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亞娟
(揚州大學文學院 江蘇·揚州 225009)
《邊城》這篇小說充分展現了人世間的真、善、美,是一部田園牧歌式的作品,它曾被選入各個版本的語文教材中。學習這篇小說,學生要把握書中不同人物形象,要領略湘西淳樸自然的地域文化,要感受善良真誠的人性之真善美,同時也要體悟到人在命運面前的無奈與悲涼。語文教師應當通過自己個性化的解讀提高學生的鑒賞與審美能力,幫助學生進入到一個純凈的世界中,使學生獲得真實的具有美感的情感體驗,從而更好地理解小說的主題思想與文化內涵。在教學《邊城》這篇小說時,教師自身一定要仔細而深入地爬梳文本,形成自己獨特的個性解讀,切勿照搬傳統三要素機械地進行小說教學。
沈從文先生于1934年4月完成了《邊城》這篇小說的創作,這是一部描寫中國抒情鄉土小說的經典之作,由于該小說語言文字較為散文化,因此又被稱為“散文化小說”或“詩化小說”。也正是因為這樣一部田園牧歌式的小說,奠定了沈從文先生在文學史上無法撼動的歷史地位。20世紀30年代的中國,當現代商業文明與傳統農村生活產生強烈的沖擊時,農村昔日寧靜和諧的生活環境被資本主義所打破。在這樣的背景下,沈從文先生創作了《邊城》這部小說,他希望通過一番筆墨描繪出一個環境優美、民風淳樸,人性美與風俗美和諧統一的世界。
《邊城》這篇小說被收入到統編版高中語文選擇性必修教材第二單元,本單元所有選入文章均為中國現當代文學中的經典作品,包括了小說、詩歌、散文、話劇等多種文學體裁,對照《普通高中語文課程標準(2017年版2020年修訂)》提出的18個學習任務群,可以發現本單元屬于“中國現當代作家作品研習”這一學習任務群,旨在通過學習這些優秀的作品,學生能夠體會人們社會生活的變化,收獲獨特的審美體驗,準確“把握其精神內涵與藝術價值”。
語文課程標準提出:語文學科核心素養包括“漢語言建構與應用”“漢語言思維發展與提升”“漢語言審美鑒賞與創造”以及“漢語言文化傳承與理解”四個部分。徐林祥教授認為,這四個方面不是四個目標,而是一個整體,是相輔相成、和諧統一的關系,是提升學生語文核心素養的四個方面。因此,語文教師在制定教學目標時要同時注重這四個方面,有效地培養學生的語文能力、促進學生的語文素養。在進行小說教學時,教師要有高度的敏銳性,能通過教材提供的信息快速鎖定或生成關鍵問題,再將關鍵問題分解成兩三個小問題進行教學。筆者仔細閱讀了本單元的導語、學習提示以及單元研習任務,在單元研習任務這一部分,筆者發現書中要求學生完成這樣一個任務:“汪曾祺在《又讀<邊城>》中說,《邊城》是一個溫暖的作品,但是后面隱伏著作者很深的悲劇感”,要求學生通過閱讀整篇小說后,對這一問題能形成自己理性的見解,筆者認為可以抓住這一關鍵問題進行教學設計。在解讀這篇文本時,可以從《邊城》的悲劇感這一角度切入,以語言文字為基礎,與學生共同探討小說的悲劇意蘊及其產生的原因,從而發散學生的思維,提高學生的審美鑒賞能力,提升學生的核心素養。
《邊城》這篇小說描繪的是處于川湘黔三省交界處,一個名為“茶峒”的小山城,向人們展現了這里的風俗人情之美。作者筆下,一面展現了山靈水秀的自然之美,一面展現了民風淳樸的人性之美。作品中所塑造的人物,除了一個挑起事端的中寨人外,其余人物都是心地善良、待人真誠友善的形象。其中,有善良質樸、悉心照顧孫女一切的爺爺;有聰明能干、天真善良、內斂含蓄的翠翠;有慷慨大方、豪爽仗義的團總順順;有性情豁達的大老天保,秀拔出群的二老儺送兩兄弟;有爺爺去世后給予翠翠如親人般關懷的楊馬兵;有熱情好客、樂于助人的鄉民;甚至連妓女都不同于別地,作者筆下的她們渾厚淳樸、坦坦蕩蕩。總而言之,邊城這里的人們擁有著美好的人性,人與人之間充滿了真誠與善意,作者給我們塑造了一個具有真善美的世外桃源。
但讀完小說我們會發現,小說主要以翠翠的愛情悲劇為線索,并沒有以一個大團圓式的結尾收束全文,美好溫暖中又潛藏著命運無常的悲劇感。孫紹振在解讀小說藝術特點時創造了一個全新的理論——情感錯位理論。他認為“情節產生于人物心理距離的擴大,性格也依賴于人物心理拉開距離的趨勢,而環境則是把人物心理打出常規,構成拉開距離的條件”,抒情文學不同于敘事文學,一般,詩人所創作的感情是永恒的,令人震撼的。例如在《長恨歌》中,詩人以精煉的語言敘述了唐玄宗與楊貴妃心心相印、凄慘唯美的愛情故事,整個情節充滿了詩意。對于小說家魯迅而言,他卻認為唐玄宗與楊貴妃的愛情因為背叛已經達到最大程度的錯位,兩人的感情已經結束。按照上述思路,“如果人物之間的心理距離越來越小,趨于零時,那么此時小說將失去其獨有的藝術特點,反倒成了詩”,即在小說中,如果人物之間都能心心相印,那么人物就不會有明顯的個性特點,小說的情節就會難以發展,難以吸引讀者。人物之間若能心心相錯,情節將跌宕起伏,故事將更具感染力,更能緊扣讀者的心弦,引起讀者強烈的共鳴。
