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環境行為學研究的歷史校園環境設計
——以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學生活動中心為例

屈 張 李宛蓉

1 環境行為與歷史環境更新

歷史環境是一個廣義的概念，涵蓋了自然形成或設計形成的環境，本文主要指歷史建成環境（Historical Built Environment），例如歷史街區、歷史校園、歷史文化景觀等①。在當前的設計實踐中，除了對重要歷史建筑的保護，設計理念也從與環境協調向與環境共生轉變，即更加關注新建項目和既有建筑更新的積極影響②。歷史環境自身不斷進行更新，新建項目和既有建筑更新有助于修補地段形態，并補充功能上的不足。特定的歷史環境中，受空間與文化層面雙重文脈的影響，人的外顯行為與既有建筑空間的關系更加緊密。

環境行為學是對人、環境及人在環境中發生行為間相互關系的研究。人的行為由環境的客觀性質和人對環境的主觀認識所決定③。將環境行為學引入歷史環境更新，是呼應歷史環境現狀與空間更新需求的重要手段。通過對使用主體行為模式的研判，使歷史環境中的文脈與記憶得以保留并傳承。

環境、文化與人之間相互作用、相互滲透，具有不可分割的整體性。歷史校園是一個相對獨立的文化系統，時間積淀形成特定的社會文化環境，學生、教師等使用者的日常活動會呈現顯著的規律性和偏好性，場所也因人群活動的存在而被賦予文化內涵。在歷史校園環境更新設計中，應避免片面強調空間對人行為的決定作用，而忽視人與空間在特定文化條件下長期互動形成的內在聯系。

2 歷史環境更新中的策劃信息處理

在歷史環境更新中，設計前期分析是非常重要的。一些國家也對此提出了指導性文件，如蘇格蘭政府出版的《歷史環境中的新設計》（New Design in the Historic Setting）一書中，將歷史環境的設計過程分解成問詢、分析和設計結論等步驟，希望對歷史環境的新建項目和既有建筑更新提供參考。在國內，雖然在法規和保護規劃等方面均有要求，但很多設計任務書只是對其他建成項目的簡單復制，缺少對復雜設計條件的梳理。因此，本文將重點關注如何對特定歷史環境的信息進行分類處理，以支持設計策略的提出。

根據Koffka所著《格式塔心理學原理》④和Kirk環境模型，人在其所生活的空間中的行為，可視為文脈環境、個人環境與現象環境相互作用的結果。其中，現象環境即由客觀的人和事物組成的環境本身；個人環境包含行為環境（個人對現象環境的意象）和經驗環境（個人基于信息的經驗庫）兩部分；文脈環境即社會文化環境，受文化、階層等因素影響⑤。

本文主要對更新或改建的設計條件、實施因素、環境影響等進行提取，發現與后續設計相關的基本信息。由于幾種環境之間不存在嚴格的界限，如單一的實體建筑本身是現象環境的一部分，同時可能作為活動發生的場所而成為文脈環境的組成要素，故而將文脈環境、現象環境與個人環境分別交叉對應，依照信息的作用范圍，定義成場地信息、空間信息和運營信息三類。其中，場地信息是對項目所處歷史環境特征和文化背景的描述，以及場地組織對行為活動的影響，也包括建筑形式、景觀配置等可能影響到整體環境的因素，對應于現象環境與文脈環境；空間信息是對使用功能和使用者活動需求描述，特別是使用者的心理感受對空間需求的影響，對應于文脈環境和個人環境；運營信息是指建筑運營過程中所涉及的問題，在歷史環境項目中主要是指全壽命周期的可持續性以及對項目所帶來的長期經濟和社會影響，運營信息中還包括建筑運行中的非建筑行為，如組織社會活動等，對應于個人環境與現象環境（圖1）。需要強調的是，這樣的劃分只是便于分析表述的需要，而實際上這三者之間并沒有絕對的分界。本文將以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學生活動中心（CAL Student Community Center）為例，說明這三種信息的處理內容以及在歷史環境既有項目更新中的作用。

