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距離對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研究
——基于G20國家面板數據模型

程澤強，周利梅

(福建師范大學 經濟學院，福建 福州350108)

一、引言

近年來，在經濟全球化發展的背景下，跨國貿易和國際投資不斷成為各國經濟增長的主要手段。而中國在這股國際貿易與投資作用不斷凸顯的洪流中，對外直接投資快速增長，經濟實力得到不斷提升，逐漸成為世界經濟中的關鍵角色，因此中國的對外投資也受到了各國的關注。我國商務部、國家統計局和國家外匯管理局聯合發布的《2019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顯示，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流量位列世界第二，連續四年占世界投資總流量的比重超過一成，存量穩居世界第三位。此外，經歷了國際貿易嚴重受阻的2020年后，在“后疫情”的今天，國際直接投資對各國經濟穩步向上發展的作用更加突出。對中國來說，在“雙循環”新發展格局下充分發揮國際投資加快開放型世界經濟建設的作用，以逐漸形成更為成熟穩定的全球經濟循環體系，推動我國對外開放發展到新的階段，并融入全球經濟大潮至關重要。

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迅速發展不僅得益于全球化態勢以及“一帶一路”戰略的實施，還借力于二十國集團(G20)對國際直接投資發展的促進。G20的合作始于1999年為防止東南亞金融危機再次發生而建立的G20財長與央行行長會。2008年，在金融危機爆發引起全球性經濟衰退之時,G20正式升級為領導人峰會。2009年匹茲堡峰會上被確認為“國際經濟合作的首要論壇”，G20也由此從一個應對危機的特設委員會升格為一個關于金融和經濟的全球治理機構[1]。G20密切協調宏觀經濟政策，致力于推動國際投資合作，促進國際直接投資發展，并在G20杭州峰會上提出《G20全球投資政策指導原則》，為加強全球投資發展做出了持續性貢獻。然而，中國對外直接投資雖然發展迅速，但仍有不足，由于我國對外直接投資起步較晚，經驗積累較少，使得近年來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數量和規模與吸引外資的狀況相比仍有差距。在此過程中，由于文化差異的存在，跨國企業對外投資的成本增加，投資成功與否也受到不同國家文化特性的影響。隨著G20國家之間投資合作的深入，不同文化的多元化、底蘊的復雜性逐漸凸顯，對國家間直接投資的潛在威脅也越來越明顯。因此，本文基于中國與東道國之間的文化距離，來研究中國對G20國家直接投資的影響，有助于從文化距離的角度探究對外直接投資區位的選擇問題。

二、文獻綜述

作為影響對外直接投資的重要因素，文化距離引起了國內外學者的關注，并從多個角度分析了其影響。

首先，在文化距離的概念上，Luostarinen(1980)[2]首次對“文化距離”進行概念解釋，認為“文化距離”是東道國與母國之間能夠創造知識需求,同時又可以阻礙知識流動從而導致其他要素的流動也受到阻礙的要素總和。隨著對文化距離研究的深入，學界開始嘗試量化指標來更好地研究文化的差異性。在對文化差異研究中最著名的是荷蘭心理學家Hofstede(2001)[3]提出的文化維度理論，在他的定義中，文化距離主要反映在四個維度上——權力距離、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男權和女權主義和不確定性規避，在最新的理論體系中他又加入了兩個新的維度，即長期與短期導向以及放縱與自我約束，共同構建成了文化維度體系的六個方面。之后在該理論基礎之上開展了兩次大規模的世界文化價值調研，并對調研國家的每個文化維度進行打分，Kogut和Singh(1988)[4]在文化維度調查數據的基礎之上構建出文化距離指標KSI指數(Kogut and Singh Index)，為之后很多研究奠定了基礎。

