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 艷(南京藝術學院 音樂學院,江蘇 南京 210013)
現代意義上的中國音樂學研究自20世紀20年代發端,迄今已有近百年的歷史。這門立足于藝術領域內的學術研究,旨在闡述治學方法和研究問題的學科,經歷了引進學科概念,結合中國實情,并形成嚴謹而細致的學科建設的發展歷程。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音樂學事業在學科布局、研究梯隊、成果規模、學科意識等方面都得到了蓬勃的發展和增強。分工合理、論域清晰、方向明確,呈現出一個有構圖、有布局、有豐厚內涵的理論大廈。中國音樂史、西方音樂史、中國傳統音樂、民族音樂學、音樂美學、音樂形態學等已成長為音樂學學科架構中的支柱性力量,音樂批評學、音樂聲學、音樂治療學、音樂編輯等新興學科也在穩步發展。進入21世紀后,中國音樂學各方向的專著、譯著、論文不斷推出,呈現前所未有的擴大和增長態勢,重視學科的理論建設及方法論探討,學術成果在各階層面的輻射與影響也不斷增大,音樂學學科越發彰顯出獨立的學術價值和學術品格。
自21世紀以來,中國音樂學在原有的基礎上突飛猛進,各子學科在論域的廣度和研究的深度上都有了新的開掘,整體學術成就令人矚目,遠高于此前的任一時期,以更加開放與多元的姿態迎來了欣欣向榮、蓬勃發展的新階段。
在對我國音樂學學科整體建設的回顧與研究方面,涌現出一批理論著作②這類著作包括:《音樂學的歷史與現狀》(周青青等,人民音樂出版社,2003);《音樂學概論》(王耀華、喬建中主編,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音樂學新論——音樂學的學科領域與研究規范》(楊燕迪主編,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中國當代音樂學》(南京藝術學院課題組;人民音樂出版社,2006);《音樂學:歷史、文獻與寫作》(陳銘道;人民音樂出版社,2004);《多元文化視野下的音樂學研究》(郭蘭蘭主編,電子科技大學出版社,2017)等。,例如《音樂學的歷史與現狀》梳理并研究了中國傳統音樂理論、古代音樂史學、西方音樂史學等六大重點學科的歷史沿革與當代發展狀況。《音樂學概論》將音樂學細化為20個分支學科,較細致全面地介紹了各學科的研究范疇、研究對象、發展概況及趨向。《音樂學新論——音樂學的學科領域與研究規范》探究了我國音樂學學科的整體發展狀況,明確了音樂學的內在屬性和發展前景,并對音樂學學術研究的基本規范、工具使用和文體寫作進行了探討。《中國當代音樂學》創新性地把中國音樂學學科歸為音樂本體論、音樂史論、音樂傳播論三大類,就18個分支學科自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發展歷程、研究現狀、學術觀點和未來趨勢進行了深入研究。
這些著作多立足于我國音樂學發展實際,關注如何從學科全局來建立健全音樂學體系,從不同視角對音樂學的學科建設進行了回顧和研究,但在具體內容上也顯示出一些缺憾,如有的涵蓋分支學科不夠全面,有的缺少對國內音樂學發展的系統性考察,有的缺少對國內外前沿學術成果的吸收與引入等。
針對我國音樂學學科整體建設進行回顧與研究的論文也有數篇①對我國音樂學學科建設進行回顧與研究的論文包括:馮效剛《學人之思與學科之路——1978—2008中國音樂學學科研究管窺》(《黃鐘》2009年第2期);楊燕迪《中國音樂學的當下處境與未來愿景》(《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09年第1期);杜亞雄《音樂學的性質及其學科建設》(《音樂探索》2011年第1期);郭樹群《宏觀學術背景的觀照與音樂學理論的學科建設》(《音樂研究》2017年第6期);楊曦帆《2018:中國音樂學的跨越、深入與獨立視野》(《中國文藝評論》2019年第2期)等。