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斯蒂格利茨(Joseph E. Stiglitz)
2021年感覺就像過山車,人們的希望隨著疫情統計數據和政治風向的變化而起落。新的一年看起來大同小異,除了美國將在2022年11月舉行中期選舉,而這次選舉極為重要。考慮到所有的不確定性,信心滿滿地作預測是魯莽的。盡管如此,我還是會給出我的最佳賭注。
首先,新冠病毒將被最終馴服,但不會被根除。全世界已有足夠多的地方、足夠多的人接種了疫苗,使大多數地方的人能夠克服過去兩年來一直困擾著我們的恐懼。不過,盡管這個過程將釋放出一股“被遏制”的能量,重啟全球經濟并不像關閉大部分經濟那樣簡單。
價格體系可以有效反映市場上各種商品的供需情況,是供大于求還是供不應求,但它并不擅長處理重大的結構轉型,比如從農業向制造業、制造業向服務業,從和平到戰爭的轉變(反之亦然)。我們已經看到了很多問題,而且接下來很可能還會有更多問題出現。我們應該為生產和消費模式的巨大變化做好準備:更多的遠程會面和電子商務,減少實體零售店的購物,對商業房地產的需求可能會下降,而房地產行業其他領域的需求可能會上升。
勞動力市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干擾,其中一些變化可能是永久性的。許多工人都在問自己的工作是否值得。為什么要在如此惡劣的條件下以如此低的薪水承受如此大的壓力?即使在提高失業救濟到期后,美國的勞動力短缺仍然存在。工人們的要求越來越高,在40年來資方占經濟蛋糕的份額越來越高之后,這可能最終使力量的天平向勞方傾斜。
中國和美國之間的競爭日益升級,而其他國家也越來越發現自己置身于交叉火力之中。
新的稀缺性將反映在價格上,而這些調整將出現不對稱性。短缺導致的價格上漲往往比過剩導致的價格下降要大得多,這意味著通貨膨脹很可能發生,無論誰掌權都將為此受到指責。問題在于,盡管我們知道如何控制源自需求過剩的通貨膨脹,但我們目前所經歷的情況與此不同。在目前的情況下,加息對失業率的影響大于對通脹的抑制,這讓工人們又多了一件需要擔心的事情。
同樣令人擔憂的是,世界各地早先為減輕疫情對經濟的影響而采取的財政措施的效果正在減弱,這可能會導致增長放緩。很多情形的結果將取決于國家所提出的復蘇計劃的命運。例如,在中期(甚至可能是短期),美國總統拜登的“更好地重建”議程中所包含的供給側方面的措施,可能有助于維持增長。更多更好的日托設施將使更多婦女能夠加入勞動力大軍;采取更多措施控制疫情將減少人們對學校復課和開學的擔憂;投資于更好的基礎設施將降低貨物和人員的運輸成本。
無論如何,與加息相比,全球一致行動增加疫苗供應,并確保窮人平等獲得接種機會,對于緩解通脹壓力的作用要大得多。我們應該慶祝的是,自2008年開始的大衰退爆發以來,十多年來,全球總需求再次強勁。人們希望,這次的經濟擴張將用于解決真正的社會需求,包括在氣候變化時代改造經濟、彌補長期存在的基礎設施缺陷以及對人力和技術進行投資。

不幸的是,地平線上出現了兩朵烏云。首先是政治上的烏云,美國共和黨已經把靈魂出賣給了唐納德·特朗普,放棄了一切理性和曾經對民主的承諾。共和黨人已經表明,為了獲得權力并保住權力,他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曾經,鎮壓選民只是共和黨的暗箱操作,現在卻公開而自豪地這么做了。
共和黨放棄了對真相、預算、民主問責制和多元化的尊重,對美國和世界其他地區都構成了明顯而現實的危險。謹慎起見,投資者要考慮到這種政治動態所產生的全球經濟不確定性。但是,正如我們在2008年看到的那樣,市場通常不會承認迫在眉睫的重大風險,直到為時已晚。至于他們是否會在2022年這樣做,誰也說不準。同樣可能的是,投資者將更多地關注細節問題,比如企業稅率將上調幾個百分點的前景。
第二朵烏云是地緣政治:中國和美國之間的競爭日益升級,而其他國家也越來越發現自己置身于交叉火力之中。平心而論,今天的沖突看起來與一年前明顯不同,在特朗普時代,任何有利于中國的事情都被認為是以犧牲美國為代價的。
人們普遍認為,美國和中國的經濟聯系過于緊密,不可能發起一場真正的20世紀式冷戰。但即使這是真的,嚴重脫鉤仍是可能的。傳統觀點還認為,中美關系破裂將付出極其高昂的代價,削弱專業化經濟和比較優勢經濟的機會。然而,近幾十年來對全球化的更廣泛的重新評估表明,這些優勢對GDP的好處可能比以前認為的要小,而分配成本(以及喪失彈性的成本)可能比以前認為的要大。
一些評論員還對過度外包給中國等國家而導致的技術流失表示擔憂。但美國的政治考量很可能不是基于對經濟成本和收益的精確計算。此外,美國為應對其認為的新的競爭威脅而采取的產業政策,可能在短期和長期內都對增長起到刺激作用。
我們現在選擇的政策將對未來幾十年產生影響。我們可能已經剎住了疫情過山車,但在2022年,我們必須同樣明智和迅速地采取行動,制定戰略,引領我們進入更美好的后疫情時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