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飄香

李鄉長做夢也沒想到，他遭人告了。

李鄉長接到這個電話時，墻上的掛鐘剛響了七下，雖然已是晚秋時節，但玻璃窗外已有些明亮了。這段時間，正是鄉里種植的檸檬上市期，作為一鄉之長，他不但要組織鄉親采摘檸檬，還要組織銷售。前幾天，李鄉長到廣州聯系了一個大客商，達成了意向性銷售協議，如果大客商到連云山鄉考察滿意后，連云山鄉一萬畝檸檬全由他收購。這可是一個大買主。一萬畝，三萬噸呀。昨晚，李鄉長將客商錢先生帶回連云山，在旅館里安頓好后回到家時，已經是凌晨兩點了。他倒在床上便呼呼大睡。正睡得香，床頭手機響亮地唱起了“吉祥三寶”。

電話是鄉黨委書記打來的，說有位村民告他作為一個國家干部，不但侵占他家的土地，還剝削他的勞動果實……

李鄉長一下子清醒了，上半身從床上彈了起來：“真是瞎說！”

書記說：“今天縣紀委派出的調查組要到我們鄉上來，你就在鄉上等著配合調查吧。”

李鄉長原來在縣檸檬產業局工作，三年前，調到連云山鄉任鄉長，因工作出色，縣委組織部已經對他進行了考察，準備將他調到縣檸檬產業局任局長。他所在的縣是川東一個丘陵農業大縣，檸檬產量占了全國的百分之八十，有著“中國檸檬之都”之稱。李鄉長曾經是分管技術的副局長，到這個局當局長，可以施展他的才華，鄉村振興，產業先行嘛。可在這個關鍵時刻，他被人告了。是鄉親對他的誤解，還是有人嫉妒，蓄意慫恿鄉親去告他呢？告他的人是誰呢？難道是他？李鄉長顧不得去追究了。今天當務之急，是要陪好廣州客商，將銷售合同簽了。天大地大，沒有比這個事更大。

李鄉長給辦公室主任小張打了一個電話，說他上午要陪廣州客商錢先生去看檸檬產業。如果縣紀委的同志要向他了解情況，他隨時回來。

李鄉長來到連云山旅館，錢先生剛洗漱完畢，見了李鄉長，說：“來啦。”

李鄉長說：“錢先生，早餐吃油條豆漿，或稀飯饅頭？”

錢先生咧開嘴，露出兩顆黃燦燦的金牙，笑著說：“客隨主便丫——”他將“呀”字聲音拖得較長，念成了“丫”，帶著女人腔。

李鄉長將錢先生帶到旅館下面的一個小食店，叫了饅頭稀飯，還特地點了一杯檸檬茶。兩片新鮮檸檬在開水中氤氳，香氣撲鼻，錢先生連連點頭：“檸檬茶不錯丫——”李鄉長見錢先生興致好，介紹說：“檸檬含多種微量元素，多喝檸檬茶，男人延年益壽，女人去毒美顏哩。”錢先生又咧開嘴，露出那兩顆黃燦燦的金牙：“是丫——是丫——”

吃完早餐，李鄉長問錢先生：“我們是坐車去看檸檬還是走路去？”

錢先生說：“我們還是邊走邊看吧！”

李鄉長知道錢先生很重視這筆生意，在車上走馬觀花，咋看得清楚，只有步行才一目了然，心里也才會踏實。李鄉長帶著錢先生來到沓旯村，這里是連云山鄉檸檬基地，只見滿山遍野的檸檬一望無際。樹上一個個剛摘去紙袋的檸檬呈鵝黃色，像少女嬌嫩的臉龐，掐一下就要出水。樹上還間或開著一朵朵白中帶紫藍的檸檬花，清香濃郁，沁人心脾。

李鄉長對錢先生說：“你知道嗎？檸檬四季開花四季結果哩！”

錢先生嘖嘖稱奇：“是嗎？稀奇丫——稀奇丫——”錢先生用手撫摸著一個個鵝黃色的檸檬，用鼻嗅著一朵朵香噴噴的檸檬花，滿臉興奮狀。

一路上，不時有采摘檸檬的老百姓樂呵呵地向李鄉長打招呼。李鄉長也微笑著向他們問好。

錢先生說：“李鄉長，你同他們的關系不錯丫！”

李鄉長看著這滿山碩果累累的檸檬樹，心里也美滋滋的，生出一種成就感，對錢先生說：“這些檸檬都是我親自發展起來的嘛，自然對他們熟啦！”