其次，在文化距離對OFDI影響的研究上，發現主要影響形式表現為三種:負向影響、正向影響、非線性影響。一部分學者認為文化距離對OFDI呈負向影響,如Flores和Aguilera(2007)[5]等對1980年及2000年美國前100名跨國公司對外投資區位分布進行研究，發現文化距離與美國OFDI呈負相關。綦建紅和楊麗(2012)[6]對2003—2010年中國對40個國家和地區OFDI的面板數據進行檢驗，并引入文化距離與地理距離、雙邊貿易額的交叉項變量，發現文化距離與OFDI呈負向關系，環境感知、溝通以及跨國公司隱性知識傳遞會隨著文化距離的擴大而增加難度。Gagne(2018)[7]通過對2003—2015年中國對40個非洲國家OFDI數據的檢驗，確定文化距離對中國在非洲的投資產生重大負面影響，而且男權和女權主義、不確定性規避兩個維度帶來的影響較權力距離、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傾向帶來的影響大。李俊久等(2020)[8]通過對2003—2017年中國對94個國家的OFDI數據的分析，得出文化距離對OFDI起到抑制作用，且遠超過制度距離的促進作用。杜健等(2021)[9]在研究國際化戰略建立模式時發現文化距離對OFDI有負向影響，認為伴隨著文化距離的擴大，跨國企業自身的整合風險和外部制度、資源獲得等不確定性風險隨之增大。另有一部分學者研究發現，文化距離對OFDI呈正向影響,如Lucke和Stefane(2016)[10]對1995—2009年期間29個投資來源國和65個東道國的面板數據進行研究，發現文化距離與國際直接投資呈現正相關關系，外國投資者傾向于在社會多元化程度低于自身社會的國家進行投資。Dai和Nahatar(2016)[11]以外國銀團的跨國投資選擇展開研究，發現在一定程度上文化差異對外商投資有吸引力，因為當文化距離較大時，有助于凸顯產品的差異化，而差異化產品有助于打開東道國市場。更有學者認為文化距離與OFDI之間呈非線性關系。如殷華方和魯明泓(2011)[12]為解釋“文化距離悖論”，利用1993—2006年共49個重要經濟體在29個OECD成員國的OFDI數據對文化距離和對外直接投資間的關系進行分析，指出，文化距離和OFDI間呈水平S形曲線的關系變化，認為在“走出去”時需要考慮文化距離帶來的“外來者劣勢”和“外來者收益”。羅欽方等(2020)[13]等參考美國對52個東道國(地區)的直接投資及各控制指標數值，發現文化距離與美國OFDI在門檻效應下，呈倒U形關系，究其原因，則為“外來者收益”和“外來者劣勢”的共同作用導致。

通過對已有文獻的研讀，雖然國內外學者在文化距離與OFDI的關系上進行了廣泛且多樣的研究，但由于研究樣本、測算方法、計量方式不一致，研究結論并不統一，仍有較大研究前景。此外，現有研究中暫無學者以G20國家為樣本研究文化距離與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關系，而中國作為G20中作用逐漸凸顯的國家，其對外直接投資對G20國家集團的共同發展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研究文化距離與我國對G20國家直接投資的關系，可以揭示在G20國家交流日益頻繁、融洽的今天，文化距離對各國資金融通、投資合作的影響如何，從而為國家間經濟、文化交流提出建議，對今后各國交流合作有著重要意義。

三、理論推斷

(一)文化距離對OFDI的影響機制

在烏普薩拉國際化模型之中，Johanson和Vahlne(1977)[14]提出國際化經常發生在心理距離相對接近的兩國市場，其中所提到的心理距離則是具有阻礙市場流動效果的差異條件的總合，如語言、教育、商業習慣、文化和產業發展等，這些差異成為國際經營中難以逾越的障礙，也促進了國際經營中的“外來者劣勢”[15-16]。“外來者劣勢”也成了現有研究中國際投資領域具有影響力的理論基礎[12]，多數實證文獻以文化距離阻礙直接投資作為假設加以驗證[17]。

