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破舊不堪的木屋,色彩只有單調(diào)的黑灰棕,黑色的霉斑、灰色的瓦片、棕色的木墻。歲月侵蝕了木屋的門,房梁被烙上了零星的蟲洞。我在門口徘徊著,踩著野草,回憶起了過去的點滴往事。
爺爺守著這座木屋守了一輩子。他常一個人蹲在門口,踩著一雙被煙頭燙出了幾個洞的爛棉鞋,抽著他自己卷的煙。總是被嗆得止不住地咳嗽,憋得滿臉通紅,眼淚都咳了出來,沒過一會兒又抽了起來。這種場景,我見了無數(shù)次。我也總和爺爺一起,蹲著看門口那抹緋紅的斜陽,看村口噼里啪啦趕回家的拖拉機,看裊裊炊煙。看著看著,天黑了,太陽落山了,爺爺沒了。只剩那扇破門嘎吱作響,在風(fēng)中搖曳。門前的腳印上長出了野草,漸漸沒過了我的腳踝。
后來,搬家了。奶奶執(zhí)拗,不肯來城里,硬要守著這座老木屋,與其說是守著木屋,不如說是守著爺爺。奶奶常拿個小板凳,坐在門口,一副老花眼鏡歪在鼻梁上,掐著針線縫縫補補,線用完了一卷又一卷。每次穿針,她都要把線頭放在嘴里含一含,再拿起針頭,對著光,穿進去,打個結(jié)。針不好使時,拿針刮刮花白的頭發(fā),針上粘了頭油,便又鋒利了。“這雙鞋給你,這雙給你弟弟,那雙給你媽媽,再給你爸爸做一雙……”她總是這樣嘟囔著。爺爺走后,老木屋里時不時傳來奶奶的嘆息聲、抽泣聲、責(zé)罵聲,她就倚在門邊埋怨那個糟老頭子走得太早,留她一個人在世間。那時不知是奶奶倚著門,還是門倚著奶奶。罵著罵著,奶奶也走了。我噙著淚,看著地上沒過小腿的野草,卻哭不出聲。
歲月太瘦,指縫太寬,老木屋已搖搖欲墜。我像爺爺和奶奶一樣,坐在門檻上,心中五味雜陳。我倚著這扇破舊的門,試圖尋找爺爺丟下的煙頭,奶奶落下的線頭,抓住時光的尾巴。但是,這不可能。破門上深深淺淺的蟲洞,是他的雀斑;窗欞上積滿灰塵的窗花,是他的顴骨;木墻上斷斷續(xù)續(xù)的紋理,是他的皺紋。“啪——”一聲巨響打斷了我的思緒,瓦片從屋頂滑落。
后來,老木屋拆了。
拆遷之前,我始終不敢推開老屋的門,不愿觸及那些塵封的往事,不愿接受生死離別,不敢撩擾歲月的無聲與滄桑。
真正的平靜,不是遠離喧囂,而是在心中修籬種菊。縱使無數(shù)的人趕往城市,但是現(xiàn)代都市的快節(jié)奏生活永遠比不上人間煙火。而我童年的那絲煙火氣,也被永遠地塵封在那座破舊的老木屋里。
(指導(dǎo)老師:陳艷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