,如馮效剛《學人之思與學科之路——1978—2008中國音樂學學科研究管窺》較深入地研究了中國音樂學30年來的學科建設與學科理念,并探討了未來的發展路向。楊燕迪《中國音樂學的當下處境與未來愿景》從學科意識、學術隊伍、學術成果、學術影響四個方面回顧了中國音樂學自改革開放30周年以來取得的成績,并對當下面臨的問題提出了認識。楊曦帆《2018:中國音樂學的跨越、深入與獨立視野》較細致地對該年的學術發展態勢、熱點問題、學術反思進行了探討,認為今天的音樂學正朝著跨學科、多元化方向、現實應用方向繼續發展。
此外,音樂學的諸多子學科領域也都有對該學科的歷史脈絡及現狀反思的專題研究成果②這類專題研究成果包括:馮文慈《中國音樂史學的回顧與反思—馮文慈音樂文集》(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05年);洛秦《音樂人類學的中國實踐與經驗的反思和發展構想》(《音樂藝術》2009年第2期);項陽主編《理念·視角·方法:中國音樂文化史研究》(文化藝術出版社,2017);范曉峰《改革開放以來新時期的中國音樂美學觀念解析》(《藝術百家》2015年第1期);孫絲絲、柯雅杰《2000—2015:觀念與描述——中國西方音樂史研究審視》(《人民音樂》2017年第10期);鄭錦揚《中國音樂史學史在新時期的四項學術進展》(《中國音樂》2018年第5期);明言《“四十”與“十四”——改革開放以來的音樂批評實踐與學科建設回眸》(《人民音樂》2018年第9期);劉勇《中國古代音樂史學四十年之檢討》(《音樂研究》2019年第4期);楊曦帆《回顧與反思——民族音樂學在中國四十年的發展歷程》(《南京藝術學院學報》2020年第2期)等。,如馮文慈《中國音樂史學的回顧與反思——馮文慈音樂文集》從接納古代學術傳統、積累傳統文化學養、汲取現代學術經驗三個方面為推動古代音樂史學的現代發展帶來了重要啟示。范曉峰《改革開放以來新時期的中國音樂美學觀念解析》深入分析了在中西文化第二次撞擊的影響下,我國的音樂美學研究呈現出多樣化、多角度、多論域、多觀念的發展態勢,其學科論域和研究視角拓展至人和他的文化。洛秦《音樂人類學的中國實踐與經驗的反思和發展構想》通過分析、總結音樂人類學在西方和中國發展的經驗,提出了該學科在21世紀進行“中國實踐”的深化和“中國經驗”探索的構想。明言《“四十”與“十四”——改革開放以來的音樂批評實踐與學科建設回眸》針對40年來音樂批評的研究實踐、學科建設以及音樂評論年會的創辦歷程進行了歷史梳理與評述,肯定了音樂批評事業在當代音樂生活中的積極引領作用。楊曦帆《回顧與反思——民族音樂學在中國四十年的發展歷程》從1980年的“南京會議”著眼,就學術理念、學術方法、學術視角、音樂民族志研究等方面細致地評述了民族音樂學的初建與發展歷程,并對未來的發展趨勢提出了個人的思考。
自21世紀以來,音樂學各子學科在學科建設、人才梯隊、研究成果等方面都得到了蓬勃的發展,各級各類研究課題、學術專著、學術論文的數量眾多,研究領域不斷拓展,整體水平獲得了很大提升。
在史學領域,一批成就突出的通史、斷代史著作先后面世③這一類著作如秦序《中華藝術通史 隋唐卷上編》(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邢煦寰《中華藝術通史 隋唐卷下編》(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汪毓和《中國近現代音樂史》(修訂版;人民音樂出版社,2009);劉再生《中國近代音樂史簡述》(人民音樂出版社,2009);居其宏《共和國音樂史》(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0);喬邦利、倪高峰主編《簡明中國音樂史》(現代出版社,2019);王晡《西方音樂史》(上、下)(上海音樂出版社,2020);《于潤洋西方音樂史教學手稿》(人民音樂出版社,2021)。