從對外直接投資來看，中國企業會根據文化距離調整投資區位選擇的風險偏好[18]，將交易成本、管理難度、區位優勢納入對外投資時區位選擇的考慮范圍。

1．交易成本增加

在對文化與國際貿易關系的研究當中，有部分學者認為在國家間貿易中文化差異會阻礙貿易關系的良性發展，研究認為文化差異的存在會阻礙兩國之間的貿易往來，各國文化差距越大，貿易伙伴的理解能力、價值觀念、人際關系等方面的差異越大，從而增加了溝通成本和貿易成本。文化差異阻礙論在跨國對外直接投資中同樣適用。國際投資的前期規劃、中后期談判及運行不免受到文化差異的影響，產生空間成本和不熟悉成本。前期規劃時，需要充分了解東道國的政治局勢、規章制度、收入水平、消費觀念等要素，由于文化距離的存在，導致獲取要素信息的難度加大、用時增加，從而交易成本提高；中后期談判及運行過程中，文化距離的不同帶來談判雙方思維方式、溝通導向、風俗習慣等方面的差異，這也決定了合作雙方在商務洽談、合作運行過程中的決策模式、效率偏好差別，這種在商務過程中出現的文化差異會直接影響對外直接投資進程的進行，從而增加交易成本。在傳統文化的熏陶下，中國企業傾向于“以和為貴”，用謙虛、溫和的態度進行交易往來，而在文化差異下這樣的商業行為容易被認為是虛偽或是不積極，導致在與其他國家進行投資交易時留下負面的“刻板印象”。G20國家中中國與其他國家的文化底蘊并不相似，導致在理解各國經濟政策、政治局勢等要素信息時出現偏差，正如楊永聰和李正輝(2018)[19]研究發現，經濟政策、政治環境的不確定會增加外部風險，減少投資的可能性。

2．跨國管理難度加大

從跨國管理的角度看，因文化距離而產生價值觀方面、管理風格、信息理解、民族個性的不同，會使得母國管理層與東道國員工在工作的溝通交流的過程中出現一定障礙，而且員工的思維和表達方式的差異，容易造成生長在不同文化的員工之間存在相處問題，難以培養團隊精神，導致跨國企業的管理難度加大，管理成本上升，最終致使企業的經營績效受到負面影響。同時，母公司的企業文化不一定被東道國員工快速適應，從而影響員工工作效率和貢獻度，最終績效下降難以避免。正如聯想在收購IBM后發生的管理層文化差異一樣，滔滔不絕的美國高層與沉默不語的中方領導對彼此態度的理解出現偏差，使最終決定難以達成，出現管理者文化差異造成的文化沖突[20]。

3．區位優勢不明顯

文化距離的增大不僅使投資者面臨與東道國公司的誤解甚至沖突，還需要面對東道國政府、市場的不同待遇，也可能受到母國政府的監管限制，產生東道國環境成本和母國環境成本。由于文化差異、民族特性等問題，東道國政府、市場可能對外來企業、投資商存在抵觸、排斥心理，這種心理最終會反映在投資效果上；而母國政府可能會對海外投資施加一定限制條件，從而影響投資效果和經營績效。最終，因文化距離出現投資區位優勢被限制、被抵消的問題。肖紅軍(2014)[21]認為中國跨國公司在與文化距離差距大的國家表現出較差的社會責任績效。當中國企業以不同的規則進入東道國時，需要表現出東道國的社會責任，但實現這種社會責任的困難與兩國的文化距離有關，距離越大，難度越大，就此，東道國政府對中國的跨國企業有越強的抵觸，導致區位優勢難以體現。

G20國家與我國文化根基差異較大，我國與G20國家開展投資往來時，文化距離會成為關系維系的重要因素，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G20國家與中國的文化距離越大，對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負向影響作用越明顯。

(二)文化距離分維度對OFDI的影響機制

根據Hofstede文化維度數據庫數據，中國在權力距離維度上的得分為80，說明我國對于不平均的權力分配有著較高的接受程度；在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傾向維度上得分為20，說明我國更強調集體主義，注重對集體的忠誠和一致；男權和女權主義維度得分為66，說明我國社會氣質為中性偏男性化，追求競爭；不確定性規避維度得分為30，說明我國社會對于不確定性事物的寬容度較高，可以接受不同建議和集思廣益；長期與短期導向維度得分為87，說明我國更傾向于追求長期利益，強調長遠發展；放縱和自我約束維度得分為24，則說明我國注重社會規范，提倡“先苦后甜”的做事態度，看重自我克制和自我驅動。

基于H1及我國文化維度得分，本文提出另一假設：

H2：中國在與G20國家開展投資合作時，更傾向于選擇權利距離、男權和女權主義、長期與短期導向得分高且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不確定性規避、放縱與自我約束得分低的國家進行合作。

四、模型構建

為了考察文化距離對我國面向G20國家直接投資的影響，本文設定模型時把文化距離作為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同時考慮多個控制變量，最終加入五個控制變量，并建立如下的回歸方程：

lnOFDIit=α+β1lnCDit+β2lnDISit+β3lnGDPit+

β4lnGNIit+β5lnEFIit+β6lnOPENit+μi

(1)

