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的夏天常有涼粉。
我印象中的涼粉,是盛在一個塑料小碗里的。黑亮的凍體在碗中顫顫的,面上的白糖漸漸融化在冰涼的甜水里。帶回家的則是袋裝的,透明的塑料袋套了好幾層,還是抵不住人對它的欲望——在夏日的氛圍中,冰涼的甜食往往被小孩子視為圣物。除了黑的涼粉,還有透明的涼粉,但我不愛吃,因為總有一陣明顯的膠質味兒。不知道那是不是和冰粉是一類的,但冰粉源自四川,應是一種叫什么籽的東西煮成的,粉沖的不算。所以我只認黑的涼粉作涼粉。
小時候,夏天愛在外婆家待。外婆會煮涼粉給我吃——很特別,不是什么粉沖的涼粉,而是一種稱涼粉草的東西煮的。外婆平時上山時看到,就采下來,曬干,留到夏天等我來時再煮。那草看著干枯枯的,和奶奶曬的魚腥草差不多,可用途就大不一樣了。涼粉草煮在水里,會慢慢煮出棕黑色而清香的膠質,收鍋時撈起涼粉草,把鍋里的水晾著,一個上午就能變成涼涼的凍體。外婆煮得好,別人煮的不是口感發硬,就是難凝固且易融。外婆還專門熬了姜糖配著,說女孩子不能吃得太寒,要不然長大了鬧腹疼。但我還是偷著吃了幾碗冰涼粉。
“外面賣的好吃,還是外婆煮的好吃啊?”外婆看著我吃時,總笑瞇瞇地,用圍裙擦著剛忙活完濕漉漉的手。
“外婆煮的好吃!”我口里填得滿滿的,樂悠悠地嚷嚷道。其實,我吃不出什么區別,但就是知道,外婆煮的好吃。
小學門口也有賣涼粉的小攤,常年定點地停在那個位置,似乎只有臘月和正月不在。攤主是個頭發有些斑白的中年婦女,還賣豆腐花,有時會和賣缽仔糕的人嘮嘮家常。她的小三輪車上除了裝滿涼粉和豆腐花的保溫桶,就只有兩個手寫的紙牌:“3元/碗”和“5元/碗”,甚至連個二維碼也沒有。她的涼粉不能說是很好吃,甚至有點發硬了,但小學生們就是愛吃,大概抓住了孩子們喜甜的天性吧。她還有一個讀幼兒園還是小學的女兒,有時會坐在小車上,伸著手指頭告訴別人涼粉還有豆腐花的價格。有次,一個阿婆一下子買了四份涼粉,問她多少錢。她扳了一會手指頭,說十二塊錢。婦女很樂,是因為女兒的聰明。
如今很久沒有吃過涼粉了,也少聽到街道上“有涼粉賣”的吆喝了。能吃到的,只有涼茶鋪的龜苓膏、甜品鋪的仙草凍了。我很想吃碗涼粉,在這個夏天。
廣東孩子的夏天,都該有碗涼粉。
【教師點評】童年的回憶生動而又動人。作者對童年時的一碗涼粉記憶猶新。她對這美好回憶中的事物有自己獨特而深刻的理解:傳統的最好,家鄉的最好,外婆做的最好。這種無可替代的回憶,被作者刻畫得真實細致。回憶小學時期,賣涼粉的中年婦女,看似平平無奇,卻從中透露出淳樸的人情。可愛的人、可愛的事物,構成了作者心中最可愛的回憶。開頭段與結尾段簡潔明了,首尾呼應,使文章更完整。從“廣東的夏天常有涼粉”,到“廣東孩子的夏天,都該有碗涼粉”,由物及人,由事及情,自然且真切。(指導老師:黃楚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