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船外三首

唐崇慧（湖南）

一次次，他把侄兒的舊書

或地上的空煙盒

折成船

放入古井邊的小溪

看它們隨波逐流，往下游而去

水流、水草，橫斜的枝條

以及時大時小的風

隨時可以改變它們的命運

有時在水壩

看到它們翻船的狼狽樣子

有時，它們一顛一簸

好似掛了風帆，去了大河大江

他，一名村里的瘋子

一次又一次，搭乘這些紙船

去遠方

漏網之魚

船槳在漁夫的手里，左右旋轉

上下起伏，劃起的水圈

由近及遠

由大而小

像一個個省略號，省去早出晚歸

省去斜風細雨，省去落水孩子媽媽的沿河呼號

而漁船，像一只木質之魚

有時貼著河面，破浪前行

有時泊在河灣，靜若處子

此時的漁夫，仿佛正在演繹守株待兔的

另外一個版本

漁夫從不電魚

電對魚而言，是善惡不分、殺傷無辜的

猛虎。他只用漁網，網眼也格外大

至少大去一圈

在這條大河，必須得有小魚破網而逃

由它們繁衍眾生

由它們供養河里的蕓蕓眾生

你有時看過去，坐在船頭的漁夫

不言不語，像極一只漏網之魚

艄公趙

河水至此平緩，仿佛樵夫

至此卸下百十斤的木柴

渡口在此，中間隔著楚河漢界

姓趙的艄公手拿竹篙

如同穿針引線，把兩岸相連

煙波里，晴雨中，把一茬又一茬的人事

撐來撐去

喜事有糖，白事有淚

那日，艄公趙酒后吐真言：

天下無非黑白二字

再大的事，也無非船槳劃出的漩渦

初時又大又圓，有激蕩之勢

隨后，變小，變平，直至變成句號

火車開過

每晚11點

總有一列老式火車

從縣城的西側，晚睡人的耳畔

以及即將歸于寂靜的生活邊緣

轟隆隆地開過

一點也不掩飾它的落伍

它的汽笛，幾聲長幾聲短

始終有些張揚

以至于有一個人

五次三番，想要把這汽笛

按回它的胸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