其中，OFDIit為被解釋變量，是中國在東道國i第t年的對外直接投資存量。CDit為解釋變量，是中國與東道國i的文化距離。另外包含五個控制變量：DISit為中國與東道國i首都之間的地理距離，GDPit為東道國i第t年的國內生產總值，GNIit為東道國i第t年的人均國民收入，EFIit為東道國i第t年的經濟自由度，OPENit為東道國i第t年的國家開放程度。μi為隨機誤差項。各變量的含義及相關說明可見表1。此外，為了消除潛在的異方差問題，對所有變量取自然對數。

表1 被解釋變量、解釋變量及控制變量說明

在本文的研究過程中，特別需要說明的是原數據幾乎恒定的文化距離CDit與地理距離DISit的構建方法。根據以往文獻，對文化距離的測度以Hofstede文化維度指標為數據來源，最新數據包括了權力距離、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傾向、男權和女權主義、不確定性規避、長期與短期導向及放縱和自我約束6個維度指標，并采用Kogut和Singh提出的文化維度的測算公式，即KSI指數( Kogut and Singh Index)：

(2)

式(2)中，CDj為中國與東道國j的總體文化距離，Iij為東道國j在第i個文化維度的得分，Iiu為中國在第i個文化維度的得分，Vi則表示第i個文化維度得分的方差。此處特別說明，因為Hofstede文化維度數據庫中暫無沙特阿拉伯和南非兩國權力距離、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傾向、男權和女權主義、不確定性規避的指標數據，因此中國與兩國的文化距離僅根據長期與短期導向及放縱和自我約束兩項數據進行測算。

由于Hofstede文化維度數據庫最近一次更新于2015年，故在以往的研究中假設文化距離不隨時間而變動，但是在現實中隨著國際交往的頻繁，文化距離也會隨之縮小，因此本文參考前人的做法，在文化距離指標中引入中國與東道國建交年數Tju的倒數[22]，中國與東道國的建交年份參考了中國外交部官方網站數據，最終獲得以下文化距離指標表達式：

(3)

由于運輸成本的變化會影響國家間的投資決策，因此地理距離DISit的測度用各年度的石油價格乘以地理距離來衡量[23]，石油價格來源于國際能源署(IEA)數據庫，以2010年為基期計算。

表2列出了各變量數據的基本信息。基于對G20國家的研究，綜合各個變量的數據可得性，本文實證研究的樣本為2008—2017年中國對G20中18個對外直接投資東道國(除去歐盟)的面板數據。Hofstede文化維度數據以國家為樣本，并未統計國家聯盟組織——歐盟的數據，為保證數據的準確性和后續運算的順利進行，本文研究時除去歐盟樣本，但G20中已包括德國、法國、意大利三個歐盟主要國家，所以研究結果對我國與歐盟的資金融通、投資交流，仍有可參考性。

表2 描述性統計表

(一)計量檢驗

在正式回歸之前本文做了一系列的檢驗，保證了后續回歸的有效性。本文使用的模型檢驗的步驟主要為：首先對數據進行單位根檢驗，來考察數據是否存在單位根；接著，在確認不存在單位根的前提下繼續對數據進行協整檢驗；最后，運用Hausman檢驗來選擇合適的回歸模型。

1.單位根檢驗

本文對中國直接投資存量、文化距離、地理距離、東道國GDP總量、東道國人均國民收入、經濟自由度、國家開放程度進行IPS檢驗和LLC檢驗，原假設為數據存在單位根，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單位根檢驗

由表3可以看出，表中IPS檢驗和LLC檢驗結果的P值均為0.0000，即檢驗結果拒絕“面板數據存在單位根”的原假設，表明該面板數據是平穩的。

2.協整檢驗

根據單位根檢驗得知數據平穩后，通過協整檢驗來判斷面板數據的協整程度，如表4所示。本文采用Kao (Engle- Granger based)檢驗方法，此種檢驗方法的原假設是面板數據不存在協整關系。

表4 協整檢驗

由表4可知，P值為0.0000，即存在協整關系。通過單位根檢驗和協整檢驗，方可保證后續回歸結果的真實性。

3.方差膨脹因子檢驗

在分析文化距離對中國在G20國家開展直接投資有何種影響時，選取了6個變量，考慮到如果各個變量之間存在多重共線性，會使得回歸結果出現誤差。對此，本文在正式的回歸前對各變量進行方差膨脹因子檢驗。一般認為，VIF的數值大于5則變量之間存在共線性。檢驗結果如表5所示。

