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甜蜜站起來[組詩]

李昌海

一株楓樹。在道路中央

獨木。支起秋天深紅

所有鳥兒經此捧出獻詞

所有車輛經此放慢速度

早已轉身的道路設計師

在看不見的地方，凝視

生命，不可冒犯，不可截斷

航班延誤兩個小時

茶室是不錯的安定器

分不清大紅袍、水仙、肉桂

但我們喜歡琥珀般的湯色和

蘭花般的香味

原來，等待也能活色生香

泡茶的姑娘，雪芽般的手指

武夷山令人神往

我們忘卻了天空的飛行

一架飛機顛簸轟鳴

面前一盞茶湯，波瀾不驚

一群麻鴨，覓食在水田

其中唯一的白鴨

仿佛軟體動物中

一顆尖銳的釘子

它看不見自己的白

天空下起雨來

一滴滴雨珠落在白鴨背上

濺起白色火星

不遠處的河灘上

一頭水牛也是白的，懶洋洋

啃食青草

看上去，好像

河灘凹陷了

一塊

任由我們靠近

任由我們拍照

那么小

小得像它媽媽的心臟

漆黑的眼珠，深不可測

站在馬路上紋絲不動

以至于我將它

看成孩童遺失的布偶

眼睛在眨動

一只鳥

一只不小心離開了媽媽的鳥

保安說，不能用手

直接碰它，否則

鳥媽媽聞到人的氣味

就再也不會理它

從口袋掏出干凈的餐巾紙

保安小心翼翼靠攏包裹它

這時，它才撲閃翅膀

但尚無飛行的能力

我們將它送上一塊草坪

迅速撤離

不留下陰影

從東到西，從西到東

來回經過同一座城市

旅途中攜帶的一本詩集

作者就生活在這里

從未謀面的詩人

也不完全陌生，他的肖像

赫然印在封面上

骨相崢嶸

看上去，與這座溫柔的城市

格格不入

動車上，四位相向而坐的年輕人

有滋有味地啃著鴨脖子

與車廂內的飽和格格不入

在詩人開墾的一壟壟詩行上

我走過來，走過去

1

一進入白鷺湖的地盤

一只白鷺的優雅便靠攏來

我們同向而行

我們隔著一場細雨

我不知道它具體的名字

但我知道它

是一位故人

2

河水滿得不能再滿了

油菜也有些站不穩

四月，江漢平原腹地

頭重腳輕

3

曾經的浩瀚已被分割

曾經的收割機已經回來

曾經傾慕的那個黑皮膚女孩

一雙大眼睛，是不是

還像珍珠那么明亮

走在空寂的濕漉漉的小鎮上

像是走錯了地方

但我不會轉身

一口堰塘

藏在農莊里

農莊隱在縣城邊

伸出漁竿

他們便關閉了表達

像釣鉤，他們

沉入堰塘的底部

塘邊最沉不住氣的是楊樹

風還沒吹過來

葉子就嘩嘩響起

布谷鳥的叫聲從這片林子

播種到那片林子

一兩聲野雉的歡叫

暴露茅草叢

此起彼伏的鞭炮聲

流動，從一個點

流向道路四方

莊園主告訴他們

不遠處有一處火葬場

堰塘就像一個吸收器

吸收各種音響

音響多了

魚就少了

他們守在塘邊

分揀無聲

和有聲

一場儀式，始于庭院

姑姑手中的連枷，揚起落下

落下揚起。五月的節奏

動大于靜。一年四季

姑姑都站在農事中央

豌豆，從豆莢里蹦出

稼禾的圓潤

一碗油鹽豌豆

與姑父的酒杯平起平坐

不一會兒，天光轉暗

原來，天上也有人揮動連枷

豌豆樣的雨珠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