圖1 環境與信息的對應關系

3 策劃操作的信息處理實踐：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學生活動中心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學生活動中心（CAL Student Community Center）位于伯克利校園南側，緊鄰班考夫大街（Bancroft Avenue），由Moore Ruble Yudell（MRY）建筑事務所設計，于2016年建成。前期策劃中，校方希望新的學生中心希望能夠激發下斯普羅廣場（Lower Sproul）的活力，并成為學校可持續性建筑的范例。新的建筑將與原有的歷史環境相契合，并提供現代化的設施，以滿足不斷增進的學生活動需求。作為學校主要入口與周邊社區之間的門戶，新的建筑需要體現學校良好的社區形象，以及伯克利傳統的多元文化思想。在進行方案設計之前，MRY事務所首先對該項目進行策劃，通過現場調研、訪談、組織策劃工作坊等多種形式，了解師生的行為習慣，分析歷史環境設計要點與需求信息，為接下來的設計提供依據。

3.1 場地信息的收集與分析

MRY需要面對的最主要問題是如何使新的建筑融入伯克利校園的環境中。伯克利原有的學生活動中心建于1968年，由哈迪遜和德馬斯（Hardison and DeMars）建筑事務所設計。與多數學校采用的單體建筑方法不同，原學生中心設計靈感來源于威尼斯的圣馬可廣場（Piazza San Marco），設計師希望一組建筑圍繞大型的開放式廣場，為學生、教職工和參觀者創造一個充滿活力的空間。

場地信息的收集包括三部分，一是評價現有建筑情況，決定更新策略，以保護文化記憶和最初的設計效果（圖2）。設計團隊首先對已建成的項目進行調研，建筑評價包括以下幾點：

圖2 伯克利學生活動中心現狀及予以保留的原有建筑特色

①中心廣場已經使用了超過50年，是整個歷史環境中的重要考慮因素。廣場的修復將保留最初的硬質鋪裝，作為室外公共集會和辯論的場地；②明確哈迪遜和德馬斯設計的原有建筑特征，包括查韋斯樓、馬丁·路德·金樓和齊勒巴赫樓，這些特征將在更新項目中予以保留；③加建和拆除部分將尊重和補充原有設計，實體改變和功能調整將依據策劃的可能性分析決定；④其他重要的場地特征和公共藝術品，比如藝術家艾米·帕卡德（Emmy Packard）設計的混凝土浮雕墻、羅伯特·霍華德（Robert Howard）設計的條形鐵藝雕塑，以及湯姆·哈迪（Tom Hardy）設計的伯克利金熊雕塑，這些都將被保留并整合進新的學生中心。

場地信息的第二項內容是選擇場地設計要素。由于新建部分不可避免地會對現有的環境帶來影響，為了最大程度地延續原有歷史特征和文化脈絡，需要明確最優先考慮的設計要素。設計團隊通過分析認為，場地條件中最有價值的要素不是實體形態上的統一，而是最初方案中強調的“活力”⑥。伯克利學生中心被設計成充滿活力的城市空間，并連接校園的自然風景和周邊社區。現存的建筑保留了歷史的材質與環境，體現出20世紀60年代的后現代主義風格。廣場仍然是伯克利自由精神的象征，每一次的重大的集會和活動都是從這里開始（圖3）。為了滿足這種活力的延續性，設計團隊搜尋出與此相關的場地條件并提出設計需求：