表5 方差膨脹因子檢驗

由表5可以看出，所有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均處于較低水平，最小值為1.61，最大值為3.96，小于所規定的標準值5，據此證明本文所用模型的變量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

4.Hausman檢驗

為保證回歸的可行性以及回歸結果的可靠性，本文進行了Hausman檢驗。該檢驗方法的原假設為隨機效應模型更優，檢驗結果如表6所示。

表6 Hausman檢驗結果

由表6可見，檢驗結果顯示P值為0.0000，即該結果拒絕了隨機效應模型更優的原假設，因此回歸時選擇固定效應。

(二)回歸結果

1.全樣本回歸

表7顯示的是將文化距離作為解釋變量，并使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得到的結果。

表7 全樣本回歸結果

從回歸結果上可以看出，本文的解釋變量文化距離(lnCD)對lnOFDI影響的系數為-132.144，在1%水平上呈顯著的負向影響，與假設一致，這說明文化距離對中國在G20國家進行直接投資時有一定的阻礙作用，即兩國之間文化距離的差距使得兩國員工的價值觀、思維方式、理解能力、溝通手段等存在差異，中國到文化距離高的國家進行投資會增加溝通成本和管理成本，從而影響投資效益。lnDIS對lnOFDI影響的系數為-2.710，在1%的水平下同樣呈顯著的負面影響，說明地理距離對中國在G20國家進行直接投資時會起到負面作用，因為地理距離的增長伴隨著運輸費用的增加，即便隨著科技的發展，交通方式開始多樣化，但比較之下對地理距離較遠的國家進行投資的成本依然較高。lnGDP的回歸結果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即東道國的GDP越大，越能吸引跨國企業進入東道國投資，東道國GDP總量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其市場的活躍程度以及市場規模大小，而這正是進行對外直接投資時需要考慮的重要因素之一。lnGNI在5%的水平下顯著為負，這說明中國在進行對外直接投資時會考慮東道國的收入水平，過高的收入水平會增加對公司的薪酬負擔。lnEFI在10%的水平下顯著為負，說明中國在對G20國家進行直接投資時比較謹慎，雖然經濟自由度高意味著企業有更高的自主權，但缺乏政府調控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會影響市場秩序，而且經濟自由度在G20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之間存在異質性，即發展中國家經濟自由度的增加能夠有效提升經濟增長質量水平，而對于發達國家而言，這種效應并不明顯[24]。lnOPEN在1%的水平下為正，說明國際貿易的開放程度會影響中國對外投資的選擇，東道國開放的經濟條件會促使中國企業對其進行投資。

2.分樣本回歸

由于對樣本數據進行整體回歸會使得實證結果過于寬泛，無法細致地探究文化距離角度下中國對G20國家進行直接投資的差異化影響。因此，本文將根據測算文化距離所用到的Hofstede國家文化六大維度對面向G20國家直接投資的影響進行評估，以此來探討不同文化維度對中國面向G20國家進行直接投資的影響。表8顯示的是在不同文化維度指標下使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回歸得到的結果。其中，lnPDI、lnIDV、lnMAS、lnUAI、lnLTOWVS、lnIVR分別為引入中國與東道國建交年數Tju的倒數后權力距離、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傾向、男權和女權主義、不確定性的規避、長期與短期導向及放縱和自我約束的自然對數值。需要特別說明的是，因Hofstede文化維度數據庫中暫無沙特阿拉伯和南非兩國權力距離、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傾向、男權和女權主義、不確定性的規避的指標數據，所以在分樣本回歸中剔除兩國數據。

