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懿律/黃東萍:格局打開?清風自來

閆佳

在剛剛結束的內地奧運健兒港澳交流訪問行上，王懿律和黃東萍又一次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作為中國羽毛球隊奧運金牌代表，從維多利亞灣到大三巴牌坊，他們發現自己正在適應從賽場走向更大的舞臺。

此時，距離2021年夏天的東京奧運會已經過去5個月。自那一次在頂級賽場上的全情綻放后，這對搭檔又在之后的51天連軸征戰中，經歷了大放異彩的全運會、蘇迪曼杯、湯尤杯與丹麥公開賽，拿到了三枚金牌、一枚銀牌的驕人戰績，王懿律和黃東萍似乎是打通了任督二脈，也似乎是破繭成蝶，邁向了職業生涯巔峰時刻。

走在路上，開始有人認出王懿律和黃東萍;從東京回北京隔離的那陣子，他們每天都有數不清的視頻連線采訪。回福建省隊備戰全運會，黃東萍一出飛機場，等待她的除了許久未見的家人們，還有一擁而上的球迷與媒體。全運會結束后，王懿律抽出僅有的一天假期，和父母回到嘉興母校，與師弟師妹切磋球技。

面對鋪天蓋地的關注，他們有過一絲的不適應，但他們也明白，與榮譽相伴而來的責任與義務，對自己而言又是新成長的起點。

10年前，18歲的王懿律和17歲的黃東萍第一次攜手出征國際賽場，就拿到了亞青賽混雙亞軍。愉快的初次合作之后，他們便回到各自男女雙打的主項摸索。直至2016年里約奧運會落下帷幕后，當年的年底隊伍在新奧運周期伊始尋找新的配對，王懿律和黃東萍才得以“再續前緣”。

攜手五年間，內向耿直的王懿律和脾氣火爆的黃東萍經歷過“不歡而散”，也有過“冷戰到底”。他們像兩架并駕齊驅的裝甲車，一邊詮釋著燃情萬丈，一邊又因橫沖直闖而變數連連。雖然戰績不俗，但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們都是國羽混雙“雙保險”的一員。相比于最終的登頂，會師決賽似乎成了他們的一種無解宿命。

直到2021年夏天，東京奧運會半決賽的局間，王懿律鼓勵黃東萍說：“你就給我往死里打，沒有退路了！”賽后，這句霸氣之音“出圈了”。本不是決賽場上被看好的一方，但是他們憑借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無所畏懼，完成了奧運登頂的自我逆襲。一如2018年末雜志上那篇黃東萍的封面故事中，混雙組主管教練楊明指導說的：“他們有絕對的實力和上升空間，一段時間的輸贏并不會成為他們走得更高更遠的阻礙，他們需要時間和耐心。”

轉眼3年后，實現奧運、全運的雙冠背后，是“黃鴨”組合歷經磨礪的水到渠成。

時間倒回漫長的東京奧運備戰周期。最初的日子里，黃東萍的心里總會糾結著那個結果、那個冠軍。她說：“想去做到，又想拿到最好，但又會覺得萬一拿不到，一切努力又成云煙了。”

有天，她問閨蜜賈一凡：“你想去參加奧運會嗎？”凡凡說：“為什么不想，就算沒拿到，我也參加過了！”恰是簡單直接的這句話，讓黃東萍敞亮了起來。“從那一刻起，我突然就能換位思考了，很多運動員都沒有機會參加奧運會，而且整個運動生涯并非一定要拿到那個冠軍才叫完美。”

放下結果論后，專注每天的訓練成了黃東萍的全部，但很快她又陷入要求過高的崩潰之中，即便已經做得很好，她依然覺著自己還能更好那么一點。在這個過程中，她不給自己留任何空間，和自己較著勁，經常訓練中突然就崩潰了。