按照上述“情感錯位理論”的解釋可知,《邊城》之所有那么經典,不僅因為其塑造了一個美好的樂園,更因為其不同人物之間發生了情感錯位,拉開了較大的心理距離,因而具有更加強烈的感染力。那么,教師的任務就是要引導學生仔細爬梳文本,幫助學生分析小說人物之間情感錯位的表現,從而使學生感知小說的悲劇意蘊。沈從文曾說道:“一切充滿了善,到處是不湊巧。既然是不湊巧,因之素樸的善終難免產生悲劇。”縱觀整篇小說,我們不難發現人物間的情感錯位表現在人物之間存在了種種誤會,且缺乏有效的、積極主動的溝通與交流,最終使得翠翠的愛情成為一樁悲劇。
小說中,翠翠自幼父母雙亡,是爺爺一直悉心照顧著她,祖孫二人相依為命。在爺爺的養育下翠翠逐漸長大,對于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而言,她外表羞澀靦腆,內心熾熱多情,喜歡二老儺送卻不好意思對祖父言說。爺爺一心為翠翠著想,害怕翠翠重蹈母親的覆轍,希望為她尋一門好的親事。面對爺爺的旁敲側擊,平日熱情豪爽的翠翠變得內斂含蓄,表現出青春少女的羞澀感,不敢直接表明自己的想法與態度。而爺爺不善表達且不能理解翠翠的小心思,因此他的用心良苦最終釀成了悲劇。
總之,《邊城》成為悲劇,其原因離不開情感錯位藝術的運用。翠翠與爺爺互相關愛對方,但作者有意拉開他們之間的心理距離,使他們一個不敢說,一個不善問,導致后續與大老、二老等人產生諸多誤會。比如爺爺誤以為動聽的山歌是大老所唱,想撮合大老和翠翠,不料卻和大老產生誤會;在大老死后,爺爺碰到二老,故意把談話內容引到婚事上,造成二老對爺爺的誤會;爺爺故意不去撐船,想為翠翠和二老創造機會,不料翠翠因為害羞跑走,又造成了三人間的誤會……仔細閱讀文本可以發現書中出現了很多誤會,然而它們是沒有原因的,只能認為它們是命運感的一個重要體現方式。試想,如果最初祖孫二人互相表明自己的看法與態度,不存在任何誤會與矛盾,也許這篇小說就是一個大團圓結局了吧。此時,人物之間的心理距離將為零,小說不再為小說,而是變成了敘事詩,小說藝術的魅力也就不能體現出來。因此,正是由于運用偶然、必然、誤會、巧合等等手法把人物打出常軌,使得人物之間發生情感錯位,使人物關系在分合之間存在極大的張力。有情人終成眷屬固然會使人感到很甜、很美好,但愛而不得卻更能觸動那些孤獨的靈魂,使得整個故事情節發展得更為動人,使讀者更為其感到惋惜。
賴瑞云認為小說藝術表現形式的重要特征就是讓人物之間產生沖突,拉開他們的心理距離,“作家要讓小說有震撼力,辦法就是讓人物的命運和讀者的同情發生逆差”,讀者期待看到的結局是爺爺能看著翠翠與儺送幸福地在一起的,所有人都可以快樂安閑地生活。但作者并沒有這么寫,他有意使人物遭受折磨,天保意外遇難,爺爺遺憾而死,儺送孤獨出走,翠翠漫長等待,原本都是善良淳樸的人卻遭受了命運的不公,原本詩意美好的樂園卻透露出淡淡的憂傷和不安,此時讀者已經被故事情節深深吸引,同情人物的遭遇且為他們的悲劇命運感慨萬千,“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開放式的結局留給讀者自己想象,這個不確定的結局,可能只是一種安慰,但也可能是一種希望,這大概就是小說藝術的魅力所在吧。
目前,我國的小說教學存在了一些問題。受應試教育的影響,小說教學較為機械僵化,缺乏審美體驗,教師更加注重研究考試題型,致力于探索出一套標準的答題模板,至于小說本身的審美性卻不大關注。另外,教師要求學生進行整本書閱讀,而他們自己為了節省時間卻不細讀文本,他們在教學時常常脫離文本,單純地教授課文節選部分,并未對整篇小說有深入的了解。關于小說教學的方法也是一成不變的,很多教師照葫蘆畫瓢,按照統一的模板完成不同小說的教學任務。每篇小說都按照作家介紹——整體感知——人物形象——作品內涵——藝術特點等幾個方面進行教學,實際上每篇小說都有其各自的教法,需要教師根據具體內容靈活選擇適合的教學內容。
作為語文教師,其本身一定要具備較強的文本解讀能力。面對不同的小說文本,教師要有敏銳的觀察力與思考力,能迅速捕捉出本文的關鍵之處,運用不同理論從不同角度對文本展開個性化的解讀。本文對孫紹振的“情感錯位”理論做了簡單的介紹,筆者認為將該理論應用到小說教學中是提高小說教學效率的一個有效方法。教師在小說教學時,面對波瀾曲折的小說情節,復雜的人物關系時,若能帶領學生細致地分析文本中的錯位現象,一方面使小說教學不再枯燥化,激起學生學習小說的興趣,使學生準確把握人物形象及其關系;另一方面使小說教學不再機械化,真正培養學生鑒賞小說真善美的能力,使學生感受到小說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