,如汪毓和《中國近現代音樂史》(修訂版)在以往的基礎上梳理、補充了關于音樂理論著述和音樂思想的研究,針對社會音樂生活的敘述,以及在近代發展中較有影響的地方小劇種的論述。居其宏《共和國音樂史》圍繞六個歷史階段的創作、表演、教育、思潮等方面展開敘述,深入探討了處于特定時代背景下的音樂現象的文化成因、發展脈絡及影響。劉再生《中國近代音樂史簡述》以90個專題詳細梳理了我國近代音樂史的發展歷程,并對每個時段的理論著作、文化思潮、重要音樂事件進行了回顧,將港、澳、臺的近代音樂發展狀況也匯編入史。王晡《西方音樂史》是一部體現了“全音樂史”觀念、具有廣闊的藝術與文化視野的史學前沿論著,就西方音樂歷史史實、文化語境、形態演進、史學方法等方面做出了可貴的創新與開拓。《于潤洋西方音樂史教學手稿》再現了于先生從事西方音樂史教學與研究的思路與足跡,其中滲透了其唯物史觀和治學方法,對我國的西方音樂史領域乃至整個音樂學學科的發展起到了重要的指引與啟示作用。
除通史外,各類體裁史、專題史、區域史以及專題研究論著也是推動史學領域往縱深發展的有力支撐④這一類著作如慕羽《西方音樂劇史》(上海音樂出版社,2004);趙毅執行主編《中國少數民族音樂史》(京華出版社,2007);范曉峰《音樂理解現象研究》(安徽文藝出版社,2011);中國歌劇史(文化藝術出版社,2012);滿新穎《中國近現代歌劇史》(中國文聯出版社,2012);文碩《中國近代音樂劇史》(西苑出版社,2012);羅藝峰《中國音樂思想史五講》(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3);楊和平《浙江音樂史》(上海音樂出版社,2013);《中國歌劇音樂劇通史》(居其宏總編纂;安徽文藝出版社,2014);姚亞平《性別焦慮與沖突——男性表達與呈現的音樂闡釋》(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15);王曉俊《中國竹笛演奏藝術的美學傳統研究》(光明日報出版社,2016);和云峰《納西族音樂史》(民族出版社出版時間,2016);李莉等《廣西民國音樂史研究》(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楊和平《江南音樂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陳荃有《馮文慈未刊著述二種》(文化藝術出版社,2017);韓啟超《江南音樂經濟史》(商務印書館,2017);薛首中《山西音樂史》(山西教育出版社,2017);田可文《安徽音樂文化的歷史闡釋》(安徽文藝出版社,2018);馬東風《先秦樂教思想史論稿》(中國書籍出版社,2020);楊和平《湖南音樂史》(東南大學出版社,2020);王思琦《中國當代流行音樂史稿》(上海三聯書店,2020)。。例如《中國歌劇音樂劇通史》(居其宏總編纂)詳細考察了中國歌劇音樂劇近百年來的創作成就、生存現狀、理論思潮、文學特性、表導演藝術等內容,堪稱全面研究中國歌劇音樂劇的權威力作。馬東風《先秦樂教思想史論稿》針對上古氏族、夏商西周、春秋戰國以及先秦時期的學校音樂教育展開探討,深入論述了學校音樂教育的溯源與初現、發展與繁盛、流變與轉型。楊和平《浙江音樂史》運用歷史學、社會學、民族音樂學、思想史相結合的研究方法,對浙江音樂文化的歷史傳承、地域音樂特色、藝術家及音樂思想等進行了較深入的探討。
