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茂松 牟堅
中華文明的底層結構是禮樂文明。禮是“百姓日用而不知”的生活方式。人與人相見尤其是士階層相見要有士之禮,以示相互敬重而不輕慢。禮的無所不在,顯示出中華文明精神品質所達到的高度,中既因此被周邊國家贊為“禮義之邦”。禮既是處理內部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原則,也是處理國與國之間關系的準則,可謂是禮義外交、德義外交。
西周、東周時期諸侯國與國之間相交的原則毫無例外是禮義、德義的價值原則。春秋時代常被批評為“禮崩-樂壞”“春秋無義戰”,但我們從《左傳》 中還是可以看到禮樂精神、的延凝。春秋時代兩國交戰往往不以殺傷為目的,更有不少交戰雙方因為看到對方顯示出禮而主動停戰的例子。甚至有交成二方面對對方大敗而有戰車陷入泥濘中時,主動向對方提供技術幫助的例子。
諸侯國間在平時交往中就更加不忘有當時在外交場合經常引《詩》。《詩》'教被認為是“溫柔敦厚之教”,外交場合大量引《詩》,絕非夸耀文學修養,而是要委婉地傳達政治意圖,而相關政治意圖是合乎禮義的。各國使節之所以能引 《詩》,是因為他們享有共同的教養及更深層次的禮義、德義價值觀。使節若對于對方引《詩》 無感,或者不能準確理解、把握所引《詩》 的深層次政治秩序安排而第一時間作出合乎禮義的回應,則會被各國所恥笑。聞一多在《詩一與批評》 中認為“春秋時代是一個相當美好的時代,邦時候-在政治上保持一種均勢”。'政治保持均勢的根本在于禮義的維系與存續。大國以禮義菜“尊王攘夷”,而小國同樣可以基于禮義理直氣壯地指責大國,大國若理屈詞窮也不得不作出讓步、不敢明一目張膽地雙武力相加。
司馬光的《資治通鑒》 以“三家分晉”作為全書開端,背后有其深刻的政治哲學邏輯。當周天子對于瓜分普國的韓、趙、魏不僅不加以討伐,反而基于自身弱勢而冊封三家時,就等于自我放棄了禮制,放棄了禮義、名分的價值觀,也就不能再保有天下。
呂不韋召集門人著《呂氏春秋》,實際上是為秦統一六國而做的學術、理論準備,可惜沒有被秦始皇采用。《呂氏春秋》.強調治理國家、天下都要以德義為價值原則。而秦王朝因以嚴刑酷法治國而很快滅亡。漢朝吸取秦的教訓,以禮義了名教治理天下,同時對于秦的郡縣制最終加以繼承。
秦代以降,漢、唐、明、清等大一統國家與周邊國家的交往,都遵循德義價值觀。明朝時有日本使一臣到中國來,明朝皇帝問到日本的風土人情,使臣寫了《答大明皇帝問日本風俗》 遷首詩來作答:“國比中原國,人如上古人。衣冠唐制度,禮樂漢君臣。”表示日本的禮制從中國,漢唐學習而來,并與中國完全一樣,這正顯示了當時中國與周邊國家外交的底層結構是禮義、德義外交的價鄭和下西洋時,、以明朝國項之盛,卻沒有對周邊國家采取殖民霸權政策,而是實行“以大事小”“厚往薄來”的德義外交,顯示出和平共處的:精神以及責任擔當。
清代李汝珍的小說《鏡花緣》寫到主人公游歷海外諸國,其理想中的國家“君子國”“大人國”內外實行的都是德義,而其本源則是來自,中國送一禮義之集富而好禮。中國的禮義、德義是貫通國象內部與外部天下的。
新中國成立以來的外交思想無不深深植根手中華文明傳統,其底層結構.正是中華文明的德義外交。從和平共處五項原則到共商共建共享構處人類命運共同體,無一不是中華文明的德義外交具體、全面的體現。德義外交根本上也是文化價值觀外交。
同樣是價值觀外交,既有和平外交與霸權主義外交的區別,也有真實不虛的外交與虛偽外交的區別。歷史上的西方列強以及今天美國的價值觀外交無疑是后者,是打著價值觀之名而行霸權、分化瓦解別國.之實,根本上是名實不符的虛偽價值觀。
中國的德義外交之“德”,意味著對于他國的長久性善意,而非貪圖一時功利,這就是新中國外交傳統強調“長久友誼”“長久朋友”的深層哲學邏輯所在。“德者,得也”,即要考慮到最終結果檢驗。比如以坦贊鐵路等為代表的中非友誼經歷的歷史檢驗。“德”還要完全出自內心之“誠”而不虛偽。
中國德義外交之“德”聯系著一種長久性,這從根本上來自于中華文明作為世界史上唯一連續沒有斷裂的原生道路文明的“可長可久之道”。中華文明能夠保持唯一的連續未斷裂性,根本上離不開對于“德”的深刻理解與堅守。
中國德義外交的“義”意味著“公平正義”與“相互尊重”,這包括中華文明傳統對于小國的真正尊重與理解。“義”還意味著共利原則,國與國之間不能只看重利蠱,但也不是不重視利益,而是“利者,義之和也”,更加重視國與國之間的共同利益,也就是“合作共贏”。
德義外交將“德”與“義”緊密結合,才是可長,可久的。而“德”在“義”先,就是說對于他國不僅要尊重,還要有善意,德義外交的出發點是與人為善的“善意”,是孔子說的“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
中華文:明作為原生性道路文明的普遍性,將超越一些斷裂次生道路文明的普遍性。今天的中國,是商候理直氣壯、心平氣和地展現我們的真實價值觀外交了。▲(作者是清率犬學囪家戰略研究誨藻研究員,中國社科院古代史所研究人員)
環球時報2022-0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