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綠燈”讓資本規范有序運行

陳珂

前不久召開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關于要正確認識和把握資本的特性和行為規律時提出，要為資本設置“紅綠燈”，依法加強對資本的有效監管，防止資本野蠻生長。“紅綠燈”的形象比喻，釋放出明確的政策信號，對資本要興利除弊，促進發展和依法規范并重。受訪專家均表示，高層會議對資本亂象劃出紅線，表明資本野蠻生長的時代已經結束。

我國經濟經過數十年持續發展，已經積聚起巨大的資本能量。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0年，資本形成總額拉動我國GDP增長2.2個百分點。

北京大學國民經濟研究中心主任蘇劍向《中國報道》記者表示，資本本質上是生產資料，是任何一個國家發展經濟都離不開的生產要素。“馬克思的《資本論》從商品生產出發，研究了資本主義社會的運作規律，把資本視為資本主義經濟和社會主義經濟的核心，只不過資本的所有者不同，但二者都是以資本為紐帶把各種生產要素凝聚在一起發展生產。”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一個偉大創造，其中包含了各種形態的資本，這些資本極大地促進了我國生產力的發展。改革開放初期，“由于缺乏資金建立企業、發展生產，過剩的勞動力雇傭不起來，經濟就難以發展，所以資本在當時成為約束我國經濟發展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由此，招商引資便成為改革開放初期的主要任務。”蘇劍表示。

隨后，我國加快推動資本市場對外開放和國際化的步伐，經濟總量快速攀升，創造了世界范圍內經濟發展的一大奇跡。中國人民大學中國資本市場研究院聯席院長趙錫軍認為，我國從改革開放初期就大量引進外資以及技術和管理，通過不斷引入市場機制來配置資源、發展經濟，使得經濟發展有了最基本的支持。

“在這一基礎上，國有資本和非國有資本也不斷增加和擴大，內資和外資共同造就了當前我國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體量規模。”他向《中國報道》記者分析稱，如果沒有改革開放政策下的外資引進，沒有動員各類社會資源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我國的經濟發展可能會受資金、資源的制約而進展緩慢。“當前，世界各國都在想方設法吸引外國資本到本國投資，也希望本國資本能夠投資創業，說明經濟發展和宏觀經濟運行是以資本為中心組織起來的，凸顯出資本的重要性。”

商務部數據顯示，2021年前11個月，我國實際使用外資金額10422億元人民幣，同比增長15.9%，成為“穩外貿”的有力支持。

資本作為不可或缺的生產要素，和其他要素共同作用，有力促進了社會生產力發展，提升了人民福祉。然而，隨著資本市場的不斷擴大，其野蠻生長和無序擴張的狀態已經影響到國民經濟的正常運行，經濟的高質量發展要求必須有效控制資本的消極作用，加強規范管制。

在趙錫軍看來，資本在不同階段、不同領域里有不同的運行規律和特點。以產業為例，在某些新興產業的發展初期，往往會形成投資風口，風險比較大，如果利用社會公共資源去做這些事情，可能會承擔比較大的損失。“更多動員社會資金和資源，利用資本追求高回報同時也承擔高風險的特點，能夠促進新興產業更順利地成長。”

2021年4月10日，市場監管總局對阿里巴巴在國內網絡零售平臺服務市場實施“二選一”的壟斷行為做出行政處罰。圖為2020年11月11 日的阿里巴巴杭州西溪總部。

“但當產業發展到一定程度后，資本也擴張到一定程度并暴露出逐利天性，可能會突破市場機制的某些重要底線。”趙錫軍指出，一方面，資本野蠻生長往往置社會秩序和市場秩序于不顧，犧牲掉社會公眾和各類市場主體的利益。“針對互聯網領域特別是互聯網金融方面出現過的欺詐和‘圈錢’現象，相關部門就曾進行過集中整治，比如通過整治P2P信貸盡可能保證資本市場的健康理性發展。”

另一方面，“無序擴張狀態下，資本突破發展規律約束，濫用社會資源、市場資源，大量舉債、盲目擴張，以取得市場的集中、壟斷地位或者霸主地位為目標。不僅影響企業自身業務的健康發展，還會增加風險溢出的可能性，通過債務鏈條波及其他領域”。

2021年11月18日，國家反壟斷局正式掛牌，體現了國家對反壟斷體制機制的進一步完善，將充實反壟斷監管力量，切實規范市場競爭行為，促進建設強大的國內市場，為各類市場主體投資興業、規范健康發展營造公平、透明、可預期的良好競爭環境。

