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毅
美國前總統克林頓曾經說:他一生中最愛的書有兩本,一本是《安娜·卡列尼娜》,另一本是《百年孤獨》。克林頓在耶魯大學法律系攻讀博士學位時第一次接觸到《百年孤獨》這本書,他說:“我從早到晚捧著這本書看,在課堂上也偷著看,還被老師發現挨了批。我一口氣讀完了這本小說。《百年孤獨》不僅向我展示了什么是文學,還讓我了解了人生。”
魔幻般的敘事風格,跳躍的故事線條,眾多重復命名的人物,使這本書讀起來既考驗智商,還考驗耐心。翻過書的最后一頁,再輕輕地合上,仿佛一杯濃茶下肚,沉郁和苦澀令人回味無窮。
《百年孤獨》寫于1967年,是哥倫比亞作家加西亞·馬爾克斯的代表作,也是20世紀最重要的經典文學巨著之一,被譽為“再現拉丁美洲歷史社會圖景的鴻篇巨制”,曾獲得1982年諾貝爾文學獎。作品以加勒比海沿岸小鎮馬孔多的百年興衰為大背景,描寫了布恩迪亞家族七代人的傳奇故事,革命、暴力、亂倫、自殺等各種命運集中在這個家族陸續發生,家族的每一個人都難逃孤獨的夢魘。作品有意對布恩迪亞家族的子孫加以重復命名——重名的子孫都有類似的命運安排,作者在其中寄予了一種生命輪回、殊途同歸的人生感悟。加西亞·馬爾克斯在接受采訪時說,他所有的作品都有一個相同的主題——孤獨,而且他計劃自己每年一部的新作都有同樣的主題。他對朋友說,孤獨是一種“人人都會遇到的問題”,而他自己則正是“專門表達這種情感”的作家。
“孤獨”是人類永遠都無法繞開的一個主題。《紅樓夢》里有很多詩句都流露出“孤獨”的心境:如賈寶玉的“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林黛玉的“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孤獨是一個中性詞,是一種人與外物的接觸狀態,也是一種人與自身內心的接觸狀態。呱呱落地的嬰兒,帶著對世界的未知和好奇,孤獨地來到這個世界;疾病纏身的老人,帶著對世界的留戀和不舍,又注定要孤獨地離開這個世界。無論是繁忙還是閑適,也無論是得意還是失意,人們終將面對的還是孤獨,專屬于自己的孤獨。
梁漱溟先生在《這個世界會好嗎》書中認為,人類面臨三大問題,順序錯不得:先要解決人和物之間的問題, 接下來要解決人和人之間的問題, 最后要解決人和自己內心之間的問題。
人們首先面對的是生存問題,而生存的基礎是物質。作為社會意義的人,創造物質的來源主要靠工作。面對工作,很多人是又愛又恨。工作能帶來收入,但工作未必能為每一個人帶來幸福感和滿足感。加班很痛苦,重復勞動很無趣,高強度的工作往往難以施展個人的創造性。人們常常面對工作帶來的孤獨。現代社會造就了一座居住的城和一座工作的城,無論是在去工作的地鐵中,還是在回家的小車里,工作讓人們的腳步匆匆,但人們的內心沒能跟上這樣匆匆的腳步。
現代人有種對寧靜生活的天然向往:田園般的山水風景,人煙稀少,衣食無憂。但遺憾的是,這些圖景更多地在別墅銷售廣告中出現,大多數人還是消費不起,也難有這樣的機會。
孤獨與社會文化和生活密切相關。《百年孤獨》的人物之一何塞·阿爾卡蒂奧·布恩迪亞,有著驚人的天賦和毅力,還有一顆強烈的好奇心,他想要了解世界上的一切秘密,卻不被村落人理解,在視為異類之后最終被捆在栗樹下等待死亡。
不同的社會心態對“孤獨”有著不同的看法和理解:不愿參加冗繁的飯局和圈子的人,往往被認為是“孤僻”或“不合群”的人;“甘坐板凳十年冷”“上下求索”的人,有時也會被誤認為是“與時代脫節”的人。不說話的人,被認為是沒有想法的人;不發表意見的人,被認為是聽話的人。堅持原則、“我行我素”的人,有時難以被人接受;放棄原則、隨波逐流的人,注定又會失去本我的特質。

《百年孤獨》作者:哥倫比亞作家加夫列爾·加西亞·馬爾克斯。 圖片|新京報書評周刊
從大的社會背景看,撇開心理偏見、精神障礙等極端心理狀態暫且不論,單論中性的“孤獨”狀態而言,堅守“孤獨”是難能可貴的。網上曾有一則帖子,講述陳道明如何成為中國頂尖演員。據說,他常常拒絕參加飯局和應酬,除了拍戲之外,絕大多數時間待在家中練習琴棋書畫。他說:“社會約束太多。躺著的人必定是睡著、死了嗎?不是的,躺著的人,多數是思考的人。”
審視孤獨,是一種在孤獨中冷靜而又平靜地面對自我的狀態:樂觀面對傷痛和死亡,以獲得超脫和救贖;泰然面對收獲和失去,以避免大喜和大悲。審視孤獨,是一種在孤獨中審視自我的視角:正確審視自我,以不被流言和妄斷扭曲自我;辯證審視自我,以超越自我取得進步。
當報國無門的屈原悲憤地跳下汨羅江,當獲得社會認可后的范進不可理喻地瘋狂,當多情的虞姬在四面楚歌中凄婉地自刎,當抑郁不已的張國榮縱身跳下高樓,我們能否體會他們內心深處那份對“孤獨”的絕望?當饑寒交迫的曹雪芹,在北京西郊寫完《紅樓夢》,當聽不見聲音的貝多芬在病榻前完成《第九交響曲》,當失去光明的奧斯特洛夫斯基在黑暗中寫下《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我們能否體會那份孤獨帶來的力量?
審視并面對孤獨,也許是人生不得不作的一種選擇。然而,人們應該永遠不要放棄面對孤獨的那份堅定與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