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羅寺行記

●吳艷

在蒼山感通寺后，一條密林幽徑連接著傳說中的波羅寺，比起感通寺和寂照庵，波羅寺因為路途較遠顯得有些小眾和神秘。然而，名不見經(jīng)傳的波羅寺卻憑借著未經(jīng)雕琢的山野風光和秀麗的景致成為普通游客徒步蒼山的最佳選擇，熱度不輸前者。

其實早在明末，1639年3月的一天，偉大的旅行家、地理學(xué)家徐霞客在游覽了清碧溪和感通寺之后，也曾慕名前往波羅寺，尋訪波羅巖。百聞不如一見，假期里，終于得以實現(xiàn)夙愿，呼朋喚友完成波羅寺徒步一日游。

集合完畢，一眾老小驅(qū)車前往感通寺。經(jīng)過熙熙攘攘的游客人潮，順著感通寺后的大道慢慢走入密林深處，四周漸漸安靜下來，從水泥路走到山間土路，一頭扎進綠野仙蹤的神奇境地。沿路都是高大遒勁的松林，滿眼的綠意，青翠欲滴，鋪滿松針落葉的茅草路順著山勢蜿蜒，無聲地引導(dǎo)著我們走向蒼山腹地。

據(jù)《徐霞客游記》記載：“寺后有登山大道，一條直上西北，一條分歧向西南，溯寺南第十九澗之峽，北行六里而至波羅巖?！辈恢滥_下的這條山路是否是四百年前徐霞客走過的那條。不管如何，大家都積極地投身自然的懷抱，興致盎然地行走其間，感受一份獨特的山林野趣。

大部隊出發(fā)時一路的歡聲笑語，隨著步伐參差漸漸拉開了距離。年少的孩子們健步如飛，一馬當先沖向山林深處探尋未知的風景，而老人們慢慢悠悠，不疾不徐，散著步聊著天，悠然自得。而我們，一邊招呼著前面的孩子們注意安全，一邊照顧著后面的老人們徐徐而行，忽前忽后，不經(jīng)意就成為承前啟后的中堅力量。幸而山路十八彎，密林掩映的道路蜿蜒環(huán)繞，一聲招呼，前應(yīng)后答，倒也別有樂趣。不時傳來孩子們發(fā)現(xiàn)林間小松鼠跳躍的驚呼，也有老人們在路邊看到記憶中美味的野菜，勾起一段段憶苦思甜的回憶。

走著走著，林子慢慢安靜下來，天地之間只有自己的喘息和心跳。萬籟俱靜中，心也沉淀下來，在充滿負氧離子的森林氧吧里自由呼吸，全身心地投入在這靜謐的世界里享受這份森林漫步的悠然自得。舒適的運動鞋包裹著的腳掌踩在雨后略顯綿軟的泥土上。起起伏伏的土路并不平坦，偶有碎石零落，或是遒勁的樹根蔓延至路面，不得不關(guān)注腳下，小心翼翼地避開繞過。從未如此認真地走路，確實一步一個腳印，卻也走得堅定，毫不松懈。前路漫漫，完美地實踐著“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的道理。

走到平緩的山路間，舉目四望，目之所及，都是高大挺拔的松林，密密匝匝，錯落有致。筆直的軀干勾畫出垂直的線條，重重疊疊地遮掩住遠處的風景，覆蓋住山石的肌膚，也將整個人都包裹在綠色的海洋之中。抬頭仰望，松林雖然遮天蔽日，卻并不陰暗。晴朗的天氣，依舊有陽光穿越細密的松林針葉灑下一路陽光，給整片樹林打上了天然柔光濾鏡。樹葉更綠了，低矮的灌木叢茂密葳蕤，甚至土基陰涼處茸茸生長的青苔也在這陽光的映襯下閃耀著星星點點的光斑，濕漉漉地顯得越發(fā)油綠可愛。

《徐霞客游記》里所記載的這段路途卻是：“離寺即無樹，其山童然。”明末，不知何故，這條通往波羅寺的山路光禿禿的，乏善可陳。四百年之后此時的林間小路，卻是如此綠意盎然，實為我輩之幸。路途中不時遇見行人，大家都非常默契地手提垃圾袋，裝著廢棄的塑料制品，甚至積極主動地將路邊散落著的為數(shù)不多的垃圾收入囊中。確實，一些塑料垃圾在這片山林中是那么突兀和刺眼，必須清理才能還這片靈秀之地以清凈和諧而后快。受此現(xiàn)場教育，孩子們也具有高度的自覺性，主動收拾垃圾，把吃完的零食袋和礦泉水瓶都收到背包里，待下山后再丟棄。我甚至開始反思，我們不應(yīng)該貪圖生活的便利生產(chǎn)這么多塑料制品，過度的包裝對環(huán)保無益……一個接一個的話題在傳遞，伴隨著山間鳥鳴和著似有似無的泉水幽響，我們的腳步越發(fā)的輕快。