五年前，李鄉長剛調到連云山鄉時，這個鄉還比較貧困，農民純收入排在全縣最末位。他剛上任，就來到沓旯村去調研，發現農民還習慣傳統農業，田里種水稻，土里種小麥、玉米、紅苕，便對陪同他的沓旯村村主任老耿說：“耿主任，檸檬是我們縣的主導產業，你們這兒老百姓為啥不種檸檬呢？你看，這里的土質很適合種植檸檬啊。”

老耿長得五大三粗，黑臉膛，絡腮胡，說話震得人耳膜“嗡嗡嗡”地響：“你的前任趙鄉長也有過發展檸檬產業的想法，但老百姓思想不通，就不了了之了。”

李鄉長問：“他們為啥不愿意種？”

“還不是怕賣不脫吧！說大家都種檸檬，今后哪個要？”

“老百姓有這個擔心是正常的。我們當干部的，不但要重視發展，也要想辦法促銷嘛！我想，多給老百姓做點工作，他們會種的。耿主任，我倆商量一下，就在你們村搞試點，建一個檸檬基地，你看行不？”

“這……”老耿搓了搓手，“老百姓的工作我可以去做，但種植檸檬的技術我可不懂啊。”

“耿主任，技術我可以負責。只要你愿意，我還可以去縣上爭取檸檬基地建設項目。耿主任，俗話說，要想富，多種樹！我們當鄉村干部的，就是要為老百姓找發家致富的路子嘛！”

“好！”老耿一拍大腿，“有你這句話，老子豁出去了！老子這就去找老百姓說去！”

一個星期后，老耿找著李鄉長說：“我們村上老百姓工作都做通了，只有那宋老五不同意！老百姓都看著他呢，說只要他家栽檸檬，大家都栽。”

“他為啥不同意？是不是人太懶？”

“其實，他這個人并不懶，只是家里有個病人把他拖窮了！”

“那好辦，耿主任，我就將他作為幫扶對象！”

“啥？你要幫扶他？他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啊！”老耿睜圓眼睛說，“你的前任趙鄉長也掛聯過宋老五。那天，他給宋老五送去兩只波爾山羊，一千多塊錢一只呢。趙鄉長說，‘你好好飼養，等羊下了崽，不出一年，你家就會脫貧致富呢！’宋老五搓著雙手，嘿嘿直點頭。沒過多久，趙鄉長去看羊長得如何了。來到宋老五家，看到他喝得醉醺醺的歪倒在桌上。趙鄉長搖醒他說，‘宋老五，我給你的羊呢？’宋老五睜著醉眼說，‘羊，在……在這兒！’用手指了指肚皮，‘味道……還不……不錯咧！’趙鄉長說：‘還有一只呢？’宋老五又指了指歪在一旁的酒瓶說：‘里……里面，不……不是嗎？’說罷，又歪頭睡去！趙鄉長哭笑不得。”

“聽你這樣說，宋老五還真不好幫扶呢！不過，對他這種人，要想幫扶他，還真得想點辦法。”李鄉長問：“你剛才說，他這個人并不懶，只是家里病人將他拖窮了，就借酒消愁？”

“是啊！他看到生活了無希望，就破罐子破摔了！”

“只要他肯勞動，就好辦！他家田土多嗎？”

“他家里人口多，有個年邁的母親，有個病懨懨的婆娘，還有兩個小娃兒，田土一共有十來畝。”

“田土還不少嘛！”李鄉長笑笑，對老耿說，“耿主任，我有辦法了。我不但要幫扶他，還要讓他帶頭種檸檬。”說完便將自己的想法對老耿說了。

老耿聽了，一拳擂在李鄉長肩上，將李鄉長痛得呲牙咧嘴的。老耿搓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看我，一高興就忘了形！”說完便帶著李鄉長去見宋老五。

在一座破爛的房前，老耿停住了，沖著一位坐在門檻上正往嘴里灌酒的中年漢子喊：“老五，你娃頭兒日子過得清閑哪！新來的李鄉長看你來了！”

宋老五偏著頭，張開嘴，使勁將瓶口向嘴里抖了抖，然后咂咂嘴，懶洋洋地站起來，兩只眼睛在李鄉長身上轉來轉去，半晌，確認李鄉長空手而來，滿臉失望狀。

李鄉長走進宋老五家里，看到房子里空蕩蕩的。屋角一張床上，躺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臉色蠟黃，病容滿面，見了李鄉長，掙扎著坐起來，對宋老五說：“死鬼，還不抽板凳給客人坐。”