圖3 伯克利學生活動中心的前廣場一直以來是學校集會和表達自由言論的場所，新的設計將強化這一功能

①現有的埃舍勒曼大樓影響歷史風貌，將拆除并被一棟低層建筑取代，新建筑將有助于增進班考夫大街與中心廣場的聯系，提供更多連續性的可用空間，增加功能靈活性；②中心廣場缺少與紅杉樹林的聯系，其中一個原因是查韋斯樓將餐飲功能改為了辦公，隔墻阻擋了光線和景觀的滲透。在改造過程中將恢復原有的功能；③馬丁·路德·金樓將全面翻新，西南兩側將增加新的空間，包括一個宴會廳的戶外露臺和一個相鄰的會議室。外立面將從現有厚重的裝飾墻恢復成最初的設計理念，即由一個透明玻璃展廳呈現積極、向公眾開放的形象；④重新設計的場地使北側教學區出發的學生可以看到廣場和噴泉，吸引學生進入廣場。控制新建的部分和翻修的馬丁·路德·金樓屋頂尺寸，使更多的正午太陽光能投射進廣場；⑤中心廣場平臺可支持大型貨車卸貨，允許在廣場設置景觀和搭建臨時建筑物，中心廣場地下車庫可作為學生活動場地，提供排練、表演、會議、多媒體展示等功能，新增的電梯使與廣場層的聯系更加便利。

在明確了環境特征和設計需求之后，第三項內容是通過實態調查分析學生在這一區域的日常動線，通過環境設計吸引人群參與活動（圖4）。學生活動的線路主要有兩條，一條是從北側教學區穿過學生中心通向運動館（RSF）和地鐵站的路線，另一條從南側宿舍區進入學生中心的路線，設計團隊針對這兩條動線的視線，現有場地中有以下問題：

圖4 場地中需要創造新的路徑，將南門的人流引向下斯普羅廣場

①西側和南側人流穿行的路線中，需要設置更好的步行道、遮陽措施以及零售等服務；②在現有的場地中幾乎無法看到北側的紅杉樹林。恢復與北側樹林和草莓溪的視覺通廊，創造動態的觀景面，并將其延伸到中心廣場；③削減查韋斯樓南側平臺，強化廣場西側入口到運動館入口的軸線；④從南側進入的人群可以看到充滿活力的街道和一系列商業設施如咖啡館、零售和集市等，通過無障礙通道進入中心廣場，可以欣賞到歷史建筑和紅杉樹林，所有的學生活動環繞中心廣場四周安排。

場地信息的收集和分析有助于明確設計的外部條件。通過現有場地情況的調研，明確已知的環境要素，發現其中存在的問題；再通過優先級選擇確定最重要的場地要素，圍繞這些要素提出設計需求，以達到更新建筑與歷史環境的協調。

3.2 空間信息的收集與分析

空間信息主要來源于校方提供的基本功能需求，以及通過策劃工作坊從學生團體收集的意見。基本功能需求包括為提供學術支持的學習中心；組織各種輔導、學習小組、研討會和培訓；提供學生服務，包括學生職業規劃辦公室、教科書店和學生畫廊；提供自主性活動空間，可以隨時根據需要改變功能如排練室或聚會場地；還將包括公眾服務功能，包括公交車站和定期的有機農產品集市等。

通過策劃工作坊收集空間信息是該項目的一個重要特點，項目負責人約德爾認為，學生是這個建筑的最主要使用者，因此由他們參與策劃才能最大地激發場所的活力。工作坊的目標是尋找合適的設計元素創造有吸引力的活動，使學生感到舒適、放松。通過與學生的互動得到直接的反饋，并根據這些意見形成概念方案進行測試，最終得到優選方案（圖5）。

圖5 策劃工作坊為尋找合適的設計元素和活動提供了重要參考，并有助于提升新建項目的空間品質

首先，學生被要求將八個主要功能排序，分別是：集會、活動支持、娛樂、學生服務、餐飲、零售、研究生中心、多文化中心。按照學生給出的結果，排在前五位的依次是：集會、活動支持、學生服務、研究生中心和多文化中心。另外三項雖然不是學生認為最需要的，但也是不可缺少的功能。接下來，學生被分為兩個小組討論關于中心廣場現狀和可能進行的調整，小組也和建筑師協作，使用泡沫塑料塊和彩色貼紙在基地模型上討論建筑布局和環境特征。最后一項也是最重要的工作，搜尋學生喜歡的校園空間信息，這些空間可能應用于新的學生中心。根據第一項排序的結果，策劃參與者將根據這些功能共同完成一份“愿望清單”（wish list），清單的內容包括所需要的空間需求、品質和體驗。從策劃工作坊中得出了一系列的設計原則：