波羅寺 楊士斌／攝

驀然回首，倏忽間已至寂靜的境地。一個人靜靜置身于山林小徑中，身心都被這自然的氣息浸潤洗滌，滿眼層層疊疊的綠意，濃淡相宜，好似宮崎駿畫筆下描繪的森林場景，清新浪漫。突發(fā)奇想，童心未泯地期待那彎彎繞繞的山路那邊，會有一只巨大可愛的龍貓在等待著自己，也或許《借東西的小人》里美麗善良的袖珍家族阿莉埃蒂就生活在這個美好的世界里。一邊走一邊遐想，搜腸刮肚想找?guī)拙湓娫~大聲地吟誦抒發(fā)感懷，無論是“梅子黃時日日晴，小溪泛盡卻山行”還是“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或者“返景入深林，復(fù)照青苔上”都不足以表達內(nèi)心的喜悅和美好，此情此景，心靈是那么平靜、舒暢，也感到一份難得的唯美和治愈，所謂汲取自然的力量就是如此吧。山林跋涉，回歸自然，重塑身心，擺脫終日的忙忙碌碌，讓身體的感受凸顯出來。當五感被喚醒，呼吸的節(jié)奏被聆聽，心臟的跳動在靜謐的環(huán)境中更加明顯。也許是因為與自然的力量同頻，我們才能和自己的身心更為親近融合，這也就是所謂的行走的力量吧。就在這樣默默的行走中，感受每一次的呼吸，放飛思緒，聆聽內(nèi)心最真實的聲音。

經(jīng)過一座古雅精致的懺悔橋后，不知不覺山林小路到此峰回路轉(zhuǎn)，景色豁然開朗。透過叢林能眺望到遠處洱海的微微波光，村社阡陌，一派山明水凈的田園風光。山路轉(zhuǎn)向西面山澗，眼前赫然出現(xiàn)一條巨大的深谷，谷內(nèi)溪流潺潺，飛泉疊瀑，隱約可見白練層層，別有一方洞天。按其方位，應(yīng)是莫殘溪無疑。

看來，這里就是《徐霞客游記》所記載的“四里，逾嶺而西，其嶺亦南與對山夾澗為門者”的地方了。他還在游記里描述道：“澗底水細，不及清碧，而內(nèi)峽稍開，亦循北山西入?！崩^續(xù)沿著山巖邊的小路行進，一路危巖峭壁，下臨深澗，不免讓人膽戰(zhàn)心驚。徐霞客也對此描述道：“又一里，北山有石橫疊成巖，南臨深壑。壑之西南，大山前抱，如屏插天，而尖峰齒列其上，遙數(shù)之，亦得十九，又蒼山之具體而微者?！惫?，這里山峰高聳，層巒疊嶂，細細數(shù)來，似有十九峰之多，故有小蒼山的別稱。蒼山內(nèi)別有洞天的雄奇風光真可謂天外有天、山外有山的現(xiàn)實寫照。

行至此處，波羅寺已近在眼前，迎著一路錯落有致的石階拾級而上，就看見波羅寺一門一院的斗拱飛檐矗立在山崖邊。寺廟雖小但海拔不低，尤其風景絕佳，背倚絕壁前臨深淵，彈丸之地，也一應(yīng)俱全。波羅寺牌匾下的鮮紅對聯(lián)格外惹眼，“斜踏花徑上波羅圣境百來不厭，情倚山林進莫殘碧溪一入難忘。”如此清幽之地，難怪相傳晉代僧人趙波羅就是在此修行得道，故有波羅寺流傳下來。

而據(jù)徐霞客的記載，趙波羅在此修行，朝夕禮佛，印二足跡于方石上，故稱波羅巖。其石今移大殿中為拜臺。但什么樣的石頭，徐霞客沒有詳細記載，如今也不可尋，寺后有個小小的洞穴，看樣子是可以閉關(guān)修煉之地。不遠處，還有波羅祖師的墓塔在無聲地訴說著波羅祖師的傳說和故事。如今，更多的人還是選擇像徐霞客一樣在寺廟休息片刻。關(guān)于波羅寺，他記載道：“巖之西，有僧構(gòu)室三楹，庭前疊石明凈，引水一龕貯巖石下，亦饒幽人之致?！彼陌倌赀^去了，格局依舊，波羅寺正殿供奉佛祖菩薩，兩側(cè)廂房和院內(nèi)擺滿桌椅供游客休憩。院內(nèi)一棵大樹下尤其清涼，四周花木茂盛，生機勃勃。在此歇腳的人們不由自主地輕言細語，低聲交談，共同維護著一份寺院的清幽寧靜。

接待徐霞客時“僧瀹茗炙面為餌以啖客”，而此時我們也能免費取寺內(nèi)師傅提供的熱水泡茶，拿出自帶的干糧解決一餐飲食。不知何故，身處山林鄉(xiāng)野，粗茶淡飯也甘之如飴，可能真是眼前無邊秀色可餐的緣故吧！一個簡素的饅頭，配以鮮紅油潤的腐乳就是人間至味，如果再不辭辛勞帶點水果佐餐，更是一頓完美的盛宴了！

波羅寺雖小，人氣挺旺，不時有游人魚貫而入，稍作休息又繼續(xù)登山。據(jù)說，沿寺前羊腸小道繼續(xù)深入，能下到莫殘溪谷。溯溪而上，還能尋見一美麗幽深的瀑布，貌似孔雀的尾翼拖藍曳地，故得名“孔雀瀑布”，令人神往。

囿于時間和體力，我們還是只能和徐霞客一樣靜靜安坐一會“久之乃別”。不同的是，徐霞客在蒼山洱海留下了太多的未了之興，而身居此處的我們還能山河再見，后會有期，唯有珍惜，用心體會，必然能達到相看兩不厭的至臻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