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出龍泉

每個少年的夢中，都有一把寶劍。

還在上學時，我曾想擺脫繁重的課業壓力，效仿唐朝的詩仙李白，一人一馬一壺酒，仗劍江湖，遍干諸侯。有時候，走在路邊，看見地上有一根稍顯筆直的樹枝，我便如同遇見了金庸小說中的倚天劍。撿起來揮舞幾下，仿佛自己已變成了白衣勝雪、來去如風的江湖俠客，一股俠肝義膽的豪情油然而生，敢問天下“誰有不平事”。

當然，這只是少年的浪漫想象。年齡漸長，劍和江湖逐漸淡出了我的生活。直到一次偶然的機會，有位朋友到浙江省龍泉市旅游，歸來時送我一把龍泉寶劍，年少時刀光劍影的江湖夢又一次涌上心頭。

那是一把素裝的寶劍，劍鞘和劍把為木質，僅刷了一層清漆，劍標、劍首和護手均為銅質，看上去十分樸素。然而，拔劍出鞘，凌冽的寒光晃花了眼，森森的殺氣襲來，這可不是普通鐵劍能展現出的銳氣。仔細端詳，劍身呈八面，通體布滿流水般的紋理;劍脊筆直，直達劍尖;劍尖呈柳葉形，鋒利無比;劍身的底部，還銘刻著“龍泉寶劍”四個大字。

我對這把寶劍頓生知己之情，于是小心保管，收藏于家中。為了能更好地親近“知己”，我開始查閱龍泉寶劍的各種資料。原來，龍泉寶劍的來歷頗為不凡。

相傳，春秋戰國時，楚王派相劍家風胡子前往越國，委托鑄劍大師歐冶子和干將鑄造寶劍。二人尋遍江南的名山大川，終于在茨山找到了三樣鑄劍的寶物：鐵英砂、寒泉水和亮石，遂決定在此結廬鑄劍。二人鑿開茨山，引溪水至鑄劍爐旁的池中，七個池子呈北斗七星狀環列，名為“七星”。劍成之后，俯視劍身，如同登高望淵，仿佛有巨龍在其中盤踞，故名“七星龍淵劍”，簡稱“龍淵劍”，后人也就將此地命名為“龍淵”。唐朝時，為避諱高祖李淵的名字，改“淵”為“泉”，稱寶劍為“龍泉劍”。

在龍泉劍誕生后的兩千多年里，歷代鑄劍大師不斷改進鍛造工藝，最終形成了龍泉劍現在“堅韌鋒利、剛柔相濟、寒光逼人、紋飾巧致”的特色。想要讓鐵礦石成為龍泉寶劍，需要經過熔煉、鏟、銼、嵌銅等二十多道工序。其中，最核心的三道工序便是鍛打、淬火和磨礪。

鍛打，就是將熔煉好的鐵塊反復灼燒和錘打，將鐵塊中的雜質剔除的同時，也將劍身延展、塑形，最終形成劍胚。塑造劍胚的過程中，需要疊加不同的鐵料，然后折疊鍛打。每折疊一次，劍胚的層數便會翻倍。一把頂尖的龍泉寶劍，往往將上萬層鐵料鍛在一起。一些技藝高超的鑄劍師，善用不同的折疊鍛打方式打造不同的紋理，有的形如流水，有的形如羽毛，在提高劍體堅韌度的同時，還給劍身增添了別樣的美感。

淬火，就是將劍胚加熱到一定溫度再急速冷卻的工藝方法。這種工藝的神奇之處在于，雖然它不像鍛打那樣，能夠肉眼可見地改變劍胚的外形，卻能極大程度地改變其內部結構，使劍身的硬度和強度得到質的飛躍。淬火的成敗取決于對溫度和時機的把控，溫度過高劍胚則太脆，溫度過低劍胚又太軟，只有經驗最老到的鑄劍師，才能通過觀察劍胚被加熱出的色澤，把握淬火的最佳時機。

一塊熔煉好的鐵礦石，經過鑄劍師的鍛打和淬火后初具雛形，有了成為寶劍的潛力。但是，一塊鍛造好的劍胚想要成為真正的龍泉寶劍，還需經歷曠日持久的磨礪：要磨出劍的光亮度和鋒利度，要不斷地修正劍形、劍脊和劍面，最終才能洗盡鉛華、寒光逼人。

經過裝具和制鞘，再為不同個性的寶劍配以或精巧、或大氣的裝飾，一把龍泉劍才算真正完成。

2006年，龍泉寶劍鍛制技藝被列入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隨著時代的發展，以劍為代表的冷兵器已經失去實用價值，更多時候，是作為一種文化的象征符號被保留。現代人多將寶劍放置于室內，期望起到鎮宅、辟邪、明志的作用。

如今，“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江湖和“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的戰場都已遠去，而我的龍泉寶劍也藏起了鋒芒，靜靜地守在書房之中。但其代表的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俠義精神和家國情懷，卻始終閃耀著獨特的光芒，歷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