也是在過去一年，我國開啟了平臺經濟“反壟斷元年”，不僅制定出臺了《關于平臺經濟領域反壟斷指南》《反壟斷法》修訂草案以及《互聯網平臺分級分類指南（征求意見稿）》，并在實踐層面對違規企業頻頻亮起“紅燈”。

2021年4月，市場監管部門確認阿里巴巴集團濫用市場支配地位、向平臺內商家提出“二選一”要求，最終對其罰款182.28億元，數額刷新中國反壟斷行政處罰紀錄;同年10月，國家市場監管總局針對美團“二選一”壟斷行為處以34.42億元的罰款……數據顯示，2021年以來，對騰訊、阿里巴巴、字節跳動等幾十家互聯網企業的罰單總金額已超過200億元，互聯網領域成為反壟斷的主要陣地。

蘇劍認為，從保護勞動者合法權益角度出發，也有必要為資本設置“紅綠燈”。他分析稱，資本和勞動是合作、互補的關系——要做蛋糕，必須由資本和勞動力一起做，沒有資本或者生產工具，生產生活就無法進行。“但在此基礎上，二者在分配上卻是此消彼長的關系，即蛋糕做出來后各分多少，是有競爭和沖突的。”

針對在分配過程中可能出現的資本勢力強大、勞動者勢力弱小，導致社會貧富差距拉大乃至價值觀扭曲的隱患，蘇劍認為應亮起“紅燈”，通過勞動立法、勞動者保護政策等約束資本行為，賦予勞動者更加公平合理的待遇。

為了更好地管理資本市場，我國已經出臺了一些分布散落在不同行業、領域和市場層面的法律法規，如《公司法》《證券法》《反壟斷法》等涉及規范資本健康、合規運行的法律，同時也保護投資者利益，強調資本市場要符合公開、公平、公正“三公”原則。“這些法律和原則對于透明度問題、企業信息披露問題，特別是涉及一些上市公司的可能會造成市場集中壟斷的投資項目、并購項目等，作出了相應約束。”

趙錫軍認為，現階段提出為資本設置“紅綠燈”，就是要從更加系統的角度對資本擴張階段的不同行為及其可能產生的后果進行全面的研究分析，形成一個比較完整的引導和規范體系，使資本在充分發揮應有作用的同時又符合運行規范。

“當前，很多人把資本當成社會的對立面去批判，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其實是對近來社會上一些類似觀點的糾偏，意在強調資本的積極作用，而不是僅僅指出其負面作用，這是很關鍵的一點。”蘇劍也認為，為資本設置“紅綠燈”并非全是為了限制，而是希望通過疏導的方式進行依法監管——一方面明確資本的“不可為”領域、“不可為”行為，另一方面積極引導資本進入“可作為”“應作為”領域，釋放市場活力，充分發揮資本的有效作用，政策最終的落腳點是“支持和引導資本規范健康發展”。

2021 年11 月18 日，位于北京的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辦公大樓的國家反壟斷局正式掛牌。

“毫不動搖鞏固和發展公有制經濟，毫不動搖鼓勵、支持、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在我國必須長期堅持。充分發揮資本作為市場經濟重要生產要素的積極作用，不僅要厘清和管制當前的資本亂象，更重要的是給后續工作帶來啟示。

中國人民大學副校長劉元春提醒道，對資本進行規范化的同時，也要警惕“泛化”無序擴張概念，“一些地方政府可能借助于一些似是而非的概念，過度干預資本運行體系，導致人們對‘兩個毫不動搖’有動搖和疑惑。”但“保護私有產權與規范資本并行不悖”。他建議，未來資本應該做什么，不應該做什么，要給出更為清晰的正面清單和負面清單。

蘇劍認為，正面清單的約束對象是政府，負面清單約束的是非政府機構和個人，也可以認為是資本和企業。具體而言，一方面，“法無禁止即可為”，法律沒有禁止的領域資本就可以進入。“我國允許資本進入某一領域時往往需要政府批準，開‘綠燈’可以理解為當政府沒有明確表明禁止資本進入時，資本就可以在該領域發揮作用。我認為，今后一方面要保護企業的私有產權和知識產權，另一方面要對一些行業的準入條件進行放松。”

另一方面，“法無授權不可為”，資本不能野蠻生長，政府也不能野蠻作為。蘇劍向《中國報道》記者強調說，政府對資本進行依法監管雖然有必要，但不應過度干預資本運行體系，給資本形成不了穩定的預期。“這就需要全國人大給政府制定正面清單，起到約束政府的作用，使政府公權力在法律授權范圍內行使。”