文化、統(tǒng)戰(zhàn)工作等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就。

一、周密調查，摸清情況

中共中央上海局在1949年4月8日關于解放軍渡江和當時工作的記錄中寫道：“對接管準備工作，把工作中心從調研轉到具體組織部署上，集中資料，統(tǒng)一干部，提出初步關于接管的意見。負責籌劃軍管會人員的供應工作，準備接收后的物資與人才立即為解放軍與人民服務，接管準備工作是否充分，確是大軍入城的重要前提，而認真周密的調查，則是接管工作的重要保證。”

中共上海保險業(yè)地下黨組織建立和發(fā)展的關鍵人物張承宗在1993年曾寫過《配合解放接管上海，做好調查宣傳工作》一文。文中對保險方面的調查記述如下：“保險方面，收集官僚資本保險公司人事、財務、業(yè)務資料；利用保險業(yè)務承保的地段卡片，卡上記載企業(yè)名稱、倉庫堆棧、房屋建筑、里弄門牌、財產(chǎn)物資等。黨員及干部連夜摘錄，三天之內就送到了上級黨委，同時因保險公司承保水火險業(yè)務，遂收集到一本市區(qū)街道地段詳圖，標明了房屋層次、建筑構造、大小馬路、街道里弄，比較詳盡，又把軍事和財產(chǎn)的數(shù)字標記在上面……這些材料通過各系統(tǒng)黨委，匯集上交到地下市委，由市委統(tǒng)一保存，另送一份至解放區(qū)，由華東局有關部門，編入了《上海概況》《上海調查材料》，給上海市軍管會各接管部門備用，在接管上海工作中起了很大作用。廣大黨員和黨外積極分子，在這方面立了一個大功。”

1949年4月，書報簡訊社編印《上海概況》

1949年4月21日，中國人民解放軍橫渡長江，23日解放南京。4月25日，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委員會主席毛澤東、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朱德發(fā)出《中國人民解放軍布告》，宣布“約法八章”，這篇布告1960年收入《毛澤東選集》第四卷。張承宗回憶：“特別是1949年4月25日《中國人民解放軍布告》，即約法八章，這一布告，在國民黨內，威懾力極強，鎮(zhèn)服了敵人，穩(wěn)定了人心，是歷史性的、政策性的文件。”此后中國人民解放軍即轉入部署解放上海的戰(zhàn)斗。

二、丹陽集訓，組織準備

“在中共華東局和陳毅司令員的直接領導下，抽調干部，配備各級領導班子，許許多多干部都聚攏來了。”時任上海市人民政府第一副秘書長周林在《接管上海的日日夜夜》一文中回憶，“我們隨華東局直屬機關部隊于（1949年）4月24日由揚州過江到丹陽，駐扎在丹陽縣城的大廟內，緊張地進行接管上海的組織準備工作。此時，潘漢年同夏衍、周而復、楊秘書（毛岸青）等同志，帶著一班守衛(wèi)戰(zhàn)士，由北京趕到丹陽。原在上海的地下黨領導人劉曉去山東向華東局匯報工作后，也到了丹陽。”

張繼鳳在《金融接管》一文中回憶：“為了做好上海這個中國最大城市的金融接管工作，中共中央華東局事先作了充分的準備，從各方面選調了大批干部，于4月20日大軍渡江解放南京后，即陸續(xù)到達江蘇省的丹陽縣進行集訓。當時調集的接管干部，主要來自北海和華中兩個銀行，此外，也有一些上海去的同志。具體學習和接管的準備工作由陳穆、灑海秋兩位同志負責。在集訓期間，陳毅司令員曾親自作動員報告，號召大家認真學習接管城市的方針政策，并具體分析了上海城市的特點，指出接管上海的任務繁重，既有政治軍事斗爭，更有經(jīng)濟斗爭，要求大家嚴格執(zhí)行入城紀律，積極作好接管上海的準備工作。”

參加接管的干部先后到達丹陽后開始集訓，主要學習文件，研究情況，熟悉政策和接管對象。“在丹陽除了學習接管城市的有關政策外，還學習了上海地下黨收集匯報的《上海概況》，使大家對接管單位的情況、特點和接管中應注意的事項做到心中有數(shù)。”（張繼鳳《金融接管》）

