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南師范大學哲學與社會發展學院 湯穎
滕尼斯將傳統社區定義為居民生活共同體,是具有共同習俗、價值取向的人口所組成的富有人情味的團體,同質性是其最本質的特征[1]。在單位制時代,居民的生老病死都依賴于單位解決,人們不會去關注何謂社區以及社區何為的問題。隨著單位制的解體,人們日常的生活由單一的活動場所轉移到社區,原有的組織網絡在社區居民從“單位人”向“社區人”的轉變下受到沖擊,“控制——依賴”的治理邏輯也漸漸失去作用。在這種單位制轉型背景下,傳統社區形成的文化、習俗已被漸漸遺忘,尤其是單位制轉型社區逐漸從“生活地”轉為“居住地”,曾經守望相助的功能淡化。那么,如何實現“社區共同體營造”則成為社區治理中的重要議題,單位制社區如何向社區制度轉型?單位制社區還存在著哪些困境?居民自主意識與自治能力該如何提升?這些問題都伴隨著單位制解體、社區制生成進行聚焦探究。
單位制社區形成于改革開放前,曾是中國城市社區的主要類型,通常是指單位所處的地域空間與以社會生產相關聯的形成的社會關系網絡,其具有政治、經濟與社會三位一體的功能,以行政性、封閉性、單一性為特征[2]。作為單位體制下的產物,在這種制度化組織形式下,單位職工組成社會生活共同體,生產和生活空間達到高度統一[3],鄰里之間相互熟悉,生活息息相關,具有較強的同質性。
滕尼斯用二分法劃分為“共同體”(社區)與“社會”,共同體作為社區最開始的形式出現,具體表現為生活的共同體、情感的共同體、文化的共同體,他在共同體討論中主要分析了三種普遍表現形式,即親屬關系 (血緣) 、鄰里關系 (地緣) 和友誼關系 (精神共同體) ,其中,血緣共同體是共同體有機體中的基礎,精神共同體是地緣共同體的終結目標和理想形式[4]。
1.具有很強的同質性
在單位制社區中,人們之間互相熟悉,有著共同的價值觀、生活習慣等,居民一生的生產與再生產從其誕生于社區開始便緊密相連,其鄰里關系伴也會隨著原有的業緣關系進行延伸,這本質上就是滕尼斯的“社區共同體”。在單位制社區共同體中,居民的生活環境和職業背景是居民共同體意識形成的基礎,居民之間的關系建立在同事關系之上,將獨立的家庭關系連接起來,促使居民產生強烈的集體認同感與歸屬感。
2.社區成員流動性低
由于戶籍管理制度的限制,社區成員的流動性較小,穩定且非流動是傳統社會的常態。在單位制時代的社區生活中,居民住房統一由單位分配,基本生產生活資料的獲得依賴于單位及組織,社區成員對單位的高度依附使得二者緊密相連,基于單位所組成的社區成員流動性極低。而住房產權的私有化和可交易性,加快了社區成員身份的流動性,低流動性是傳統單位制社區與陌生人社區有別的典型特征。
3.空間結構的閉塞性
在傳統單位制社區中,單位與社區的活動空間重合,居民的大小事務被單位社區包攬,人們的“衣、食、住、行”僅局限于內部區域。在這樣的社區結構下,“職業”與“居住”難以分割,單位以外的人很難進入,在空間結構上表現出顯著的封閉性特征。
單位制社區的人員組成主要是單位成員,在單位環境中的領導及管理模式往往被代入到日常生活中,體現在單位成員對社區居民的管理上,表現出科層化的特征,民眾日常生活需要的生活物資、就業機會、政治權利等都與單位社區息息相關,居民的生產和生活資料受到單位的約束,在單位制社區中表現出一種上下級式的權威關系。
隨著單位制社區的轉型,原有的單位制社區與新遷入的居民之間產生的矛盾致使居民之間的人際關系愈加陌生,在社區治理中會難免產生不平衡的現象,因此,我們需要在社區營造的過程中,因地制宜地考慮單位制社區的特點,重新構建起原有的共同體,提升居民的歸屬感,從單位制社區的特點來看,共同體營造的必要性具有以下幾點。
1.有助于密切多元治理主體間的關系
社區作為社會管理的基礎單元,承載著人類的生產生活,隨著社區治理的主體變得更多元,各治理主體之間的關系協調是社區共同體營造的必要路徑,因此重建單位制轉型社區社會網絡,有助于密切多元治理主體間的關系,體現出協同治理的內涵和價值。
2.有助于社區居民的公共參與
單位制時代,單位成為了個人與國家政府間交流的唯一平臺,個人無法逾越這道門檻去直面參與政治生活,國家也難以直接面向群眾溝通與服務。營造社區共同體能夠為居民創造個人表達的渠道,進而促進居民間的公共參與,且有助于激發民眾對社區事務民主的熱情,推動社區建設和發展的基礎,同時也為社區公共事務公平、公正建立了強有力的保障。
3.有助于加強基層社會治理
單位制轉型社區是中國特色的存在形式,因地制宜地對單位制轉型社區社會網絡進行重建,是加強基層社會治理的有效途徑,作為城市化進程中的產物,社區的積極轉型能夠有助于提高社區治理水平,營造社區共同體的同時增加社區凝聚力。