宋老五懶洋洋地從屋角抽出一張板凳，看到上面布滿了灰塵，用衣袖擦了一下，就遞給李鄉長。

李鄉長沒有坐，走到床邊對宋老五女人說：“我隨便看看，你快躺下。”

李鄉長看到屋子另一角，一個小姑娘正在燒火煮飯。也許是柴禾不好，小姑娘用小嘴去吹，一股青煙從灶膛里躥出，熏得她淚水漣漣。小姑娘忙用手去擦，又將臉擦成了一個大花臉。李鄉長走過去，揭開鍋，看到煮的是紅苕稀飯，清湯寡水的，心里就有些酸酸的。農村里一家人中一旦有人得了大病，要想致富就很難了，那是個無底洞啊！

李鄉長問小姑娘：“還在讀書嗎？”

小姑娘搖了搖頭。

李鄉長回頭對宋老五說：“這怎么行呢？還是將她送去讀書吧！”

宋老五說：“她媽是個老病號，家里快揭不開鍋了，哪有錢送她讀書喲！”

李鄉長說：“宋老五，我今天就是來幫你脫貧的。”

“幫我脫貧？”宋老五兩只眼睛又在李鄉長身上轉，好一會兒，再次確認李鄉長什么也沒帶，疑惑地說：“你空手來幫我脫啥貧？上次趙鄉長還給我帶來兩只羊呢！”

李鄉長笑著說：“我幫你扶貧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把你家那十畝地租給我種檸檬！我每畝每年給你六百斤谷子，按月給。但有個條件是，你得給我管理檸檬，我每月另付你一千元工資，你看行不？”

這真是天上掉餡餅啊！宋老五眼睛刷地亮了：“你不要拿我開涮啊。”

李鄉長說：“口說無憑，立字為據，我倆簽個協議！”宋老五用手摸了摸腦殼：“我斗大的字不認識一籮，啷個簽協議？”

老耿在旁邊說：“我看這樣吧，我給你們當證人！協議我幫著寫，寫完了你倆簽個字就行了。協議我給你們保管，你們看要得不？”

宋老五點著頭說：“要得要得！”

李鄉長對宋老五說：“先說好，你必須按我說的方法去栽檸檬，否則，我不但不給你谷子，還要扣你的工資啊！”

宋老五連連點頭：“要得要得！”

李鄉長說：“工資我先預支一個月，送你女兒讀書和給你老婆治病！”

宋老五更是臉上堆滿了笑，點頭如雞啄。

……

李鄉長對錢先生說：“當年，沓旯村三千多畝田土全部種上了檸檬。村看村，戶看戶，社員看干部。附近村的老百姓看到李鄉長租賃了十畝地種檸檬，認為發展檸檬肯定不會錯，于是紛紛栽種起了檸檬。很快，連云山鄉便形成了一萬畝大的檸檬基地。之后，我自己也經常騎著自行車到基地轉轉，看到檸檬樹慢慢長大，開花結果，心里就像光棍兒討婆娘，樂得合不攏嘴。”

錢先生看到一片片綠油油的檸檬樹，一個個黃澄澄的檸檬果，笑容滿面，翹起左手大拇指，連連說：“百聞不如一見。不錯丫！不錯丫！”

李鄉長見錢先生很高興，進一步介紹說：“我們鄉上的檸檬種植全部是用的有機肥，產出的檸檬不但個大、均勻、光澤好，而且全部是綠色食品，品質比美國的尤力克檸檬還要好呢！”

“是嗎？”錢先生說，“聽了你的介紹，看了現場，我認為真是不枉此行。堅定了我同貴鄉合作的信心丫。”

“錢先生，你很有眼光，選擇我們鄉的檸檬肯定不會錯的。你看我們鄉的檸檬，個頭、品質都很好，我相信你不但會占領國內市場，就是打入國際市場也沒問題。”李鄉長笑著說。

“托你的吉言丫——”錢先生咧開嘴，兩顆金牙在秋日暖暖的陽光下閃著炫目的光澤，“我們回到鄉政府，就正式簽訂銷售合同。”

“好哩！”李鄉長聽了錢先生的話，那顆懸在喉嚨的心才落了下去，“我想，我們不但今年會合作，還會長期合作下去的！”

“但愿如此丫！”錢先生點了點頭。

正在這時，一個長著絡腮胡的黑臉漢子從檸檬叢中的石板小路疾步走過來，是老耿，人未到聲先攏：“李鄉長，你還在這里好清閑呢！出大事了，你知道不？縣紀委來調查你了！我給你打了半天電話，總是關機。我好不容易打聽到你在這里哩。”