1948年11月，中共上海保險業(yè)地下黨有9名黨員轉往蘇北解放區(qū)淮安中共華中黨校學習。主要原因是，首先，當時中共上海保險業(yè)地下黨組織遭到破壞，國民黨中統(tǒng)局上海辦事處逮捕了地下黨員廖國英、吳越兩位同志。其次，中共上海地下黨接到指示，派黨員到解放區(qū)學習接管大城市的政策及具體措施。為了避免黨的力量遭受更大的損失，上級黨委決定把在“保聯(lián)”活動中曾經(jīng)較為活躍的沈潤璋等9名黨員撤離上海，轉往蘇北解放區(qū)。這9名黨員是：沈潤璋、徐天碧、朱元仁、王培榮、湯銘志、徐達、唐鳳暄、劉鳳珠、王瑋。到了蘇北解放區(qū)，他們被編為十四隊保險小組，在參加中共華中黨校第二期培訓學習期間，于1949年2月20日留下了這張珍貴的合影。

1949年4月下旬至5月下旬，總前委于江蘇丹陽指揮上海解放戰(zhàn)役和接管工作

2004年，曾任中國人民保險公司副董事長的林震峰在接受《中國保險報》記者采訪時回憶：“1948年，中共上海地下黨接到指示：有關各系統(tǒng)派兩名黨員到解放區(qū)，學習接管大城市的政策及具體措施。我是地下黨保險業(yè)總支部書記，支部派孫文敏和徐天碧去蘇北新四軍解放區(qū)，并帶去了一些有關保險界的資料。”

中共華中黨校十四隊保險小組學員合影，前排左起：徐天碧、沈潤璋、朱元仁、王培榮，后排左起：湯銘志、徐達、唐鳳暄、劉鳳珠、王瑋

在丹陽，時任上海市軍管會金融處副處長謝壽天，與先行抵達的孫文敏、施哲明商討后，把徐天碧、唐鳳暄、朱元仁、劉鳳珠、湯銘志5人調到金融處，成立了保險組，研究并擬訂出接管官僚資本保險機構的工作方案，籌劃接管官僚資本在上海設立的保險企業(yè)。

1949年5月初，根據(jù)《中國人民解放軍布告》相關條文，“保護民族工商農(nóng)牧業(yè)。凡屬私人經(jīng)營的工廠、商店、銀行、倉庫、船舶、碼頭、農(nóng)場、牧場等，一律保護，不受侵犯。希望各業(yè)員工照常生產(chǎn)，各行商店照常營業(yè)。沒收官僚資本。凡屬國民黨反動政府和大官僚分子所經(jīng)營的工廠、商店、銀行、倉庫、船舶、碼頭、鐵路、郵政、電報、電燈、電話、自來水和農(nóng)場、牧場等責任，均由人民政府接管。其中如有民族工商農(nóng)牧業(yè)家私人股份，經(jīng)調查屬實者，當承認其所有權。所有在官僚資本企業(yè)中供職的人員，在人民政府接管以前，均須照舊供職，并肩負保護資產(chǎn)、機器、圖標、賬冊、檔案等責任，聽候清點和接管。保護有功者獎，怠工破壞者罰。凡愿繼續(xù)服務者，在人民政府接管后，準予量才錄用，不使流離失所”，中共中央華東局在江蘇丹陽召開會議討論接管上海問題，主要包括四個方面的內容：人事組織安排、入城政策紀律、人民生活安排（米、棉、煤）、統(tǒng)戰(zhàn)政策（如何穩(wěn)定民族資產(chǎn)階級，恢復生產(chǎn)）。當時中共中央已經(jīng)決定，上海市軍管會主任、市長是陳毅司令員，副主任是粟裕副司令員，副市長是曾山、潘漢年、韋愨。市軍管會和市政府的正、副秘書長以及各局（處）長也都經(jīng)華東局討論決定，軍管會和市政府秘書長由潘漢年兼任，周林任第一副秘書長，沙千里為第二副秘書長。

周林在《接管上海的日日夜夜》一文中回憶：“我們離開丹陽時，已完成了接管上海的組織準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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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分工負責，加強接管

1949年5月24日晚，解放軍華東野戰(zhàn)軍進入上海市區(qū)。5月27日，上海全部解放，中國人民解放軍上海軍事管制委員會（簡稱“軍管會”）于當日成立。上海軍事管制委員會下設軍事、政務、財經(jīng)、文教四個接管委員會。上海市財經(jīng)部門由軍管會財政經(jīng)濟接管委員會接管，主任曾山，副主任許滌新、劉少文，委員有駱耕漠、龔飲冰、顧準、陳穆、徐雪寒、孫冶方、黃逸峰、吳雪之等，駱耕漠為秘書長，方原為秘書主任。除由各委員兼任處長外，另配備其他領導干部。上海地下黨廣大黨員和黨外積極分子在軍管會領導下，又投入了接管上海的偉大斗爭。