①識別性（Identity）：體現伯克利的獨特多元文化包容；②中心（Center）：以學生為中心的策劃和設計，為學生的文化交流服務；③生態性（Ecology）：應用和持續設計策略；④成長（Growth）：提供靈活的“容器”，以保證發展和變化；⑤可實施性（Implementation）：建立可達成的目標框架，確保策劃目標滿足預算；⑥協作（Synergy）：活動需求與多功能空間的設計協作；⑦歷史（History）：尊重和強調這一地段的歷史信息和歷史事件；⑧透明（Transparency）：鼓勵服務功能的可視性和可達性。

組織工作坊不僅是為了收集使用面積需求，而且使設計團隊通過對使用者行為需求的調研，能夠更好地明確需求空間的設計原則，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使用者對所處的歷史環境信息的理解與感受。

3.3 運營信息的收集與分析

運營階段的信息包括項目開發階段的組織和運營需求。項目的分階段開發將按照最佳排序進行，以減少施工過程中對場地現有活動的影響。開發共分為三個階段：

①第一階段：拆除埃舍勒曼大樓，用一個符合新抗震要求的建筑代替。在廣場安裝臨時性可拆卸的遮陽設施，保證日常活動的進行，在西北側修建無障礙坡道和臺階，廣場的東北角設置電梯；②第二階段：翻修的馬丁·路德·金樓，包括新的二層加建和露臺。現有中心廣場的底板和地下車庫將重新建設，并在廣場設置更好的永久遮陽結構。西北角設置采用雨水收集系統的花園；③第三階段：查韋斯樓的改建，包括上文中提到的細節調整，打通新的軸線。

可持續性是運營信息中的重要內容，為了更好地體現歷史環境既有建筑更新的持續設計理念。設計團隊通過研討會等形式，尋找適合新建筑的環保、節能設計策略，包括減少功能調整產生的花費，盡量采用本地環保材料；收集廣場雨水，將原有暗排入河中的雨水管道接入新設計的花園中；設置有遮蔽的自行車停車場和維修設施，提供公共自行車服務，鼓勵環保出行等（圖6）。

圖6 伯克利學生中心項目設置了公交站和自行車共享項目，鼓勵環保出行（左圖為校園及周邊步行路徑，右圖為騎行路徑）

結語

在歷史校園環境設計更新項目中，利用環境行為學中對環境類別的劃分，分別交叉對應于不同的信息要素，通過對使用者行為習慣與功能需求的調研，通過建筑策劃得出設計需求，從而實現環境更新。從伯克利學生活動中心的案例中可以看出，基于環境行為學的信息收集和信息處理對既有項目的設計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在信息收集的過程中充分梳理文脈環境、現象環境和個人環境的現狀，發現場地、空間、運營中的需要解決的問題，使得更新項目能夠更好地契合歷史氛圍，為使用者提供舒適的環境。在信息處理的過程中充分調動業主和使用者的參與性，通過各種技術手段進行問題分析，得出設計需求，避免由經驗得出不正確的結論。

資料來源：

圖2左，圖3，圖4右，圖5～6：MRY Archives；

其余圖片為作者繪制、拍攝。

注釋

① 阿莫斯.拉普卜特．建成環境的意義[M]．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3。

② 屈張.建筑策劃的協同模式在歷史環境新建項目中的研究[D].清華大學，2015。

③ 李斌.環境行為學的環境行為理論及其拓展[J].建筑學報，2008（2）：30-33。

④ 庫爾特·考夫卡．格式塔心理學原理[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

⑤ 李道增．環境行為學[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1999：96-99。

⑥ MRY.2009.University of California，Berkeley：Student Community Center Masterplan and Feasibility Study[R].Moore Ruble Yudell Architects and Planne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