社區共同體的兩大重要功能即居住與就業,舊有的單位制社區就是將居住與就業功能二者合一的社區,但是隨著市場經濟體制與房改政策的推行,部分房屋租售給外來人口,使得居民的居住地與就業地漸漸分離,社區的功能轉變為僅能滿足人們的日常居住,生存與生產的空間距離讓社區逐漸從全熟人社區轉型為一定程度上異質化的半熟人社區。
傳統單位制社區包攬著居民的大小行政業務,這使得居民長期保持著單位意識,尤其是單位的老職工,對曾經所屬單位有較強的依賴性。因此,在單位制轉型社區中居民表現出參與能力較低,社區共同體意識薄弱等問題,原單位居民難以真正融入到社區開展的各種活動中,社區自治方面居民出現了缺位,社區共同體難以構建。
由于社區人口的代際更替和房改政策的推進,人口結構發生了異質化。一方面第一代居民雖然高度同質化,但是第二代和第三代子孫由于工作的異質化進而產生了社區的異質化。另一方面,在房改政策下,大量的外來人口以買房或租房的形式進入到單位制社區進行生活,原有單位制社區的中的“血緣、地緣、業緣”關系逐漸離散,打破了原有社區中的“熟人社會”,成為社區中的“陌生人”,以往社區中其樂融融的鄰里關系逐漸疏遠。
單位制員工長期在高度組織性與動員性的生產活動下形成了 “單位慣習”,在單位制“熟人社會”下,居民有著較強的人身依附關系,但是隨著單位制的解體,人們對于單位群體認知的穩定空間瞬間瓦解,社區由“單位型”轉向“社區型”,而社區居民也由“單位人”轉變為“社會人”,原先高度組織化的社區被離散化,居民逐漸對社區的認同感降低。
共同體發育的最優形態是精神共同體,即人們追逐共同的價值、信仰,有著共同的行為規范與生活習慣,身心、情感、需求各方面的有機聯結。滕尼斯認為,在構建起社區居民之間的信任網絡后, 精神共同體在社區中更易成長和發育,“同質性”能夠讓居民對社區產生高度的認同和歸屬感。而轉型單位社區的文化建設與精神層面的社區建設并未得到重視,社區的文化基礎設施與文化活動嚴重不足,導致居民對轉型社區政策認知存在偏差,是精神共同體缺乏的外在表現。
當前我國社區確立的治理體制是“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民參與”的多元治理結構。雖然在政府的干預之下,單位制轉型社區都有居民自治組織,但是在社區公共事務的決策和實際落地的操作方面,政府的角色往往錯位,基層治理共生出媚上化與形式化,居民的自治權力受到約束,表現出“我們的事務”與“他者的責任”。因此,在面對社區的一系列具體事務,社區各治理主體都想參與其中,但最終卻又形成了無人問津的局面,即共同性議題和權威性空場。
居民在社區中“原子化”的特點的日益突出,在面對“單位人”與“社會人”之間需要一種承上啟下的組織,將社區的居民聯系起來,激活社區群眾的力量。社區需要積極培育居民自治的自組織,同時挖掘社區中的骨干,將居民中的熱心群眾培育成“草根領袖”,真正將自治能力強的社區居民代表吸納進來,從而開始履行對社區治理中的重大事項的決策職能。通過居民代表大會、業主委員會、社區自組織等這些參與形式,發揮以點帶面作用,逐步培養社區居民自治意識,帶動全體居民群體參與社區治理。
加強社區自治是單位制轉型社區建設走出困境的重要前提,創新社區治理體制,就需要不斷推進社區自治,發揮居民在社區的主體作用。社區居民是社區治理的主力軍,其核心力量的發揮有賴于社區居民之間的積極參與,將沒有血緣、地緣、業緣關系的社區居民互相之間“有關聯起來”,在鼓勵居民參與社區相關事務的過程中,幫助居民“找回熟人”,讓原有單位制社區居民從被管理的“單位感”轉變成自治的“社區感”,因此我們要堅持居民的主體地位,構建居民的話語體系。
促進多元共治,改善單位型社區的治理結構,是單位型轉型社區治理的另一重要目標。當前政府可以通過權力下放來鼓勵多方主體參與,在社區中共同搭建公共活動空間,構建社區主體對話渠道,讓居民、自組織、社會工作服務站等主體能夠通過協商合作來參與公共事務的治理,充分地培育和挖掘自治人才與社區領袖,樹立各治理主體的職責與協作方式,共享社區治理成果,實現構建多元共治的格局。
就居民自治而言,單位制轉型社區缺少自治組織的現實需要改變,由于單位制的長期影響使得居民產生了較強的依賴,居民對社區的認同感較低,激發居民自我造血才能為社區營造輸送動力,在建立健全居民參與機制的同時,也要積極培育居民的“社區意識”,在提升居民自治能力上下功夫,在逐步自治的過程中,與居民自身利益相關的社區事務可以通過自治解決,形成“社區”與“居民”雙贏的良好局面。
單位制轉型社區的治理需要專業的社工組織,社區引進專業的社會工作機構能夠有效地提升社區治理和社區建設的效率,形成良好的社區文化氛圍,滿足居民多元化、個性化的需求,規范社區志愿者服務,為社區搭建資源鏈接的平臺,真正實現服務資源的有效共享,重建社區共同體意識,實現社區善治的最終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