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 組詩

楊澤西（河南）

和母親在城里一起散步

風中的柳絮再多些

就會把春天的出口堵上

這個城市僅存的善意

也會成為故鄉的過敏源

引起街道的陣陣重咳

從各自的出租屋里出來之后

我們互相攙扶著

在堅硬的路面上散步

我挽著母親

像酒醉的夜里扶著一盞路燈

為了封住身體里所有的河流

我沉默

直到母親忍不住開口講述她

一個酒店清潔工的

失眠、疾病、疼痛和鄉愁

一個失業兒子的身體也開始溺水

風突然就大了起來

我們互相抓得死死的

像兩只小小的紙船

緊緊貼在一起

忍 冬

靠身體里僅存的那點白活著

從詩歌里竊取些許的光和熱

越過無數個冬天之后

終于成為了自己的一味藥

烤 火

烤火，是我們農村人在冬天常用的取暖方式

因為冷，我們才去烤火，但烤火烤的不是火

烤的是我們自己。把去年的玉米桿或棉花桿等

鋪在今年的新雪上，用打火機點燃干燥的枝條

一團大火就燃了起來，空中升騰起白色的濃煙

地上的積雪一點點融化，烤火的人圍得越來越多

我們在這虛構的短暫夏天里，談論著冬天的話題

就著大火，此刻每個人體內的冷似乎都不值一提

火勢越來越小，每一個人的臉上開始堆起灰燼

期間有人不斷地往里添加新柴。我們在火光中

望著彼此泛紅的臉，仿佛那是因羞澀而呈現出的

我們的眼睛也開始發昏，周圍的事物模糊起來

那懸在半空中的手，似乎在抓取一些什么東西

又仿佛在推開一些什么，但它僅僅在獲取溫暖

慢慢的火越來越小，也沒有人再往里添加新柴

我們離火源越來越近，最后直至靠近那堆灰燼

沒有了火，所有的人都慢慢離開了這里

我們很快又在這個冬天里變冷，明天又會有

新的大火重新燃起。新雪已覆蓋昨天的灰燼

捕鳥網

好的捕鳥網

線一定要細，還要堅韌，格子要小

它隱藏在空氣里

仿佛是死神擺下的矩陣

當一只鳥想要經過它時

就會被它牢牢抓住

越是掙扎，抓得越緊

鳥哀鳴著，等待著

捕獵者的到來

你如何都弄不明白

明明這網上已經懸掛著一只垂死的鳥

另一只還要奮不顧身地往上撞

捕鳥網的高明之處不在于它的隱身

而是那一根根幾乎透明的線，縱橫交錯

形成的不可抗拒和懷疑的秩序

抓住每一只鳥的

正是那空氣中暗含的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