在史學以外的其他子學科領域也涌現出一些可喜的學科研究專著①這類學科研究專著如于潤洋《現代西方音樂哲學導論》(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明言《音樂批評學》(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3);王子初《中國音樂考古學》(福建教育出版社,2004);王耀華《中國傳統音樂結構學》(福建教育出版社,2010);蔣存梅《音樂心理學》(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6);洛秦《音樂人類學的理論與方法導論》(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1);韓寶強《音的歷程:現代音樂聲學導論》(人民音樂出版社,2016)。,對音樂學學科的整體發展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如于潤洋《現代西方音樂哲學導論》對現象學、釋義學、符號學、現代心理學等哲學理念和音樂觀念進行了詳盡的推介。明言《音樂批評學》較全面、系統地研究了音樂批評學的學科現狀、研究對象、本質屬性、研究方法等。王子初《中國音樂考古學》論述了音樂考古的發展歷史與研究方法,并系統地考證了音樂考古的重大文物發現。蔣存梅《音樂心理學》運用了心理學、教育學、社會學等多學科理論方法,以大量的實證研究數據為支撐,展示了近30年來音樂心理學領域的基礎理論與實驗研究的豐碩成果。
一批外文著作的翻譯出版對于我國的音樂學研究、教學和學科發展也具有實質性的推動作用②較突出的外文譯著如《沉思音樂——挑戰音樂學》(約瑟夫·克爾曼著;朱丹丹、湯亞汀譯;人民音樂出版社,2008);《劍橋西方音樂理論發展史》(托馬斯·克里斯坦森著;任達敏譯;上海音樂出版社,2011);《民族音樂學研究:31個論題和概念》(布魯諾·內特爾著;聞涵卿等譯;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2);《音樂史學原理》(卡爾·達爾豪斯著;楊燕迪譯;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2014)以及“西方音樂人類學經典著作譯叢”(上海音樂學院出版社)、“諾頓音樂斷代史叢書”(上海音樂出版社)。,突出的如《沉思音樂——挑戰音樂學》《劍橋西方音樂理論發展史》《民族音樂學研究:31個論題和概念》《音樂史學原理》,以及“西方音樂人類學經典著作譯叢”“諾頓音樂斷代史叢書”,等等。
在這一時期,大量優秀的碩博士學位論文、期刊論文出現,內容涵蓋了音樂學的各個子學科研究領域,成為音樂學學科構建的重要組成部分。整體而言,各領域的研究視角與研究方法不斷突破,專題研究與個案研究持續深入,音樂本體分析與理論闡釋能力都獲得明顯提升。例如在中國古代音樂史領域,2000年—2020年間發表的論文共計1700余篇,涉及音樂思想研究、音樂器物研究、樂律研究、樂人樂事及樂制研究等,在研究視閾、研究方法上都有所拓展和創新。今后可進一步結合跨學科方法來加強對古代音樂文獻的挖掘與考證工作,對于少數民族區域也可給予更多的關注與研究。
國際學界針對中國音樂學的研究亦涌現出一批重要成果③這一類著作如Kar Fai Samson. Reading contemporary Chinese music: Reconsidering identity and cultural politics in analysis(Princeton University. Ph.D.Dissertation,2013);Adrian Tien. The Semantics of Chinese Music(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2015);Anna Morcom. Gender in Chinese Music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2015)。。代表性的如Reading contemporary Chinese music:Reconsidering identity and cultural politics in analysis(《解讀中國當代音樂:在分析中重新思考身份與文化政治》)探討了全球化時代下中國音樂意義的政治影響,并對形態分析在解讀中國當代音樂中的重要性進行了重新認識。The Semantics of Chinese Music(《中國音樂的語義學》)從語義和認知的角度對中國音樂的若干概念進行了分析,是對語言、音樂文化與認知關系的開創性研究著作。Gender in Chinese Music(《中國音樂的社會性別》)從社會性別分析的角度探討了中國傳統音樂與當代音樂的內在屬性與發展態勢。
