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鈺浩,沈云都
(1.云南農業大學科學技術史研究所,昆明 650500;2.云南農業大學發展研究中心,昆明 650500)
2021年我國迎來由脫貧攻堅向鄉村振興的歷史轉變,完成了消除絕對貧困的艱巨任務。在脫貧攻堅過程中,農業科學技術對山區農業生產產生了重要影響。當前,云南山區農業發展正處于脫貧攻堅向鄉村振興有效銜接的戰略轉移階段,在推進鄉村振興發展過程中,云南山區農業勞動者的生產條件、生產方式、農業技能與山區農業生產現代化的目標還存在一定差距,發揮農業科技在山區農業中的作用尤為重要。
阿瑪蒂亞認為貧窮的產生是個體與社會關系的剝奪,使貧窮的人失去了社會所提供的一些機會[1]。受云南山區農村自然環境限制,山區村莊道路與外界聯系不便,減少了山區農業生產與城鎮市場的有效鏈接,逐漸產生了農業生產與市場銷售的“遠距化”。山地貧困村受市場“遠距化”影響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一是隨著云南山區農業與城市市場距離的增加,山區農業在農業技術、資金和管理理念上相對城鎮地區較為落后;二是云南山區農業以生產比較低廉的農產品為主,經濟作物種植極少;三是云南山區農產品無法接近更高級別交易市場,即便進入上級市場也會因較高的交通運輸成本而在市場競爭中處于劣勢地位。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市場競爭機制會對缺少競爭力的落后地區產品產生排斥作用,使山區農業產品無法獲得較好收益,農民生產成果逐漸脫離農業商品市場,農民個體與社會關系的剝奪使其逐漸喪失市場發展機會。
王弘曾分析秦巴山地地區農民貧困原因:他認為造成當地農業生產利潤偏低的原因不是由于當地的資源稟賦貧乏,也不是由于農民和企業的自利動機,根本上在于當地分散、不成體系的農業生產方式[2]。脫貧前云南山區受農業生產與市場“遠距化”影響,山區農民只能充分整合現有資源進行精細化生產,延續著既是生產單位又是消費單位的家庭小農生產方式,這種生產方式導致的結果就是:即使增加了農業生產勞動時間,農業產量增長也十分緩慢,最終只能達到一種低水平的均衡生產模式,山區農業逐漸形成農業“內卷化”生產,即“區域農業生產勞動者投入增加下的單位勞動日報酬降低”[3]。而農業“內卷化”效應也帶來諸多不良影響,例如農產品產量增長緩慢、農民收入較低,農業生產積極性降低等,最終導致農業生產資料更新和生產技術革新緩慢,農民陷入貧困生活之中。
鄭小玉等[4]認為我國農業農村發展緩慢的根本是農村創新性不足,如果沒有外部要素進入,片區內的貧困人口將始終處于一種低水平的均衡狀態。在這種非增長的環境下,山區農業生產要走出困境就必須引入農業科技,對傳統農業生產方式進行革新。
云南地處高原山區,地形地貌以山地、壩區為主,主要分為山區、半山區和壩區,其中,山地面積占全省土地總面積的88.64%。從土地坡度來看,適宜農業耕作的平地(坡度<8°)占全省土地總面積的6%[5],是名副其實的“山地大省”。特殊地貌形成的山區農業,具有經濟作物種植少、機械化水平低、農業生產觀念落后等特點。引入山地農業科技,將從以下幾個方面改變山區農業生產條件。
2.1.1 合理規劃土地,調整農業產業結構在政府部門的組織下,由高校院所、農事企業等參與,對山區土地進行科學規劃,更多地引入烤煙、辣椒等多種山地經濟作物,這樣既可增加單位土地的生產效益,也能提高山區農業土地的利用率。
2.1.2 推廣農業機械裝備,改善農業生產條件推廣管道引水技術,應用噴灌器械,可改變農業水資源利用方式,解決山區農業灌溉難問題;推廣大棚種植技術,可有效擴大經濟作物種植面積,解決季節性種植問題;引入迷你型手扶拖拉機、山地松土旋耕機等山地農業生產機械,能有效提高山區農業生產效率,大幅降低作業成本。
2.1.3 推進農業信息化,開拓農產品銷售市場現代農業是高科技農業,加強技術信息指導是基礎性工作,這能為農作物生產、管理和銷售提供堅實保障[6]。利用現代網絡信息技術,搭建農村商品市場信息平臺,是山區特色農產品走出大山、進入市場的便捷渠道。有關部門應加強培訓和引導,讓更多山區農民掌握現代信息技術,使其利用信息平臺將更多山區農業產品銷往全國各地,與全國市場相銜接,實現優質特色農產品的統購統銷。