金融業(yè)的接管工作由財經(jīng)委員會金融處負責，金融處處長是陳穆，副處長是項克方、謝壽天。“謝壽天同志在去蘇北解放區(qū)之前亦擔負上海地下黨工作，項克方同志是金融系統(tǒng)地下黨的負責人，他們二人不僅了解上海情況，而且對上海金融業(yè)也很熟悉。”

陳穆在《接管官僚資本銀行概述》中寫道：“（1949年5月）26日清晨，在金神父路（現(xiàn)瑞金二路）原國民黨勵志社舉行華東局擴大會議，解放軍與地下黨勝利會師，按照不同系統(tǒng)分別對口見面，金融系統(tǒng)地下黨負責人項克方同志就是在這時與我們接上關系的。會后，規(guī)定參加接管工作的主要干部集中在南京西路金門飯店（現(xiàn)華僑飯店）辦公。5月27日上海全部解放，隨即按預定計劃進入各被接管單位開始接管。”

原在中國保險公司工作的經(jīng)德鑫在《難忘的日子——憶中國保險公司接管前后》一文中回憶：“我那時在總管理處會計處搞總賬工作，每天軋各種幣制的日報表，一直做到5月24日，沒有一天中斷過。25日清晨，我從家里出來，看到淮海中路兩邊人行道上坐滿了人民解放軍。當時的嵩山公安局（現(xiàn)淮海中路東風中學）的門口掛著一面投降的白旗。上海終于解放了。電車仍在馬路上行駛，我記得我坐的電車到大世界調頭了，馬路上的工人糾察隊勸行人暫時不要往東走。我就近打電話到公司，回答說路上還不平靜，在家待一天。第二天一早，我仍坐電車直到外灘，開始了解放后的第一個工作日。”

1949年5月28日，按計劃金融處保險組的同志編入兩個梯隊，分批進入上海。林震峰在《接管上海保險業(yè)》一文中回憶：“（1949年5月）28日，上海軍事管制委員會財政經(jīng)濟接管委員會金融處副處長謝壽天（原天一保險公司副總經(jīng)理）讓保險公司的一位同志叫我到他們的駐地去，當時他們的先遣隊暫住在上海金門飯店。第二天，我如約前往，負責接管的同志基本上是當初地下黨派到解放區(qū)的人。謝壽天同志介紹并交待任務：軍管會金融處下設保險組，經(jīng)領導批準，要我和孫文敏任軍代表，我任保險組長，孫任副組長，與從解放區(qū)回來的同志會合，總共約10人左右。”劉鳳珠、朱元仁、湯銘志事后回憶：“因總部所在地金門飯店非常擁擠，我們便借中國保險公司的一間辦公室，就地住了下來。根據(jù)丹陽會議精神，我們又與曾在上海堅持斗爭的保險業(yè)地下黨員林震峰、吳越、杜伯儒、姚潔忱、翁秉偉、郭雨東、陸自誠、陶增耀、戈志高等同志勝利會師，加強了保險組的力量，開始新的戰(zhàn)斗。”林震峰回憶：“我交待完了原先我在‘地下’時的策反工作后，即于翌日報到，換了解放軍衣帽，領了解放軍胸符，即全力投入保險業(yè)接管工作。”

四、接管迅速，人保籌建

上海原是全國保險業(yè)中心、官僚資本保險公司的集中地。搞好上海的官僚資本保險總公司或總管理處等的接管工作，對順利接管分布在其他城市的分支機構具有很大的影響。根據(jù)1949年5月制定的《上海市軍管會接管上海的方案》，涉及金融處接管的共有14項，其中有5項是關于保險公司的：中央銀行及所屬機構（包括保險公司）、中國銀行及所屬機構（包括保險公司）、交通銀行及所屬機構（包括保險公司）、中國農(nóng)民銀行分行及所屬機構（包括保險公司），以及官僚資本各保險公司和信托公司等。

1949年5月，上海市軍管會金融處保險組開始接管上海保險業(yè)