如表8所示，模型(1)至模型(6)分別代表權力距離、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傾向、男權和女權主義、不確定性的規避、長期與短期導向及放縱和自我約束對中國面向G20國家直接投資影響的回歸結果。首先，從表8的回歸結果中可以發現，主要解釋變量文化距離維度下的權力距離、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傾向對中國面向G20國家直接投資的影響不顯著，說明中國在進行OFDI區位選擇時，東道國社會對權利平等的追求程度以及社會成員的獨立性并非首要的考慮因素；而男權和女權主義、不確定性的規避、長期與短期導向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負，說明中國企業更傾向于選擇注重和諧人際關系，能夠靈活應對不確定性事件且關注長期的利益及改變傳統來適應變化的國家進行投資。同時，放縱和自我約束在5%的水平下顯著為負，這表明中國企業在對外直接投資時會考慮東道國社會的約束力，更愿意與員工能自我克制并創造有利境地的東道國合作。總體來說，男權和女權主義、不確定性的規避、長期與短期導向及放縱和自我約束的影響顯著大于權力距離、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傾向。其次，地理距離、東道國GDP總量、東道國人均國民收入、國家開放程度的回歸結果均與表7保持一致，而在分樣本回歸中經濟自由度的影響不再顯著，說明經濟自由度對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影響有限。

表8 不同文化維度指標分樣本回歸結果

(三)穩健性檢驗

進一步驗證本文回歸結果的可靠性，對解釋變量文化距離采用其他測算方法重新計算。本文原采用的文化距離是基于Hofstede的文化維度理論和KSI指數計算而來，在穩健性檢驗時采用歐幾里得度量指數(Euclidean distance index,EDI)測算中國與G20各國的文化距離，具體公式如式(4)所示。式(4)中的各變量含義與式(2)、式(3)相同，為符合現實性，式(4)中仍引入中國與東道國建交年數Tju的倒數，實證結果如表9所示。

表9 文化距離的穩健性檢驗

(4)

另外，在對文化距離各細分維度進行穩健性檢驗時，取東道國與中國在各文化距離維度得分差值的絕對值[25]并引入中國與東道國建交年數Tju的倒數，具體公式如式 (5)，各變量含義與式(2)、(3)相同，實證結果如表10所示。

表10 文化距離細分維度的穩健性檢驗

(5)

由表9、表10結果可知，改變文化距離測算方法并不會對文化距離及其具體細分維度的正負及顯著性產生影響。因此，本文實證結果穩健。

需要特別說明的是，Hofstede文化維度數據庫中暫無沙特阿拉伯和南非兩國權力距離、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傾向、男權和女權主義、不確定性的規避的指標數據，由于所選用測算公式的特殊性，為保證結果的準確，參考現有研究在穩健性檢驗時剔除這兩國數據，修整后的數據并不影響本文最終結論。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文化距離是中國對外直接投資效果的重要影響因素。本文基于2008—2017年中國對G20國家中18個對外直接投資東道國(除去歐盟)的OFDI數據，考察了文化距離對中國面向G20國家直接投資的區位選擇影響。通過前文分析可得，文化距離會對中國面向G20國家進行直接投資產生一定的消極影響。在度量文化距離的基礎上，本文的實證研究發現地理距離的負面作用、東道國GDP總量和國家開放程度的正面作用對中國面向G20國家直接投資的影響較大，東道國人均國民收入的負面作用的影響次之，經濟自由度的影響較小。此外，從測量文化距離的六維度來看，男權和女權主義、不確定性的規避、長期與短期導向及放縱和自我約束的負面影響顯著大于權力距離、個人主義和集體主義傾向。隨著G20國家在貿易和投資的合作上的深入和融洽，經貿往來將不斷增加，文化距離的影響將會越來越明顯。

本文的研究結果對于優化中國對G20國家的投資布局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對當前中國相關政府部門制定鼓勵企業“走出去”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的政策措施也有一定參考意義。首先，在國際環境日趨復雜化、多元化發展的今天，我國跨國企業在進行直接投資區位選擇時需要慎重考慮文化差異，文化差異既能變成合作機會，也可能成為合作的“絆腳石”。在選擇東道國時，需要深入了解當地的文化底蘊、教育特點、溝通方式等,抓住差異進行推廣，注意差異進行合理談判，從而盡可能降低管理成本、運輸成本等。其次，政府應當持續展開中國特色大國外交，在尊重G20國家和民族文化多樣性與差異性的基礎上，加強中國與其他國家的文化交流互動，尤其需要關注對直接投資產生阻礙作用的特定文化維度，減少文化隔閡。最后，基于與不同文化背景下員工的溝通和管理成本考慮，政府與企業應注重對跨文化交流人才的培養，避免在對外直接投資及公司運營過程中出現由于文化距離帶來的風險，保證企業穩定的績效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