此外,2015年在日內瓦召開了“中國音樂新面貌”專題會議,回顧了中國音樂在現當代的發展軌跡、時代成因及影響,并對未來的發展做出預測。荷蘭音樂學家高文厚先生主編的刊物《磬》多年關注并刊登探究中國音樂的論文。2018年,由哈佛大學音樂系主辦的“中國當代音樂多維研究”學術研討會在哈佛中心(上海)舉行,來自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學者們圍繞對“傳統”的認識、民族與世界、繼承與創新等問題展開了研討。以上研究在視角與方法上對于國內學者具有啟迪性意義。
綜上所述,中國音樂學在21世紀以來的20年里,取得了比之前更為迅速而蓬勃的發展。今天的音樂學充分重視學科自身體系和研究方法的建設,研究目標更趨明確,理論體系愈發嚴謹。隨著科技的發展和研究的不斷深入,音樂學的研究成果越發體現出立體性、交叉性、邊緣性的特點,同時努力將音樂的本體結構與人類的社會生活進行緊密聯系,彰顯出獨立而鮮明的學術品格。
為了推動音樂學學科在21世紀取得更為長遠的發展,除了各分支學科領域要加大耕耘,努力以更多的高標準成果來不斷充實自己的理論構建體系之外,及時地對學科發展現狀進行考察、評價、再審視也具有重要的意義。
針對21世紀中國音樂學的發展現狀展開研究,這項工作意義重大、任務艱巨,脈絡梳理和研究評價缺一不可。一方面,我們要盡可能地兼顧中國音樂學各分支學科的學術發展,保證研究資料的充分性與可信性,從而彌補同類書籍或只關注學科內涵與歷史,或涵蓋學科不夠全面的缺憾,努力達到研究的系統性、嚴謹性與得失判斷的客觀性,從中歸結出學科發展的內在軌跡。另一方面,也要從淵源、體系、內容、價值等方面對學科近20年的現狀進行系統性歸納,對研究方法的各種觀念及實踐進行理論評估,并結合當下音樂學學科內涵與外延的拓展變化,提出對未來發展的構想。
具體而言,這個研究過程需要結合運用文獻研究法、歷史學研究法與跨學科研究法,全面搜集各分支學科在2000年—2020年的研究成果,進行系統性的整理、分類、研讀,在此基礎上歸納并提煉出各學科發展的內在軌跡與內涵。我們需要將各分支學科放在縱向發展的歷史進程中進行分析與解讀,探索其內在的發展規律和特征;也要將其放在音樂學學科的宏觀背景下進行觀照,明確其研究的特殊性,發掘各分支學科之間的內在聯系;還要將其放在人文學科的宏闊視野中進行解讀與分析,探討其在研究視野、研究方法等方面的得失,并思考未來的合理發展路徑。同時,我們也要綜合運用哲學、歷史學、文化學等多學科的理論與方法,對音樂學發展現狀進行綜合研究,努力拓寬研究的理論視野,深化對研究問題的認識。
在研究中需注重史學脈絡和理論闡述的相輔相成,即史論結合。以“點”的梳理來呈現出各學科“線”的發展脈絡,以宏觀與微觀相結合的方式考察發展現狀。在“點”的梳理方面,可以各學科較突出的研究成果為立足點進行學理性評價,總結出本學科研究的新視角、新方法;在“線”的方面需呈現出本學科的發展歷史、前沿現狀以及學科性質。同時要在研究中突顯出鮮明的問題意識和批判思維,對未來的發展前景進行可行性探討,提出具有啟發性和建設性的建議,在整體上體現21世紀中國音樂學的發展趨勢。
有必要指出的是,這項研究工作要避免以音樂學各子學科的綜述全集的方式成稿,而要從學科全局出發,建立具有嚴密邏輯結構的音樂學體系,在21世紀的大環境中重新整合音樂學的學科內涵,努力做出具有深度與前瞻性的理論評述。我們所討論的問題和重心要緊密圍繞“中國”本體,立足于中國音樂學術研究的基礎,突顯中國學者的身份,在研究方法、學科劃分、論域選擇等方面都體現出鮮明的中國特色。同時,我們在研究中不可脫離中國當前的音樂現實與文化生活,要凸顯應有的人文關懷和當代立場,以推動音樂學學科在21世紀的進一步發展。