保險組根據(jù)黨的政策和上海市軍管會確定的“依照系統(tǒng)，原封不動，從上而下，整套接收”的方針開展工作。“接管工作步驟是先接收，后清理。所以接管工作按任務劃分，大體上分為兩大步：第一步是接收，時間自1949年5月29日至同年9月上旬；第二步是清理，自9月12日成立清理處至1950年3月清理債權債務工作基本告一段落時為止。”軍事代表和聯(lián)絡員自1949年5月30日起分別進駐被接管和監(jiān)管單位，解釋《中國人民解放軍布告》，責令造具移交清冊，準備辦理交接，同時查封金銀、證券等重要財物。參加接管的人員，全是原上海保險業(yè)的中共地下黨員，對上海官僚資本保險機構的基本情況都很了解。經(jīng)接管人員全力以赴，并按照“快接精神”，發(fā)動積極分子共同協(xié)助，加快完成了接管工作任務。

保險組第一家接管的是位于上海漢口路四川路路口的中國保險公司。之所以作為第一家被接管的保險公司，一是中國保險公司歷史比較長。公司于1931年11月1日在上海成立，1944年10月，國民黨政府財政部將其改組為中國產(chǎn)物保險公司，被接管時已有近18年的經(jīng)營歷史。二是公司組織健全，制度完善。除財產(chǎn)保險業(yè)務外，中國保險公司還同時經(jīng)營壽險業(yè)務，于1933年7月設立壽險部，1937年4月根據(jù)當時的保險業(yè)法規(guī)定，在壽險部基礎上擴組另建中國人壽保險公司。三是其機構眾多，規(guī)模較大。公司開業(yè)初期，各地業(yè)務均委托中國銀行代理，代理處多達85處。隨著業(yè)務發(fā)展，逐步在重慶、西安、天津、漢口、南京、廣州、北平、長沙、青島、濟南、蕪湖、南通、揚州、昆明等地設立支公司，在香港、新加坡、西貢、馬尼拉、吉隆坡、暹羅、檳榔、吧城、泗水、倫敦、仰光等地也設有分支機構或經(jīng)理處、代理處。

經(jīng)德鑫在《難忘的日子——憶中國保險公司接管前后》中回憶：“過了三天，5月28日，中國保險公司被軍事管制委員會保險組接管了。這是上海保險業(yè)中第一家被接管的公司。記得是當天下午2時，公司全體員工排列在走廊過道上，由軍代表孫文敏、吳越同志來宣布接管。他們穿著一套淡黃色的軍裝，嚴肅但又親切地宣讀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布告》約法八章，并對我們闡明政策，大意是清理舊賬，辦好交接，各守崗位，準備出單復業(yè)，而且一切福利待遇不變。這樣我從一個為四大家族‘賣命’的人，變成為人民群眾服務的人了。”

林震峰在《接管上海保險業(yè)》中回憶：“孫文敏帶著幾個人在中保張貼了軍管會主任陳毅簽署的布告，宣布從今日開始接管，同時召集中保的經(jīng)副理等幾個負責人，讓他們把財務、物資、人員情況做了匯報，接著召開全體職工大會，宣布政策：職工原職原薪，要求每天報到，配合軍代表做好財產(chǎn)、賬務、業(yè)務等方面的交接工作。軍代表宣布接管后，即留下聯(lián)絡員進行具體接收工作。24家官僚資本保險公司基本上采取這種方式。”其中，接管中央信托局下屬的產(chǎn)物保險處和人壽保險處的軍事聯(lián)絡員是姚潔忱，接管中國農(nóng)業(yè)保險公司的軍事聯(lián)絡員是陶增耀，接管太平洋保險公司的軍事聯(lián)絡員是徐天碧。

接管的財產(chǎn)主要是辦公用品、辦公室、中英文打字機、手搖的和電動的計算機、汽車，以及部分保險公司的房地產(chǎn)。接管單位的人員以中保和中央信托局為多，中保100多人，中央信托局兩個處也有百把人，再加上其他公司，包括工勤人員在內，共800多人。

“地下黨員和積極群眾幫助清點財產(chǎn)，整個接管工作大概用了10天時間，財產(chǎn)及債權債務的清理約半年多時間。”1949年6月18日到20日，63家華商保險公司、42家洋商保險公司在繳存保證金后恢復營業(yè)，上海經(jīng)濟開始逐步恢復運轉起來。其他未復業(yè)的職工也集中起來，工資照發(fā)，每天報到學習黨的方針政策，這樣持續(xù)了一兩個月。

在保險組組長林震峰、副組長孫文敏率領下，廣大保險業(yè)職工在順利完成接管工作的同時，積極在上海籌建中國人民保險公司華東區(qū)公司，開創(chuàng)了新中國的人民保險事業(yè)。從此，中國保險事業(yè)進入了新的歷史發(fā)展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