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跨界干保險得天時占地利

林振榮

中國金星人壽保險有限公司股票

中國金星水火保險有限公司股票

金星人壽與金星水火是民國初年影響力巨大的國人創辦的保險公司。回顧其15年盛衰存亡史，可以說是“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直到今天都依然值得金融業界鏡鑒。接下來，筆者要借助實物留存，先帶大家一窺其緣起與當年的繁華鼎盛。

這兩家保險公司的股票實物，直到近年才露崢嶸，存世珍罕。

其中的“中國金星人壽保險有限公司股票”，由總董唐紹儀、副總董盧信、總理易次乾、協理張平夫簽名鈐章，簽發于“民國柒年拾壹月”，即1918年。其上咖啡色連珠五角星紋圍成邊框，四角圓圈內為分別為“金星公司”四字;上端金色五角星公司標識，抬首欄為“金星人壽保險有限公司”，票面底紋里也印有“金星人壽保險公司”的字樣，并且注明“本公司定章股本鷹洋壹百萬圓，分作壹仟股，每股計鷹洋壹仟圓，茲有股東唐觀源，愿遵照本公司章程附有股份計壹股，每股先交百分之二十五，計鷹洋貳佰伍拾圓，合給壽字第柒佰柒拾陸號至柒佰柒拾陸號，股單為憑，須至股單者”。它的編號是“股單第伍拾肆號”，左端騎縫編號蓋章，鈐蓋方印。

另一張“中國金星水火保險有限公司股票”，主席唐紹儀、總理黃崇輝鈐章，簽發于“民國捌年肆月初壹”，即1919年。相比金星人壽保險的股票，這張票的圖案設計略有不同。其票面淡綠色底紋印“金星水火保險公司”字樣，注明“本公司經在中華民國農商部注冊，定章股本鷹洋壹佰貳拾萬圓，分作貳萬肆仟股，每股計鷹洋伍拾圓”，左端騎縫編號蓋章，鈐蓋方印。

下野后的唐紹儀聯合政商要員發起眾籌，于1914年4月2日在上海創辦了金星人壽，成為中國保險業“覺醒年代”的一個例證。

而持股者“金星人壽公司”的股額為“肆仟股，共計鷹洋貳拾萬圓”，超過總股額16%，占到六分之一，屬于控股大股東。“合給金字第貳千叁佰叁拾號至陸千叁佰叁拾號，股單為憑”，佐證了金星人壽挹注創建金星水火的史實。兩家公司基因一脈，同氣連枝，患難與共，大數額控股，到后來合二為一也就毫無違和了。

金星人壽保險公司系唐紹儀下野后聯合政商要員發起眾籌，于1914年4月2日在上海創辦的。

1862年，唐紹儀出生于旅滬香山茶商家庭。1874年，他成為第三批赴美留學幼童，從中學一直讀到哥倫比亞大學，因此諳熟英文，通曉外交事務。1881年，他中斷留學回國教書，后出使朝鮮16年，與袁世凱“義結金蘭”，充當袁世凱的“首席智囊”，此后歷任天津海關道、外務部右侍郎、鐵路總辦、郵傳部左侍郎，并于1901年籌建山東大學堂，是該學堂首任校長。

1911年后，唐紹儀作為北方代表，受南北共推，于1912年3月出任第一任內閣總理。長期受共和思潮的熏陶，使得他在“南北和談”中違逆袁世凱的君主獨裁本意，促成共和。然而府院立場政見分歧，他處處受掣肘，遂在當年6月15日憤而掛冠，避開政治紛爭，寓居津滬賦閑。

既然不能立憲救國，那就籌謀金融利物，嘗試匡時濟世。縱觀中國保險業的“覺醒年代”，洋行買辦、留學生及商人屬于放眼看世界的“明眼人”，扮演了創辦民族保險實體的拓荒者。而唐紹儀集眾多機緣于一身——出身于“買辦之鄉香山唐家灣”，“買辦之父”唐廷樞乃其族叔;自己又從12歲起留學美國7年，16年的外交官生涯令他熟稔世界經濟潮流動向，對歐美保險業興旺有著充分認知，懂得壽險業在當時屬于投資額不大但回報優厚的新興金融行業。

唐紹儀發起注冊公司，固然蘊含了“挽利權杜漏卮”之初衷，但直接誘因還是得到“快錢”——開辦保險公司勿需置地建廠、準備機器設備原料等生產要素，又不必雇用大量勞動力，只要有辦公場所和足夠的掮客便可營業。何況壽險業融資功能超強，吸收來的保費既可擴充資本，還可用作其他經營，有厚利可圖。

近代上海早期的壽險市場，幾乎為外商保險所壟斷，盈利普遍很高，國人涉足壽險者甚少。依據上海保險同業公會主席胡詠騏在《人壽》季刊發刊詞中的說法，“查人壽保險之輸入我國，約肇始于遜清末葉，泰半由外人經營，國人之從事于此業者，實不多覯，縱或迫于經濟而亟求職業之人，對此亦不樂于遷就，僅有少數曾執西書西藥業者，為之代庖”。好在有1912年6月由呂岳泉發起創立的華安合群保壽公司，以靈活的經營策略站穩腳跟，做了成功示范，輿情開始扭轉。