中國音樂學經過漫長的歷史發展,分工細密,已形成了門類齊全的學科體系。作為一門以音樂文化為研究對象的理論學科,“音樂學屬下范圍內的各分支學科之間,在所關注事物的‘客觀實在’這一層面上其實并不存在根本的區別”[1]。將音樂學進行細致的子學科劃分,并非由于各子學科之間本身存在著涇渭分明的區別,而是由于我們認識、判斷音樂文化現象的思維與視角是多樣性的,是在特定的視角與思維下探索音樂文化領域的各種不同的問題。子學科門類的劃分是相對的,學術追求的根本目的是對問題和真理的探索。
交叉、融合是學科發展的重要趨勢。21世紀以來,已有多位學者針對這一問題撰寫文章予以重視,如于潤洋曾指出:“在音樂學學科內部的各子學科之間常常忽視相互的關聯,各自埋頭自己的領域,嚴重時甚至相互隔絕,不相往來,這無疑不利于音樂學整個學科的發展”[2]; 趙宋光呼吁“要讓一切有能力為音樂學學科建設做出貢獻的研究者群體各得其所,彼此尊重,及時交流,增強協作”[3];楊燕迪也曾主張“中國音樂學家要以有效、有趣的學術問題為導向,打通學科壁壘,跨越學術屏障,從而催生更具學科交叉意識的學術成果”[4]。
就當前的學科發展現狀來看,音樂學各分支學科一方面在各自領域不斷往縱深發展,一方面也正向交叉、融合的整體化方向推進。這個過程比較漫長,彼此之間相互交融、彼此聯系的機制仍未得到合理充分的完善。為拓寬研究道路,促進研究的不斷深化,我們需要進一步打破音樂學分支學科體系之間的藩籬或思維視角的界限,拓寬視野,繼續推進不同學科之間的廣泛交流與協作,主動進行“跨界研究”(interdisciplinary research)。多學科交叉有近關系和遠關系之分,音樂學內部的子學科交叉屬于近關系,音樂學與其他社會科學、自然科學的交叉則屬于遠關系,如音樂社會學、音樂聲學、音樂傳播學等。以開放的視野和知識創新意識來推動學科之間的互滲互補,仍是當前音樂學學科面臨的重要任務之一。
如要努力實現音樂學分支學科之間的成果共享,相互融合,勢必要在整合音樂學知識結構、使之更為嚴密系統化方面下一番功夫。這便需要我們全面地研究音樂學學科的整體發展現狀,對各分支學科研究現狀加以梳理與分析。這一方面可以厘清學科之間的區別,是推動學科之間互滲互補的基礎,另一方面能夠幫助國內學者對各分支學科的研究對象、研究方法、學科體系、最新動向建立較為理性清晰的認識,對于全面把握中國音樂學的學理內涵與學科建構也具有啟發與參考意義。更重要的是,此舉可以提升學科整合意識,推動分支學科之間進一步的交流與合作,為彼此互滲互補、創新發展創造詳實有利的條件,也有助于將封閉而靜態的單向研究拓展為開放而動態的跨學科研究,在更廣闊的視野中、多視角地分析問題。近年來,西方音樂學領域興起的“新音樂學”①“新音樂學”流派產生于20世紀90年代,學者們在后現代主義廣闊的文化語境中,吸收了后結構主義、新歷史主義、文化人類學、女性主義等哲學思想,同時借鑒了哲學、文學、人類學、語言學等多學科理論,堅持融音樂分析與歷史于一體,將作品闡釋的理念擴展至政治、階級、性征、種族等領域,拓展了音樂文本解讀的學術視野。流派的研究帶給我們很多有益的啟示,這些學者們將研究視角拓寬至種族、性征、精神分析學、哲學等更廣闊的文化領域,淡化了音樂學的“學科”概念,極大地拓寬了學術視野,獲得了研究問題的新視角和新認識。
“作為人文—社會知識的一個領域,音樂學的學科目的是從各個角度對音樂文化和音樂藝術進行多層次和全方位的研究。”[5]序言今天的中國音樂學已成長為藝術學界頗具影響力的理論學科, 但面對中國當前的音樂生活和社會文化環境,面對全球文化的多元復雜格局,21世紀以來的中國音樂學依然面臨一些需要正視的問題。楊燕迪在10年前就曾指出,中國音樂學“尚不能針對當前高度復雜的音樂現實和高速發展的文化生活提出具有深度的理論闡釋,并在總體上缺乏應有的當下意識與當代立場”[4]9。這一狀況迄今仍未得到明顯的改觀。在面對音樂藝術實踐、社會文化實踐、跨文化實踐時,音樂學仍常常處于“失語”狀態。
