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組詩

汪 峰（四川）

圓

圓是除夕的圓。

圓是元宵的圓。

圓把裂口縫補又縫補。

圓拔除眼眶里的荒草，把姓氏、家國

和山川緊緊地抱在一起，

一口水井足以滋養一生。

把圓合在掌心，你在千里之外

我也給你一輪圓月寄相思。

把圓按在胸口，再暗的夜，你都會

掛上紅燈籠，照亮一只螢火蟲的歸途。

圓，團圓、圓滿。碗：提著糧食、鹽巴和清水

爬坡過坎，翻山越嶺，穿州過府

要把塵世所有的苦難從體內驅離——

把圓舉起來，我祈求一種曠大的幸福把大地照徹。

吉

額頭頂著紅冠。

院墻上啼鳴著吉祥。

東方，東方

太陽是一鍋燃燒的鐵水，

心臟滾燙、灼熱而浩瀚。

地平線上有一個古老的黃皮膚種族，

拱動的丘陵是他們微微抬起的脊梁。

福

可以擂鼓。讓手臂上的肌肉有裂開黑石的力量。

可以扭動秧歌里的紅綢。可以擊筑、擊壤

要珍惜腳下沉甸甸的土地，

人生終歸會塵歸塵，土歸土。

而你不同。有糖紙一樣的嘴唇，玻璃一樣的內心。

可以坐在紅鯉魚身上，手捧蓮子。或者

蒙一張蝙蝠、壁虎或老虎在嗓子眼里，讓聲音

在吉祥的大地，鼓面一樣激越、顫動，豐收在望。

禧

要抽打麻雀嘰嘰喳喳的臉。

要趕走烏鴉。我再也不想背著黑鍋生活。

要讓喜鵲過來，一左一右坐在窗上，構成我的

內心。

要摘下院中的柚子，一個，兩個，多個

然后把它裝進紅木箱里。像少女蒙上紅頭巾

一旦被揭開，柚子剝掉皮般，生活白皙、豐腴、

多汁而喜氣

春天如此蓬蓬勃勃，需要鞭炮齊鳴、鼓樂齊

奏——

年

爆竹里的山移走了

爆竹里的火車也停了

對聯紅著臉扶著大門看回家的親人

對聯里肯定有瀑布左一行右一行從宗譜上無聲

地砸下

香燭無人時也亮著，自己照見自己

當然香案中還有另一個時間維度中的人，不時

挑一下火苗

但平時慈眉善目穩穩地坐在墻上

桌又大又圓，圍著天南海北、四面八方

和從地上、地下端過來的菜，當然

偶爾也會飄過來一片樹葉，但來歷存疑

幾顆柿子把自己錯認成老屋前的燈籠

是來懷舊的

石板路歪歪扭扭，如鋸齒 誰被鋸了？

紙錢會找到答案

一棵牛筋草會從石縫中伸出舌苔

溫柔地舔一下來回響動的腳印

煮沸一河鵝卵石，是家鄉的小河

網住滿天星月的魚，也是家鄉的小河

洗凈塵土，小河也坐到屋頂上，拉著家常的漣漪

和夢而臥，醒來又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