振臂一呼搞眾籌，光鮮背后的辛苦自不待言。唐紹儀依當時注冊公司的規定，完成了股東身份、認繳資金及經營的“三查”，審查合格的總公司設址上海香港路6號A，客戶定向華人社眾。該公司以金星為名，想來與唐家灣的“風水寶地”金星門金星島有關。

民國大總統黎元洪是金星保險的特別保戶。

民國三年（1914年）金星人壽保險有限公司《保險章程》

民國三年（1914年）《金星人壽保險有限公司章程》中的董事職銜，從中不難看出當時匯集了眾多“大咖”。

當年華安合群的耀眼光芒，遮蔽了其他壽險公司的微光，以至于我們今天論及早期民族保險業的發展，只會津津樂道于華安合群，而很少提及金星。事實上，金星人壽的橫空出世，占足了天時地利，營造出一個十分驚艷的開盤。

唐紹儀深諳中國政商之道，竭力網羅權勢人物贈股作董事、監事，還邀請社會名流示范投保，厚植政治背景。做過大總統的黎元洪、徐世昌，內閣總理汪大燮、朱啟鈐、周自齊，欣然為金星站臺，題詞寫序;他又邀伍廷芳、施肇基、盧信（他們職業生涯分別擔任過司法總長、外交總長、農商總長）等人，以及皇室貴胄溥倫貝子出任名譽董事，并得到了如李經方、唐文治、趙鳳昌、王璟芳、鐘文耀、丁寶銓、李茂之、孫仲英、彭光瑩等政商界風云人物的捧場，出任董事，至于趨炎附勢的政客就更加不勝枚舉了。僅從金星人壽的董監事及經理名錄來看，聲名顯赫，令人驚嘆。

作為民國首任內閣總理，唐紹儀親手締造堪為金星最響的招牌。于是，各地軍政要員大開綠燈，金星在全國布局，市場拓展得很快，其在多地設立分公司，經營多種壽險業務。1915年5月，又另創金星水火保險公司，拓業水火險，各級軍警保駕，業務煊赫一時，保費金額及投保人數均穩步上升。1920年，兩家合并為金星水火人壽保險公司，混業經營，設址上海四川路127號。

今天人們在論及早期民族保險業的發展時，通常很少提及金星。事實上，金星人壽當年的橫空出世，占足了天時地利，開盤十分驚艷。僅從其董監事及經理名錄來看，就聲名顯赫，令人驚嘆;觀金星公司的核心圈人物，更是各有所長。

金星人壽保險公司宣傳畫牌此為民國十一年（1922年）徐詠青作，畫面系廬山風景圖。

金星人壽保險有限公司月份牌此為民國十二年（1923年）徐詠青作，主圖為蘇州虎丘風景。

觀金星公司的核心圈人物，均各有所長。總董唐紹儀，名重宇內，“天下誰人不識君”，廣得人脈襄助。副總董盧信，報刊主編出身，做過農商總長、司法總長，精通廣告策劃;董事易次乾、張平夫、俞子章同樣精明干練，理財斷事的效率極高。

在廣告營銷策略方面，金星也不輸于同時代的洋商同業。從現存的金星廣告月份牌實物來看，圖案設計彰顯民族風，以名勝風景引人入勝，所采用的廬山、虎丘、泰山、萬壽山、四川半邊山風景等，大都出自“中國水彩畫第一人”、上海土山灣孤兒院培養出來的月份牌宗師徐詠青的手筆，深得用戶喜愛。

鑒于當時民眾對壽險意義認識尚不明了，金星公司在報章雜志刊登“賠款迅速”“保險鳴謝”的快賠廣告，大力宣揚保險厚生利群的好處，“假如投保壽險萬金，如期滿依然無恙，則本利收回外，仍得享公司贏余之利益。設不幸而遭不測，立得如愿之賠償。居恒既有娛老之資，妻兒亦有教養之費”。金星推出的業務種類很多，既有年限較長的“普通保險”，又有存銀保險、勞動保險、特別男女幼孩保險等。其中普通保險即“期滿無恙，可將保額領回”的兩全保險——出險賠錢，沒出險退錢，分10年、15年、20年三種。金星力求每一種壽險業務都迎合社會特定客戶的需要。此外，金星人壽還編印內刊，供營業員招徠業務時贈送客戶。為吸引優秀稿源，金星人壽在彼時的暢銷雜志《小說世界》上刊登征稿啟事：“征求各種關于勸導人壽保險之論文、雜著、小說或諧作圖畫等，不拘何體，凡經錄登本刊者，每千字甲種酬洋五元、乙種酬洋三元，特別佳作則贈特種酬每千字洋十元;圖畫甲種酬洋十五元、乙種酬洋十元、特種酬洋三十元”，重金征集廣告創意作品，是其文化興企的姿態表現。

1924年金星人壽保險有限公司編印的《甲子年刊》

筆者曾看到過一份1924年金星人壽編印的《甲子年刊》，由盧信題簽，主圖以“金星人壽保險有限公司”10字組成一位壽星，頗有意趣。內頁印有發刊詞、董事長暨創辦人照片、總公司及各大埠分公司人員及組織機構地址錄、建筑，以及該公司保險簡章、歷屆至民國十二年營業狀況，甚至小說、六十年陰陽歷對照表、衛生要旨等，堪稱保險“以人為本”的企業史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