“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意大利學者克羅齊[Benedetto Croce]語)目前來看,音樂學學科要進一步獲得新的發展道路,就要在研究中走出“書本音樂學”的困窘,繼續強化當下意識,更多地關注音樂與現實生活的關聯,建立文化責任感,使音樂學研究能夠積極地介入當前的各種音樂實踐活動,對音樂生活起到應有的理論闡釋與導向作用。“通過嚴謹、認真的研究,給人們提供音樂生活的建議和準則,影響大眾的音樂意識,并溝通音樂與人們之間的鴻溝。”[5]11正如戴鵬海先生曾指出的:“音樂學研究要體現出人文關懷、社會關懷、公共關懷,即郭乃安先生的一句話:‘音樂學,請把目光投向人’。”[6]在中國研究西方音樂史的學者,需要進一步思考自己的研究對于中國當下的音樂社會生活具有何種意義;研究中國古代音樂史的學者,也要有意識地考慮自身的研究與當下的社會語境有何關聯,讓音樂學的文化職責和社會功能能夠在廣闊的層面得以實現。
21世紀以來的中國音樂學既有民族音樂學、音樂美學、中國古代音樂史等研究根基較為深厚的學科,也有音樂編輯研究、世界音樂研究、音樂批評研究等較為新興的學科。隨著學界交流的日趨頻繁,中國音樂學各分支學科的學術成果愈發豐富,但仍在諸多方面存有很大的提升空間。例如,在當今認同“多元音樂文化”的價值觀引領下,音樂美學領域的思想史研究也應將視野逐步拓展到中西以外的領域;國外經典音樂學術著作的翻譯與研究還需進一步推進;各分支學科需更多地汲取人文學科的滋養,增強音樂學的人文學科意識;加強對流行音樂的研究,多關注年輕人與音樂的關系;有關音樂表演的理論探索和科學總結仍顯薄弱、滯后[7],等等。
如果我們能夠立足于中國本位,全面研究自21世紀以來的音樂學學科發展狀況,對各分支學科的研究問題、研究方法、研究成果、得失評價、學科展望等展開系統性的梳理與研究,提升學理內涵,考察研究缺憾,把握未來趨勢,勢必將有助于當前的學者對各學科的現狀及未來發展建立整體而細致的認識,從而把握前沿動態,探索可行性空間,進一步明確今后的研究方向,促進中國音樂學學者的高度內省與自覺。
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的音樂學研究經歷了從中國視野到國際視野、再到中國視野下的國際視野這一發展歷程,充分體現了從文化開放走向文化自信的關鍵性轉變。21世紀的中國音樂學發展勢頭強勁,學術成就顯著,擔負著承前啟后、繼往開來的時代使命。歷史已經證明并將繼續證明,音樂文化的繁榮發展離不開理論思維的支撐,音樂學學科是中國當代音樂文化建設格局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今天的中國音樂學已成長為與音樂創作、音樂表演三足鼎立的力量,是我國藝術學學科中門類齊全的重要分支。我們在為所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的同時,也要認識到當前的音樂學研究正經受著世界多元文化相互碰撞、交融的潮流的沖擊。與其他人文學科和藝術學科相比,音樂學學科在研究視角、研究方法、學術理念等方面仍存在某些滯后。我們需要放眼世界,立足當下,需要進行充滿活力的創新。
在今天科學技術日新月異、音樂事業高速發展的社會環境中,音樂學學科的發展前景必將越來越廣闊。我們有必要保持理性而客觀的學科意識,立足于中國立場,從我國音樂學的發展實際出發,對音樂學自21世紀以來的研究范式與發展格局進行回眸、反思與展望,從而為中國當下的音樂學研究營造良好的學術環境。以史為鑒,開拓進取,使今后的研究更加具有全局意識、開放性和人文性,促進音樂學學科取得更為健康、長遠的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