西奧多·W·舒爾茨在《改造傳統農業》一書中認為,一種技術總是體現在某些特定的生產要素之中,因此為了引進一種新技術,就必須采用一套與過去使用的生產要素有所不同的生產要素[7]。隨著農業科技引入到山區農業生產中,云南山區農業生產方式也發生了變遷,主要表現在:一是農業生產條件優化與基層政府合作社推行“統購統籌”,使小農家庭的生產效率得到提高,山區農民逐步從第一產業中脫離出來,逐漸向城市流動。許多山區農村出現婦女、老人在家務農,年輕人出門務工的家庭兼業生產方式。二是在政策和資本的推動下,土地承包生產方式逐漸形成,許多有經濟基礎的農民將閑置土地進行流轉承包,也有一些企業到山區農村承包土地種植經濟作物,逐步形成了土地承包農業生產方式。
中國傳統農業因為技術、資本等新生產要素的投入而得以“去過密化”[8]。在脫貧攻堅過程中形成的新型農業生產方式提高了生產靈活性,增加了農業生產邊際效益,降低了單位土地生產人口比例,推動了山區農業生產的“去過密化”,改變了貧困狀態下的農業“內卷化”生產方式,促進了當地農民脫貧增收。
在脫貧攻堅過程中,云南山地貧困地區在政府、企業的幫扶下,通過技術推廣和資金幫扶,極大改善了農業生產條件,但相對于中東部沿海地區,云南山區的農業生產條件仍較為落后,其中,加工增值是云南特色農業中最明顯的薄弱環節,即使是有一定基礎的產業,也大多停留在以初加工為主的產業鏈低端[9]。山區農事企業和新型農業經營主體的規模和效益相對較小,在市場經濟競爭下市場抗風險能力不足。此外,農業生產基礎設施建設和農業生產技術推廣較為滯后,農業綜合服務能力較差,農民組織存在非專業化、非系統化等問題,導致山區農民只能通過收購商或自我售賣方式銷售農產品,對互聯網、電商平臺等銷售新途徑知之甚少,農產品銷售渠道單一,農民收入普遍較低。
與東南沿海地區集體化、產業化、家庭農場化的農業生產方式相比,云南山區現有農業生產方式存在滯后性。農戶作為最微觀的農村經濟單位,難以組織規模化生產和有效規避各類市場風險[10],尤其是面對市場經濟競爭,小農戶很難獲得競爭優勢,許多山區農民重回貧困的邊緣。
隨著農業科學技術與科學管理方式的引入,許多山區勞動力從繁重的農業勞作中解放出來,前往城市務工,逐步形成家庭“兼業”模式,這種生產模式雖可大大提高貧困人口的收入,但也導致農村優質勞動力人口的流失。那些外出務工的農民若在城市找到了就業機會,就會出現農村人口向城市轉移的現象,造成農村老齡化和農業空心化,一旦呈現有地無人種的局面,鄉村振興也就成了空談。
勞動者的農業科技能力及科技創新水平是云南山區農業現代化發展的基礎要素。從微觀層面看,山區農民文化水平普遍較低,文化素質較高的人大多不愿從事農業。即使留在鄉村,具有一定素質或專長的農民也普遍以就地從事非農產業為主[11]。云南山區農業從業人員受教育程度普遍偏低,尤其在偏遠的農村地區,農民文化水平整體較低,對農業機械化、互聯網技術等新興事物的接受能力與應用能力不強,不利于我國智慧農業的發展與推廣應用[12]。出現這種情況的主要原因在于長期自給自足的生產方式及獨有的耕作習慣和生產觀念,使山區農業勞動者在思想層面上趨于保守,文化層面僅以掌握村落傳統文化為主,導致其主動學習農業科技知識的意識不強,接受新技術新產品的積極性不高,對農業生產規模化、科技化、產業化的理解不充分,參加科技培訓的學習動力不足,進而導致山區農業現代化內生動力不足。
錢福良認為,長期以來我國農業科技推廣受到忽視,農業科技推廣經費、人員不足,科技推廣服務制度缺位,導致相當部分農業科技束之高閣,難以及時有效推廣[13],許多山區農業科技成果停留在產學研階段,沒有推廣到山區農業生產實踐中。與現代農業發展需求相比,山區農技推廣機構提供的服務比較單一,主要集中在產中環節,覆蓋產前、產中、產后的綜合性服務不足[14]。此外,根據“知溝”假設理論,處于不同經濟社會地位的人獲取知識的速度不同,這一現象也存在于科技推廣中。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可能更容易接受農業科技推廣和使用,而山區農民在接受科技能力方面存在差異性。在農業科技逐步推廣和資金項目不斷增加的條件下,如果農業科技推廣覆蓋不全面,極易造成生產收入分配的兩極分化,不利于山區農民共同富裕。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民族要復興,鄉村必振興。而在鄉村振興中,產業興旺至關重要。在推動鄉村產業興旺過程中,需繼續發揮農業科技的引領作用,持續將農業科技引入山區農業并推廣實踐,借以改造提升農業生產條件,優化生產方式和結構,培育更多新型農民,全方位提高山區農業勞動者的科技能力。