李鄉長看了看手機，沒電了，昨晚回來晚，忘了充電了。

“你知道是哪個告你嗎？”老耿一見到李鄉長便氣哼哼地說，“是宋老五，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李鄉長直沖老耿眨眼睛，意思是叫他打住，但老耿一點不明白，仍大聲地說：“你知道他為啥告你不？”

“管他呢！身正不怕影子斜！”李鄉長忙轉移話題，指著錢先生說：“這是廣州來的客商錢先生，我們基地的檸檬他全訂購了。”

“歡迎歡迎！”老耿聞言，臉色由怒轉喜，一把捏住錢先生的手，使勁地搖，“太好了！你是我們全村老百姓的福音哩！我代表全村兩千多老百姓熱烈歡迎您！”

也許老耿用力太大，錢先生臉色有些難看，嘴里“噓”了一聲，將手從老耿有力的大手中抽出來，對老耿說：“你剛才說你們縣紀委調查李鄉長，是怎么回事？”

老耿正要說，李鄉長忙岔開話：“沒啥！一點小誤會。”

“是嗎？”錢先生疑惑地盯著李鄉長臉上看了看，剛才那興奮勁兒慢慢消失了。

李鄉長瞪了一眼老耿，有些不悅。老耿也意識到事情不好，雙手在胸前搓來搓去，低頭不再言語。

“李鄉長，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吧！”錢先生說。

“好的。”李鄉長知道老耿的那席話影響了錢先生的心情，應了一聲，對老耿說，“我和錢先生回鄉政府去了。你還是回去吧！”

“混賬東西，老子這就去找他！要是因這事影響了你，老子跟他沒完！”老耿氣沖沖地說完，轉身大步走去。

“你不要亂來啊！”李鄉長沖著老耿背影喊。

回去的路上，錢先生的話少了許多。李鄉長同他擺龍門陣時，也小心翼翼的，怕錢先生不高興。為了把錢先生這樣的大客商請到鄉上來，他在廣州費了好多心思啊。全鄉一萬畝檸檬，已到了盛產期，每年產值可以高達上億元，會給老百姓增加多少收入啊！他知道，要將成片的檸檬銷售出去，離不開錢先生這樣的大客商。如果說檸檬是老百姓的“搖錢樹”，那么錢先生這樣的大客商才真正是“搖錢樹”的“搖錢樹”。如果檸檬滯銷，不但影響老百姓收入，還會影響全鄉檸檬產業的發展。如果能同他建立長期合作關系，這是天大的好事啊！但是，“家丑”不可外揚，他怎樣向錢先生解釋宋老五告他的事呢？其實，他接到書記的電話時，就隱隱感到是宋老五在告他了。

應該說，宋老五一開始認為將田土轉給李鄉長種植檸檬是很劃得來的，每年白得六百斤谷子，還有一萬多元收入，天大的好事呢。但李鄉長對他要求很嚴厲，他心里隱隱有些不滿。其實，宋老五又怎知李鄉長的良苦用心呢！

李鄉長同宋老五簽訂田土租賃協議不久，就運來了六百多株檸檬苗，并對宋老五說：“現在是秋天，你抓緊把這些苗子栽下去，栽檸檬要講技術，栽稀了，浪費土地，栽密了，光照不好，影響產量。一畝地栽五十至六十株為宜！”

宋老五連連點頭。

一個月后，李鄉長來驗收栽的檸檬。他發覺地里檸檬栽得稀稀拉拉的，每畝不足四十株，沉下臉說：“我叫你每畝栽五十至六十株，你為什么不聽？必須返工，還要扣糧食和工資！”

宋老五訕訕地說：“我是初犯，這次就免了吧。”

李鄉長馬著臉，斬釘截鐵地說：“我們有協議哩！如果再犯，就停止對你幫扶。”

宋老五見李鄉長認了真，忙說：“別啊！我馬上重栽！”

李鄉長說：“看你態度好，這個月糧食就不扣了，但工資減半了。”

經過這件事后，宋老五對李鄉長心生畏懼，對他的吩咐言聽計從，完全按照李鄉長的要求管理檸檬苗。第三年，檸檬樹長得青枝綠葉，開始開花掛果了。盡管是初果，但因管理有方，樹上已掛滿了一個個翡翠般的檸檬果。他又手把手教會了宋老五給檸檬套袋，避免了檸檬被烈日曝曬，有效保留了檸檬的微量元素，使檸檬果在采摘時，顏色鮮嫩，比沒套袋的檸檬價錢高得多。在李鄉長的帶動下，連云山鄉檸檬基地全部是套袋檸檬。今年到了盛產期，李鄉長看到摘去檸檬果上的紙袋后，滿山遍野的檸檬樹上金燦燦的，心里真像是吃了蜂蜜一樣甜。