就在2020年底，出發去寶雞全國錦標賽前，再次練崩了的黃東萍反而在比賽中因為自己放低了預期，打得頗為順利。“那次比賽是我第一次和福建女隊打團體賽，隊里都是新人，我很怕自己打破她們的節奏，所以和教練溝通了自己狀態不好，沒想到的是，我以平常心面對，卻得到了一次很好的經驗。”

從那之后，每次練到一個臨界點，黃東萍都會讓自己緩一緩。為此，她還發過消息向小熊姐趙蕓蕾求助。東京奧運會臨出發前，她又出現了類似的反復，和楊明指導溝通后，歇了兩天再練，明顯找到了感覺。這也讓總是自我糾結的黃東萍更加了解自己。“我們最初進隊時，大潘導（潘莉教練）就和我們講過，一個運動員要了解自己。”當時的她似懂非懂，如今竟能親身悟懂了其中的含義。

另一邊的王懿律同樣也經歷著傷病帶來的靈魂拷問。由于膝關節的勞損，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辦法正常訓練，更不用說陪黃東萍合練。他知道傷病由來已久，痊愈是不可能的。“奧運當前，練不了的時候，心態真的很難控制。當時只要能讓自己膝關節舒服，可以讓我訓練，不管什么手段我都積極嘗試。”為此，王懿律的膝關節也是打了很多針，“練一周多，可能得緩上好一陣子才能繼續。那時人很焦慮、著急，我還和楊導鬧過幾次脾氣。東萍說，楊導與我兩個人在一塊，就是直男式溝通，誰也不聽誰的。”

不過，溝通直接的王懿律總將情緒悶在心里，自我消化。所以 ，楊導會召集王懿律、黃東萍三個人開“圓桌會議”，討論訓練計劃的制定，開解搭檔間的溝通問題。

在王懿律看來，和東萍的相處，前幾年是自己讓著搭檔比較多，但如今東萍成熟了。“尤其疫情這一年多，她的進步很大。以前像個小女孩，情緒直來直去，很沖、還會爆炸;現在，她會更包容我，很多時候還會保護我，替我出頭。而且，她的技術進步非常大，這也讓我看到了兩個人朝著共同的目標前進、那種誰也缺不了誰，共同成就是我們運動生涯最值得珍惜的羈絆。”

在奧運備戰后期，雖然沒有國際比賽去檢驗，但平時他們會模擬賽場上可能出現的問題，技術上、情緒上，王懿律和黃東萍變著方法去磨合，去克服。王懿律說：“如果回想，我也覺著2021年的經歷挺不可思議的，我們竟然做到了。我想，之所以兩個人能實現夢想，離不開一路上的各種經歷，不論好壞，都缺一不可。走過必留痕，哪怕是不被看好，你都不能先自我放棄。”

這么多年，他們之間很少向彼此表達感謝。最初，為了走近搭檔，黃東萍每逢王懿律生日都會準備蛋糕慶生。從前，她認為王懿律是一個宇宙級的鋼鐵直男，后來，讀懂了搭檔的她更多會用“內心豐富且細膩”來形容他。“鴨哥除了嘴巴硬，內心是很柔軟的一個人。”所以，東萍喜歡說：“等我大哥來給你點顏色看看。”

全運會團體賽時，王懿律突感風寒，發起燒來。如此重要的比賽當前，他只能賽后趕去打吊針，強撐著堅持。進入單項賽的第一天，那時雖然已經退燒，但是生病后的虛弱還是讓王懿律一活動就全身虛汗。黃東萍知道搭檔有多煎熬，包括王懿律的男雙搭檔鄭思維，上場前也鼓勵他說：“沒關系，你少跑點，少動點，我來打就行了。”