在脫貧攻堅過程中,云南山區依靠地理環境優勢培育了一些具有地域特色的農業產業,但與東部沿海地區農業生產條件相比還存在較大差距,需要對山區農業生產條件持續優化,尤其是推動硬性生產條件和軟性生產條件的科技化。
硬性生產條件的科技化主要體現在提高山區農業機械化水平方面。當前,云南山區農業機械化水平偏低的主因在于以山地為主的自然條件極大地限制了大型農業機械的推廣,凸顯在水源灌溉和耕作裝備的普及應用上。因此,有必要充分利用小型農業機器來彌補生產空間對機具作業的限制,因地制宜地利用噴灌、滴灌、膜下灌和管道引水技術,普及使用無人機農藥噴灑、小型機械收割機等適合山地耕作的農業工具。在高海拔地區,大力推廣大棚種植技術,擴大經濟作物種植面積。農業科研院所應加快推動農業技術成果轉化,加強農業科技集成轉化,尤其是研發重量輕、功能多、適于山地作業的農業機械,并不斷提高農機智能化水平。
軟性生產條件的科技化是指增強山區農業生產的“軟實力”,其主要路徑:一是加強科技創新基礎設施建設。良好的基礎設施條件對創新人才、資金、項目等具有明顯的虹吸效應,應充分利用山區自然條件和區位優勢,完善山區農業科技創新基礎設施,重視對科技創新中心建設的引領作用[15],加大農業科技的輻射范圍。二是推廣“互聯網+農業”技術。采用“線上+線下”銷售模式,拓寬山區特色農產品銷售取得。三是加大山區農業生產服務力度。有關部門應在山區農業生產、管理以及農產品銷售等方面給予政策和資金支持,同時大力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提高農民組織化水平。
農業生產方式的變革是全面實現“三農”現代化的必然要求,有利于推動鄉村治理的進一步優化升級[16]。國內學者認為貧困地區農業發展應該通過土地流轉實現農場經營,發展規模農業或者是用小農生產模式體系逐漸實現規模化[17]。因此,在由脫貧攻堅向鄉村振興有效銜接過程中應學習借鑒東部發達地區農業生產方式,大力發展農業專業合作社或農民專業技術協會,推動山區農業發展成規模化農業,增強農業風險抵御能力。應利用“公司+基地(合作社)+農戶”模式,實現企業與農戶的雙贏[18]。培育更多懂農業、愛農民的專業人才,吸納更多脫貧戶參與農業生產經營。通過政策、資金等吸引外出務工人員,使其回得來、留得住、干得好,投身山區農業和鄉村振興之中。
目前,我國農業科技創新整體水平相對較低,且存在明顯的地域差異。從空間角度來看,呈現出“華東—華北—東北區”向“西南—西北區”遞減的特征,省際之間的差距仍然存在且有繼續擴大的趨勢,區域空間互動性較弱[19]。科技資源具有稀缺性,因此必須對資源進行合理配置,以獲得成果產出最優化和利用率最大化[20]。當前,在農業現代化的愿景下,一方面應加快培育掌握現代科技且具有現代觀念的新型農民,進而增強山區農業創新的內生動力。另一方面,在政策上應著力培育山區農村人力資源,發揮駐村干部、農業專家、高校教師、優秀企業在鄉村振興中的作用。設立農技專家服務培訓點,建立新型農民長效培育機制,通過“傳幫帶”讓更多脫貧農民掌握農業生產技術及工具使用方法。引導農民樹立“農業科技是農業第一生產力”的意識,讓農民認識到承接成果轉化、運用科技成果是促進農業提質增效、農民增收的必然途徑[21]。
集約化、專業化、組織化、社會化相結合的新型農業經營體系有利于現代農業科學技術的推廣應用,而普通農戶在一段時間內仍然是創新應用的重要主體[22]。這就需要千方百計地加大農業科技推廣力度,通過統一組織、統一培訓、統一學習,全方位、多角度、多形式地推廣應用新技術新裝備,擴大科技推廣應用的覆蓋面,提高山區農民科學種田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