宋老五看到他家的檸檬連年豐收，認為自己將田土租賃給李鄉長吃了大虧，便有些悔意。

這天，宋老五找到李鄉長，吞吞吐吐地說：“檸檬初產期一畝就能賣三千多元，盛產期一畝可以賣上萬元，十畝就是十萬元。我干一年到頭，工資加上糧食不到兩萬元，你是不是……”

李鄉長說：“你是不是想漲工資？”

宋老五點點頭。

“你想漲多少呢？”

宋老五伸出三根指頭，在李鄉長眼前晃了晃。

李鄉長呵呵地笑了：“你的要求不高嘛。不過，我們有協議啊。我們還是按協議辦吧。”

宋老五臉色便有些悻悻然。

當時，李鄉長并沒有在意。想不到，宋老五將他告了，而且還是在這關鍵時刻。其實，宋老五的要求并不過分，但他哪里知道李鄉長的真實想法。要是當時對他說清楚，就不會有今天的麻煩了。關于宋老五告他之事，他相信組織會還他清白的。只是錢先生這邊，千萬不能“放黃”啊，這關系到全鄉幾千戶果農的切身利益呢。

李鄉長將錢先生送到旅館后，回到辦公室里，想著該如何挽回錢先生對他的不良看法。錢先生的心思他理解，和一個“接受紀委調查的人”合作誰能放心呢。但不給錢先生一個合理的解釋，他肯定是不會簽協議的。如果等紀委的調查情況報告出來后，肯定黃花菜都涼了。看來，只有向錢先生說明事情真相，才能解除他心中的芥蒂了。

正在這時，辦公室主任小張闖進來說：“不好了！李鄉長，耿主任拉著宋老五到旅館找錢先生去了！”

老耿是個急性子。李鄉長怕他把事情鬧僵，忙快步向旅館趕去。

李鄉長來到錢先生的房間外，聽到老耿大聲地說：“錢先生，你是明白人，給我評評理，這混賬宋老五是不是個人？”

錢先生說：“什么事？不急丫——慢慢說丫——”

老耿說：“李鄉長為了幫扶他脫貧，好心好意幫他建檸檬園，他卻把李鄉長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到縣紀委去告他，說李鄉長侵占了他家的土地，掠奪了他的勞動成果！”

宋老五小聲地說：“不是嗎？那土地是我家承包的，檸檬是我親手栽的，管理也是我親自做的，憑啥看著他利用我的土地賺錢？”

老耿說：“放屁！你知道嗎？李鄉長為了幫扶你，每月一半的工資花在你的身上！你知道他和你簽訂的合同中還有一條啥內容？檸檬到了盛產期，他將無償把檸檬園交還給你。也就是說，今年這些檸檬收入都是你的了！這幾年，他花了六七萬給你建檸檬園，前兩年檸檬初掛果，賣的錢成本都不夠哩！”

宋老五小聲地嘟囔：“合同上不是說他每畝地每年只給我六百斤谷子，每月只給一千元工資么？哪里說過檸檬盛產期將檸檬園交還給我？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老耿冷笑著說：“他不這樣做，你娃頭兒這個檸檬園能建得起嗎？他叫我先不告訴你，一是怕你懶，二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為啥他將你們的合同交給我保管，就是怕露了餡，不能督促你認真種植檸檬！”

宋老五有些疑惑：“你說的是真的？”

老耿說：“白紙黑字！你不信，可以請錢先生幫你看看！”

錢先生接過合同，認真地看完后對宋老五說：“耿主任說的屬實呢，我明白丫——是你誤會李鄉長了丫！”

老耿對宋老五說：“你還不趕快去找調查組說明白！如果李鄉長上調的事因此受影響，老子跟你沒完！”

宋老五說：“別發火，我這就去嘛！”

老耿笑罵道：“不發火？老子……老子恨不得揍你一頓哩！”

李鄉長聽到老耿對錢先生說：“錢先生，這事不會對您訂購我們鄉的檸檬有影響吧？”

“不會丫，當然不會丫！”屋子里傳來錢先生朗朗的笑聲。

這個老耿，還真有他的辦法！他出面比我去解釋效果要好得多呢！李鄉長松了一口氣，悄悄地走出了旅館。

責任編校：鄔彥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