每天打完第一場比賽，王懿律就直奔運動員休息室，因為四、五個小時后他還有下一場。“隊醫會幫我提前綁好兩個冰袋，我一進去躺下就睡。冰袋頭上一個，腿上一個，就一直敷著。”那些天，王懿律就是這么過來的。所以，當混雙決賽拿下制勝的一分后，他掩面哭得像個孩子。東萍小跑著奔向搭檔，像東京奧運會那樣，將跪在地上的搭檔拉了起來。時隔一個月后，他們互換角色，再次以勝利之名擁抱在了一起。

全運會后，他們馬不停蹄地跟著國羽大部隊前往歐洲。與2019年南寧蘇杯僅出場一次不同，這一屆他們二人成為絕對的主力。雖然身體狀態都不算佳，但憑著對團體賽拿分的渴望，他們四戰全捷。但是，最終他們并沒有出現在領獎臺上。

東萍說，2019年在南寧，那是自己第一次拿到世界冠軍，對登領獎臺非常渴望。那時，以為自己上不了領獎臺，她就在場邊委屈地哭了起來。王懿律見狀，找到楊導幫她申請，才有了她站上領獎臺的機會。王懿律提起當時，笑著說：“其實我也想上領獎臺，這么重要的時候大家都想上。但是，2018年湯姆斯杯我上過了，所以，還是讓給沒上過的隊友吧！讓新人們去體會那個難忘的時刻。”

說起芬蘭蘇迪曼杯主動不上領獎臺，黃東萍說現在的自己有了同理心。她說：“因為我哭過一次，知道第一次拿世界冠軍是多么渴望站上領獎臺。所以，當這次鴨哥說他不上了，我也跟著一起說不上了，王哥（劉成）也一起說‘讓新人們上吧！’”頒獎時，他們化身攝影師，賣力地給領獎臺上的大家拍照，這也成為他們成長路上彼此賦予對方更加強大力量的方式。

翻看此前雜志為王懿律和黃東萍分別寫過的封面故事，那里有他在賽場上披荊斬棘、在場下低調不甚“合群”的樣子，也有她風風火火中纖細敏感的一面。如今，當他們擰成一股繩，憑著狠勁突出重圍后，我們慶幸自己親眼見證了這對組合的成長。

從現在到未來，這成長勢必讓他們收獲了截然不同的心境，那最難捅破的一層紙，是他們共同攜手撕開的。東萍說，后來看到蘇杯領獎合影，心里還是有些小遺憾。“希望能和鴨哥下一次在蘇迪曼杯時，一起站上領獎臺，可以兩人一起與隊友出現在合影之中。”

“黃鴨”組合在2021年的逆襲讓我們不禁感嘆，勝與負、成與敗向來都是結伴前行，冠軍的誕生，無非是在重演一個又一個跌倒和爬起的傳奇。每一位運動員都在苦苦追求更好的自己，“冠軍”是只要你來到賽場都會為這個目標奮發前進。

他們的成績簿同樣印記著兩人的成長故事。面對已經成為奧運會冠軍的二人，我們記得一路走來他們磕磕絆絆的爭吵與扶持，也欣喜著他們彼此同甘與共的理解與鼓勵。走過一遭才會懂得，教練、前輩口中“失敗不是壞事”這句話的含義。能屈能伸，能接受失敗，成功自然也不會繞你而行。

隨著他們將一枚枚獎章收入囊中，王懿律和黃東萍也被推上一個非常不一樣的位置。賽場上一向都是有順有逆，明暗之間，他們已經來到不勝寒的高處。未來，將會有更多的考驗留給他們，相信那也是推動他們不斷前進的動力。

曾經，咫尺之遙的領獎臺在他們看來總有種遙不可及，當國歌奏起、國旗升起時，但那一切常不屬于他們，在比賽結束的那一刻，他們只能用淚水表達著自己的心情。但是，年輕的淚水沒有白流。從踏進國家隊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明白注定要面對永無止境的競爭，在他們年輕沸騰的血液里流淌著堅韌不拔的精神。

這樣一對憨實可愛的組合，有激情、有熱血，有硬漢、有細膩，讓人為之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